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湾土豪，勇闯A股

怜青

最近，当国内股民为A股失守3000点而大感懊恼之时，海湾国家的巨富们却正忙着在A股疯狂扫货，其买股范围，既包括工业制造领域的龙头企业，也有市值不高的“潜力股”。

截至今年第二季度末，中东排名前二的主权财富基金阿布扎比投资局（ADIA）和科威特投资局（KIA），分别是28家和36家A股上市公司的前十大流通股东；而到了三季度，ADIA继续加码，其持仓较二季度上涨了30%，KIA总持股数虽有所下降，但对于部分股票依然继续加仓。

ADIA和KIA管理的资产规模和瑞士的GDP总量相当，称得上是富可敌国。

科威特投资局总部

中东热钱流入A股，其实在去年就已初现端倪。神华能源和紫金矿业的财报显示，ADIA在上一财年末，已成为其十大流通股东。

来自中东的资金，越发成为了国内资本市场上不可忽视的重要资金来源。今年上半年，全球最大的石油生产公司沙特阿美在中国豪掷人民币1000亿元，收购了石化公司股权，并计划与中国企业设立合资公司。不久前，其子公司还与国内石化龙头东方盛虹达成了合作框架协议。

今年恰逢共建“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十周年，纷至沓来的中东贵客，并不意味着A股必将迎来行情，正如ADIA在官网所说，其旨在长期打造的多元化全球投资组合，涵盖地域、资产类别和资产类型，尽可能在整个市场周期中产生一致的长期回报—这也就意味着，对于这些富豪来说，长期且稳定的投资，或许比短期的得失更为重要。

“3000点保卫战”持续抄底

据主权投资基金统计机构SWF等的估算，ADIA和KIA管理的资产规模分别为8500亿～9000亿美元和7500亿～8000亿美元。这一金额和瑞士的GDP总量相当，称得上是富可敌国。

尽管同为海湾阿拉伯国家所属的主权基金，但ADIA和KIA在A股的投资偏好却不尽相同。

ADIA鐘情于有色金属和制造业的相关龙头。截至三季度末，其持仓市值前五的公司分别为紫金矿业、万华化学、海大集团、恒立液压和TCL中环。

兴业证券2019年的一份调研报告显示，自2010年以来，ADIA共选择过115只A股进行投资，这些个股涵盖各个行业，主要集中在医药生物、有色金属、建筑装饰、化工、采掘、机械设备等。

“在别人贪婪时要恐惧，在别人恐惧时要贪婪。”这句流传在投资圈的名言，或许是ADIA投资策略最好的注脚。该报告称，在2015年上半年A股市场狂热之际，ADIA反而谨慎投资，甚至有所减持；但当A股市场在2018年下半年处于低点时，ADIA持股规模则出现了一个小高峰。

如今，随着A股“3000点保卫战”再次打响，ADIA也适时入场。

2022年9月，上海，第16届国际有色及特种铸造展览会，恒立液压展位

2023年8月25日，塞尔维亚，矿工们走过铜金矿的地下隧道，该矿由国内企业紫金矿业运营

与ADIA对巨头的追逐不同，KIA更偏爱中小盘成长股，投资行业也更为分散，化妆品、工业制造、消费、有色金属等均有所涉猎，尽管KIA在三季度末A股总持有市值环比二季度末减少了22%，达49.47亿元，但也加仓了部分企业。

截至三季度末，KIA在A股持仓市值最高的五家公司，分别为恒立液压、三花智控、晨光股份、贝泰妮和中谷物流。其中，工程机械类龙头企业恒立液压是唯一一支同时得到KIA和ADIA同时购买的股票，持股比例均在0.6%左右，这家企业也得到了新加坡政府投资有限公司的注资。

目前来看，尽管中东资本在A股近来打得火热，但ADIA数据显示，发达国家的股票市场仍是其最主要的投资类型，占总投资的32%-42%，而新兴市场股票仅占7%-15%左右。

ADIA和KIA在A股接连“扫货”，也是合格的境外机构投资者（QFII）持续加码中国市场的一个缩影。

阿联酋《国家报》援引港交所总裁欧冠升观点称，到2030年，中国将从中东的顶级主权基金获得1万亿至2万亿美元的投资。据欧冠升透露，海湾阿拉伯国家合作委员会成员国控制的财富基金目前拥有约4万亿美元的可用投资资本，其中目前只有约1%-2%投资在亚洲和中国。未来10年里，来自海合会的投资资本有望增长至10万亿美元，预估将有10%-20%将用于对中国的投资。

降低美元依赖

以ADIA为代表的中东资本涌向A股，并非单纯的“抄底”心理，而是这些投资精英们不断优化配置其投资布局的表现，也从侧面反映出了海湾国家对世界经济发展的判断。

投资中国或许与中东近来投资风向转变有关。今年5月，彭博社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称，阿布扎比王族控制的投资公司皇家集团（Royal Group）近来对美股看法愈发负面，判断美国经济将在近期迎来衰退，其现持有“数十亿美元”的美股做空头寸，同时将更多投资组合转向短期美国国债和加密货币。

1980年代以来，以沙特为代表的石油输出国组织（OPEC）国家与美国关系虽常有起伏，但双方的贸易关系始终紧密，美国借助石油实现了货币霸权地位，OPEC国家也因此赚得盆满钵满。

十余年来，随着美国页岩油技术取得质的突破，其原油产量迅速上升，減轻了对OPEC国家石油需求之余，还一度跃升为全球最大原油生产国。在这场争夺石油定价话语权的斗争中，双方嫌隙渐生，中东资本也加快了分散投资的节奏，开始将目光投向那些非美元结算的领域。

早在1990年代，中国市场首次向海外投资者开放的时候，ADIA就开始布局中国，除股票外，房地产和各类基金业也都有所涉足。

自2010年开始，中国超过美国成为中东最大的贸易伙伴；2013年，“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中国与中东互动愈发紧密。如今，中国已经成为中东石油和天然气的重要金主：2022年，中国原油进口国前五席中，有四个是海湾国家，其中沙特自2019年起，始终是中国最大的原油进口来源国。

投资机构锐联财智创始人在接受路透社采访时表示，中东国家希望能与中国建立更牢固的贸易关系，通过建立石油人民币结算机制，加强在中国投资，以减少对美国和美元的依赖。

《外交官》杂志上刊载的一篇文章称，中国已成为几个海湾国家的主要经济伙伴之一，并认为中国与中东的合作将进入超越石油的新阶段。

正如杭州亚运会入场仪式上，阿联酋运动员同时挥舞着本国和中国国旗所彰显的那样，中东投资者也热衷于将更多资源配置到中国。路透社认为，中东资本可以从较低的估值和政府刺激措施的影响中受益。

重仓A股正是这种思路下的产物。被纳斯达克收购的数据平台eVestment在今年3月的一份报告中指出，中国股票策略是去年第四季度沙特投资者最看重的策略之一。

比起眼前，中东人更看重长远的收益，因此对收益率要求并不算高。ADIA年报显示，其20年年化回报率在5%-8%间，30年年化回报率为6%-9%。

今年3月，中国、沙特、伊朗在北京发布联合声明，沙特与伊朗正式恢复外交关系，这对“宿敌”在中国的斡旋下最终达成和解，也让中东资本对中国的信心大增。

而在不久前举行的中国－海合会6+1经贸部长会、“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等活动上，各国就深化交流合作、不断培育经贸合作新增点达成了更多共识，这也预示着合作有望进一步深化。

2019年，商汤科技与阿布扎比投资办公室达成战略合作

2021年12月，北京，一辆小马智行自动驾驶车驶过经海路口

沙特自2019年起，始终是中国最大的原油进口来源国。

从石油王国到投资王国

曾经，丰富的石油储量让海湾国家富了起来，但对石油枯竭和化石能源地位下降的忧虑，始终是悬在他们头上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而多元发展则是其重要的应对策略。

在阿联酋的七大酋长国中，迪拜的石油储量并不算多，因此也是这些酋长国中最早认识到，不能单纯倚仗石油的。那些来自石油的财富，被迪拜投入到港口和机场建设中，还通过建立阿联酋航空、实行宽松的金融政策等手段，把迪拜打造为世界知名的旅游目的地和区域经济中心。

“迪拜模式”被认为是从石油转向多元化经济的模范，也是中东国家转型时学习的对象。2016年，沙特王储本·萨勒曼提出了著名的“2030年愿景计划”，导火索之一就是油价持续下跌，让海湾国家财政压力骤增。

该计划显示，石油收入占沙特全国收入的75%、GDP的40%、出口收入的90%—而当时，该国财政预算赤字一度跃升至GDP的19%，改革势在必行。

为此，“2030年愿景”提出将通过加大投资、在采矿业和可再生能源领域启动结构性改革等手段，让沙特从单纯的“石油王国”向“投资王国”转变。而阿联酋、科威特、卡塔尔甚至阿曼和埃及，也都在那几年先后提出了类似的未来愿景计划，谋划国家未来十余年甚至数十年的发展。

今年恰逢“2030年愿景”进程过半，普华永道中东公司发布报告称，自计划发布以来，沙特在促进经济转型、推动经济多元化发展上，取得了一定的成效：非石油行业占经济份额增至59%，2022年，沙特女性参与就业比例增至36%，超过“愿景计划”的目标，其非石油实际GDP较“愿景计划”提出前增长15%。

该公司沙特顾问认为，“愿景计划”并不会止步于2030年。彭博社援引利雅得官员的观点称，中国是“2030年愿景”不可或缺的合作伙伴。

主动拥抱中国新兴企业

除了期待投资收益外，中东资金进入中国，也是为了“引资”，以确保其在新能源浪潮冲击下依旧能掌握主动权。

数字化与新能源，是海湾国家最为在意的关键词，近10年来，中东资本对知名度较高的中国科技、互联网、智能制造相关企业几乎来者不拒，计算机视觉方面的领先企业商汤科技，早在2019年就在阿布扎比设立了办公室，其竞争对手旷视也获得过来自中东的注资。

而新能源汽车领域更为明显，小鹏、蔚来甚至恒大汽车都有来自中东的金主，而自动驾驶行业独角兽小马智行，近来先后获得了沙特和阿布扎比的合作邀请。

正如阿联酋前总统谢赫·哈利法所说，如果我们不改变自己，今天的一切只会是昙花一现。随着中国企业在海湾国家关注的领域上继续突飞猛进，力求变革的中东资本，今后或许还将有更多牵手中国企业的机会。

责任编辑吴阳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