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流媒体抗日英雄报道中的家国情怀建构研究
2024-01-12吴辉,杨淳
吴 辉,杨 淳
(江西财经大学人文学院,江西南昌,330013)
习近平总书记在2023 年新年贺词中强调,“广大青年要厚植家国情怀、涵养进取品格,以奋斗姿态激扬青春,不负时代,不负年华”[1]。家国情怀是几千年以来,中华民族维系社会和谐、凝聚民族认同的重要精神支柱,其深深根植于民族的灵魂与血液之中,蕴含着丰厚的思想内涵。在迈向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的新征程中,建构与弘扬家国情怀被赋予了更强的战略价值和现实意义。然而,在全球化发展和新冠疫情冲击的双重背景下,社会场域中利己主义、虚无主义、新自由主义等思想观念的极端化发展,对人民群众的国家认同与家国情怀建构产生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家国情怀是贯穿中华民族发展史的核心价值理念,研究其媒介建构过程,对于培育和传播家国情怀、巩固国家认同,具有重要理论和实践价值。当前,学界对家国情怀的媒介研究主要落脚在其传播效果层面,而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家国情怀的媒介文本建构。本研究运用程序化扎根理论,聚焦《人民日报》《南方周末》《江西日报》等3 家主流媒体的抗日英雄报道,关注媒介文本中家国情怀的建构过程,深入挖掘抗日英雄报道中家国情怀建构的核心范畴和影响路径,并据此提出理论模型。
一、文献述评
(一)家国情怀的基本内涵
早在古代,就有“民富则国富”“治国先富民”的观点,国家与民众之间互惠互利的辩证关系深入人心。由此,孕育着“家国一体”思想并成为国家架构与治理的重要理论来源之一,使家国情怀挥洒于社会的各个角落。[2]“家国一体”思想是家国情怀的根基,包含了由家及国的层次关系,把个人对家的依恋和对国家的热忱相连接,把个人的发展、家庭的构建和国家的稳定相结合,展示了个人情感领域从“小我”向“大我”的演变路径。[3]正是这种思想与中华民族从古至今的家国情怀紧密联系在一起,成为了中华民族的精神寄托。[4]与此同时,“家国同构”也是塑造国人家国情怀的重要因素。既有文献提出,古代中国的家国情怀与其家国同构的社会政治结构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5]在中国传统宗法社会,国家建立在氏族血缘关系基础之上,国人的家国情怀由此而生。[6]
家国情怀是支撑中华民族生生不息、薪火相传的重要精神力量,已成为流淌在中国人血脉中的民族基因和精神底色。[7]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基本内涵之一,众多学者从不同视角出发对其进行了深入研究。有学者认为,家国情怀被视为物缘文化的源头和终点,它展示了一种向心力、凝聚力和亲和力,是一种通过物质形式建立的对国家、历史、家乡、亲属及朋友的无法替代的深沉情感。[8]而在语言学和历史学的综合视野下,家国情怀是个人对与自己有着密切联系的集体,如家庭或国家,持有的一种眷恋心理和包容心胸,是个人对家与国的一种积极的思想意识、情感认同和自觉担当的意愿,是一种道德评价和道德选择。[9]还有学者探讨了社会学意义上的家国情怀,认为家国情怀是将个体置于“家国同构”的框架之中,展现由个体推及家国天下的差序格局;这种情感是人们对家国命运共同体的强烈认同,体现在社会成员对自己的家庭和国家的执着坚守、积极维护以及主动承担共同体的责任。[10]
(二)家国情怀的媒介建构
媒介建构思想起源于《舆论》一书中的“拟态环境”这一概念,书中指出,人与客观环境之间存在着“拟态环境”,人的所有行为都是针对这一“拟态环境”作出的,该环境是社会中个人或群体接触可能的信息及其传播活动的总体构成的环境。[11]随着心理学、社会学等学科对新闻传播学科的介入,学者们对媒介表征现实的理解愈发深刻,认为媒介具备模塑力。[12]部分学者认为,大众媒体制造了一个先验幻象,大众媒体的活动不能仅仅被视为“诸运作的接续串联”,还应当包含被视为“诸观察的接续串联”的意义,要“观察大众媒体的观察”。[13]国内学者谈及“媒介建构”如是说:“媒介建构论者认为,媒介通过话语建构‘拟态化’的社会现实。媒介话语即媒介语言,它与现代传播手段紧密相连,是大众传播语言,涵盖所有表达意义的符号、规则、代码和叙事方式。”[14]迄今为止,媒介、个体和社会互为因果的三角关系,形成了三种有关媒介建构研究的基本范式。例如,重文本语义结构的符号学范式、重社会现实环境的社会学范式以及重个体认知的社会心理学范式,这三种范式是研究媒介建构的主要思路。[15]
家国情怀的媒介建构离不开媒介传播。家国情怀传播需要运用不同媒介呈现形式实现家国记忆的叙事和书写,要借助人物、物品等可见的媒介形式传达家国情怀,并将家国记忆作为阐释家国情怀的落脚点。[16]同时,家国情怀传播呈现出三个特征:以马克思主义新闻观为引领,创作主题紧贴改革热点和时代脉动;尊重创作规律,故事化叙述彰显爱国主义和家国情怀;以小人物的家国情怀为切入点,微观视角表达“国在心中,党在身边”。[17]受众在家国情怀的感染下,无怨无悔地投身到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进程中。[18]然而,随着以“个体”为主的社会变革的加快,中国主流媒体建构的家国情怀面临着消解。[19]
文献研究表明,已有的家国情怀研究成果大多侧重于解决应然问题,理性思辨成分居多,而着眼于实然问题的研究较少,研究方法较为单一,缺乏实证研究。另外,家国情怀传播研究作为学界关注的重点,其成果大多聚焦于“家国情怀应如何传播”这一问题,虽包含建构主义思想,但其研究落脚点是传播效果。这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媒介文本的建构过程,缺乏对家国情怀的媒介话语修辞、媒介内容文本结构及基本叙事模式等方面的探讨。至于从主流媒体典型人物报道的视角研究家国情怀建构,目前成果较为鲜见。作为传达党的方针政策、弘扬时代主流价值、塑造民族文化精神的重要工具,主流媒体不断探索和创新典型人物报道[20],使典型人物的大局意识与家国情怀,通过先进事迹的广泛传播而深植人心[21]。本文从媒介建构视角出发,运用扎根理论研究方法,探讨主流媒体通过抗日英雄报道建构家国情怀的策略方法,从而厘清抗日英雄报道中主流媒体家国情怀的具体建构过程,提出主流媒体抗日英雄报道家国情怀建构的理论模型,是从主流媒体典型人物报道的视角研究家国情怀建构问题的一次尝试。
二、研究设计
(一)研究方法
本文依据Strauss 和 Corbin 提出的“程序式扎根理论”,对文本数据逐一进行开放式编码、主轴编码和选择性编码[22],提炼抗日英雄报道中关于家国情怀建构的概念性词条,深入挖掘各范畴之间的相互关联,进一步探讨国内主流媒体如何通过抗日英雄报道建构家国情怀。本文选择扎根理论作为研究方法主要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扎根理论侧重于对话语的探究,研究者可以在与资料和理论的持续互动中挖掘抗日英雄报道中家国情怀建构的主要范畴和维度;另一方面,扎根理论是一种自下而上建立实质理论的方法[23],通过这种方法归纳建构的理论模型,可以更直观地呈现家国情怀的建构过程,并可为家国情怀建构实践提供理论指导。
本研究将对《人民日报》《南方周末》以及《江西日报》的抗日英雄报道进行扎根分析。之所以选择这3 家报纸,主要是考虑其影响力和权威性。《人民日报》是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机关报,《南方周末》是具有公信力的严肃大报,《江西日报》是覆盖江西省所有县市的省委机关报。具体研究思路是:(1)通过“人民日报图文数据库”“知网数据库”以及各报的新媒体客户端收集数据,采用程序化扎根理论分析数据,提炼报道中家国情怀建构的核心范畴,分析范畴间的作用路径;(2)运用扎根理论编码方法呈现抗日英雄报道中家国情怀建构的初步关系结构,并提炼理论模型;(3)对理论模型进行阐述和讨论,得出研究结论。
(二)数据收集
本文选取《人民日报》《南方周末》《江西日报》中的抗日英雄典型人物报道作为研究样本。研究者借助“人民日报图文数据库”“知网数据库”以及各报的官方新闻客户端和微博客户端,以“抗日”“英雄”“抗日英雄”为关键词,采集了1946—2023 年的报道共372 篇,其中,来自传统纸媒的抗日英雄报道327 篇,来自新媒体的抗日英雄报道45 篇。所选的3 家媒体都是主流媒体,具备一定的代表性,但仍然可能存在误差,因为晚报、都市报、行业报、专业报和主流电子媒体的抗日英雄典型人物报道不在研究之列。为了尽可能降低数据来源对研究结果的影响,本文在理论饱和度检验阶段,利用分别从《光明日报》纸媒、社交媒体平台和官方客户端中随机选取的抗日英雄典型人物报道各2 篇作为检验样本,以此验证研究质量。
三、编码过程与数据分析
(一)开放式编码
开放式编码是将大量资料逐级缩编,对抽象后的类属加以命名,确定类属的属性和维度的过程。[24]这里将上述3 家媒体的每一篇抗日英雄报道打散,再逐句编码,以归纳、发展和确认概念,并对概念进行比较分析,最终提取范畴。具体步骤如下。
1.贴标签和初步概念化
首先,将原始的报道文本分解为逐个独立的句子,并用“ax”进行指代(其中“x”为数字序号,下同),再通过逐句概括,完成“贴标签”的操作。其次,在得到大量标签后,对其进行相互比较,将重复、意思相近的标签归为一类,并用“aax”进行指代。在经过“贴标签”以及“初步概念化”后,本文最终得到1461 个标签和402 个初始概念。但鉴于篇幅所限,在开放式编码部分只展示部分操作示例。具体分析过程见表1。
表1 开放式编码操作示例:贴标签与初步概念化
2.概念化和范畴化
概念化与范畴化操作过程类似,二者都是在得到一些概念后,通过反复对比,将指向同一现象的概念聚拢成同一组概念,再用一个理论解释力更强的概念统摄。然而,它们之间最大的不同是,经过了范畴化的概念,其性质与面向更加完善、内涵更加丰富、理论化程度更高。本文将得到的402 个初始概念相互比较,将意思相近的初始概念重新组合,再根据这些初始概念的性质和面向再发展出一个抽象程度更高的概念,并用“Ax”指代,最后根据得出的概念进行提炼和归类,逐一发展出范畴“AAx”。经过概念化和范畴化过程后,本文确立了44 个概念与23 个范畴。具体过程见表2。
表2 开放式编码操作示例:概念化与范畴化
(二)主轴编码
主轴编码环节需要运用典范模型发展主范畴与副范畴,将围绕现象的因果条件、脉络、行动/互动的策略和结果串联起来,再提炼出理论张力更强的概念。[25]本文借助典范模型将范畴化后的概念建立联系,并总结其类属关系。最终,将23 个范畴根据类属关系抽象确立为四个主范畴(AAA1-AAA4)和两个维度(D1、D2),它们分别为D1 英雄观建构(AAA1 英雄形象塑造、AAA2 家国情境生成)和D2 家国观建构(AAA3 家国精神传承、AAA4 家国记忆认同)。典范模型的具体分析过程如下所示。
1.英雄形象塑造
抗日英雄在青年时代接受反帝爱国、共产主义等先进思想洗礼后(因果条件),其思想高度得到空前提升。他们勇担崇高使命(因果条件),纷纷加入救国组织(现象),完成各项艰巨的工作任务,实现自身角色变化(现象)。没有人生来就是英雄,这一角色变化过程是量变引起质变的过程。他们通过武装斗争、非武装斗争、进修学习等方式,参加革命实践(行动策略)。在革命实践过程中,英雄人物遇到各种挫折与困难,但他们自身积极乐观、一丝不苟的性格特点以及甘于奉献、宁死不屈的精神品质使得他们不断突破重重难关(中介条件)。正因如此,他们在人生发展的不同阶段取得许多功绩,树立了光辉形象(结果),获得了世人称颂。主范畴AAA1 典范模型见图1。
图1 英雄形象塑造的典范模型
2.家国情境生成
日寇烧杀抢掠的行径让抗日英雄产生守护亲人、保护人民、保卫祖国的救国动机(因果条件),他们积极参加各种抗日活动,或参加游击队与敌人作艰苦斗争,或奔走于大街小巷宣传抗日,或众筹资金组建救国组织助力抗战(现象)。抗日英雄通过情感联结构建群众关系、侨胞关系、军民关系等,实现与不同对象的协同合作,奋力投身于抗日洪流之中(行动策略)。抗日英雄的抗日行为折射出的家庭、民族、国家和共同体等意识构成家国意识的内涵,正是家国意识催生了抗日英雄的多种多样的抗日行动(中介条件)。依托特定时代背景,抗日英雄报道描绘了抗日英雄在危机时刻帮助亲人与同胞,守卫故土与国家的报效家国的行为,实现了家国情境再造(结果)。主范畴AAA2 典范模型见图2。
图2 家国情境生成的典范模型
3.家国精神传承
无论是身处战争年代,还是和平年代,抗日英雄自身都具备很强的家庭、民族、国家和共同体等意识,这些意识共同汇聚为家国意识(因果条件)。在家国意识的驱动下,涌现了许多令世人难忘的英雄事迹(现象)。在大是大非面前,抗日英雄胸怀大局、不计得失。在战争年代,舍小我保大我;在和平年代,仍然积极回馈社会,为人民、为国家作出重大贡献。报道他们的奉献行为,就是要充分彰显抗日英雄崇高的精神品质(行动策略)。正是因为抗日英雄具备了宁死不屈、无私奉献等崇高精神品质,他们始终能秉持一心为国为民的理念,投身到或救国救民于水火、或牺牲小我为家国的伟大历史洪流(中介条件)。他们身体力行的故事就是对家国精神的最好传承(结果)。主范畴AAA3 典范模型见图3。
图3 家国精神传承的典范模型
4.家国记忆认同
受众的身份认同具有二维特性,其中包含对英雄身份的认同和自我身份的认同(因果条件)。在这一内外部认同机制的共同作用下,个人凭借个体记忆的跨时空叙事,表达对英雄的崇敬与赞美,从而引发自身对于抗日英雄的共情、共鸣与共振(现象)。抗日英雄报道则聚焦历史事件,开展弥补亲属和世人创伤的补偿性仪式,通过在报道中书写世人关于英雄的个体记忆,实现空间意义上的横向拓展与时间意义上的纵向叙事(行动策略)。而这种横纵结合的媒介记忆建构方式依赖于人们选择的英雄纪念形式,例如选择英雄名讳命名街道、村庄和区县,竖立雕像,表达情感话语等(中介条件)。抗日英雄报道正是基于媒介仪式的在场感和私人化的回忆视点,使得个体记忆的真实性与鲜活性进一步予以呈现,凸显并加强了媒介文本所要传达的人们对抗日英雄家国记忆的认同(结果)。主范畴AAA4典范模型如见图4。
图4 家国记忆认同的典范模型
(三)选择性编码
选择性编码是指从概念、范畴和主范畴中提炼核心范畴,运用故事线来剖析主范畴与核心范畴之间的内在逻辑关系,并据此整合出完整的分析图式。[26]通过与报道文本持续互动,深入挖掘主范畴的本质内涵,本文提炼出能够统筹整合“AAA1 英雄形象塑造”“AAA2 家国情境生成”“AAA3 家国精神传承”“AAA4 家国记忆认同”这四个主范畴的核心范畴,即“AAA 家国情怀建构”。经过反复分析梳理,建立了维度与范畴间的关系路径,并整理出抗日英雄报道建构家国情怀的“故事线”。维度与范畴的典型关系结构见表3。
围绕“AAA 家国情怀建构”这一核心范畴的故事线为:抗日英雄在先进思想的引领和指导下积极加入救国组织,充分发挥自身的性格优势和精神品质,不断完成组织交代的任务,从而实现组织内的角色变迁,为国家和人民作出卓越贡献。在日军不断侵扰的情况下,人们的抗日热情逐渐高涨。抗日英雄为了保护亲友与同胞、守卫家乡与国土,与群众、侨胞等不同对象搭建起紧密联系并产生深厚友谊。在家国意识的引领下,抗日英雄采取外化的家国行为,与他人共同推进抗日事业向前发展。不论是身处于战争年代还是和平年代,抗日英雄始终心怀家国理念,不怕流血牺牲、甘于奉献自己,以自身的奉献行为感染和带动他人,使家国精神代代相传。在认同机制的作用下,媒体通过重温个体记忆以及开展多种形式的补偿性仪式,推动受众对抗日英雄产生情感共鸣,更进一步地巩固个体的家国记忆认同。最终,主流媒体以抗日英雄为主体、媒介文本为载体、家国记忆为基础、家国精神为核心,完成家国情怀建构。
(四)理论模型建构与饱和度检验
1.理论模型建构
抗日英雄报道的家国情怀建构由英雄观与家国观两个维度构成,前者由英雄形象塑造和家国情境生成两个主范畴共同构成,后者由家国精神传承和家国情感共鸣两个主范畴共同构成。主流媒介基于媒介文本的英雄叙事,借助抗日英雄报道,合力共建家国情怀的舆论生态。在比较和分析开放式编码、主轴编码和选择性编码的结果之后,本文总结了主流媒体抗日英雄报道家国情怀建构的理论模型,见图5。
2.理论饱和度检验
在扎根理论研究中,理论饱和是指即便研究者继续搜集数据,其所建构的理论模型也无法发展出新的概念或者类属。[27]这是扎根研究者判断数据搜集工作何时停止的标志。本研究在理论饱和度检验阶段,利用分别从《光明日报》纸媒、社交媒体平台和官方客户端中随机选取的抗日英雄典型人物报道各2 篇作为检验样本,依次对样本进行开放式编码、主轴编码和选择性编码。经检验发现,图5 所示的理论模型达到了理论饱和。
四、理论模型阐释
(一)英雄形象的情境化传播是英雄观建构的重要手段
“形象”主要有视觉形象和认知形象两种概念:前者主要指事物的外形,是一种视觉传播上的反射和造型;后者涉及精神、行为、视觉等综合感受系统,是给人留下的印象和感受。[28]如今在视觉形象塑造方面,主流媒体大多依托新媒体端,通过抗日英雄的照片和影视资料向受众呈现英雄的形象特征,通常体现为体型精干、脸部轮廓分明、神情坚毅,阳刚之气和英雄气概扑面而来,是一种具备坚定理想信念的英雄形象。在认知形象塑造方面,主流媒体通常会进行融媒体内容管理,将大量抗日英雄文本、图片、音频、视频等进行分类与整合,并在纸媒、广播电视媒体以及网络新媒体上重新分发,通过展示抗日英雄在不同人生阶段的经历、行为、精神和评价等,全景式塑造英雄形象,帮助受众立体地了解抗日英雄。
媒介文本的情境营造是主流媒介凭借其掌握的符号资源展开话语互动,在传播过程中建构起空间意义丰富的符号情境。[29]受众在进入情境后与媒介文本持续互动,从而理解不同情境下文本的“意义空间”。主流媒体通过报道抗日英雄所处时代环境、抗日活动以及抗日动机来创设“家国情境”,再现抗日英雄在艰苦环境下仍秉持保家卫国的救国动机和他们与各阶级组建统一战线的救国行为,描绘了一场英雄与军民一同救亡图存的奋斗景观。与此同时,报道中家国情境的创设也为抗日英雄形象塑造构筑了配套保障、环境支撑。在建构“家国情境”的过程中,媒体将抗日英雄的家国情怀赋予其中,凸显情境客体对于主体的意义。因此,主流媒体通过传统平台和新兴平台报道抗日英雄,不仅还原了行为发生的物理空间,还为媒介文本所要呈现的某种目的、形式与意义提供了精神文化“场”。这种精神文化“场”肯定了英雄人物的历史价值,强化了英雄形象的塑造,彰显了英雄人物的典范作用,营造了崇尚英雄、学习英雄的文化氛围。
媒体具有强大的舆论引导和涵化功能,在主流意识形态价值观的传播上承担着重要职责。格伯纳(Gerbner)等人曾提出,当代社会传播媒介所展现的“象征性现实”对人们认知和理解物质世界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受众在不断接收这类周期性信息后,也会潜移默化地形成相似的价值观。[30]国内主流媒体的抗日英雄报道同样具有建构与巩固受众英雄观的功能。[31]国内主流媒体以媒介文本塑造的抗日英雄形象与营造的家国情境为出发点,运用传统媒介与新兴媒介相结合的方式,向广大受众传播、构建英雄形象特征和英雄家国行为的集体记忆,从而引导和筑牢更加理性、深层的主流英雄观。
(二)家国精神传承与家国记忆认同是家国观建构的重要方式
抗日英雄报道中家国精神传承是以抗日英雄形象塑造和家国情境生成为基础展开的。媒体常常从微观小人物的记忆书写切入,讲述国家记忆、红色记忆等宏大题材,营造一个以英雄人物为主体的“记忆之场”,最终实现历史人物与受众之间跨越时空的精神交流和灵魂对话。在具体的媒介报道中,抗日英雄在生死关头舍生取义,在和平年代不断发挥余热服务社会,取得令人崇敬的丰功伟绩,让受众感知到蕴含在媒介文本背后的由家庭意识、群众意识、国家意识等汇聚而成的家国精神,实现了抗日英雄家国精神的弘扬与传承。同时,伴随着媒介融合时代的到来,主流媒体在媒介形态、传播功能以及传播手段等方面展开融合,以全媒体叙事的方式实现抗日英雄形象的多模态数字化表达。[32]这一形式利用情境化设计、场景化叙事和融媒体的高度互动性,不仅一改以往传统媒体只“及点而不及面”的传播范围受限情况,还使受众进行评论、点赞与转发,将受众从以往的被动信息的接收者转变为家国精神的主动传播者,使抗日英雄的家国精神在媒体与受众的互动中更好地实现传递。
家国记忆认同的前提是个体身份认同,具体表现为个体对抗日英雄舍生取义、护国佑民的家国记忆的认可与评价,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情感抒发和共鸣。身份认同内含两个维度:其一是个体对于自身身份的认同,其二是个体对英雄身份的认同。具体而言,个体与抗日英雄在亲缘、地缘或趣缘等方面存在或多或少的联系,基于这种联系个体会对自身身份进行确认。与此同时,个体也会根据自身的价值标准产生对抗日英雄的认同。在这种认同机制的推动下,个体进行情感抒发并产生情感共鸣。媒介则根据历史事实,通过报道英雄命名地、英雄纪念碑以及英雄纪念馆等方式,开展弥补英雄亲属创伤和歌颂英雄伟大事迹的补偿性媒介仪式。并且,媒介叙述的个体记忆与语言这一象征性体系融合在一起,实现了记忆的加强和共享。[33]
不管是传统媒体还是新媒体的抗日英雄报道,其衍生出来的价值在很大程度上源自于符号系统和话语本位的思想内涵。主流媒体通过追忆、书写抗日英雄奉献故事,将蕴含在媒介文本背后的家国思想与精神进行传递[34],这种家国精神传承为受众的家国观建构提供了思想内核,也为后续引发和巩固受众的家国记忆认同做好思想铺垫。在此基础上,主流媒体又通过补偿性仪式的展演和个体记忆的书写,加强与巩固了受众家国记忆的认同,为家国观的建构提供了丰富的物质性基础。
(三)抗日英雄报道通过英雄观和家国观共同完成家国情怀建构
英雄来自特定的时代和社会环境,对英雄的认知面临着中西方文化差异和时代差异。[35]西方社会语境下的英雄观发轫于个人英雄主义,这种英雄观受到基督教自我救赎的影响,具有着强烈的个人主义色彩[36],并与家国观的联系相对割裂。而在中国社会语境下的英雄观天然孕育着家国观,英雄观与家国观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从屈原满怀悲悯之情,为民生艰难哀伤流泪,心忧国家以身殉国,到抗日英雄杨靖宇满腔革命热枕,在艰苦环境下孤身一人与敌缠斗不幸牺牲。这些世人耳熟能详的英雄形象强调的是集体主义的英雄观,是对个人主义英雄观的继承和超越[37],并且他们都是以家国一体的情怀、无私奉献的精神、百折不挠的斗志、坚贞不屈的气节凝聚民族力量,促进民族团结与国家进步。因此,中国的主流英雄观是受到家国思想涵养的英雄观,这是与西方英雄观相区别的本质特征。国内主流媒介通过抗日英雄的情境化叙事、思想观念的价值输出以及家国记忆的符号书写,不仅传播了英雄观,还传承与弘扬了蕴含其中的家国观。
社会场域中的英雄观根植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家国观始终保持着密切联系。在中国各个时期,不论英雄观的内涵和外延发生何种变化,唯独不变的是对于“国家至上”“家庭为本”“家国同构”的强调。例如,宋代民族英雄岳飞,文武双全,谨记母亲“精忠报国”的教诲,抗击金军,保家卫国。又或是当代广大医务工作者、志愿者扎根一线,默默奉献。这些故事都充分彰显了个体的无私奉献和为民情怀,是家国情怀的深刻体现。主流媒体在抗日英雄报道中运用历史叙事、英雄叙事、家国叙事,三位一体地将抗日英雄报道分解为英雄形象塑造、家国情境生成、家国精神传承以及家国记忆认同四大范畴。其中,抗日英雄形象塑造与家国情境生成向受众描摹了抗日英雄形象和英雄行为,表达了对英雄的评价,为建构英雄观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主流媒体的媒介叙事也传播了文本中的家国精神,重建与巩固了受众的家国记忆认同,为家国观的建构提供了精神内核与物质性基础。综上所述,主流媒体通过媒介文本的筛选和组合,展示抗日英雄的信仰之美、行为之美和境界之美,输出隐含在文本背后的主流意识形态[38],建构主流英雄观和家国观,最终达到建构家国情怀的目的。
五、研究总结与展望
(一)研究总结
本研究是针对抗日英雄报道中家国情怀建构现象的探索性研究,严格按照程序化扎根理论操作流程,对《人民日报》《南方周末》《江西日报》3 家主流媒体的抗日英雄报道进行深入挖掘和系统归纳,提出了主流媒体抗日英雄报道家国情怀建构的理论模型。研究发现主要有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主流媒体抗日英雄报道家国情怀建构的理论模型主要包括“英雄形象塑造”“家国情境生成”“家国精神传承”和“家国记忆认同”等四个主范畴。“英雄形象塑造”,指主流媒体通过介绍抗日英雄的家庭出身、成长经历、人物特点以及斗争方式等,塑造英雄形象。“家国情境生成”,指主流媒体通过描绘抗日英雄出于救国动机与各阶级、各阶层合作抗日,实施家国行为,生成家国情境。“家国精神传承”,指主流媒体报道抗日英雄在抗战时期和和平时期无私奉献的诸多英雄事迹,通过符号文本的意义建构,实现家国精神传递。“家国记忆认同”,指主流媒体采取纵横结合的媒介叙事策略,通过个体记忆的跨时空叙事以及媒介仪式的展演,唤起受众的情感共鸣,进而巩固其家国记忆认同。在媒介融合时代,主流媒体的抗日英雄报道就是通过上述四个方面,实现家国情怀建构和主流价值观输出。
第二,四个主范畴相互关联,缺一不可。媒体通过上述四个主范畴,实现抗日英雄报道中家国情怀的建构。媒体的英雄形象塑造与家国情境营造之间存在相互影响的关系,在家国情境中需要塑造英雄人物,推动故事情节展开,而营造家国情境可以凸显情境客体对于主体的意义。其次,英雄形象塑造与家国情境生成是家国精神传承的前提。媒体在塑造英雄形象和营造家国情境的基础上,通过重现抗日英雄的奉献行为以及英雄事迹,传承家国精神,以此实现媒体的主流价值观引领与教育功能。最后,家国精神传承对家国记忆认同起到铺垫作用。受众感知英雄的家国精神有助于加强其身份认同,产生情感共鸣,形成家国记忆认同。综上所述,英雄形象塑造、家国情境生成、家国精神传承以及家国记忆认同四个主范畴是主流媒体建构家国情怀的重要细分维度。主流媒体抗日英雄报道的家国情怀建构模型不是简单的线性组合,其中内嵌了复杂的动态作用机制。
基于主流媒体抗日英雄报道的家国情怀建构研究具有较高的理论价值和实践价值。在理论价值方面,本文从媒介建构这一视角出发,解读媒介融合时代主流媒体抗日英雄报道建构家国情怀的实践逻辑,提出了主流媒体抗日英雄报道的家国情怀建构理论模型,进一步回答了“主流媒体如何通过抗日英雄报道建构英雄观、家国观以及家国情怀”这一问题,丰富了家国情怀的媒介建构研究。此外,本文扎根于媒介的抗日英雄报道,从过程要素和路径层面揭示了抗日英雄报道建构家国情怀的生成机理,指出了媒介建构家国情怀各维度的相关联系,有助于系统地理解家国情怀的媒介建构过程。在实践价值方面,本文以主流媒体抗日英雄报道为切入点,围绕家国情怀的生成路径展开研究,研究成果可为主流媒体的英雄人物报道提供过程指导与模式参考,从而优化媒体的主流价值观传播策略与方法。
(二)研究展望
随着媒介家国情怀建构相关研究的不断累积,人们对媒介家国情怀建构的认识一定会越来越全面、越来越深刻。后续研究可以从主流媒体英雄形象塑造、家国情境生成、家国精神传承、家国记忆认同等单个变量的概念、过程、影响等方面进行更细致地挖掘,也可以围绕主流媒体家国情怀建构模式、叙事方式、效果等问题进行深入研究,以不断更正、补充和完善主流媒体家国情怀建构的既有理论;或者通过量化研究对本文所得出的理论模型进行检验,从而不断完善主流媒体抗日英雄报道家国情怀建构的理论模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