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夏之杖:从中亚到地中海
2024-01-15
前文对大夏之地巴克特里亚的历史作了简单的回顾,并且对当地的主要居民印度-伊朗语族(雅利安语族)的源流和亚欧大陆印欧语族可能存在的节状圣物作了梳理,对上述知识作了了解之后,我们再来看张骞到访的大夏——亚历山大大帝(公元前356—公元前323)东征之后希腊化之地。
所谓希腊化,是公元前330 年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灭亡后到公元前30 年罗马征服托勒密王朝(公元前305—公元前30)的300 年间,从地中海东部到近东再到中亚和南亚北部地区,原有文明区域的语言、文字、政治制度、风俗、宗教、思想和艺术等逐渐因受到希腊文明的影响而融合成新的特点的过程。需要强调的是,希腊文明的“希腊”是一个区域概念,是古代巴尔干半岛南部、爱琴海诸岛和小亚细亚沿岸的总称,因此,希腊文明的形成受到了安纳托利亚和巴尔干半岛长久且持续的影响。希腊神话的形成也与安纳托利亚古代政权特别是赫梯帝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且众所周知的是,公元前330 年被亚历山大大帝灭亡的波斯阿契美尼德王朝的语言和希腊语一样,同属印欧语系,前者是雅利安语族,后者是希腊语族。
在中亚地区希腊化的过程中,希腊众神的影响远播东方,其中最重要的神当然是天神宙斯。在巴克特里亚的广大地区,均发现了无处不在的宙斯神的影响,如在希腊人建造的阿伊哈努姆(Ai Khanoum)古城遗址(图1a),一座带壁龛的琐罗亚斯德建筑样式的神庙中出土了巨大的宙斯神足部石刻,据此推算,宙斯塑像可能有5 至6 米之高(图1b)[1]。如今位于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西北约50 公里处的塔克西拉遗址,是亚历山大东征的极东之地,该地出土的希腊化时期文物,体现出无所不在的希腊文化影响。塔克西拉出土早期希腊化时代的硬币,通常正面是亚历山大大帝的头像,背面是众神之神宙斯持杖就座于宝座的形象(图2a-d)[2]。从一枚发现于该地硬币的清晰图片来看,宙斯手中的神杖清晰地显示出“节”状样式(图2d)[3]。在今塔吉克斯坦境内的原巴克特里亚地区的一处神庙遗址,发现了赫尔墨斯的金像,其手中的杖也同样呈现出“节”状(图3)[4]。希腊人之后,公元前4 世纪后期至公元前2 世纪初期,塔克西拉一度是孔雀王朝的统治地。公元前180 年,希腊化的大夏人重新返回该地区,古希腊文化也再次在此扎根,从而使其后来成为犍陀罗(Gandhara)艺术的中心之一,故而此地如张骞所云:“其俗土著,大与大夏同。”而亚历山大大帝时期遗存下来对于希腊神的敬仰,一直延续,特别是众神之神的宙斯,在这些希腊化的土地上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如Antialkidas 时期(公元前115—公元前95)的硬币,正面是国王持矛像(图4a),背面则是希腊神话中的众神之王、天地万物的最高统治者宙斯,持杖站在象征塔克西拉的大象旁边[5],大象头顶站立胜利女神耐姬(Nike)(图4b)。再如国王Maues 时期(公元前90 —公元前80 年在位)的一枚硬币,正面是高大的宙斯将手搭在Maues 身上,以象征君权神授,反面是宙斯的侍神、持杖的胜利女神耐姬像,细观之,杖是有“节”的(图5a/b);Maues 时期硬币中象征塔克西拉的大象向宙斯作臣服状的图像,在稍早的Antialkidas(公元前115—公元前95)时期就已经出现(图6a)[6],而Azes I 时期(公元前57—公元前35)硬币的背面宙斯神像,手中的杖再度出现了“节”的形状(图6b)[7]。
图1a:阿富汗阿伊哈努姆遗址平面图
图1b:阿伊哈努姆神庙遗址出土大理石石雕宙斯之足的碎片,公元前3 世纪—公元前2 世纪
图2a-d:塔克西拉地区亚历山大大帝时期的硬币,约公元前336—公元前323
图3:巴克特里亚的赫尔墨斯金像,公元前3 世纪—公元前2 世纪
图4a/b:塔克西拉出土Antialkidas 时期(公元前115—公元前95)硬币正反面
图5a/b:塔克西拉出土Maues(公元前90—公元前80)时期硬币正反面
图6a:Antialkidas 时期(公元前115—公元前95)硬币线描图, 塔克西拉出土
图6b:Azes I 时期(公元前57—公元前35)硬币,塔克西拉出土
上述巴克特里亚和犍陀罗地区发现的硬币和金像中,宙斯与赫尔墨斯等希腊神手持之神杖,甚至包括宙斯的神座,出现许多非常明显的“节”的处理,显然不是偶然的,其中当暗含某种未知的象征性。这种“节”,还见于统治中心在黑海北岸的西支塞人之器物,如几座公元前4 世纪晚期高等级墓葬中出土的数件金箭囊,纹饰精美,表现的是特洛伊战争中希腊神话英雄阿喀琉斯(Achilles)的生涯故事,画面上在宝座就座的希腊伊塔卡岛国王奥德修斯(Odysseus),手中之杖“节”的形式清晰可见,就像竹子一样,而不同于其他人物形象手中的杖(图7)[8]。
图7:出土于黑海北岸的斯基泰金箭囊局部,公元前4 世纪晚期,俄罗斯圣彼得堡冬宫博物馆藏
在今阿富汗朱兹詹(Jowzjan)省省会席巴尔干(Sheberghan)附近蒂拉丘地(Tillya Tepe)1978 年的考古发掘中,共发现1 男5 女6 座游牧民族高等级墓葬(另有一座墓之前被盗),出土了大量融合了希腊元素和游牧民族元素的黄金饰品(图8a/b)[9],表明希腊文化在中亚地区持久的影响。其中,4 号墓男性墓主地位最为尊贵,可能是部落首领级的人物(图9a),头部位置出土了金羊和圣树,通过配置复原,可知圣树是插在金羊头顶插管上的,原本当用于安置在帽子的顶部,以彰显独尊的地位(图9b/c)[10]。此圣树的起源,当和前文讨论的印欧语族之节状圣树崇拜有关,且这是进入公元前1 千纪铁器时代之后在欧亚大草原兴起的游牧民族首领十分流行的装扮样式,或出现于帽子上,或出现在王冠上(图10a/b)[11],并且可能也已经出现战国时期的图像中(图11a/b)[12]。而圣树上的一个个圆形缀片,可以认定,就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在中国北方和朝鲜半岛、日本广泛流行的步摇。
图8a:阿富汗蒂拉丘地6 号墓出土的巴克特里亚式阿芙洛狄特像金饰
图8b:阿富汗蒂拉丘地3 号墓出土的勇士纹金扣饰
图9a:阿富汗蒂拉丘地4 号墓主身前装扮复原图
图9b:阿富汗蒂拉丘地4 号墓出土的圣树和金羊
图9c:阿富汗蒂拉丘地4 号墓出土的圣树和金羊的配置关系
图10a:哈萨克斯坦伊塞克库尔干塞种(Sakian)王陵出土的圣树和鸟形帽饰,公元前4 世纪末—前3 世纪初,哈萨克斯坦伊塞克库尔干(Issyk Kurgan)塞种(Sakian)王陵出土,哈萨克斯坦历史·考古学·民族学研究所藏
图10b:萨尔马提亚王陵出土的王冠,公元1 世纪,俄罗斯圣彼得堡艾尔米塔什博物馆藏
图11a/b:湖北江陵李家台 4 号墓出土的战国中期龙凤人纹漆盾及局部,公元前4 世纪
5 座女性墓中,以出土了王冠的第6 号墓等级最高,该墓主胸口放置了一面中国西汉晚期的铜镜,右手边还发现一根金杖,左脚底部放置了一面有柄铜镜(图12a-d),在2号、3 号等级较高的女子墓中也各发现汉代铜镜一枚(图13a/b)[13]。通常认为,铜镜有钮式和柄式两种系统,中国铜镜是钮式镜的代表;西方从两河流域、古埃及到古希腊以及罗马时代以降,均是柄式镜[14]。而铜镜在中国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制镜的原则主要是象天法地,用在墓葬中则被赋予映照宇宙、沟通天地的功能[15]。蒂拉丘地3 座墓中发现的3枚铜镜,从放置在胸口位置来看,当不能仅仅以照容的功能来解释,说明某些中国与铜镜相关的信仰,可能外传至此地,抑或可能被赋予新的意义。这里的重点,是6 号墓主右手位置发现的金杖,与该墓发现的王冠之功能一样,毫无疑问是墓主身份与地位的象征(图12a-c)。值得注意的是,该金杖中空,呈“节”状处理,这就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张骞在大夏见到的筇竹(图14)。这也从实物的角度证明,张骞所言非虚。
图12a:阿富汗蒂拉丘地6 号墓出土时状况
图12b:阿富汗蒂拉丘地6 号墓墓主推想复原图
图12c:阿富汗蒂拉丘地6 号墓出土的多节金权杖
图12d:阿富汗蒂拉丘地6 号墓出土的西汉晚期铜镜及西式有柄镜
图13a/b:阿富汗蒂拉丘地2 号、3 号墓出土时状况,墓主胸口均有一枚中国西汉晚期铜镜
图14:中国西南地区自然生长的筇竹
通过前文的考证已知,大夏之地巴克特里亚,有着悠久的节状圣物崇拜,这在印欧语族的斯基泰时期也不例外,如俄罗斯图瓦地区阿尔赞(Arzhan, Tuva)斯基泰早期(约前7 世纪)王陵中出土权杖性质的多节马鞭竿(图15a/b)[16],俄罗斯阿尔泰地区巴泽雷克斯基泰中期(约公元前6 —前4 世纪)墓葬中,出土了大量多节祭器腿部(图16)[17]。因此,蒂拉丘地6 号墓出土的多节黄金权杖无疑是当地传统的一个延续,但更多因素当是希腊化影响的叠加——这通过在阿富汗发现带有天神宙斯手持多节权杖的钱币就可以判断。筇竹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节大。筇竹杖这种产于万里之外的物产之所以出现在大夏,从“物以稀为贵”的角度来理解大概只是表象层面的,从宗教或信仰方面的功能恐怕才是核心。由于有机质均已腐蚀无存,蒂拉丘地中原本有无埋入竹杖已经无从考察,但巴克特里亚地区发现的希腊化硬币和图像中宙斯神杖“节”的处理、模拟成竹节形的金杖似乎均表明,大夏人千辛万苦地进口蜀地的筇竹杖,当是筇竹满足了大夏人的某种信仰或观念,当有其神圣性。若是权杖,象征身份与地位;若是神杖,则用以祭祀以通神。
图15a:俄罗斯阿尔赞早期斯基泰2 号王陵出土权杖性质的马鞭竿线描图,约公元前 7 世纪
图15b:阿尔赞早期斯基泰2 号王陵墓主形象复原图
图16:俄罗斯阿尔泰地区巴泽雷克墓地出土的多节祭器腿部,约公元前6 世纪—公元前4 世纪
宙斯之杖到底是何模样?在希腊神话中,酒神狄奥尼索斯(Dionysos,罗马人称之为巴克斯,Bacchus)的女性伴神玛纳德(Maenads)在山林中漫步,在狂喜的状态下载歌载舞,她总是戴着常春藤花环,手拿一根装饰着常春藤叶子和浆果的茴香茎(thyrsos,fennel stalk),看起来一节一节的。有时这些也会拿在狄奥尼索斯的手上(图17a/b)[18]。很明显,多节的宙斯之杖并不是茴香茎。
图17a:手持茴香茎舞蹈的玛纳德(Maenads),约 公元前27—公元14,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图17b:红绘花瓶(Calyx-Krater)上的酒神狄奥尼索斯(Dionysos)/ 巴 克斯Bacchus, 公 元前40—公元前30年,罗马萨卢斯特花 园(Gardens of Sallust)出土,法国巴黎卢浮宫博物馆藏
通过古希腊艺术(如陶瓶绘画、雕塑等)可知,宙斯之父克洛诺斯(Kronos)、宙斯和赫拉(Hera,与宙斯分享权力的共治者)等最高神手中的权杖,很多都有明显的饰节的处理,而同时出现的其他神明,诸如智慧、战争和艺术女神雅典娜(Athena)、胜利女神耐姬(Nike)、战神阿瑞斯(Ares)等,通常手持的都是没有饰节的权杖、长矛等(图18、图19a-d)。意大利塔兰托地区的一座墓中曾出土古希腊时期保存下来唯一的一根金杖,现存长51.4厘米、用黄金编织的网套,底部为1长节,其上有12 短节,网套内原本可能是木质杖身,已不存,杖首装饰有一块6 瓣花形玻璃球,外圈是象征宙斯的橡树叶(图20a/b)。很显然,这是位高权重或地位特殊之人所用之物,考虑到该地区的君主制政权在公元前473 年已经结束,它的主人可能是一位塔兰托的赫拉女祭司。
图18:瑞亚(Rhea)欺骗宙斯之父克洛诺斯(Kronos),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图19a:古希腊陶瓶绘画上手持带节神杖的宙斯和赫拉
图19b:古希腊陶瓶绘画上手持带节神杖的宙斯和赫拉
图19c:希腊陶瓶绘画上手持多节杖的宙斯和赫拉[19]
图19d:希腊陶瓶绘画上手持多节杖的赫拉,约公元前465—公元前460 年,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图20a/b:发现于意大利塔兰托地区的古希腊金权杖及局部,公元前350—公元前320,大英博物馆藏
塔兰托地区曾经是希腊在亚平宁半岛南部的殖民地,北方不远处则有伊特鲁里亚文化(Etruscan culture,公元前12 世 纪—前1 世纪,全盛期公元前6 世纪)。公元前600 年,来自安纳托利亚西部爱琴海沿岸的希腊福西亚人(Phocaean Greeks)在今法国的南部建立了马赛(Massalia)城,这是欧洲西部的第一个希腊港口,也是法国的第一个城市。由于受到伊特鲁里亚人和迦太基人的联合对抗[20],这座希腊殖民地与正在亚平宁半岛扩张的罗马共和国(Roman Republic,公元前509—公元前27)结盟。罗马人以地中海为中心,最终建立了跨越欧、亚、非三大洲的超级大帝国——罗马帝国(Roman Empire,公元前27—公元395)。伊特鲁里亚人生产一种近乎黑色带有光泽饰面的陶器,叫作布切洛(bucchero),这种陶器经常模仿浮雕青铜器。至少从公元前6世纪开始,地中海地区的陶器和青铜器就开始流行高柄多节祭器,有的很像中国从新石器时代以来就生产的高柄足节豆(图21a/b)。特别令人惊奇的是其中一件高柄多节的器物上部,装饰了两匹背向的马(图21c),而在中国古代则有竹马传说,这当然是另一个话题。除了高柄多节祭器布切洛,还有人头顶多节装饰的香炉(图22a),以及在马赛地区发现的一件古希腊铜烛台(图22b)[21],三只蹄类动物足的形制,表明毫无疑问来自古代近东的影响(第二章图21a-c),而其祖型,则又可追溯到本文所要讨论的地方——巴克特里亚(第二章图20)。
图21a/b:意大利伊特鲁里亚高柄多节布切洛,公元前6 世纪—公元前5 世纪,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图21c:意大利伊特鲁里亚饰有双马的高柄多节布切洛,公元前550—公元前500,加拿大安大略皇家博物馆藏
图22a:意大利伊特鲁里亚人形铜香炉(thymiaterion,incense burner),公元前5 世纪,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图22b:法国马赛出土的铜烛台,公元前4 世纪—公元前3世纪,法国马赛地中海考古博物馆藏
与近东地区的多节烛台所不同的是,马赛烛台的每一节上都装饰了包叶,就像竹子一样(图22c)。由此可以推测,在古希腊时期艺术中经常与众神同时出现的高柄香炉,其形制的起源亦当与此有关(图23a)[22],并涉及中国陕西汉武帝茂陵陪葬墓之陪葬坑出土的一件制作于西汉建元四年(公元前137)的竹节熏炉的由来(图23b)[23]。古罗马时期,更是涌现了大量直接模拟竹节的青铜灯座(图24a/b),不仅有细腻的包叶装饰,其中一件枝干缠绕蛇的形象(图24c),与中国山东诸城出土手持带包叶竹节灯和河北中山国(由祖先是游牧民族的鲜虞人所建立的国家)国王墓出土多节十五连盏铜灯枝干上部的蛇如出一辙(图25a/b)[24],而恰恰从战国(公元前476—公元前221)开始,至汉代(公元前206—公元220),中国开始大量涌现竹节形灯座(图25c)[25]。
图22c:自然界竹节上的包叶
图23a:古希腊艺术中的高柄香炉形象
图23b:陕西茂陵从葬坑出土的西汉前期竹节熏炉
图24a:意大利克雷莫纳(Cremona)尼非之宅(Domus del ninfeo)出土的竹节形青铜灯座
图24b:古罗马竹节形青铜系列灯座 ,大英博物馆藏
图24c:古罗马竹节形青铜灯座线描图部分,大英博物馆藏
图25a:山东诸城出土的战国时期人形竹节铜灯,中国国家博物馆藏
图25b:河北中山王墓出土的战国时期多节十五连盏铜灯,河北博物院藏
图25c:招远大宋家汉墓出土的东汉时期九盏竹节连枝灯,烟台博物馆藏
不仅限于如上述高柄香炉和灯座,在一些表现墓葬相关的图像中,也同样出现了类似竹节状的植物(图26a):如罗马石棺浮雕上表现的天使所站立的竹节状植物;又如埃及亚历山大港Tigrane tomb(公元2 世纪后半期),墓中壁画融合了古埃及和希腊化的特征,墓室顶部壁画绘有四叶花形纹饰,从花瓣向四个角落伸出去的竹节状植物图案(图26b)[26]。在意大利庞贝古城保存的壁画中,竹节状的装饰比比皆是(图27a/b)[27]。这表明,尽管古代欧洲并不产竹,欧洲也没有原生竹种,直到近世才有竹类移植到欧洲,古代地中海在希腊、罗马时期却仍然出现了大量模拟竹节的器物,其影响一直延续到中世纪乃至近世:如14 世纪至16 世纪,西班牙和法国的教堂就出现了大量模拟筇竹状装饰的大烛台(图28a-d);还出现了形态各异的中世纪的大学权杖,由校长手持,在学术游行的队伍中被带在最前面,象征着大学教职员工的权威(图29a);甚至许多君主的权杖(图29b)和教宗的权杖也同样模拟了竹节的形态[28]。值得一提的是,大英博物馆藏有一件制作于1616 年至1619 年期间的版画,描绘的是罗马天主教神父贝尔纳迪诺·雷亚利诺(Bernardino Realino,1530—1616),这位虔诚的圣人手中拿的,正是一根竹杖(图30)。
图26a:罗马时代大理石棺浮雕(Tomb of the Haterii),公元90—100,梵蒂冈博物馆藏
图26b:埃及亚历山大港Tigrane tomb 墓顶壁画,公元2 世纪后半
图27a:庞贝VII3.29,Oecus l,北墙壁画局部,公元1 世纪初
图27b:庞贝,公元1世纪初,马库斯·卢克莱修·弗龙托之家(the house of Marcus Lucretius Fronto)出土
图28a—d:竹节状大烛台(Candelabra),分别高219.1、193.7、168.9、132.1 厘 米,15世纪早期,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图29a:大学权杖(University Scepter), 公 元14 世 纪—15 世纪,铁心银壳、部分鎏金,通长146.2 厘 米,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藏
图29b:君主权杖设计稿,莫斯科,1851 年,原作者Fyodor Solntsev(1801—1892)
图30:罗马天主教神父贝尔纳迪诺·雷亚利诺像,版画,制作于1616—1619 年,大英博物馆藏
综上所述,西方世界出现的节状圣物,与早期中国大量竹节形器物有可能存在渊源关系,其中隐藏的东西文化交流的密码,有待进一步的讨论[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