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作品在法国的译介与传播研究
2024-01-09周慧
周慧
曾经说过“出名要趁早”的张爱玲,早早地便走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她七岁就开始写小说,十二岁便在校刊和杂志上发表作品。她的创作涉猎极广,在小说、散文、剧本评述等领域都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与苏青、冰心、白荻并称为“四大才女”的张爱玲,是中国历史上一位独具魅力的女性作家。虽然她在国内出名尚早,在1943 到1944年间,创作出了大部分著名作品,如《倾城之恋》《红玫瑰与白玫瑰》等,但她的作品在国外的译介和研究则是迟来了几十年。著名华人学者夏志清对于张爱玲作品走出国门功不可没,在上个世纪60 年代,他所写的《中国现代小说史》最早向英语世界介绍中国文学,这其中就包括了张爱玲在内等重要作家。而说到张爱玲作品在法国的传播,时间就更晚一些了,并且相对于英语市场来说,她作品的传播度和影响度在法国稍逊一筹。本文将充分运用表格数据分析,系统梳理张爱玲作品在法国的译介和研究发展过程,为进一步研究张爱玲在法国的译介与传播问题铺好路、垫好基。
一、张爱玲作品在法国的译介与研究
法国作为中国当代文学海外译介的重要中转站,很多作品的法译本通常先于其他语种译本出现,譬如莫言的《红高粱家族》、苏童的《妻妾成群》、毕飞宇的《青衣》与《玉米》都是经法译而后引起英语世界的关注和翻译的①。而对于张爱玲而言,她第一部译成法语的作品是译者从英语版本转翻成法语——1958 年由Emy Molinié 翻译并在巴黎Calmann-Lévy 出版社出版的《秧歌》(Le chant du riz qui lève)——然而这一翻译作品并未在法国掀起丝毫波澜,它于1991 年由Francis Marche 从中文原版译成法语版,题译为Le chant de la jeune pousse de riz②。这部小说于1955 年在美国纽约州Charles Scribner’s Sons 出版公司出版,小说出版之后受到好评且影响很大,《纽约时报》书评专栏连续两次发表评论,还卖出了20 多种外语版权。③也许正是这样的局面与契机,使得这本小说得以在1958 年与法国人民首次见面。而1991 年的版本则是在《中华文摘》(Bulletin de Sinologie)杂志上以连载的方式由Francis Marche 重新翻译,再次出现在读者面前,不过也和之前的译本一样影响甚微。这两次翻译只是向偌大湖面上抛去的两粒小石子,属于张氏作品的法译大潮大约还得从20 世纪末本世纪初说起。
20 世纪80 年代以来,大陆文学研究的环境变得宽松自由,张爱玲“其人其文”很快“浮出了历史的地表”,自此张爱玲研究打破区域空间的阻隔,在海峡两岸及海外广泛展开。④中国文学复苏了,认定经典的标准也放宽了,一些从前被忽略或被禁的作家被纳入经典作家之列,这其中就包括张爱玲,而当时的译者也跟随了这股潮流。1995 年至2008 年,张爱玲八本小说的法文版陆续出版。在此之后很长时间她都没有作品被译成法语继而出版,相反在英美地区,张爱玲的英译本不断增多。可以说这十几年时间是张爱玲作品法译的一个关键时期。
表1 1995-2008 年间张爱玲作品在法出版情况一览表
从上面的表格我们可以看出,在张爱玲作品的翻译初期,译者主要是法国翻译家贝诗娜(Emmanuelle Pechénart)。在其研究《金锁记》的博士论文中,贝诗娜对张爱玲的翻译与研究兴趣就已初见端倪;之后,她陆续翻译了张爱玲的绝大部分作品。在这其中,负责译本出版工作的主要是三个出版社:Bleu de Chine,L’Aube,Robert Laffont。在这里要重点说说第一个出版社——中国蓝出版社,因为可以说张爱玲作品的法译之路始于此也兴于此。说到中国蓝出版社,就得提到热衷于中国现当代文学的法国汉学家、翻译家安博兰(Genenieve Imbot-Bichet)——Bleu de Chine 独立出版社的创始人。她致力于“打破文学的时空边界”,对于翻译与传播中国文学有着坚定的信念。她的出版社专门出版从上世纪30 年代至今的中国文学作品,从1994 年出版社成立开始,经营管理的任务一直以来都是她自己一人负责,直到2010 年伽利玛出版社将其收购。即便是在被收购之后,出版社也在继续推出“中国蓝系列丛书”。该出版社除了翻译出版王蒙、刘心武、刘震云这样的作家作品,也出版了很多三十来岁年轻作家的、从文学价值上来说不太重要的作品。⑤因此,我们可以说中国当代作家作品的法译有中国蓝出版社的功劳,这其中就包括张爱玲的作品。其作品的法译,一方面得益于贝诗娜这位从事中国文学翻译的译者、研究张爱玲的专家,另一方面得益于Bleu de Chine 中国蓝出版社对其作品的出版与推广。
在2008 年之后的几年内,鲜有张爱玲的作品被译成法语,直到2014 年,这股“爱玲风”才重新在法国大地上吹起,而这次挑起大梁的是Zulma出版社。在2014 至2015 年,Zulma 出版社重新出版了修订版的《倾城之恋》(2014)以及其他三篇著名的小说:《桂花蒸 阿小悲秋》(2014),《沉香屑第一炉香》(2015),《沉香屑第二炉香》(2015)。之后,在2016 年,该出版社又出版了《金锁记》,该作品被著名评论家夏志清认为是中国文学最杰出之小说。通过表格,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所有这些作品的译者均为贝诗娜(Emmanuelle Péchenart)。三年后(2019),贝诗娜(Emmanuelle Péchenart)又和张爱玲的研究者之一周丹颖(Tanying Chou)共同翻译了其散文作品《私语》。
表2 2014-2019 年张爱玲作品在法出版情况一览表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张爱玲的绝大部分作品都已被译成法语,而且其主要译者是法国翻译家贝诗娜(Emmanuelle Péchenart),她可以是说担任了张爱玲所有作品的翻译工作。而作品的出版工作,前期主要是由Bleu de Chine 中国蓝出版社负责,后期则主要是Zulma 出版社承担。毋庸置疑,法国优秀译者的精准翻译以及出版社的鼎力支持,在很大程度上助力了张爱玲作品在法国的研究与传播。
从数据材料来看,张爱玲作品在法国的译介有以下几个特点:第一,译介呈现专业化和系统化特征⑥,体现在译者和出版社的跟踪翻译。从整个译介研究发展脉络来看,张爱玲作品的译者主要是贝诗娜(Emmanuelle Péchenart),虽然在这期间有少数其他译者参与了其作品的翻译工作,但是担起大梁的是译者贝诗娜。从出版社来看,前期主要是Bleu de Chine 出版社负责张爱玲作品的出版工作,后期是Zulma 出版社,总的来说还是较为系统和集中的。这可以说是法国出版界冥冥之中达成的默契,譬如莫言、王安忆、余华等中国作家的作品基本上都是遵循这种跟踪式的译介模式。这种模式使得译者对作者有更全面和深刻的认识,也让作家作品的译介更具有连续性和翻译风格的和谐统一性。第二,成功的影视改编推动小说的译介发展。这就尤其要提到张爱玲的小说《色戒》,由这本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于2007年11 月1 日在中国大陆上映,次年1 月16 日在法国上映,电影获得第64 届威尼斯电影节最佳影片奖。根据上一章节的表格时间,我们可以观察到《色戒》于2008 年被贝诗娜翻译成法语,也就是在电影大获成功之后,我们不能将其完全归结为巧合,改编电影的成功很大程度上会使作品优先获得出版机会。例如莫言的《红高粱家族》被张艺谋改编成电影《红高粱》在柏林电影节斩获金熊奖之后,法国的翻译出版界迅速将其翻译成法文,从此莫言的作品在法国得以迅速译介;王安忆的代表作《长恨歌》被改编成同名电影获奖之后,该作品也拥有了法译本,并且销量极高。这样的例子数不胜数,张爱玲《色戒》的法译也绝非偶然。第三,译介的体裁较为丰富,涵盖了张爱玲的长篇、中篇以及短篇小说还有她的散文作品。《桂花蒸 阿小悲秋》《等》《倾城之恋》是短篇小说《私语》是散文作品,《金锁记》《红玫瑰与白玫瑰》是中篇小说。但是我们也应当看到这其中对张爱玲剧作家身份的忽略,她创作了像《不了情》《太太万岁》等优秀的剧本,原著剧本的遗失以及体裁的跨度较大等因素,可能都是译本缺失的原因。
由于张爱玲作品的绝大多数法译本的出现时间都不是很早,所以其作品在法国的研究起始也晚,同时研究她的学者也较为稀少。反观在英语世界,对于张爱玲的作品研究,不论是在数量上还是质量上都更胜一筹,一方面应当归结于海外汉学界的关注与推介,另一方面则是被北美高校教材与科研纳入研究体系。⑦在1961 年由耶鲁大学出版的《中国现代小说史》中,汉学家夏志清教授以三十多页的篇幅极其详细地介绍了张爱玲的作品,对其作品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对于一个研究现代中国文学的人来说,张爱玲该是今日中国最优秀最重要的作家。仅以短篇小说而论,她的成就堪与英美现代女文豪如曼殊菲儿(Katherine Mansfield)、泡特(Katherine Anne Portor)、韦尔蒂(Eudora Welty)、麦卡勒斯(Carson McCullers)之流相比,有些地方,她恐怕还要高明一筹。”⑧如此登高一呼,倘若也出现在法国的土地上,想必张爱玲作品在法国的研究将是另一番情景。与此同时,像李欧梵和王德威等汉学家都对其作品做出了各自的评价,尽管可能褒贬不一,但是对于张爱玲在当时英语世界的研究与传播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由于《中国现代小说史》在北美的深远影响,张爱玲小说也受到了美国高校的关注,甚至进入了一些高校的教学课程。⑨从这两个方面来比较的话,张的作品在法国则没有这样的成长土壤,使得作品的名气较小,传播的范围、广度与深度都不及英语世界。
从时间上来看,张爱玲作品的在法研究主要集中在本世纪一零年代之后,2010 年尤其是在2012 年中国作家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全世界包括法国在内掀起的一股“中国文学热”使得法国众多汉学家、翻译家和出版商将目光投向了中国文学。从研究角度来看,自上个世纪末本世纪初以来,张爱玲作品的在法研究主要分为三个方面:张爱玲与法国其他作家的比较研究、翻译研究以及具体视角具体小说的研究分析。最早的研究论文应该是张爱玲作品的主要译者贝诗娜(Emmanuelle Péchenart)于2002 年在法国社会科学高等学院(École des Hautes Études en Sciences Sociales)完成的博士论文,这篇论文主要是从叙事话语角度对《金锁记》这篇小说进行分析,而且这篇博士论文后来在法国出版成为了专著书籍。这对于当时法国的张爱玲作品研究现状来说,无疑是打破冰河之举,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之后对张爱玲作品的研究分析几乎沉寂了近十年,2012年,在法国巴黎三大就读博士学位的杨蓥莹就童年、家庭小说以及女性主义写作三个方面对张爱玲的《倾城之恋》和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进行了对比研究。玛格丽特·杜拉斯以及西蒙那·波伏娃都是与之进行对比研究的重要的法国女性作家,主要切入点在于女性主义写作,不过从张爱玲与其他作家作对比研究的这一角度进行探讨的论文屈指可数。关于张爱玲的翻译研究,需要提到我们之前说过的周丹颖(Chou Tan-ying),她不仅研究张爱玲的自译,还有其法译和英译,与此同时她于2011 年、2012 年连续发表两篇关于张爱玲作品中暗喻研究的论文。在法国国立东方语言文化学院进修博士的她针对张爱玲的自译现象发表了较多文章,2014 年她的博士论文方向也是从张爱玲的《金锁记》出发研究张对于自己作品的自译以及她的双语写作。此外需要补充的是,2010 年贝诗娜在法国友丰出版社出版了一本关于张爱玲自译的专著,对于中国文学作品的翻译实践提出了独到的见地,自译研究这一角度是国外学者关于张爱玲研究的一个重要视角,在英语世界中这一角度被研究学者广为探讨和分析,在法国还是凤毛麟角的。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与作品的译介相比,张爱玲作品的研究稍显落后。从上世纪90 年代到现在,张爱玲绝大部分的作品都已被译成法语;但是关于作家本身及其作品的研究成品是少之又少的。虽然有一些学者选择张作为他们博士论文的研究主题,但除此之外,我们很难找出有系统的、详尽的关于她作品的研究文献抑或是专著。导致这一现象的原因,我们可能无法完全准确地把握,但是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张爱玲作品在法国的影响度和受众,目前来看还是较小的。与鲁迅、巴金等经典作家相比,学者对其作品的研究兴趣和热度就相形见绌了。
二、张爱玲作品在法国的传播与接受
作为中国现当代最具影响力的女作家,张爱玲同时也是中国最具海外知名度的女作家。其中她的代表作《倾城之恋》不仅在国内广为人知,同时也是欧美国家最为接受的中国现当代作家作品之一。⑩那么在法国,张爱玲作品的传播与接受是怎样的局面呢?通过查找文献与搜集资料,我们可以得出以下张爱玲作品在法国的传播特点。
第一,作品的传播范围与受众较小,但读者评价普遍较高。一般来说,只有法国汉学家或者对中国文学极其熟悉且感兴趣的法国人才会接触到张爱玲的作品,并且大多数法国人(其中不乏一部分对中国文化感兴趣的法国人)不认识这一作家。在著名的法国书评网站Babelio 上仅有27条关于张爱玲作品的读者评论,68 位读者对其作品进行了评分,作品拥有35 条引用与摘选。与曾获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以及当下在法国大火的科幻作家刘慈欣等人相比,张爱玲的法国读者数可以说是微不足道。
表3 Babelio 网站诸多中国作家读者情况对比一览表
以Babelio 书评网站上的数据为例,可以看到读者对于张爱玲的作品评价普遍较高,对译文的赞赏度也较高。在该网站上阅读人数最多的小说是《沉香屑—第一、二炉香》,其次是《倾城之恋》与《色戒》,大部分读者给出了3 星甚至4-5 星的评价,其中《沉香屑—第一、二炉香》的4-5 星评价占比高达77%。
表4 Babelio 网站张爱玲小说评价分析表
第二,虽然张爱玲的书籍受众较小,但传播方式极具多样化的特点。法国一直以来对文学都给予高度的重视,不仅设立众多文学奖项,出版社也经常会通过电视广播等大众媒体进行中国文学的介绍与传播,除此以外,法国的杂志报刊都会关注新书的出版。电视广播媒体、报刊、出版社以及一些文学评论家针对作家及其作品会进行评论(2014 年7 月4 日,法国报刊La Presse 发表关于《倾城之恋》的书评[11]),甚至有学者(例如Bertrand Mialaret 和Brigitte Duzan)专门创立了网站进行中国作家及作品的介绍分享(例如My Chinesebook;Chinese short story 网站),其中就包括张爱玲。
第三,作品的传播度受影视改编的影响极大,影视作品的出版会给作品的传播带来很大的推动作用。电影向来与文学相辅相成,90 年代以来,以张艺谋为首的中国导演创作出了一系列蜚声国际的作品,有很多都受到了法国电影节甚至是法国民众的青睐。2007 年由李安导演根据张爱玲作品《色戒》改编的同名电影上映,随后电影也在法国推出。电影的成功使得法国民众对于作者作品的兴趣度持续高涨,从而也促进了作品进一步的译介研究与传播。
那么,张爱玲作品在法传播的特点与现状是由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我们须从历史因素、作品题材与内容等方面来进行剖析。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受地缘及政治等因素的影响,张爱玲作品的传播在很大程度上受阻。其次在法国,与鲁迅、茅盾、巴金等经典作家或者莫言这类曾获国际奖项的作家相比,张爱玲的作品缺乏知名度,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其作品在法国的传播面无法做到深而广。另外,其作品的题材(主题、辨识度、中国特色与烙印)较为狭窄,作品多构置于家国大框架下写小人物的命运,且人物多为传统中国社会的女性,不太注重对中国历史大事件抑或社会大背景的剧烈烘托,因此作品的受众可能在一定程度上有所限制。
一直以来,西方读者普遍存在一种“东方主义”倾向,他们抱着18、19 世纪的欧洲帝国主义态度理解东方世界,这种理解往往带着偏见,这种倾向也就导致不同题材内容的中国作品的海外传播境遇截然不同。譬如在林语堂的《京华烟云》里,具有中国特点的“木兰拒绝裹小脚”以及“义和团运动”极大程度满足了西方读者对于中国传统与历史的好奇;而张爱玲则想要打破西方想象中的中国印象,不去刻意迎合西方读者的喜好。是否张爱玲真的只写小情小爱,回避时代的潮流?张爱玲在《自己的文章》里,曾为自己做过辩解。她所追求的,是所谓永恒:“我发现弄文学的人向来是注重人生飞扬的一面,而忽视人生安稳的一面。其实,后者正是前者的底子……强调人生飞扬的一面,多少有点超人的气质……而人生安稳的一面则有永恒的意味,虽然这种安稳常是不安全的,而且每隔多少时候就要破坏一次,但仍然是永恒的。”[12]与此同时,她所追求的还有真实:“但我还是只能这样写。我以为这样写是更真实的。我知道我的作品里缺少力,但既然是个写小说的,就只能尽量表现小说里人物的力,不能代替他们创造出力来。而且我相信,他们虽然不过是软弱的凡人,不及英雄的有力,但正是这些凡人比英雄更能代表这时代的总量。”[13]那个时代风起云涌,但庸俗、软弱的凡人还是占了大多数,而张爱玲关心的则是这些“小我”的命运。
通过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到受其作品题材内容、历史因素等原因影响,张爱玲的法国读者群落小而精,多集中于极少数群体,而大部分的法国普通民众对她知之甚少,未来对于张爱玲作品的普及与传播有很大的发展空间与探索深度。
三、张爱玲作品在法国的传播前景与挑战
随着我国综合国力和国际地位的不断提升、文学作品主题与内容的不断革新、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中国现当代文学逐渐在国际舞台上占据一席之地。早在二十多年前,著名学者张寅德先生就曾指出,“文革以后的新潮文学与随后的各类写作,日益受到法国翻译界、汉学界和某一读者群的重视和青睐”。[14]从设立“中国新年奖”到“费米娜外国文学奖”授予贾平凹[15],再到如今先锋派作家余华和科幻作家刘慈欣在法国广受欢迎,我们不难窥见中国现当代文学对外输出与传播的欣欣向荣之势;与此同时,我们也应当注意到法国翻译出版界、法国读者对于中国文学作品的选择新动向和新趋势以及译介现象所反映出的文学传播与接受的困境与难题。
根据前文的论述,我们可以清晰地认识到当下张爱玲作品在法传播与接受虽有可喜的一面,但是总体而言还是不容乐观。虽然说现在她的作品已经被翻译成多门外语,而且基本上所有作品都拥有了法译本,但是我们仍然可以深刻地感受到像她这一类极具鲜明个人特色的中国著名作家在法国遭受到的冷遇。作家及其作品的不均衡译介与传播现象,应当引起学界重视。正如学者胡娴论述的那样,有几个重要因素会影响到外语世界对于中国现代文学作品的选择与接受:第一,历史背景的影响。1953 年世界和平理事会把中国诗人屈原选为“世界文化名人”,随后便在法国出现了与屈原有关的研究成果。与之相反,张爱玲的作品则没有这样的时运与契机,缺乏大背景的推动与助力;第二,译作出版方或者翻译组织方的影响。就像前文提到的,中国蓝出版社引进了许多中国年轻作家的作品,原因在于出版社创始人安博兰热衷于中国现当代文学。在法国,主要是一些年轻的出版社致力于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的出版,而那些权威或精英性的大型出版社(如伽利玛出版社)对于中国现当代文学很少问津[16];第三,译者本人的政治倾向及学术兴趣的影响。张爱玲作品的主要译者只有一位,贝诗娜在她博士期间产生了对张的强烈兴趣,之后她几乎翻译了其所有作品。[17]这也从侧面说明,受作品的内容主题等因素影响,张爱玲的作品并没有被广泛阅读与研究。
因此,想要打破当前的传播局面,国内应当加强与法国的文化交流,积极寻求传播的出路。首先学界应当积极利用“中法文化节”、“中法文化年”等国际化的对外交流盛事进行文学文化的传播与推广,拓宽与加深国外对于国内冷门作家的关注与了解。其次,须加强与法国出版社的联系,尤其是那些高度关注中国现当代文学的出版社,甚至可以建立国内出版社与法国出版社互联互通的庞大出版网络。除此以外,可以以大学教学作为依托尝试扩大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的阅读(如巴黎东方语言文化学院、巴黎七大远东语言文学系、法国远东学院等),借助在法华人群体以及法国的中国亚洲书籍专营书店(凤凰书店、友丰书店、巴黎月来书房)来进行宣传与推广。
综合上文对张爱玲作品译介和传播的分析,我们可以知道在当今信息社会,大众传媒也成为了文学传播中不可或缺的一环,因此借助信息化技术助力作品的传播有其必要性。通过文学作品的影视化改编,将作品搬上荧幕,借助国际对外交流的机会进行海外巡演,由此来扩大文学作品的海外知名度;加强对国内张爱玲作品出版的数据统计与分析,不断总结与反思译介传播的发展新趋势和新风向。最后,学界应当将张爱玲等海派作家的研究系统化、专门化,进一步健全张爱玲研究的相关学术机构与研究学会,进一步完善张爱玲作品的研究体系。
四、结语
近几十年来,从中国传统大家鲁迅到当今科幻新人刘慈欣,中国现当代文学在法国的译介呈现不断增长的趋势,越来越多的作家作品成功译介到法国。张爱玲作为国内知名的现代作家,其作品的法国译介与传播对于中国现当代文学作品走出国门、走向世界有着深远的意义。张寅德先生曾在二十年前说过:“中国当代文学已开始改变‘少数的’、‘边缘的’身份,正在成为多元外国文学的一元。”[18]如今我们也可以看到这一趋势仍在延续,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些稍显冷门的作家依旧面临着翻译人员和传播渠道受限等问题。在当今文化全球化的背景下,我们期待未来能看到更多更好的张爱玲作品的研究成果出现。
①⑥陈曦:《法国视阈中的中国当代文学》,《文学传媒研究》2017 年第5 期。
②周杨:《〈红玫瑰与白玫瑰〉法译本翻译批评》,华东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 年。
③陶方宣:《张爱玲曾被疑共产党女特务禁作〈秧歌〉获胡适称赞》(N/OL),凤凰网文化,http://culture.ifeng.com/3/detail_2012_03/23/13395983_0.shtml,2012-03-23/2022-12-07.
④文娟:《新世纪十年以来张爱玲研究综述》,《中国现代文学论丛》2015 年第1 期。
⑤季进、周春霞:《中国当代文学在法国——何碧玉、安必诺教授访谈录》,《南方文坛》2015 年第6 期。
⑦⑨⑩高璐夷:《张爱玲作品在西方的传播研究》,《现代传播》2017 年第4 期。
⑧夏志清:《中国现代小说史》,香港:中文大学出版社2001 年版,第335 页。
[11]Marie-Christine Blais,“Toujours attiré par les belles couvertures des éditions Zulma, on prend le livre comme ça, sans chercher à en savoir plus”: https://www.lapresse.ca/arts/livres/201407/04/01-4781103-love-in-a-fallen-city-lamourdans-une-ville-dechue-.php,2014-07-04/2022-12-07.
[12][13]张爱玲:《自己的文章》,《苦竹》1944 年第2 期。后收入《流言》,花城出版社1997 年版,第172 页,第175 页。
[14][16][18]张寅德:《中国当代文学近20 年在法国的翻译与接受》,《中国比较文学》2000 年第1 期。
[15]Angel Pino et Isabelle Rabut,“Panorama des traductions fran çaises d’œuvres littéraires chinoises modernes parues au cours des quatre dernières années(1994—1997)”,dans Perspectives chinoises,n°45,janvier-février,1998,pp.36-49.
[17]胡娴:《郭沫若历史剧〈屈原〉在法国的译介》,《安徽文学》2016 年第9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