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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春树:少年与高墙

2024-01-03肖瑶

看世界 2023年24期
关键词:高墙村上春树作家

肖瑶

高墙,已经是读者数见不鲜的“村上母题”了。

74岁的村上春树,还在谈论“高墙”。

在2023年4月于日本出版的六百余页新长篇小说《城市及其不确定的墙》里,村上再一次谈论起“高墙”,用它构建故事,用来撬动主人公的内心纠缠、猜测、彷徨、迷失等等,高墙,已经是读者数见不鲜的“村上母题”了。

鼎鼎有名的“鸡蛋与高墙”的说法,最早出自2013年村上在耶路撒冷文学奖的演讲《高墙与鸡蛋》,彼时,颁发奖项的以色列政府持续空袭加沙,备受国际和平团体批评。

在演讲词里,村上直白且毫不客气地把“高墙”解读为体制(system),“体制本应是保护我们的,而它有时候却自行其是地杀害我们和让我们杀人,冷酷地、高效地而且系统性地(Systematiclly)”。凡一切远离人民与人心的,坚硬而冰冷的桎梏、强力和威压,都属于“高墙”。

回到村上的作品,读者会发现,那些顽强地对抗高墙的,始终是一个又一个的少年。

人们常调侃他万年陪跑诺奖,可是事实上,今年已年过古稀的他,还在作品里做“少年”。《城市》的主线叙事对村上的读者而言不算陌生:17岁的少年“我”与16岁的“你”相遇,我们常常谈论被高墙包围的世界,直到有一天,“你”忽然消失,我们之间的一切被莫名其妙地抹除,世界复归孤寂。

《城市》其实是四十多年前一则中篇的重写。早在1980年,村上春树就在刊物《文学界》上发表过一篇六万余字的《城,与其不确定的墙》,后来一度试图扩写成长篇,最后,他发现原来那个故事并不足以支撑百万字篇幅,索性另起炉灶,不过是保留了四十年前的名字。

在2023年新作的后记里,村上感慨称,这四十年来,自己一直耿耿于怀。当年,其实他并不是很想发表那部中篇,又由于各种缘故,以至于只能“以完全不成熟的样子”发表。

村上自称,当时,刚成为小说家的自己,对于能写什么、还不能写什么,尚没有足够的自知,但那部六万字的中篇,却早早地包含了某种对他本人非常重要的要素,只是以当时的笔力未能将那种要素充分表现出来。

过去这四十年来,村上一直想找到新的视角重写《城市及其不确定的墙》。直到2020年,新冠疫情开始席卷世界,接下来的三年时间,村上春树几乎没有外出,天天关在屋子里写作。在这种封闭而稳定的状态里,村上再次回到了那座“城市”。

他的灵感在这个时候井喷。最初本来只打算完成如今的新长篇第一部,即全书的前192页,写着写着发现,在此处结局还是不够,于是又一鼓作气写了四百页的第二部(193页至598页),以及一百页的第三部。疫情的身影,也在故事中出现,但只是短暂的一抹。

写完三部后,村上终于感到“长年以来卡在自己喉咙的鱼刺终于被拔掉了”。

这根刺,和他一直致力于探出头去的那堵墙,数十年来持续困扰着他,裹挟着他。这是一个作家恒久创作的重要养分,因藉于此,村上不断用朝内的审视与朝外的进击,在世界文学的土壤上,在人类精神文明的尺度里,超越生命和时代。

4月13日,东京,村上春树新作《城市及其不确定的墙》出版

在书房写作的村上春树

在《城市》后记里,村上引用了博尔赫斯的话,来描述自己这种恒久不能放下的唯一写作主题:“基本上,一个作家一生所能真挚讲述的故事数量有限,我们能做的,也就是用不同的手法,不同的形式来重写这些数量有限的主题(motif)。”

四十余年的创作生涯里,村上反复书写个人成长、自由与选择,而这当中最不可忽视的永恒主题,就包含对高墙的反思和反抗。

这堵“墙”历时半余世纪仍然坚固醒目,得益于村上创作生命里永不放弃的“少年”。年过古稀,某些恒久的村上主题,和作家本人一样,“冻龄”在了少年时代。

孤独的绿

自处女作开始,村上春树就以一股轻盈的少年视角掷向世界,他选择花大篇幅笔墨叙写主人公介于多愁善感和表面上的淡漠轻浮,编织天马行空的故事,且在其中游走着一份介于淡然和凛然之间的超脱。

因此,村上看起来永远不够“入世”,但要说村上是“出世”的,他的读者,连同他自己,也许都会回报一个不置可否的冷笑。

村上最知名的作品,莫过于《挪威的森林》,还被越南名导陈英雄改编成电影。很多人第一次读《挪威》,难免被吓一跳—如果是年轻一些的读者,尤其是女性读者,十有八九会因为这本书而大骂村上“流氓”。

为何渡边要对这么多女孩“不负责”?为何他要不学无术放纵自我?然而,用现实主义的视角去阅读村上,必然会误入一条失准的岔路。村上会像个流氓那样坐在高高的树枝上,嘲笑你:这么较真?

但毋庸置疑的是,无论是以主人公的身份去经历,还是以作者身份去叙说,村上都绝不采取回避法则。看似轻描淡写,其实已经对读者造成了不动声色的冒犯,读罢久久不能痛快,像闷在潮湿滞重的丛林里,手脚皆缠。

“孤独”,是他在作品恒久不舍的一大母題。孤独的背后是疏离,人与人之间的疏离,人与自己内心之间的疏离,人与整个外部世界的疏离。

村上的冷,更多是一种“淡”。

在与《挪威》并排称作“村上三大杰作”之一的《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里,村上开始发挥他擅长的漫无边际的想象力。小说共40章,单数20章“冷酷仙境”,讲述两大黑社会组织争夺一个控制人脑的装置。双数20章为“世界尽头”,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居民们凉薄且平静,彼此相安无事,也没有心灵和情感和目标。

这是理想的、安全的世界吗?作者村上的态度不言而喻:这是抹杀一切生命存在的地狱。“冷酷世界”里,研究让所有声音消失之法的博士,相信一旦这项技术公之于众,必将带来不可估量的灾难。对于统治者而言何尝不是如此,抹掉一切声音,但当世界真正陷入喑哑寂然的时候,其实又是另一种灾难。

“世上存在着不能流泪的悲哀。这种悲哀无法向任何人解释,即使解释人家也不会理解。它一成不变,如无风夜晚的雪花静静沉积在心底。更年轻些的时候,我也曾试图将这种悲哀诉诸语言。然而无论怎样搜刮词句,都无法传达给别人,甚至无法传达给自己本身,于是只好放弃这样的努力。这么着,我封闭了自己的语言,封闭了自己的心。深重的悲哀甚至不可能采用眼泪这一形式来表现。”

“尽头”与“仙境”是林少华的译本,相较之下,村上的另一位译者赖明珠翻译的“末日”与“意境”更为直白明了。通过对两个虚幻的极端处境“末日”与“意境”的幻想,村上仍然暗藏了对“墙”的讨论。

译者林少华

村上的御用译者之一林少华在译版后记里替村上说道:“我写小说的理由,归根结底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让个人灵魂的尊严浮现出来,将光线投在上面。经常投以光线,敲响警钟,以免我们的灵魂被体制纠缠和贬损。这正是故事的职责,对此我深信不疑。不断试图通过写生与死的故事、写爱的故事来让人哭泣、让人惧怕、让人欢笑,以此证明每个灵魂的无可替代性—这就是小说家的工作。”

如今读来,这段话不仅价值不减,甚至更重。前不久,一批青年作家考编,刺痛一群年轻人,从某种村上式鸡蛋与高墙论的角度看,还真不是公众太玻璃心,这背后有着一种近似信仰崩塌的厌恶和失望。

1982年发表的作品《寻羊冒险记》中,为了让妄图控制国家的恶灵不再存续于世间,青年“鼠”不惜牺牲自己,成为恶灵的宿主,而后又毅然杀死自己,实现了“吾与汝偕亡”。

这种一毁俱毁的结局,在村上大部分带有现代主义意味的小说里其实并不常见。

在日本文坛乃至世界文坛,村上一直是一个特殊的角色。年年陪跑诺奖的村上,他一直被多数人默认为距离主流奖项较远的一位作家。

与那些老道、深沉,永远皱着眉头的作家相比,他的确显得太轻盈、太超脱了。像诺奖这种世界级的百年老奖杯,怎么看,似乎都更应该给大江健三郎、古尔纳这种皱着眉头思考全民族精神危机和人类责任的知识分子型的作家。

而村上,他不具备顶级文豪那种让人隔老远就肃然起敬的深沉和凝重,反而像个永远长不大的浑小子,整天吊儿郎当,或者把自己关在书房。鬼知道他在干什么,但大概,不是坏事吧。与其对着阳光虚与委蛇,他宁愿同黑暗耳语。

是游离于世外的,穿着宽松的休闲装,可能还顶着乱蓬蓬的头发,站在热闹繁盛的舞池外老远,睥睨着那些衣冠隆重满面油光的成年人寒暄笑谈,发出不屑一顾的冷笑。

可这种冷,又不是鲁迅那种“横眉冷对千夫指”式的烈性的冷,也不是黑塞那种沉至绝望谷底不再挣扎的“摆烂”式冷寂,村上的冷,更多是一种“淡”。

村上春树最宝贵的伙伴就是书和猫

同为日本裔作家,曾获诺奖的石黑一雄,其文其人给人的感觉,就是深沉的、一眼望不到底的黑,而村上春树,就是一抹不会出现在宴会里,却无处不在自然中的苍绿。

在这个世界上,绿色是不稀奇的,它不需要人为调适,放眼天地间随处可见。在中文世界里,甚至带着点贬低与自嘲的意味。但村上之于文学界,的确就是一抹居于世外的,清淡低调的绿色。

边缘人

出生于1949年的村上,被称作日本第一个纯正的“二战后时期作家”。战后作家们都在反思创伤,有川端康成式的哀戚和悲凉,也有大江健三郎式的深沉哀恸,但村上的作品少有战后阴郁沉重的气息,反而基调轻盈,平淡温情,偶尔冷峻哀伤,也并不作血淋淋的现实书写。

于是,“后现代”的旗号常年伴随他。

作为独生子,村上在童年熟悉的一种感受就是孤独。后来他在《弃猫》一文中写道:“由于是家中独子,自己从小无兄无弟。最宝贵的伙伴就是书和猫。每天最喜欢的事就是和猫一起在檐廊晒太阳。少年读起只觉孤独,如今沉浮多年再读,竟觉孤独里居然也有几分治愈。”

村上的父亲是国语教师,而且对村上寄予厚望,有意识地培养村上对日本古典文学的兴趣。但村上并不感兴趣,反而对西方文学情有独钟。整个学生时代,他大量阅读外国文学,对学校里的功课却敷衍了事。他認为自己对那些东西没兴趣,而“没兴趣的东西,再怎样都不学”。念初中后,村上常因不用功而挨打。

成名前,少年时,这股叛逆仅仅是叛逆而已,却并不会被解读为“尊重自我”“听从本心”之类的东西。

1983年,村上春树在希腊雅典参加马拉松比赛

读高中后,村上的逆反心理更严重,整日厮混、抽烟、逃课,用中国的说法,妥妥是个“问题少年”。但其实细想,很多人的青春莫不如此,只要不是心迹恶劣者,大多都对现实具有一股鲜明的反抗姿态。

村上同样如此。他自少年时代就开始反思体制教育的意义,比如,虽然自己热衷阅读欧美文学,且能把大多英文书从头读到尾,但这对他的英语成绩几乎没有任何帮助。

多年后,村上用带着嘲讽的语气回忆原因:“当时,日本实行唯结果论的教育体系,老师们只关心卷子上的单词有没有拼对。”这与我们中国的“哑巴英语”如出一辙。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也反思过教育体制对人的扼杀。但相较于更加抽离的村上,黑塞是一个毁灭主义者,他抛出痛苦,最后任由痛苦将自己淹没。

说起来,黑塞的代表作《在轮下》也出现在了《挪威的森林》中,渡边在绿子家过夜,评价《在轮下》是一本不错的小说。

两部作品里,主人公的彷徨和迷失确有相似之处。但与绝望到底的黑塞不同,村上会自觉地寻找出口,他会不屑一顾地笑着消解,虽然其实内里仍然暗暗较着劲。

这也与村上本人总体而言更加顺遂的成长经历有关。因为高中贪玩,他第一次没考上大学,复读后进入早稻田大学文学系,几乎是自然且必然地,村上这种叛逆者,毅然加入了当时流行的学生运动。

轰轰烈烈的运动,让村上获得了一个发泄前半生所有不满的机会。在《挪威的森林》里,他借笔下人物的心理状况,对此有稍加描述:一个从小被主流排挤的少年,最终在大学以意识驱动的运动里找到了归属感。

也许是自幼受到欧美文学的滋养和熏陶,村上身上绝没有日本人那种暧昧含糊的国民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毒舌般的凌厉。

但又不同于大江健三郎那种自绝望深处寻找希望的沉重,他的文字总是带着点慵懒的唠叨和磨叽,有时有些纠结和迂回,那不同于圆融和妥协,而是一种对世间保持克制睥睨的凛然。

对于读者和世人,他从未有过半分讨好姿态,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当你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你已经坠入他编织的冷酷仙境里去了。

村上笔下的主人公和他自己一样,永远持有一份疏离的、漫不经心的少年气息。正如《挪威》一书,激昂的室友都参加运动去了,主人公渡边则独坐在雨天的宿舍,望着窗外耷拉的日本国旗,发呆,遐想。但同时,他们又往往是某个嵌入时代的群体的缩影。

时间上的闲适和心灵上的拥挤,是“少年”的一大常见特征。1979年的成名作《且听风吟》里,一个少年“懒洋洋地过了一个夏天,回忆起了一些悲伤的事”,在孤独和虚无之间,主人公任由自己的思绪漫天疯长,开始察觉世界的异样和荒谬。

而在2002年出版的长篇《海边的卡夫卡》里,村上将15岁的少年卡夫卡放置到了一个古希腊悲剧的戏剧框架里,为逃离自己终将“弑父娶母”的预言,卡夫卡只身離家,来到遥远的四国岛。可他的命运最终并未像俄狄浦斯一样悲惨,而是得到了救赎,在经历种种波谲云诡的奇异事件后,成为“世界上最顽强的15岁少年”。

连救赎也是带着点“中二”气息的,看似抽离现实,具有某种后现代风格的遐思和幻境,他凭空梦出了一个“新世界”,在存在主义危机的求索中悟得了自身意义,最终“成为了新世界的一部分”。

这么看,村上总是留有一线希望。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不直接去触碰现实。一些偶尔的时刻,他也会选择沉默,或者合上泄露微光的大门。

1984年,村上出版了一部致敬喜爱的作家福克纳《烧马棚》的短篇《烧仓房》,这部三十余年后被韩国导演李沧东改编的中篇小说,拥有着强烈的后现代风格,没有明确的戏剧结尾,村上用戛然而止给一场荒诞旅行作了结。

他总有悲悯的底色。

电影《燃烧》改编自村上春树中篇小说《烧仓房》

由他塑造的少年,显然比大多数70岁作家更具说服力。

古稀的少年

大概人持续做一件事到老,迟早会被赋予某种精神或意义的象征。

近三十岁才开始写作的村上,到了中晚年也逐渐被演化成文学界的一位励志楷模。他坚持跑步,膝下无子女,过着极简而清淡的生活。他的文字,也数十年如一日地保持着微微避世的感觉。

人到中晚年后,村上并未显示出岁月该有的沉重。还在小说里不厌其烦地回到少年,但由他塑造的少年,显然比大多数70岁作家更具说服力。

时至如今,世人可以断言:村上选择了不走进传统家庭结构,即不可能再生儿育女。用今天的话来说,他就是那种东亚社会罕见的“丁克”男人。

村上与同岁妻子阳子相识于大学校园,22岁结婚,两人的爱情跨越半个世纪,携手从清贫到成名。结婚后,村上与妻子没有选择养育后代。

他拒绝成为父亲,而这个“父亲”,是多重意义上的。除了字面意思,也有对文化与精神父亲的反抗和拒绝。用时髦的社交媒体话语来说,就是对“爹味”的彻底抗拒。

在70岁以后写的散文《弃猫,关于父亲我想说的话》里,村上首次向读者揭示了他父亲与二战的故事。自己最亲密的父亲,曾经竟是犯下罪孽的侵华日军,这在年幼的村上心中永远埋下了愧疚和耻辱的种子。

在《灵魂往来的通道》《没有色彩的多崎座和他的童年》等作品里,村上也都曾试图唤醒麻木的日本民众,尝试用自己的纯净和朴实去弥补父辈曾沾染的鲜血。

后来,村上每次以作家身份到访中国,都坚持拒绝食用当地食物,宁肯自己随身携带罐头,他认为这是一种个人的赎罪。

不生孩子,也掺杂着这样一份赎罪的意志。

对过惯了清宁生活的村上而言,这种静态的、持续终身的坚持,也许是现实中的他最明显的一次反抗了。投射到创作里,我们自然也能从中窥见某种村上持之以恒的“少年”視角。

2023年10月20日,村上春树获西班牙阿斯图里亚斯文学奖

因为从未成为过父亲,所以,他不会在书里书写不少东亚男性作家尝试去反思或复刻的父权传递,也少了许多现实主义的困扰和烦愁。

可以设想,像村上这样一位善感敏锐、追求纯净的作家,如果和多数人一样选择生育后代,堕入家庭的琐碎里,那么,他的文字里必然会增添许多不可忽视的苦闷和失序,他便不可能再像今天这般轻盈,这般毫无保留地相信“少年”。

成为父亲,多大程度上会逆转他对抗高墙的姿态,不得而知。

他反战,反抗迂腐的体制,反对违心的创作,这位看似温和平静的作家,其实持续终生地进行着一场漫长的抗逆。

这一次的《城市》,倒并不如村上早年作品那般犀利,整个故事被稀松抽空,没有对体制和资本社会的具体讽刺,反而透露着一股似是温柔的平和。

原文里,“城市”一词使用的日文是“まち”,一般指都市中的商店街、饮食街或商业区,与英文中的“downtown”较为相近。村上的视域收窄了,不再执着于打破整个“冷酷仙境”和“世界末日”的墙,而是对当下的封闭和桎梏持以更紧密的观察。这本书完成与2023年的春夏之交,过去三年的个人体验与社会历史,必然溶入了村上的文字里。“请控制灵魂对自由的渴望”,是他用如今老去的口吻,对自己内心那个少年喊出的喟叹。

年少时,村上曾经形容自己:“对我来说,‘恰到好处成为人生的一个关键词。长相不英俊,腿也不长,还五音不全,又不是天才,细想起来几乎一无是处。不过我自己倒觉得假如说这样恰到好处,那就是恰到好处了。”

这是一副看似有些迂回和调侃意味的解释,他把自己“摘出去”了。

就像那持续数十年的,有意识与主流话题保持距离的创作理念,对现实收敛,对生活低欲。村上是一个把自己“藏起来”的人。

世界上有些作家,看似入世,实则把自己从羼杂责任、道德与情感的“人”的本位摘得干干净净,从容易引发海啸的公共洪流里保护得远远的。

也有些作家,看似漫不经心、佛系甚至厌世,其实内心没有一刻不紧盯其所生存的世界沉浮。

村上春树属于后一种。

世界上大概有一种少年,永远长不大,他没有中年和晚年,待他真正愿意做一个成年人的那一刻,就是死亡的那一刻。

高墙之前,少年是他所拥有的,一把无须打磨的利刃。

责任编辑何承波 hcb@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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