烫手的流量密码：师徒女主播好聚不好散

星零

情感女主播钟淑雅以清醒大女主人设在直播界混得风生水起。有一天，她突然晕倒在直播间。警方介入后发现，她是被人投毒，差点丧命。

闺蜜主播成网红

2022年7月的一天，钟淑雅在直播，她感觉头晕恶心。好不容易撑到下播，一起身，眼前一黑，“砰”的一声，整个人直挺挺地仰倒在地上。助理吓坏了，赶紧拨打了120。

钟淑雅捡回来一条命。诊断结果显示，她是长期食用亚硝酸盐导致中毒。医院当即报了警。

钟淑雅时年32岁，是一名颇有人气的情感女主播，拥有自己的MCN公司，旗下有数个情感账号，还开设了情感课程。

办案民警在钟淑雅的别墅里，发现装食用盐的罐子里掺杂了亚硝酸盐。对此，保姆一无所知。

据保姆陈述，这栋别墅里只住了她和钟淑雅两个人，钟淑雅从不带外人回家住，偶尔会有朋友过来。钟淑雅为人计较、挑剔，尤其是在吃喝上，给钟淑雅做饭，她都是用专门的一套炊具，调料和餐具也是专用的。她做自己的饭菜，则是用另一套工具和调料。钟淑雅的饮食，哪怕倒掉，也不允许她吃。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保姆没有中毒。

投毒的人，对钟淑雅的生活习惯和为人都很了解。办案民警立即排查钟淑雅的社会关系，发现她的社会关系比较复杂，还有多次被人打上门的记录，但没有人接触到钟淑雅的家。走访时，助理告诉办案人员，全公司唯一能随意出入钟淑雅别墅的，只有她的前助理王晓燕。办案人员找到王晓燕时，她买了机票，正准备逃离……

王晓燕时年32岁，2008年考上大学学习机械，和钟淑雅成了同学兼舍友。

有一天，钟淑雅偷用舍友的化妆品被发现，舍友责骂得很难听，还非要報告辅导员。王晓燕有些看不过去，出面替钟淑雅解了围。

这件事之后，王晓燕跟钟淑雅亲近了不少。王晓燕了解到，钟淑雅年幼丧父，妈妈有智力缺陷，母女俩靠低保度日。对漂亮衣服和化妆品好奇的她，趁舍友不在动了她的东西。王晓燕家也普通，但比钟淑雅强，平日里她也会关照一下钟淑雅。

走近了之后，王晓燕发现，钟淑雅的心思都没放在学习上，总想着打扮和谈恋爱。王晓燕劝她好好读书，一起考研，她答应得好好的，没几天，王晓燕就撞见她衣着光鲜地从一辆豪车上下来。那辆车后来又来了学校几次。王晓燕恨铁不成钢，慢慢疏远了钟淑雅。2012年，她考研上岸，钟淑雅也毕业了，两人关系淡了，后来也没了交集。

硕士毕业后，王晓燕进厂做机械设计。这一行的工作环境和工作氛围粗犷，很少有女性，王晓燕很不适应。她学历高，有理论，说话做事很认真，可在同事和领导看来，她太一板一眼了，不懂变通。工作上，她看不到前景，感情上也不顺利。

2020年年初，王晓燕母亲生病了，她干脆辞职，进了一家机械厂。每月工资五六千，在当地还不错，工作稳定，还能在家陪伴母亲，王晓燕还算满意。上班后，她认识了同事赵喆。

赵喆家庭条件还行，学历和能力也尚可，没有突出的优点，也挑不出什么毛病。王晓燕唯一介意的点，是他有些抠门。约会时，吃饭看电影，赵喆都要精打细算。母亲劝她，成家了，家里就需要像赵喆这样的。恋爱半年后，王晓燕跟赵喆结婚了。

婚后的日子，全是赵喆的精打细算和柴米油盐，平淡得乏味。王晓燕过得并不开心。

2021年初，母亲又病倒了，每个月要做透析，一个月透析费就要两千多块。王晓燕发了工资就把这笔钱打给了母亲。赵喆没说什么，还时不时拿些钱给王晓燕，让她给岳母买药买吃的。

可时间一长，赵喆还是会提醒她，他们有自己的小家了，补贴娘家要量力而行。王晓燕也认同。

2021年三月，春寒料峭，家里暖气发生故障，停气了，母亲被冻着了，身体状况急转直下，不得不住院。王晓燕急着交住院费，手上钱不够，赵喆转了一笔钱给她，忍不住叹气：“咱们在备孕，说不定很快就会有孩子。现在养小孩很花钱的。”

王晓燕还在担心母亲呢，听到赵喆这么说，有些着急：“可是我妈要住院，情况很急。”赵喆随口接了一句：“说来，还是挣得太少。”王晓燕听了，很难过，也很委屈。

2021年五一期间，王晓燕意外遇见了钟淑雅。钟淑雅妆容精致，衣着光鲜，开着奥迪，她差点没认出来。钟淑雅要送她回家，她推托不掉，上了车。

一路上，钟淑雅很兴奋地讲起自己毕业后的经历。毕业后她做起了服装生意，打打闹闹几年，也没挣到钱。后来认识了一个服装店老板，两人爱得死去活来。婚后，丈夫却对她家暴。她怀孕期间也被家暴，导致孩子流产。

2019年底，钟淑雅背着20万外债离婚了。她注册短视频账号做起情感博主，在短视频里讲述自己的悲惨经历，指导女孩们鉴别渣男。她的视频言语激烈，情绪饱满，加上长相优势，意外走红了。后来，她开了情感咨询服务和情感课程，成立了自己的MCN公司，还清了外债，还买了别墅和豪车。

看钟淑雅把婚姻与感情梳理得头头是道，王晓燕也忍不住向她吐槽了赵喆和工作上的问题。钟淑雅劝王晓燕：“你有才华，学历也高，跟我一起干吧，挣到钱了自己开心，能照顾好家人，还不用在婚姻里看对方的脸色。”

不动声色被洗脑

短视频和直播是风口，正好自己也不喜欢现在的工作，王晓燕动心了。她回家跟赵喆讲了，赵喆不同意，反问她：“你在单位干得好好的，是不想要这工作了吗？”

王晓燕试着跟钟淑雅商量，能不能兼职。于是，钟淑雅让王晓燕给她写短视频文案。王晓燕在事业和情感上挺坎坷的，写的文案直击女孩们的痛点。钟淑雅很满意，稿费给得很痛快。

王晓燕的稿费够给母亲做透析，改善居住环境和生活了，她很满意，对钟淑雅也很信任。

给钟淑雅写文案的那几个月，王晓燕心情特别好，在赵喆跟前都能挺直腰杆了。

后来，王晓燕的过稿率越来越低。她不明所以，也不好意思问原因。她将钟淑雅几个账号近期发布的视频全刷了一遍，发现全是“女人别搞男人要搞钱”“男人想搞大你的肚子你就搞空男人的钱包”“三招六句话帮助你搞定有钱男人”之类耸人听闻的言论。

王晓燕将她供稿的视频和这些视频做了对比，立即明白过来。之前的文案流量不稳定，近来流量更是直线下跌，但这些极端的文案发布后，流量快速涨了回来。

自媒体靠流量吃饭，但这些内容的导向有问题。王晓燕有些担心，第一时间联系钟淑雅，劝她说：“你粉丝那么多，又都是涉世不深的年轻女孩，你发布的内容很容易误导她们的。”

钟淑雅反过来劝她：“大家看视频就是图个乐，打发时间的，谁还真往心里去？我讲的这些，不过是替她们过过嘴瘾。现实生活里，她们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王晓燕也知道，短视频的本质就是娱乐，而且，虚拟世界和现实生活确实是两码事，钟淑雅说得似乎有道理。考虑到母親治病和生活需要钱，她干脆调整了自己的文案，配合钟淑雅稳住了流量。

这些视频，有网友骂她胡说八道，但有更多的女网友支持她。双方骂来骂去，反倒带来更多流量。钟淑雅开直播时，不少大哥慕名前来，给她刷贵重礼物。

钟淑雅的收入更上一层楼，她给王晓燕也涨了些稿费。王晓燕很开心，在单位遇到的不顺，都被治愈了。钟淑雅还拉着王晓燕一起研发情感课程。

钟淑雅建议教年轻女孩通过变美、提供情绪价值的技巧、PUA社交艺术、鉴别有钱直男等技能，去钓有钱男人。王晓燕不认同钟淑雅的观念：“这种内容，口嗨一下就行了，堂而皇之地卖课就离谱了。不说别的，万一有人当真，整容失败，或是介入别人的婚姻，搞不好人生都毁了。”钟淑雅笑了：“你去看看网上有多少这样的课？韭菜伸头，你不割就被别人割了。”王晓燕听了，心里非常不舒服。

王晓燕不想参与课程，正在犹豫时，单位发布裁员降薪的通知。王晓燕是不喜欢这份工作，但谁又会拒绝每个月准时到账且不算低的薪水呢？

很不巧，母亲病情加重，又要住院。王晓燕跟赵喆商量，想找他拿点钱给母亲。赵喆顺嘴问她：“你写文案的稿费呢？”王晓燕一时语塞。赵喆叹气道：“我其实猜到你把稿费给你妈妈了，可我想，那是辛苦兼职赚的钱，我不该说什么。可是，我们俩也要养这个家啊。你补贴娘家，也要量力而行。”

王晓燕想起钟淑雅的话，一个男人，他口袋里只有100块钱，如果爱你，他会为你花99块；女人，你为什么要嫁给没钱的男人，去给他扶贫……

第二天，王晓燕去找钟淑雅借钱。钟淑雅当场让助理给她打了3万元。“你瞧不上我输出的观点，还说我要做的课程三观不正。可你看看你自己，天天被一个学历和能力都不如你的男人打压。”

王晓燕哭了。钟淑雅叹了口气，劝她说：“我们的课程就是帮女孩PUA的，劝女孩们不要盲目走进婚姻。跟婚姻一样，工作不好，辞职就好。你干脆趁机拿了赔偿走人，加入我的公司。”

回想起自己的婚姻，王晓燕竟然找不到开心快乐的片段。赵喆抠门儿，说穿了就是因他没钱。自己兼职赚的钱给母亲看病，他觉得不应该；自己在单位受了委屈，他不安慰自己，还说自己太呆板，硕士白读了。王晓燕意识到，自己确实被赵喆PUA了。这个婚，她结得也盲目。

于是，王晓燕不顾赵喆反对辞了职，跟钟淑雅的公司签了合同。她用自己的身份证注册了账号。钟淑雅将自己的经验和核心课程等内容，毫无保留地教给了王晓燕。王晓燕做得有声有色，很快就积累了数万粉丝。

不过，王晓燕有自己的原则，在直播和短视频里，去掉了有不良引导的内容。钟淑雅说了她几次，见她不为所动，干脆也不勉强了。

工作室几个账号的流量渐渐稳定，课程也卖得不错。但开了两期课程后，问题也随之而来。花费两万多的学费学了一堆技能，可大款到哪里去找？学员们对钟淑雅和她的课产生了怀疑。很快，有几个学员私聊要退款。

王晓燕担心事情会失控，到时候不好收场。钟淑雅倒是很淡定，还笑话王晓燕慌里慌张的。

用魔法打败魔法

2021年11月，钟淑雅开了一期线下课程。她还叮嘱王晓燕要格外留意长得漂亮的学员，重点引导她们买课。报名截止后，钟淑雅特意将年轻漂亮的女孩编在一个班，带她们到高档酒店去上课。

钟淑雅一开场就承诺，会给她们介绍高质量男友。“这些男人长得帅学历高，有的身家过亿。你们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如果能怀孕上位，千万不要犹豫。”钟淑雅还顺手又收了一笔介绍费。

王晓燕目瞪口呆。钟淑雅所谓的高质量男友，有言行粗俗的小老板，有爱吹嘘的小网红，都是她从网上笼络过来的。王晓燕提醒她，真这么干，迟早要出事的，钟淑雅叹气：“你怎么这么死脑筋？”

王晓燕没办法看着这些女孩踏上歧途。有一天，她给学员直播时，提醒大家要独立思考，许多言论不要全信；要学会鉴别，千万不要被人两头吃。

一下播，钟淑雅的电话就打过来：“你在我的直播间拆我的台？”钟淑雅急眼了，指责王晓燕背刺她。王晓燕有些后悔，不该说得那么直白。

很快，之前对钟淑雅产生怀疑的女孩们要求退款。钟淑雅怕事情闹大，很爽快地退了钱。那天，钟淑雅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王晓燕拍桌子，要她想办法挽回损失。王晓燕说想不到办法，钟淑雅拿起矿泉水瓶就砸了过去。王晓燕没被砸中，但被洒了一身水。王晓燕觉得屈辱，提出要辞职。

钟淑雅没有挽留：“辞职可以，欠我的钱尽快还了。按照公司的惯例和行业规定，你必须签竞业协议。”另外，王晓燕要再直播3个月，收入全归公司，用来抵偿在钟淑雅这里学习的费用。

王晓燕同意了。工厂的工作辞了，做情感博主的路子也被堵住了。王晓燕心情很低落。赵喆听了，也着急了：“你总是这样，不懂变通。在厂里上班是这样，在钟淑雅那里也是这样。”王晓燕被“死脑筋”这句话激怒了：“我在跟你解释辞职的原因，可你根本不关心真相不关心我，只会打压我！”

生活工作一团乱麻，可王晓燕还得硬着头皮直播。有一天，有个男粉丝接连在飘屏上发问候消息：“你气色不太好，是太累了吗？”“要注意身体。”

起初，王晓燕没在意，可接连几天，这人都蹲在直播间里嘘寒问暖，还刷礼物，争当榜一大哥。打赏都进了平台和公司账上，王晓燕有些心疼，劝他别刷礼物了。

很快，王晓燕收到了对方发来的私信，没有暧昧的言辞，只是简单地询问她为什么情绪低落。王晓燕忍不住多说了几句。对方说自己有情感问题，想当面请教，在网上说不清楚。主播跟榜一大哥见面并不稀奇，王晓燕也想感谢对方对自己的关心，就同意了。

那天，王晓燕被对方劝酒，喝醉了。第二天醒来，是在酒店。榜一大哥有给她留言，说她不肯回家，就把她送来酒店了，等她睡下后，他就离开了。

这事儿，没有别人知道。可不知怎么回事，赵喆知道了，闹着要离婚，让她净身出户。王晓燕拿到酒店的监控，证明对方送她到酒店后就离开了，但赵喆不信。王晓燕受够了，签字离婚了。

离婚的事，王晓燕没有声张，每天照常来工作室上班，直播。她想得很清楚，三个月期限不算长，她能坚持。而且，这个账号，或许会是她今后的生计，好好直播，多多露脸，就当积累经验和粉丝了。

离合约到期还剩个把月时，王晓燕突然被人投诉抄袭，卖假课，导致账号被封。王晓燕多次申诉都没用。这时候走，得赔一大笔钱。王晓燕决定留在工作室打杂，挨到合同到期。

2021年底，总务小李喊王晓燕帮忙整理元旦的礼品。王晓燕清点时发现多了3份，提醒小李。小李说是给公司的编外人员的。她心情不错，跟王晓燕多八卦了几句：“今年下半年，老板雇用了几个编外人员充当榜一大哥。他们平常不来公司，领的是业务费。不过，老板嘱咐我，要给他们年终礼物。”

王晓燕很疑惑：“编外人员主要干些什么呢？”“女主播、女学员闹得厉害，他们就出面摆平，找机会在女主播女学员不知情的情况下，摆拍一些模棱两可的视频和照片，拿捏对方。”

王晓燕一下想到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特别是账号被封得蹊跷。她找人帮忙查出，投诉导致她封号的人的确是公司的。

王曉燕去钟淑雅办公室找她对质，钟淑雅承认了：“我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你瞎闹，拆我的台。那件事闹得你离婚了，这不是我的本意，但你那段婚姻就是鸡肋，离了不是更好？这次的事，正好也让你开开窍。你也别走了，留下来吧，给我做助理，写文案。不然你去哪儿挣钱给你妈妈治病？”

钟淑雅说得云淡风轻，王晓燕“嗯”了一声就离开了。

王晓燕常想起与钟淑雅重逢后发生的那些事，越想越觉得，自己跟那些年轻女孩一样，被钟淑雅洗脑了。自己跟赵喆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要养老人，今后还要养孩子，日子可不得精打细算。母亲生病住院，赵喆也没袖手旁观……

2022年1月初，王晓燕利用去钟淑雅家的机会，将亚硝酸盐掺到钟淑雅的盐罐里。亚硝酸盐跟食盐性状、味道极为相似，很难分辨，长期食用易引发高血压、头晕头痛、恶心腹泻等。王晓燕想让钟淑雅停播，拯救那些年轻女孩。

钟淑雅长期食用亚硝酸盐后，逐渐出现头晕、恶心等症状，还有高血压。她以为是熬夜直播造成的，而且，她工作太忙，这些身体的小毛病，她没太在意……

案发后，王晓燕非常后悔。万幸的是，钟淑雅被抢救回来，身体也慢慢康复了。

2022年底，当地法院以故意杀人未遂罪判处王晓燕有期徒刑7年。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以案说法]情感博主为收割流量，不惜渲染个别案例，输出极端观点，洗脑涉世未深的年轻女孩，以此获取暴利。孚日律师事务所陈辉律师指出，在追逐流量的当下，这样的现象层出不穷，我们应该保持清醒，不被所谓的“流量密码”裹挟。

一个社会的正常运转，在法律的底线之上，还有公序良俗。互联网不仅提供海量信息，也在传播各种价值理念。除了流量和财富，我们还应坚持底线。因为底线不仅仅是尊重别人，更是保护自己。

编辑/张亚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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