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视服装造型特性探究——以《长月烬明》为例

孙兴华

（新疆艺术学院 乌鲁木齐 830049）

影视服装不同于一般的生活服装，它是影视剧中不可或缺的视觉元素，也是人物造型的重要手段之一。体现了明确的审美文化，同时承担了塑造人物、营造氛围、突出风格等表意功能。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影片所处的时代背景、文化内涵、性格身份、地域情境，甚至隐喻了人物命运的脉络和转折，具备建立在审美基础之上的独特性。

2023年踞收视率榜首的电视剧《长月烬明》，凭借服装造型上精美优良的设计制作，从众多争奇斗艳的影视作品中脱颖而出，用画面带给观众耳目一新的视觉感受。剧中敦煌风的服装造型成功将浓郁的东方韵味在影视作品中具象表现出来，既满足了观众的审美诉求，又达成了外化视觉符号与内隐价值体系的结合。剧中人物造型受到观众的追捧和效仿，引起热烈反响的同时达成了较高的审美价值，将影视服装造型的特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形式与精神的审美性

服装沉淀了人类文明的结晶，服饰文化由人类审美意识和审美活动的发生而产生，在美学理念的依附下，不同时代和不同民族逐渐形成了不同的文化形态，映射出了人们的审美意识、审美趣味、审美理想等。这就对时代发展下影视剧的发展不断提出新要求。影视剧是信息传播的重要窗口，影视服装创新成为设计者前行的必要途径。例如当下的古装题材影视剧，一定是在延续中国传统服饰面貌的前提下，以契合大众审美为落脚点，进行服饰二次创新设计，以此来满足现代观众的审美心理需求。

《长月烬明》属于年代感、地域感模糊的架空类仙侠题材古装影视剧。此类影视服装往往在设计中强调衬托人物的形象美，重点服务于影视人物的内在性格特征，忽略了生活的真实需求，大多以独立原创或者是多地域、多时空服饰元素混合的方式来设计。

回看20年前同类影视剧中服装清一色采用艳丽花哨且饱和度高的色彩，充分体现了当时大众追求强视觉刺激的审美需求。而10年前此题材的影视剧，人物服饰则变得色彩偏重淡雅，仙侠人物服装基本采用白衣纱裙、仙气缥缈的造型；而妖魔人物统一是黑色为主、冷色系服装造型，契合当时大众追求的清新脱俗的高级简约风。不同时间应大众不同的审美需求，服装造型的设计风格形成了强烈反差。到了审美多元化的当下，黑白分明略显程式化的仙魔服装，因为重复出现不免使得观众审美疲劳。

《长月烬明》画面最大的亮点就是敦煌元素的造型，在服饰色彩、风格、纹样上无一不充斥着浓郁的东方韵味。甚至在服装细节上，还原了敦煌壁画中老旧斑驳的独特风格。虽色彩不那么艳丽，却无一不凸显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几千年经久不衰、饱经风雨却能够在历史的长河中越发灿烂辉煌的精神气质。服装纹样和色彩巧妙设计并层层重叠，敦煌壁画历经多年风化具有的多彩而斑驳的效果跃然眼前，营造出了神秘神话的氛围感；面料上则迎合了题材中人物设定的需求，选择了既有光泽感又轻盈灵动的材质，在光线的变化下充满流动感。搭配肩上行云流水的飘带，还原了敦煌飞天造型的画面感，由此也突破了以往“制服化”的仙魔人物造型，带给观众崭新的视觉体验。

“唐朝敦煌飞天的色彩是东方文化独有的，它给人们展现色彩魅力同时也诉说了自身千年文化底蕴。穿着敦煌的服装时，也让人感受到东方艺术的尊贵和历史的沉淀。”①贾金喜，杨振华.敦煌飞天元素的艺术特征及其在服装中的应用［J］.西部皮革，2022，44（6）：122.服装设计的内涵也体现了目前弘扬中国传统文化、国潮盛行的时尚潮流和审美背景。同一人物在饰演“仙”时，服装在设计中使用了敦煌壁画中较为常见有轻盈感的青色为基础色，配合流动性强的肩带装饰和龙鳞铠甲造型，在强调了男性服装刚毅轮廓感的同时，又突出了仙的圣洁；在饰演反派人物造型中，以不推翻观众印象里既有观念的同时有所创新，以常规黑色、冷色系造型设计为基础，加上不同程度的蓝、金、红等金属色，变成“五彩斑斓的黑”，打破黑的沉闷，增加精巧“透”感，带给造型些许跳跃的自由感，透露出传统文化中人们追求俊逸洒脱的精神内涵，也切合了当下人们追求精神自由的审美情怀。相关数据表明，自开播后，该剧单日播放收视率打破了近三年仙侠剧纪录。

随着社会多元化进程的加速，人们的审美需求不断变化，审美方向更倾向于精神审美。因此，影视服装也不再只是单纯追求形式上的美，而是更注重性格的表达、文化观念的传达，以此引发观众对人生的思考等。

二、推进剧情的叙事性

影视服装参与影片的叙事结构，明示或暗示着时空的变换或人物命运转折。《长月烬明》剧情发展脉络是在时间和空间的转换中完成的，人物服装根据不同时空情境而变化。影片在创作的过程中，使用插叙、倒叙的叙事手法描述了不同时间段发生的情节，于是在造型细节上进行说明，将人物关系或剧情串联起来。在没有旁白和字幕提示的情况下，观众可以通过服饰造型的变化直观地了解剧中时间推进和剧情发展。

《长月烬明》的剧情大致可以分成三个阶段，这三个阶段不同的服装最能体现服装的叙事性。三个阶段的剧中人物的设定和人物命运皆不相同，服装肩负起了叙述时空转换和人物命运转折的作用。在“般若浮生”梦境的剧情中，女主角一改之前的身份，饰演幼年蚌精公主桑酒。服装造型上紧扣身份特征，重点选用水中元素进行设计，意在突出地域和身份的标识性。减龄的淡黄色纱裙清新飘逸，装饰清澈的蓝绿色丝带，配合极富梦幻感的紧袖口灯笼袖，在领口、肩腰等位置装点珍珠贝壳，尽显小公主的活泼可爱。同时，搭配卷翘的鱼骨辫和满头珍珠、水滴、贝壳造型的发饰，紧扣女主在般若浮生中不谙世事、活泼天真的性格特征。

哥哥桑佑，进入般若浮生前是一位心系城池子民的皇子，常身着铠甲出现，预示着战事情节的展开，表现人物果敢硬气的性格特征；进入幻境后，他的蚌精造型与桑酒相似，蓝绿色大袖纱袍层叠，外层面料采用浅金色薄纱和欧根纱，点缀波光粼粼的闪片和珍珠，搭配两鬓轻盈发丝，不但与水下景象特征相符，还与之前饰演的人物类型风格完全不同，区分了不同人物的不同命运，推进了剧情的发展。

男主角进入般若浮生梦境之后，身披银白色战甲，在肩腰部环绕着白色和水绿色的丝带，曲线翘肩设计也进一步营造了仙气飘飘的氛围感；银色片甲图腾花纹繁复而庄重，与进入幻境前身披霸气沉稳的黑色羽毛肩饰披风、不可一世的帝王造型截然不同。服装的转换，叙述了故事的发展。

三、以假替真的功能性

影视服装作为辅助剧情发展和体现人物形象的重要元素，与一般生活服装不同，具备独特的功能性。影视服装服务于演员，本质上是为表演而准备的，必须要适应拍摄需求，满足演员所需的一切动作要求，不能在服装的工艺与材质上限制演员表演。

《长月烬明》剧情以阻止男主变成魔神为主线，仙魔对决是经常出现的情节。身穿银白铠甲的“仙”在打斗时风摆衣袂，身轻如燕，披风或裙摆随着动作来回飘动，若是严格按照真实铠甲的方法进行制作，演员敏捷的动作就很难展现。所以，为了在表演过程中不让演员受到沉重铠甲的束缚，需要使用质量轻便、不易变形的材料来制作铠甲。例如，为了突显“魔”的阴沉邪魅，服装造型的轮廓上夸张了肩部设计，以张牙舞爪的枯藤造型配合不同金属色，营造神秘阴险的氛围。不规则的曲线、交错的纹理，视觉效果上另类霸气，展现出魔神高高在上的形象。影片中魔神身穿的黑色铠甲看起来坚硬而厚重。实际上制作时用到真实金属材料的部分不多，个别镂空的部分采用了少量金属，其他部分运用“敲铜技术”，使用较轻的材质制作出纹理来减轻战甲的重量，方便演员吊威亚拍摄打戏，且需保证演员拍摄过程中不会因为坚硬、锋利的服饰受伤，使难度较高的特殊动作也能得以流畅表现，达到理想的拍摄效果。

综合考虑到演员行动和负重能力、制作成本等因素，在保证美观的前提下，铠甲的制作既要有坚固厚重的视觉效果，又要符合演员的表演需求，能承受演员的大幅度动作。合理运用不同的材料或使用先进的科学技术来设计制作影视服装服务于拍摄，这便是影视剧服装以假替真的功能性体现。

四、隐喻暗示的表意性

影视服装常被称为“无声的台词”，影视剧中的服装可以直观地让观众感受到剧中人物的设定，例如人物的性格、地位、职业或是人物处境等，这就是服装的语言。“给观众视觉上的冲击，为他们带来一场视觉盛宴，我们还可以通过服装透视人物的内心和情感，同时在某种程度上达到提升影视本身意境的作用。”①马孟超.古装影视剧的服装设计理念研究——以影片《影》为例［J］.工业设计，2019（01）：125.不同的服饰款式和颜色可以表达人物外在和内在的变化，清楚地反映人物在不同设定下的心理活动和身份地位。

《长月烬明》的男主在异国他乡为质子时期（图1），为了自保而显得懦弱怕事，忍辱负重。此阶段服装使用了材质非常轻盈的面料，颜色选用浅色，暗纹若隐若现，搭配柔软的披发散落在肩上，使他从外形上看起来异常单薄柔弱；同一件服装反复穿着，体现出男主无依无靠、经常受人欺凌的悲惨处境。而后他成为拥有巨大权势的景国君主（图2），开始吞并邻国疆土进行复仇。这时的他发髻高高梳起，服装面料厚重且有垂坠感，深蓝色的衣服上晕染藏蓝色的暗纹，袖口与领口带有金色的刺绣，肩部采用了金属质感的镂空云肩装饰，两个云肩之间和两侧还有金色链条相连接，金色链条上也是充满细节，镶嵌了宝石和金米珠；冠冕也使用了金色的金属材质，金色流苏末端有两排绿色米珠装饰，华贵的造型彰显了男主的帝王身份。同样，女配角叶冰裳（图3）早期隐忍、卑微，等待时机上位。这时的她，服装非常素雅，采用淡青色搭配粉橘色或者淡紫色这类浅色为主要颜色，目的是设立起大家闺秀的娴静甜美形象。她在被封为宣城夫人后（图4），随着地位提升显露出贪婪本性，服装的颜色以冷艳的孔雀绿为主，姜黄色的袖口和抹胸上绣有金色刺绣，色彩碰撞富有层次，搭配利落的发型和张扬华丽的发饰，一改以往恬静的造型，展法心境的改变和地位的提升。影视服装通过造型，直观地反映出人物随着时间的推移产生的内心变化，喻示身份地位和处境的改变。

图1

图2

图3

图4

五、相互影响的商业性

影视剧是信息传播的窗口，热播剧中新颖的服饰、妆容极易引起观众的热议和效仿，也很容易将影视的内容印刻在观众的脑海中，从而达到利用服装加强影视剧艺术表现力的效果。同时，影视剧引导了服装时尚潮流的审美趋势。影视剧开拓的周边市场成就了多元化的盈利模式，美国科幻题材影片中脍炙人口的“漫威”系列、日本英雄题材动画“奥特战士”等，热播数十年，影片播出过程中创造了可观的经济效益，还通过周边产品的开发推动了服装、旅游等产业的发展，从而收获了长久且庞大的经济效益。

服装在影片里的商业性体现在设计服装时所表达的内涵和文化，“大众对服装的认知还处于追求潮流的阶段。而影视剧服饰肩负传承和传播服装文化的社会职责，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服装潮流，提升大众对民族服装文化的认知。”①瞿丹姞.影视剧中的服装设计研究——评《影视服装设计》［J］.上海纺织科技，2023，51（03）：65.《长月烬明》不同以往的奇幻仙侠影视剧服装设计，以其独特新颖而精美绝伦的“敦煌风”与观众内心的文化意识产生审美共鸣，以充满东方美学的古典浓郁配色，营造了强烈的视觉冲击和印象反差。

成功的服装设计满足了大众的审美需求，受到追捧后引发潮流，勾起人们的模仿欲望，衍生产品吸引消费者带动经济。其中文创产品、影视的周边衍生品非常畅销。《长月烬明》中“敦煌美”的运用引起观众对敦煌艺术的迷恋和狂热，官方运用剧中服装的配色，设计出衍生产品进行出售。有汉服品牌购买了版权，保留原版服装的特色进行二次设计，其中有男主澹台烬的经典服装，不同硬度的黑纱、红纱搭配，肩部有硬衬向两侧拓展，披风为黑色薄纱，轻盈飘逸，展现冷峻的人物形象。叶冰裳在前期剧情中身着一袭紫色衣裙，温柔、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观众记忆犹新，品牌方随即复刻了服装进行出售。此汉服品牌甚至设计了儿童版的相关汉服，颜色也是剧中女主经典服装的搭配用色。由此可见，影视剧服装引发的消费群体范围在扩大。这些无不彰显了影视剧服装的商业特性。

当下，影视掀起“古风”热潮。这种“热”本身就是大众意识的衍生物，是根植于文化系统的民族记忆，同时也是大众审美发展变化和文化认同的外在表现。

影视艺术不仅是现代科学技术与文化艺术相结合的产物，也是人类审美和实践活动的衍生。成功的影视服装设计结合了当下流行趋势、民族记忆、历史想象以及社会期待，自然而然地带动了时尚潮流，衍生出周边产品，并产生一定的社会影响和经济效益。全球背景下文化的交流、交融无处不在，甚至外国文化在竞争中也在冲击国内市场，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中国传统审美文化。因此在进行影视服装造型设计时，既要继承传统，又要有创新的现代设计意识，这样才可以满足当前经济以及文化建设与发展的现实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