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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与灯:主流媒体革命叙事的现代转型
——以《前线》杂志“百年风云”栏目为例

2024-01-17金蕾蕾

今传媒 2023年4期
关键词:前线党史历史

金蕾蕾

(中共北京市委前线杂志社,北京 丰台 100106)

一、引 言

革命叙事是指“革命领导人在新民主主义革命过程中,为了确立革命的合理性和正当性而建构的一种历史叙事”[1]。它迥异于传统的叙事模式,既有突出的历史属性,又有鲜明的政治属性。革命叙事的题材几乎全部围绕中国革命史展开,在不断地创作实践中逐步形成了较为固定的叙事模式,包括宏大的叙事视角、精英的叙事话语等,这一叙事模式在传统媒体时代颇为盛行。随着新媒体时代的到来,传统媒体的革命叙事受到了新兴自媒体碎片化、私人化叙事的冲击,在一定程度上分流了原本固定的受众群体。为了更好地吸引受众,中共北京市委主管主办的党刊《前线》杂志在媒体融合的大潮中不断探索,并在文化版块内进行了近5年的探索实践,摸索出了适应新媒体传播语境的革命叙事转型模式——“镜与灯”的叙事模式。

所谓“镜与灯”的叙事模式,源自文艺批评领域学者M·H·艾布拉姆斯提出的作家和作品之间“镜与灯”关系的理论。他强调,“镜与灯”作为一个巨大的文学隐喻,更像是作家和批评家之间的相遇、相知,他们相互照亮、相互鼓舞,既让文学文本和批评文本实现了某种内在的精神互证,又对各自的美学特质进行了深度诠释[2]。将这一理论应用于叙事策略研究之中,可知“镜”有参照、聚焦与模仿之意,灯有烛照、发散与启蒙之意;而“镜与灯”的叙事模式就是将二者紧密结合,构建历史与未来两个维度的叙事空间、以小见大的叙事视角、客观权威的叙事主体。

二、历史与未来——两个维度的叙事空间

(一)理论基础——以互文性理论构建两个维度的叙事空间

互文性作为一种文本理论产生于后结构主义思潮,最早是由法国思想家茱莉娅·克里斯蒂娃提出的。“互文性是指文本与其他文本,文本及其身份、意义、主体以及社会历史之间的相互联系与转化之关系的过程。”[3]具体而言,“互文性可以分为社会和历史,即空间和时间两个维度。从社会、空间的横向轴上来看,呈现的是水平互文性,水平互文性体现了文本与作者、读者及同时代其他文本的关联性;从历史、时间的纵向轴上来看,呈现的是垂直互文性,垂直互文性则体现了文本对历史文本的引用和与后续文本的呼应”[4]。这种时间和空间两个维度的互文性让历史事件既存在于过去的场景下,又穿越时空,对未来的发展产生较强的引领和示范作用,达到借古喻今的目的。

(二)具体应用——打破平面叙事,构建立体叙事

如果说“以古为镜,可以知兴替”,那么“镜子”代表的是对历史真相的切近与还原,即历史的参照;如果说“人生必需的知识,就是引人向光明方面的明灯”[5],那么“灯”代表的就是对光明、未来的方向性指引,即未来的烛照。基于此, 《前线》杂志“百年风云”栏目突破了传统平面、单线的叙事套路,构建了以“镜”为代表的空间和以“灯”为代表的时间两个维度的立体叙事,达到了既还原历史又指引未来的宣传效果。

以《前线》杂志“百年风云”栏目2019年1月刊发的“1919年1月:寒夜里的一线曙光”一文为例,该文选取了发生在1919年1月的三个重要的历史事件。第一个事件是李大钊撰写了题为《新纪元》的文章。在1919年元旦这一天,新年钟声敲响后,伦敦人觉得送走了腥风血雨的1918年,巴黎人觉得迎来了安定和平的1919年。可是,生活在北平的中国人似乎丝毫没有感受到元旦这一天意味着什么[6]。三个不同空间的人们对同一历史时刻有着不同的感受——伦敦人和巴黎人在1918年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是他们的生活依然按照正常的秩序进行着;而中国人却没有这样的“幸运”,即将到来的1919年正酝酿着一场翻天覆地的大变革。当大多数中国人还浑浑噩噩的时候,李大钊在元旦这一天,为 《每周评论》杂志撰写了《新纪元》一文。他预测,“这个新纪元是世界革命的新纪元,是人类觉醒的新纪元”[7]。第二个事件是陈独秀将民主与科学介绍到中国来。1919年1月15日,陈独秀在《新青年》第6卷第1号上发表了题为《本志罪案之答辩书》的文章,尖锐地回击了保守派对《新青年》杂志的各种批评,表明了自己从思想文化高度寻求救国之路的决心,同时给积贫积弱的中国请来了民主与科学两位“先生”,即“德先生”和“赛先生”。第三个事件是毛泽东到北京大学图书馆阅览室当“书记”[8]。所谓“书记”是按照当时北大图书馆的工作内容进行的职位划分,职责就是管理中外文报纸,每天登记前来看报人的姓名。彼时的毛泽东名不见经传,很多北大的知名教授,如胡适、傅斯年等人并没有注意到他。而正是在这个时期,毛泽东开始系统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并逐步确立了共产主义信仰。

在叙事空间设置上,这三个事件都体现了水平互文和垂直互文的综合运用。在水平互文的运用方面,为了更好地描摹历史事件和塑造人物,作者将同时代的巴黎人、伦敦人、生活在北平(今北京)的中国人联系起来,参照两个前者的现代性,凸显出同时期大多数国人与时代脱节的状况。在多数国人固守成规、麻木沉默的同时,李大钊、陈独秀和毛泽东三位20世纪重要的历史人物走上前台。普罗大众的落后与先锋人物的进步在同一个空间内形成强烈的对比。在垂直互文的运用方面,“德先生”和“赛先生”第一次被介绍到中国、青年毛泽东还仅是北京大学图书馆一名普通的工作人员——这些日后人们熟知的重要思想、历史人物被放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下,通过复原他们最初的样貌,更加凸显他们日后的影响力之巨大。这种垂直互文的叙事,以时间的纵向线索串联事件、人物发展轨迹,呈现由小到大、由弱到强的前后反差。

(三)效果启示——参照历史空间,烛照未来时间

“百年风云”栏目自2018年12月以来,以历史为经,以世界为维,涵盖了世界史、近代史、中共党史、现代文学史等多学科内容。该栏目每一期择取100年前当月发生的3个党史故事,在空间和时间两个维度上进行“再加工”“再创作”,使读者能够沉浸式了解红色历史和红色文化。通过近5年的努力,该栏目用150多个党史故事将建党精神与时代精神打通对接,以“故事为点,党史为纲,精神为魂”的思路再现了党在创建时期的光辉历程。

三、聚焦与传承——以小见大的叙事视角

(一)理论基础——限知与全知两种叙事视角的切入

美国叙事学研究者华莱士·马丁指出:“我们不必到学校去学习如何理解叙事在我们生活中的重要性。世界的新闻以从不同观点讲述故事的形式来到我们面前……我们每个人也有一部个人的历史,即有关我们自己生活的诸种叙事,正是这些故事使我们能够解释我们自己是什么,以及我们正在被引向何方。”[9]面对同一个事件,每个人都从不同的视角进行解读,从而得出完全不同的答案,而这些答案很可能与事件的真相相差甚远。因此,如何更好地还原历史真相,聚焦与发散是一个不错的叙事手段。聚焦,如镜子的自我审视,运用限知视角,审视个体命运的发展过程;发散,如灯光的无限放大,运用全知视角,通盘考虑社会的完整发展脉络。

(二)具体应用——以细节之“微”凸显格局之大

“百年风云”栏目精编的党史故事,充分运用了限知与全知两种叙事视角,将历史人物生活中的细节充分放大,既增添了人物的生动性和趣味性,又在一定程度上凸显了个人在革命洪流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使读者从细节之处切实体会到革命工作的艰辛,从而对伟大的革命进程有更加深入地理解。

比如,“真理的味道非常甜”一文,作者细致地刻画了1919年6月陈望道翻译《共产党宣言》时的场景——陈望道的母亲见儿子夜以继日地埋头工作,很心疼,特地包了几个粽子,让他补补身子。接着又把一碟红糖端进去,让他蘸着吃。过了一会儿,老母亲在屋外问他:“再添点糖吗?”陈望道连声回答说:“够甜!够甜了!”当老母亲进来收拾碗碟时,见他满嘴墨汁,不禁吓了一跳。原来,陈望道全神贯注地译作,全然不知蘸了墨汁吃粽子。这一故事在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上非常著名。2012年11月29日,在党的十八大闭幕后,习近平总书记参观《复兴之路》展览时再次讲述了陈望道蘸墨汁吃粽子的故事,并意味深长地说道:“真理的味道非常甜。”[10]

又如“李大钊的工资去哪了”一文,作者描述了一个具体的生活细节——1914年每月发薪水时,北大会计室总会给李大钊一叠借条,扣除借款后工资所剩无几,以致夫人赵纫兰时常为一家子的柴米油盐揪心。究其原因,李大钊每月都会拿出个人工资作为北京共产党小组的活动经费,同时还会接济小组内的贫困成员。李大钊牺牲后,中外记者纷纷到家中采访李夫人,才知道像李大钊这样的知名教授,家中竟如此贫寒[11]。

再比如“《谢觉哉日记》的神秘符号”一文,作者提到了谢觉哉在1921年6月29日的一篇日记。他写道:“午后六时,叔衡往上海,偕行者润之,赴全国○○○○○之招。”对于这5个圆圈,谢觉哉在多年后解释,这是他对毛泽东、何叔衡二人参加党的一大的记录。由于会议的特殊性,他只能在日记中留下5个圆圈,代表的意思是“共产主义者”[12]。这种以小见大的叙事视角,让人物的小细节与时代的大背景相得益彰、相互映衬,既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也浸透着故事讲述者的匠心。

(三)效果启示——历史的聚焦与精神的传承

如果说,“镜”代表了历史的聚焦,那么“灯”则代表了精神的传承。“镜与灯”相结合的叙事模式,突破了革命叙事中高大全的人物设置、教条化的叙事语言,“把纪实与虚构、历史事件与个人经历、现实主义精神与浪漫主义手法、过去维度与未来维度等结合起来”[13],为重大革命历史题材的宣传与创作开辟了新路,激发更多年轻人产生情感的认同。

四、信息与传播——客观权威的叙事主体

(一)理论基础——传播与宣传兼顾的叙事主体

丹·斯伯和德莱德·威尔逊的相关传播学理论认为:“一个传播者总有两个层次的意图。信息性意图是为了让听话者知道某事,而传播性意图则是使听话者意识到他说某句话的目的。”[14]当面对“事实系统”展开新闻传播活动时,“传播者除了要传播社会变动的事实之外,还要怀有自己特定的传播意图。因此,新闻叙事文本天然地附着一种声音,并且这种声音指向不是报道与受众见面时才定调,而是早在新闻策划、选题阶段就已经基本确定,甚至还可以追溯到办报(台)方针、阶段性报道思想、报道重点、报道范围的确定时,就已基本成型”[15]。作为党刊, 《前线》杂志“百年风云”栏目改变了以往固有的红色党史宣讲家的叙事主体身份,让党史专家走下讲台、走入民间,以“党史专家-说书人”的双重身份主持创作,使该栏目的党史故事焕然一新,既具有党史专家讲故事的权威性,又不乏民间说书人讲故事的艺术性和文学性。

(二)具体应用——建构“党史专家-说书人”的双重身份

在“工人是天”一文中,作者讲述了1921年3月的一个晚上,李大钊到郑州给铁路工人讲课时的情景。李大钊一进教室就向大家打招呼:“工人们都好啊!”接着,他给工人们介绍了苏俄工人的解放情况,在讲到中国工人的地位时还勉励大家:“你们要好好学文化、学技术。你们工人可不矮呀,够上天那么高呀!”说着,李大钊回身在黑板上写下了“工”字,又在“工”字下面写了一个“人”字。大家一看,这“工人”二字连在一起,不就是一个“天”字嘛!他鼓励工人们说:“全中国四万万同胞团结起来,将来要建设社会主义,建设一个好的中国。”[16]在这个故事中,通篇都是历史人物的对话。作者借助说书人的视角,即第三视角引领读者进入历史“现场”,使读者更加深切地感受到中国共产党在早期进行革命宣传过程中,如何让深奥的马克思主义理论走入民间、走入基层、走进工人阶级的心坎上。

再如“以 ‘玫瑰为枪’的佳话”一文,讲述了1919年6月24日北京政府派中国代表团出席巴黎和会的故事。为了阻止中国代表团在《凡尔赛和约》上签字,几百名华侨、中国工人和学生包围了中国代表团驻地。中国驻法使馆参赞、代表团秘书长岳昭火被请愿的人群围住。当人们纷纷质问他为什么赞成签约时,留法学生领袖郑毓秀用她大衣口袋里的“手枪”对准了他,吓得岳昭火赶紧冲出人群,跑了回去。实际上,郑毓秀口袋里装的只是一段从花园折下来的玫瑰枝,并非真正的手枪,而这段“玫瑰为枪”的佳话却流传了下来[17]。“玫瑰为枪”的故事在之前的党史研究资料中从未出现过。这个生动的历史故事源于作者参阅了大量有关巴黎和会的历史文献,特别是当事人的回忆录,并进行了符合历史逻辑的“合理想象”。这一细节将100年前的历史故事具象化,又给整个故事蒙上了浪漫主义色彩。

(三)效果启示——从文化启蒙向情感共鸣转型

如果说,“镜”代表了信息传递,那么“灯”则代表了宣传意图。以说书人讲故事的方式将信息传递给大众,是建立在民间文化基础上的一种创作手段。说书人运用艺术化的手段再现了革命历史人物,重新唤起大众对重大革命历史事件的集体记忆,突破了党史文化圈层的壁垒,找到了审美的最大公约数,营造了一种社会各个审美主体互相沟通、达成共识的审美体验。以党史专家讲故事的方式将宣传意图灌输给大众,是建立在知识分子文化基础上的一种文化启蒙。因此,以“党史专家-说书人”的双重身份重新讲述党史故事,为知识分子的精英话语增添了市井气质,有利于塑造更具有人间烟火气的革命英雄形象和伟人形象,也打破了英雄、伟人与年轻人之间的历史隔阂,将更多年轻人纳入主流媒体营造的“审美共同体”之中。

五、结 语

李泽厚曾说:“所谓历史本体只是每个活生生的人(个体)的日常生活本身。”[18]作为党刊,《前线》杂志积极寻求革命叙事的转型之路——“镜与灯”的叙事模式,让党史故事重新焕发生机,对历史人物进行“再挖掘”“再思考”,成为“百年风云”栏目最突出的亮点,引发众多党史爱好者的共鸣。鲁迅曾言,白话文运动是“从活人的嘴上,采取有生命的词汇,搬到纸上来……”[19]“镜与灯”的叙事模式就是要让原本尘封在档案中的历史人物再次鲜活起来,用现代语言把他们的思想再次演绎、再次放大,重新走进受众,特别是年轻受众的视野中来。经过多年的探索,这种模式已取得了显著成效,收获了一大批党刊“铁粉”,对其他主流媒体相关栏目的创设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和借鉴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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