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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感与大学生攻击性行为的关系:共情和人际信任的链式中介作用

2024-01-09方晓洪李子潍

关键词:攻击性共情人际

张 凯,方晓洪,李子潍

(淮北师范大学 教育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一、问题的提出

近年来,大学生的问题行为引起了公众的广泛关注。其中,攻击性行为(aggressive behavior)被公认为严重的社会问题[1],这种破坏性行为通常与多种外部因素密切相关,如父母教养方式[2]、家庭暴力[3]、消极同伴关系以及媒体上的暴力内容等[4]。此外,内部因素如自尊[5]、相对剥夺感[6]和神经质[7]等也在攻击性行为的发展中起到重要作用。大学生作为社会中的重要群体,虽然其社会性和情感性需求得到了充分发展,但同时也面临着重要的挑战,尤其是攻击性行为增加的风险。因此,预防和干预大学生攻击性行为,探讨其影响因素和潜在机制具有重要意义。

孤独感是指个体感受到与他人之间的联系不够紧密,且对人际关系的需求与实际的社会能力之间存在差距,从而导致个体陷入无助、空虚、无聊、孤立、苦闷等消极的心理状态[8]。根据一般攻击模型(The General Aggression Model, GAM),“输入”变量会影响个体的内部状态(情感、认知等),进而影响他们的评估和决策过程,最终影响攻击的行为结果。“输入”变量被区分为个人变量(可能使个体倾向于攻击的个体特征)和情境变量(可能引起个体攻击的环境特征)[9]。识别关键的“输入”变量可以减轻个体做出攻击性行为的风险,而孤独感就可以被视为个人变量。处于高孤独感水平的个体常常呈现出性格孤僻、不易接近他人的特点,与他人交流时容易产生冲突,引发烦躁、抑郁等负面情绪[10]。长期处在这种状态中,个体容易表现出对外界或对自身的攻击性行为[11-12]。相关研究也发现,孤独感水平越高,个体表现出的攻击性行为越多[13]。由此,本研究据此提出研究假设1:孤独感会显著正向预测攻击性行为的发生。

共情是指个体对他人的情绪体验进行认知并作出响应的一种能力[14]。孤独感作为一种消极的主观体验,对共情能力具有重要影响。具体来说,随着孤独感的增加,个体的共情能力逐渐减弱[15]。当个体感到孤独时,往往会变得封闭自我,减少与他人的社交交往,使得对情绪和情感的感知和体验减弱,进而导致冷漠,致使共情能力降低[16]。此外,在人际交往中,共情能力是非常重要的,它可以帮助个体更好地理解他人的感受和需求,从而更好地与他人沟通和交往[17]。具有高水平共情的个体能够更好地建立和维系人际关系,可以有效增加亲社会行为[18]。但低共情水平的个体通常对他人的情感和感受缺乏理解和关注,容易表现出攻击性行为[19]。据此,本研究提出研究假设2:共情在孤独感与攻击性行为之间起到中介作用。

人际信任是指个体基于对他人的积极预期而甘愿将自己处于弱势地位并承担风险的一种持久的心理状态[20]。随着新型社交媒体的发展以及其不断升级更新,人们在网络上的时间投入越来越多,这导致了人际关系的疏离和淡化,孤独感也在逐渐加剧[21]。长期处于孤独状态下的个体会封闭自己的内心,对人际关系的建立不自信并减少与他人的社交交往[22]。由此可见,孤独感的增加可能会导致人际信任的减少。在现代社会中,人际关系的建立和维持关键在于人际信任,信任是人际交往的基础。研究表明,人际信任与攻击性行为之间存在负相关,即人际信任能够负向预测攻击性行为[23]。当个体无法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或者关系破裂时,他们可能会表现出破坏性的攻击性行为,这种行为常常伴随着愤怒、敌意和怀疑等表现出的不信任态度[24]。基于此,本研究提出研究假设3:人际信任在孤独感和攻击性行为之间起到中介作用。

共情能力有助于个体更好地理解和认同他人的感受、需求和观点。当个体能够真正感受到他人的情感和体验时,能够更好地理解、关心和支持对方,建立起亲密的情感联系,增强合作和协调能力,从而提高彼此间的信任感[17]。通常认为,共情能力较强的个体在人际交往能力上也会相对较强,而较高的人际信任也促使个体更愿意投入到人际交往中[25]。已有研究表明,共情能够在人际信任的中介作用下影响网络利他行为,当共情唤起时,人际信任水平高的个体更容易表现网络利他行为,使得个体的攻击性减弱[26]。据此,本研究提出研究假设4:共情和人际信任在孤独感与攻击性行为之间起链式中介作用。

综上所述,本研究采用问卷调查法,旨在探究大学生孤独感与攻击性行为之间的关系,并研究共情能力和人际信任在其中的作用机制,为缓解大学生攻击性行为问题提供实证参考。

二、研究方法

(一)被试

采用整群随机抽样的方法,发放并回收问卷415 份。剔除不认真作答和缺失数据较多等无效问卷41份后,最终获得有效问卷374份,有效回收率为90.12%。其中男生124 人,女生250 人;大一121 人,大二80 人,大三77 人,大四96 人;来自农村学生257 人,来自城市学生117 人;独生子女学生112人,非独生子女学生262人。

(二)研究工具

1.孤独感量表。采用Russel 编制、刘平修订的中文版孤独感量表[27]。该量表包含20 个条目,其中条目1、2、3、6、10、13、14、16和18是反向计分题。采用Likert-4 点计分,“1-4”分别代表“从不、很少、有时、一直”,得分越高表示被试孤独感水平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87。

2.大学生攻击性量表。采用Buss 和Perry 编制、吕路等人修订的大学生攻击性量表(CCBPAQ)[28]。该量表包含22个项目,分为敌意、身体攻击、冲动和易怒性4 个分量表,采用Likert-5 点计分,“1-5”依次表示“非常不符合、不符合、中性、符合、非常符合”。得分越高,表明被试的攻击性越强。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 系数为0.84。

3.共情量表。采用R.Nathan Spreng 编制、王凡修订的多伦多共情量表[29]。该量表由9 个项目构成,采用Likert-5点计分,“1-5”依次表示“从不、偶尔、有时、经常、总是”。得分越高,表明个体的共情能力越强。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76。

4.人际信任量表。采用Rotter编制、丁妩瑶等修订的人际信任量表[30]。该量表由10 个项目构成,采用Likert-5 点计分,“1-5”依次表示“完全不同意、有点不同意、中性、有点同意、完全同意”。其中项目1、2、3、4、5、6需要反向计分,得分越高,表明被试人际信任度越高。本研究中该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数为0.75。

(三)数据处理

采用SPSS23.0 软件对数据进行处理,包括描述性统计分析、t检验、相关分析、回归分析等。同时采用PROCESS4.1 插件进行链式中介效应检验和Bootstrap分析。

(四)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由于本研究的数据都是通过自我报告的方式收集的,因此可能存在共同方法偏差的问题。为了检验是否存在共同偏差问题,本研究采用了两种方法进行检验:(1)采用Harman 单因素检验法[31],结果显示特征根大于1的因子共16个,其中第一个因子解释的变异量为18.03%,低于40%的临界值。(2)采用验证性因素分析法,将公因子设为1。结果显示,χ2/df=3.13,RMSEA=0.075,CFI=0.467,TLI=0.449,SRMR=0.084,模型的拟合指数较差。因此,本研究的数据不存在共同方法偏差问题。

三、研究结果

(一)各变量在人口学变量上的差异比较

采用独立样本t 检验检验各变量在人口学变量上的差异,结果如表1所示:男生的攻击性行为得分显著高于女生(t=2.56,p<0.05);非独生子女大学生的人际信任得分显著高于独生子女大学生(t=-2.05,p<0.05)。

表1 各变量在性别和是否为独生子女上的差异比较(M±SD)

(二)各变量描述性统计与相关分析

孤独感、共情、人际信任与攻击性行为的描述性统计及相关系数如表2所示:孤独感与共情、人际信任呈显著负相关,孤独感与攻击性行为呈显著正相关;共情与人际信任呈显著正相关,共情与攻击性行为呈显著负相关;人际信任与攻击性行为呈显著负相关。表明个体的孤独感越高,共情和人际信任越低,攻击性行为也越高。另一方面,个体的共情能力越高,人际信任越高,攻击性行为越低。

表2 各变量的描述性统计与相关系数

(三)共情和人际信任的中介作用分析

采用SPSS23.0 的PROCESS 插件进行链式中介模型分析(Model 6),以孤独感为自变量,共情和人际信任为中介变量,攻击性行为为因变量。采用Bootstrap 法执行5000 次重复抽样,并设定置信区间为95%。如果区间内不包含0,则表明效应显著。

根据表3和图1结果所示,在控制了性别和是否独生人口学变量后,孤独感对攻击性行为具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48,p<0.001),孤独感对共情具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β=-0.50,p<0.001),孤独感对人际信任具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β=-0.33,p<0.001);共情对人际信任具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β=0.17,p<0.001),共情对攻击性行为具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β=-0.18,p<0.001);人际信任对攻击性行为具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β=-0.23,p<0.001)。

图1 共情和人际信任的链式中介作用模型

表3 链式中介模型中变量间关系的回归分析

根据表4 结果所示,三条中介路径的Bootstrap95%置信区间均不包含0,说明间接效应都达到显著水平。孤独感通过共情与人际信任这两个中介变量间接影响攻击性行为,其总间接效应值为0.188,占总效应的35.14%。进一步分析不同路径中的效应差异,从表4可以看出:(1)路径1与路径2 的间接效应之间的差异不显著;(2)路径1 与路径3 的间接效应之间存在显著差异;(3)路径2 与路径3 的间接效应之间存在显著差异。这意味着路径1 和路径2 的间接效应均显著强于路径3的链式中介作用。

表4 链式中介效应检验

四、讨论

本研究结果显示,大学生攻击性行为在性别上存在显著差异,即男生的攻击性行为得分显著高于女生,这与之前的研究结果一致[32]。研究结果也支持了社会角色理论[33],男性在社会化过程中被鼓励表现更具竞争性和攻击性的行为,而女性则被期望性格更加温和和具有合作态度。因此,在日常生活中男性更有可能做出攻击行为,女性一般选择更为间接的方式。针对大学生人际信任方面的研究结果发现,是否为独生子女在人际信任水平上存在显著差异,即非独生子女大学生的人际信任水平显著高于独生子女。究其原因可能与非独生子女的家庭成长环境和亲密关系方面的经历有关。独生子女通常在家庭中会受到更多关注和关爱,但可能相对较少与其他家庭成员互动和建立紧密的亲密关系。与此相反,非独生子女在家庭中与兄弟姐妹一起成长,建立了更多的互动和亲密关系,这可能促进了他们对他人的信任。

研究发现,孤独感能够有效预测攻击性行为,高孤独感的个体更容易展现出较多的攻击性行为,这验证了研究假设1,也与以往研究结果一致[11-13]。本研究表明,孤独感可能是引发攻击性行为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一方面,当个体长期面临较强的孤独感时,常常用消极的特征描述自己,对他人也持有消极的看法,这很容易阻碍个体的人际交往,引发冲突,甚至导致明显的攻击行为[21]。另一方面,孤独的个体内心封闭,在人际交往中常常会因为曲解他人的意图而产生愤怒,而愤怒是导致攻击行为的重要原因之一[34]。因此,产生孤独感的个体的行为一般具有攻击性。对于大学生来说,他们正处于离开父母和朋友独立生活的重要阶段,如果不能很好地适应大学环境,那么孤独感会频繁产生,进而影响他们的行为。

研究结果表明,孤独感与共情之间存在负向预测的关系,并且共情在孤独感与攻击性行为之间起中介作用,验证了研究假设2。大学生的孤独感水平越高,在建立和发展人际关系过程中就表现出更消极的态度,这会导致他们对他人情绪和情感的感知能力下降,降低了他们的共情能力[16]。而且,孤独感高的个体易怒,很难与他人共情[34]。与已有研究结果一致[19],本研究发现共情显著负向预测攻击性行为。以往研究将共情看作一种内部控制能力,根据犯罪控制理论,随着控制的减少或消除,攻击的可能性会增加或减小[35]。在低共情水平的情况下,识别、理解、感受或关心他人痛苦的能力受损就代表了内在控制的缺失,在没有这种控制的情况下,个体可以自由地付诸行动,做出攻击性行为[35]。此外,共情能力作为人际交往的重要因素,共情能力的减弱或缺失会导致个体对他人和事物的冷漠,从而在与他人交流过程中会增加冲突发生的可能性。当个体长期处于这种状态下,他们对人际交往的挫败感会加剧,冲突越来越多,并进一步导致更多的攻击性行为出现[34]。因此,孤独感可以通过影响共情来间接影响攻击性行为的产生,再加上大学生受到的来自父母和教师的约束减小,很有可能将自身的孤独感以不能与他人共情的形式转化为攻击行为。

研究结果发现,孤独感与人际信任之间存在负向预测的关系,并且人际信任可在孤独感与攻击性行为之间起中介作用,验证了研究假设3。人际信任在人际交往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对于个体开展的社交行为至关重要。具有孤独感的个体不倾向于做出亲密的自我表露并缺乏社交技能,对社交互动持消极的看法,表现出较低水平的人际信任[22]。人际信任的建立是一个双向过程,如果个体无法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或是原有的关系破裂,他们可能会由愤怒、敌意和怀疑等不信任的心态表现出破坏的攻击性行为[23]。因此,具有较高孤独感的个体可能由于人际信任感降低而表现出更多的攻击性行为。对许多大学生来说,大学提供了一个理想的环境,可以满足他们获得更大自主权的发展需求,也创造了与同龄人建立更复杂关系的机会。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在大学里发展出他们想要的有意义的人际关系,特别是处于孤独状态的学生对人际关系会表现出不信任,而这种不信任很可能引发做出攻击性行为。

研究结果表明,共情和人际信任在孤独感和攻击性行为的关系中起链式中介作用,孤独感→共情→人际信任→攻击性行为的链式中介路径成立,验证了研究假设4。与以往研究一致,共情正向预测人际信任[36]。具有较高共情能力的个体往往具有较高的人际信任程度[25],而当共情能力降低时,个体无法准确地感知他人的情感体验,可能会认为他人不理解自己[37],导致关系疏远甚至破裂,出现敌意和不信任的情况,从而降低了人际信任水平。也就是说,当个体感受到强烈的孤独感时,可能会陷入孤僻、无助、冷漠等消极心理状态中,无法在现实生活中获得亲密感,对周围环境的情绪感知能力下降,钝感力增强,从而使共情能力减弱[21]。当个体难以准确感知他人的情感表达时,会导致双方产生怀疑和误解,从而降低人际信任感,并加深矛盾和冲突,进而表现出更多的攻击性行为[22]。因此,孤独感不仅可以直接影响攻击性行为,还可以通过影响共情和人际信任来间接影响攻击性行为。在大学生群体中,体验到孤独感很有可能是引发攻击性行为的导火索。一方面,大学生与老师同学主动接触的机会比起初高中有所减少,很多人不愿意主动社交或者社交受挫,这种情况让他们感到孤独。而长期的孤独状态使他们逃避或减少社交,导致他们不再关注他人的想法和情绪,共情能力也逐渐减弱。另一方面,随着共情能力的减弱,大学生很难在日常生活中理解他人的情绪,成为他人眼中“冷漠”的存在。有研究表明,孤独的个体内心期望能够有和他人接触的机会[38],如果因为共情能力的缺失而遭到排斥,他们很有可能对人际关系抱有怀疑态度,一旦出现人际危机,就有可能做出攻击性行为。

本研究存在一些不足之处。首先,虽然问卷调查提供了有价值的数据,但不能推测变量之间的因果关系。未来的研究可以采用纵向或实验设计来证实和扩展本研究的理论模型。其次,尽管本研究试图减少常见的方法偏差,但自我报告还是有一定的局限性,如被试记忆差异、社会赞许性和某些反应倾向都可能会造成偏差。而且,本研究的样本量有限,在推广研究结果时需要谨慎。未来研究可以扩大研究群体以提供更丰富的实证依据。总之,本研究通过探讨孤独感对大学生攻击行为的影响机制,为大学生攻击行为的预防和干预提供了一定的借鉴依据。未来研究可以深入探讨孤独感与攻击行为的潜在机制,以提供更多的实证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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