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外交战略中的欧亚经济联盟

马天骄

内容提要：对俄罗斯来说，欧亚经济联盟是其通过经济一体化，加强国际经济、政治领导地位的方式之一，但欧亚经济联盟在俄罗斯外交中一直处于边缘地位，并没有发挥过重要作用。乌克兰危机升级后，俄罗斯重新整合可利用的外交资源，有意携欧亚经济联盟向东发展积蓄力量，静待打破西部僵局的时机。在2023 年版《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构想》中，俄罗斯强调要为持续发展创造有利的外部环境，确保国家安全。优先任务是消除美国及其他不友好国家在国际事务中的“主导地位”。面对美欧对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的不断施压，联盟需要进一步深化成员国之间的联系，加快“欧亚经济联盟+”合作模式的建设，以此成为重启俄罗斯外交以及推动多极化世界的有力抓手。

欧亚经济联盟是在原苏联地区形成的新型区域经济一体化机制。它的出现源于该地区恢复因苏联共同经济空间消失而中断的经济联系和生产链的客观需要。苏联解体后，独联体未能恢复长期支撑原苏联各共和国经济发展的社会和经济力量。在欧盟和北美自由贸易区已取得成功经验的情况下，在后苏联空间建立类似的一体化机制十分必要。

俄罗斯学界高度关注欧亚经济联盟，将其作为外交战略研究的优先方向之一，主要探讨如何借助欧亚经济联盟，将其作为俄罗斯“重新复兴”的工具。①参见王晨星、姜磊：《欧亚经济联盟的理论与实践》，《当代亚太》2019年第6期，第69页。我国学者多从宏观角度分析欧亚经济联盟，对欧亚经济联盟的总体认识是机遇大于挑战。但是2022 年乌克兰危机升级后，随着俄罗斯在国际上陷入孤立，外交战略着重关注处理外部危机，将内部发展置于次要地位。欧亚经济联盟在俄罗斯外交战略中的定位也发生变化，前景尚不明朗。此外，2023年俄罗斯接任欧亚经济联盟轮值主席国，阐明欧亚经济联盟的优先事项、推行符合其自身需求的计划具有现实意义。

在此背景下，俄罗斯制定了欧亚经济联盟新战略，改变了联盟的目标，将联盟从一个建立全面的共同市场转变为增加应对制裁韧性、减少对西方技术和金融依赖，并与友好国家发展对外贸易关系的重要抓手。②Королёв А.Брак по санкционному расчету: Россия переосмысливает роль ЕАЭС/Доклад РСМД.6 марта 2023г.作为俄罗斯主导的最重要的多边机制，在乌克兰危机长期化的背景下，欧亚经济联盟势必整合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帮助俄罗斯捍卫生存权和发展权。在俄罗斯看来，弘扬和尊重欧亚传统价值观是俄罗斯及其盟友在金融制裁中取得胜利的根本保障。对此，普京总统将“俄罗斯世界”从一种语言文化打造成可以团结俄罗斯境内外的思想观念。2023年《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构想》也明确了俄罗斯与“俄罗斯世界”的关系，即俄是俄罗斯世界文明共同体的核心。在外交战略上，开始注重“全球南方”，加大与广大非西方国家的联合，通过构建多边平台开展各领域的对话，尤其以文化为桥梁，在不同利益诉求之间搭建共同合作框架。

然而，长期以来与西方集体处于经济战的俄罗斯，在联盟框架内制定的升级版任务——从创建欧亚支付体系到完全实现技术主权，是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的。那么，制定“欧亚经济联盟新战略”的原因是什么，遇到哪些阻碍，“欧亚经济联盟”重启俄罗斯外交的前景如何？是本文需要探讨的问题。

一、欧亚经济联盟新战略的内容

乌克兰危机升级改变了俄罗斯经济和政治发展的优先方向，俄罗斯经济进入特殊时期，经济发展让位于经济安全。2023年，俄罗斯开始接任欧亚经济联盟轮值主席国。加强技术主权、数字化、投资和增加青年交流是联盟制定的优先事项。目前，对俄罗斯而言，该联盟不仅是与友好国家发展贸易合作的工具，更是一个应对制裁升级、减少对西方技术和金融依赖的重要抓手。

（一）应对金融风险

在产业链流动重组的背景下，美欧对俄罗斯在金融领域的制裁是整个制裁中最严重、最具破坏力的，将俄罗斯剔除出国际资金清算系统（SWIFT），这相当于给俄罗斯投下一枚“金融核弹”。俄罗斯将中断与全球银行间市场的联系，用美元和欧元进行交易更加困难，对外贸易渠道会被彻底封锁。

因此，为了在联盟内建立稳定的结算体系，俄罗斯需要重建新的国际金融体系，也就是所谓的独立于美元体系外的欧亚支付体系。该体系以俄央行金融信息传输系统为基础，旨在完成俄罗斯和外国银行之间的本币结算。对此，俄罗斯央行和政府大力推动其金融信息传输系统与“友好国家”支付体系对接。例如，俄罗斯和委内瑞拉央行正在建立取代SWIFT的新金融系统，并且委内瑞拉还努力在本国引进俄罗斯的“米尔”支付系统。①Иванов О.Россия и Венесуэла создают систему обмена финансовой информацией.https://ria.ru/20230419/venesuela-1866206752.html[2023-04-22].此外，在欧亚经济联盟内推广金融信息传输系统，以及推进该系统与中国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对接，是俄罗斯近期工作的优先方向。②参见徐坡岭：《平抑制裁长尾效应，俄罗斯如何深化对华经济关系》，《世界知识》2023年第4期，第16页。2022年8月26日，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签署《关于在相互贸易结算中扩大使用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国家货币的进一步工作》法令。根据该法令，各国将保障国家支付系统的合作顺利开展，寻求在跨境结算中不使用SWIFT进行信息交流。

（二）确保技术主权

2023 年2 月3 日，俄罗斯总理米舒斯京在“数字阿拉木图：全球经济的数字化未来”国际论坛上表示，欧亚经济联盟内没有一个国家有足够的市场容量单独发展先进技术，需要通过合作保障技术主权。作为欧亚经济联盟的一分子，俄罗斯呼吁该联盟的所有成员努力保障技术主权。①Астафьев А.Мишустин призвал ЕАЭС к кооперации ради технологического суверенитета.https://ria.ru/20230203/suverenitet-1849427694.html[2023-04-13].从长远来看，俄罗斯希望借助欧亚经济联盟实现技术和金融独立。但现阶段俄仍在中间消费品和机械制造等方面依赖西方进口。在经济制裁的背景下，俄罗斯无法从西方获得进口技术和工业产品，开始在国内大力推行“进口替代”计划。

此外，2022 年6 月普京签署总统令，将“平行进口”合法化。“平行进口”指的是未经商标所有者许可，将货物进口至俄罗斯。该方法通过与拒绝参与制裁的国家实现物流渠道的多元化，以及在欧亚经济联盟内部建立境外贸易，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俄罗斯国际供应链断裂的影响。俄专家认为，“平行进口”可替代40%因制裁而中断的传统国际供应。②Дуэль А.Компании смогут заработать на параллельном импорте.https://aif.ru/money/economy/kompanii_smogut_zarabotat_na_parallelnom_importe[2023-04-13].“平行进口”实施后，2022年，俄罗斯与中亚贸易额大幅增长。俄吉贸易额为29.8亿美元，比2021 年增加近9 亿美元；俄哈贸易额高达260 亿美元，较2021年增长20亿美元；俄乌贸易额92.8亿元美元，俄成为乌最大的贸易伙伴③Витвицкий А.ЕС может наложить санкции на страны Центральной Азии.https://ria.ru/20230325/sanktsii-1860591876.html[2023-04-13].。

（三）加强与友好国家的合作

俄罗斯认为，应该扩大欧亚经济联盟的国际合作范围。但是，联盟在欧亚地区的扩员空间近乎枯竭。对此，2023 年2月普京批准了欧亚经济委员会行动计划，旨在加强与上海合作组织、东盟、独联体和南方共同市场等国际伙伴的合作，并积极推进欧亚经济联盟与拉丁美洲、中东、东南亚和非洲建立广泛联系。

首先，积极发展观察员国。2020年，乌兹别克斯坦和古巴获得观察员国身份。古巴的加入，意味着欧亚经济联盟打破欧亚地区的界限，进入拉美地区。

其次，缔结自贸区协定。鉴于欧亚经济联盟与第三国签署的自由贸易区条约并没有产生预期效果，2019年以来，就建立自由贸易区问题，联盟国家转而与新加坡和韩国接触，但在这些国家加入对俄制裁后，相关目标恐难以为继。对此，必须深化和扩大与第三方的经济合作，继续扩大“欧亚联盟+”，拓展“朋友圈”。

联盟计划在未来两年内与印度尼西亚签署自由贸易区协议，逐步替代新加坡，并通过自贸区网络建立新的区域枢纽。在金融和技术方面，要发挥阿联酋的作用。在物流和基础设施方面，欧亚经济联盟与蒙古国共同制定2025 年前合作路线图，蒙古可以作为重要枢纽。在出口方面，将天然气、石油、钢铁、农产品等资源由欧洲转向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

再次，深化欧亚经济联盟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对接。中俄两国将继续落实2018 年5 月17 日签署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与欧亚经济联盟经贸合作协定》，加强欧亚地区互联互通。2022 年4 月，欧亚经济联盟国家交通部门和欧亚经济委员会能源与基础设施理事会举行联席会议，强调完善联盟国家基础设施，与中国“一带一路”倡议进行对接，使联盟国家能够更好地融入“东西”和“南北”的国际交通走廊。①参见李自国：《欧亚地缘政治变局下的欧亚经济联盟：走势与前景》，《欧亚经济》2022年第6期，第19页。为有效解决美欧对物流运输的围堵，联盟国家积极寻找新的线路。在俄罗斯的支持下，中吉乌铁路已于2023 年启动建设。在吉方的努力下，中吉乌铁路被纳入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交通领域优先项目列表。2023年3月16日，北京—莫斯科的从北京地区首发的中欧班列成功启动。加强中俄铁路运输合作，对两国关系具有重要意义，有利于发展两国经贸关系，更好地实现“带盟”倡议对接。

二、俄罗斯重新定位欧亚经济联盟的原因

乌克兰危机升级以来，俄罗斯经济受到美欧的全面制裁，外交陷入大面积孤立。在此背景下，俄罗斯重新在全球层面进行战略布局，欧亚经济联盟在俄罗斯外交中也被重新定位。

（一）应对制裁

2014年乌克兰危机爆发时，以美国为主导、欧盟参与的制裁并未给俄罗斯经济造成实质冲击。2014 年俄GDP 从1.8%下降至0.7%，2015 年降至-2%，2016年开始实现增长。2022年乌克兰危机升级，历年来对制裁持谨慎态度的欧盟成为对俄制裁的主力军，这是对俄经济造成短期冲击以及形成长尾效应的关键变量。①参见徐坡岭：《俄经济抗住极限制裁的韧性在哪》，《环球时报》2023 年2 月24日。

乌克兰危机升级以来，欧盟对俄罗斯实行十轮密集制裁，具有高强度和高度一致性的特点。欧盟对俄罗斯制裁影响巨大的原因在于，俄欧互为最大的能源合作伙伴。在此之前，欧盟依赖俄罗斯的能源进口，俄罗斯依赖欧盟的能源外汇收入。因此，欧盟通过切断俄罗斯与欧洲的产业链供应关系，对其实施精准打击。

从中短期来看，制裁没有动摇俄罗斯的经济安全，俄罗斯在国内生产总值和通胀率方面的结果均好于预期就是最好例证（根据早前俄央行的估计，2022 年俄罗斯GDP 将下降8%—10%，实际下降2.1%；通胀率预计达到20%，实际不超过11.9%）。针对美欧的经济制裁，俄罗斯采取一系列反制措施，其经济表现出一定韧性。值得注意的是，俄罗斯暂时扛住了美欧的制裁，指的是俄罗斯经济并没有因制裁而崩溃，还能支撑下去。②参见陆南泉：《美欧制裁对俄罗斯经济与中俄经贸关系的影响》，《黑河学院学报》2022年第12期，第3页。

从长期来看，制裁严重影响俄罗斯经济发展。据世界权威金融分析机构标准普尔预计，俄罗斯要花费十年时间才能恢复到2021年的水平。③Злобин А.Аналитики отвели 10 лет на восстановление экономики России до уровня 2021 года.https://www.forbes.ru/biznes/463923-analitiki-otveli-10-let-na-vosstanovlenie-ekonomiki-rossii-do-urovna-2021-goda[2023-4-10].这意味着苏联解体30 年来，俄罗斯致力于融入欧洲和世界经济体系所做出的各种努力功亏一篑。④参见李建民：《美西方制裁对俄罗斯经济的影响及启示》，《欧亚经济》2022年第4期，第18页。进一步来说，俄罗斯特定的经济资源受到实质损害，与欧亚地区经贸和政治关系也因此发生微妙变化。⑤参见徐坡岭：《综合国力视角下的国家经济实力与美欧制裁对俄经济实力影响评估》，《欧亚经济》2023年第1期，第22页。例如，俄罗斯能源外交、发展基础科学的影响力下降，在国际组织中处境艰难。即便是在俄罗斯自己主导的国际组织，如欧亚经济联盟和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其影响力和聚合力都在下降。

鉴于俄罗斯占欧亚经济联盟GDP的85%，对俄的制裁也会传导至联盟内的其他国家。伙伴国因担心美欧的次级制裁，纷纷开展多元平衡外交，有意和俄罗斯保持距离。对俄罗斯而言，未来几年的主要任务是实现美元支付体系之外的经济增长①Сутырин В.Спецоперация на Украине: последствия для ЕАЭС и континентальной интеграции/Доклад«Валдай».24 Мая 2022г.。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俄建立反制裁金融基础设施的需求进一步凸显。

（二）加强本国主导的国际制度领导权

普京前两任期，俄罗斯处于调整、恢复和实现稳定时期，明确确立“国内发展优先”的外交战略理念。随着2012 年普京总统重返克里姆林宫，俄罗斯开始思考自身在多极化世界中的地位，自我意识逐渐觉醒，并发挥更重要作用。2014年乌克兰危机爆发后，普京政府的治国理念被更进一步明确表达：俄罗斯要成为强国、要着眼周边、要警惕外部威胁。②参见庞大鹏：《强国、周边和外部威胁：普京的外交理念与未来前景》，《世界知识》2018年第10期，第46页。

在这种情况下，地缘政治重新成为俄制定对外战略最根本和最重要的因素。危机的爆发使俄与西方处于软对抗状态，失去了有利于国内发展的外部环境，“国内发展优先”的外交战略模式也因此被中断，俄向“安全利益至上”的外交战略转型。2022年乌克兰危机升级，俄罗斯地缘政治环境急剧恶化，陷入大面积外交孤立。在俄罗斯看来，当前国家面临的是生死存亡的安全问题。③参见庞大鹏：《从2023国情咨文看普京的安全观和发展观》，《世界知识》2023年第3期，第35页。“安全利益至上”的外交战略也被进一步强化。

围绕乌克兰危机，当前至少有三个战场：一是真枪实弹的乌克兰前线；二是西方的经济绞杀；三是国际组织的较量。关于后者，最重要的，毫无疑问就是联合国。2022 年4 月7 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要求暂停俄罗斯作为人权理事会成员的资格。10 月12 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不承认顿涅茨克、卢甘斯克、扎波罗热和赫尔松等四个地区的公投结果。2023年3月16日，联合国乌克兰问题独立国际调查委员会对普京发出逮捕令，指控其在乌克兰犯有“战争罪”等。另外，一些美欧主导的国际组织对俄罗斯进行严厉制裁，如欧洲委员会暂停俄罗斯成员国的资格，欧盟、北约在经济、能源、航空等多领域对俄罗斯进行限制。如果说，2014年乌克兰危机爆发时美欧对俄罗斯的制裁是分散的、带有漏洞的，那么2022年危机升级后的制裁具有高强度和高度一致性的特点。

多边机制被认为是俄罗斯实现外交战略的手段和工具之一，由于外交战略的转型和对外政策的调整，以及多个以美国为主导、欧洲参与的全球性国际组织在乌克兰危机升级中对俄频频施压，使得俄罗斯必须开始重视和优先支持本国领导的国际制度，并为后续的制度竞合及推动国际体系变革奠定基础。①参见顾炜：《乌克兰危机与俄罗斯国际制度竞争策略的调整》，《俄罗斯东欧中亚研究》2023年第1期，第35页。

为了弱化在国际舞台上的孤立，俄罗斯必须在国际组织中加强自己的存在感。而从俄罗斯主导的国际组织来看，以集中在欧亚地区的区域性国际组织为主。因此，在多边和双边关系中加强在后苏联空间的影响力，是俄罗斯调整国际组织参与策略的首要任务，也是制定以俄罗斯为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新战略的重要目标。

（三）深化“欧亚战略”

2011 年10 月，普京在俄罗斯《消息报》上发表《欧亚新的一体化计划：未来诞生于今天》一文，明确提出在原苏联地区建立欧亚联盟的构想：建立超国家联合体，能够成为当今多极化世界中的一极，有效发挥连接欧洲与亚洲纽带的作用。“欧亚战略”正式成为俄罗斯国家认同的核心理念。

“欧亚战略”指的是俄罗斯要维护在独联体地区的传统势力范围，寻求以俄罗斯为主导的独联体一体化，尤其是实现俄罗斯、乌克兰和白俄罗斯三个斯拉夫国家的重新一体化，是普京2012 年重返克里姆林宫后，孜孜以求的目标。②参见庞大鹏：《俄罗斯的欧亚战略——兼论对中俄关系的影响》，《教学与研究》2014年第6期，第69页。随着国际环境以及俄罗斯国家身份认同的变化，“欧亚战略”也被注入新的时代内涵。

2014 年乌克兰危机后，俄罗斯陷入外交困境，因此，俄罗斯学界、智库、战略界相互配合，提出一系列新思想和新举措，以“大欧亚共同体”“大欧亚伙伴关系”最受瞩目，这些思想成为俄罗斯外交政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2015 年12 月，普京在国情咨文中指出，要与欧亚经济联盟伙伴一起，同上合组织及东盟成员国就建立大欧亚伙伴关系问题进行磋商。

2016 年6 月至今，“欧亚战略”从后苏联空间延伸至面向亚太地区甚至欧盟等更大范围，这体现了俄罗斯对国家身份认同的最新定位，以及积极面对国际形势挑战的决心。2016 年11 月，“大欧亚”战略载入《俄联邦对外政策构想》，标志着该战略成为俄对外政策的优先方向。2023 年3 月20—22日在习近平主席访问俄罗斯期间，两国发表《中俄关于深化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指出双方将继续“一带一路”和“大欧亚伙伴关系”建设并行不悖、协调发展，推动双边一体化进程，造福欧亚大陆各国人民。①参见：《中华人民共和国和俄罗斯联邦关于深化新时代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的联合声明》，http://www.news.cn/politics/leaders/2023-03/22/c_1129452484.htm[2023-04-12]。

“大欧亚”战略着眼于欧亚地区，是俄罗斯追求“一极”地位的核心支柱。2022年乌克兰危机升级后，俄罗斯地缘政治环境急剧恶化。美欧的制裁使俄的“大欧亚”战略目标不仅限于欧亚地区。为了明确回应制裁，俄罗斯积极宣传“全球南北分化”趋势让世界重新阵营化，并借此弱化自己的孤独感和压力。②参见冯玉军：《俄乌冲突下的俄罗斯外交与中俄关系》，《冲突与动荡：复旦国际战略报2022》，https://weibo.com/2154847924/MqyVQtKdx[2023-04-16]。对此，俄罗斯携欧亚经济联盟急速转向中国、印度、巴西、东南亚等国家。与2014 年乌克兰危机时的被迫转向不同，“这次的转向是必要的，因为东方国家地位在上升并且与西方保持着经济最惠国待遇”③Кротов М.И.Россия и Евразийский экономический союз в условиях глобального 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го противостояния// Проблемы современной экономики.2022г.№2.С.10.。

在“大欧亚”战略中，俄罗斯以欧亚经济联盟为出发点，一方面，意在利用经济的连通性，将欧亚联盟发展成多极化世界中的一极；①Климентьев М.Путин: ЕАЭС имеет все возможности, чтобы стать одним из мощных полюсов многополярного мира.https://tass.ru/politika/16858715[2023-04-12].另一方面，充分发挥欧亚经济联盟国际合作的潜能，通过联盟与该地区的国家建立自贸区，从双边到多边，最后建立广泛的亚太自贸区，成为建设大欧亚伙伴关系的关键中心之一。②参见张昊琦：《俄罗斯的“大欧亚”战略构想及其内涵》，《现代国际关系》2016年第6期，第20页。不言而喻，俄罗斯在乌克兰危机升级后重新制定欧亚经济联盟战略，是深化大欧亚战略的重要一步。俄罗斯经济依赖能源、交通基础设施以及外部合作伙伴才能实现发展。面对美欧制裁，俄罗斯必须携欧亚经济联盟拓宽市场范围，实现贸易多样化，为应对制裁寻求外来助力。

三、欧亚经济联盟面临的挑战

2020 年白俄罗斯发生大选危机，俄罗斯帮助白俄稳定局势。2021 年俄白一体化取得实质进展。2021年俄根据集安条约组织派兵帮助哈萨克斯坦平叛“一月事件”，稳定政权。2021 年吉尔吉斯斯坦亲俄总统萨德尔·扎帕罗夫上台，吉国政体从议会制变为总统制。但乌克兰危机升级后，除俄白关系走近，联盟其他成员国“去俄化”倾向抬头。

（一）俄哈关系的微妙变化

欧亚经济联盟内，俄哈两国关系在多个层面出现的微妙变化最为显著，也最值得关注。因为，哈国不仅是“欧亚经济联盟”构想的创始国，也是联盟内仅次于俄罗斯的经济和油气大国。在乌克兰缺位的情况下，两国关系出现龃龉，对联盟的稳定和发展影响重大。

从国内层面来看，不仅在哈国社会，而且政府甚至是反对派都表现出强烈的“去俄化”倾向。例如，乌克兰危机升级后，哈国社会舆论分化明显，多地举行反俄集会。2022 年3月，哈国开启史上规模最大的“全面现代化”改革，从“超级总统制”过渡为“拥有强大议会的总统制”，矛头直指俄罗斯2020 年强化以总统权力为核心的“超级总统制”宪法改革。在对俄制裁问题上，哈政府明确表示不会加入对俄制裁的行列，但也不会助俄规避制裁。2022 年4—5 月，美国政要相继访问中亚国家。先是美国副国务卿乌兹拉·泽雅访问哈萨克斯坦，提出美愿继续支持“民主化进程”，双方表示将进一步扩大“高水平战略伙伴关系”。继而，美助理国务卿唐纳德·卢访问吉、乌、塔、哈四国，特别提出要强化“共同价值观”。面对美欧的压力，哈国内出现反对俄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的声音，并认为应该退盟或者重谈进口关税分配比例。2023 年4 月1 日，由部分前哈国议会议员成立的“人民议会”在阿拉木图举行首次会议，会议讨论了议会选举结果、乌克兰危机和国内政治局势。值得注意的是，大多数与会者都用哈萨克斯坦语发言，包括那些被认为是“亲俄”人士也用哈语发言。此外，哈政府反对派反对哈政权的理由是，他们认为现任总统托卡耶夫没有彻底清除前任总统纳扎尔巴耶夫的影响。①Кандидаты в депутаты прошли пешим маршем в Алматы.https://exclusive.kz/kandidaty-v-deputaty-proshli-peshim-marshem-v-almaty[2023-04-14].

两国的矛盾也从国内层面延伸至国际层面。在2022年6月的圣彼得堡世界经济论坛上，托卡耶夫政府不承认乌东两州独立。为了对哈提出警告，俄以“技术原因”切断哈经俄石油外运管道。而作为回应，哈国退出独联体国家跨国货币委员会，并另寻新的石油出口路线。

“去俄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表现，即哈国有意借机填补俄罗斯在欧洲能源市场的空缺。在美欧对俄石油禁运，俄以石油作为武器对抗西方的情况下，哈还在不断增加对美欧的石油出口，对俄提出减产石油以提高油价的建议置之不理，同时还加强与中东国家的合作。欧盟方面也表示愿意深化与中亚国家的合作，认为中亚国家应该发掘自身在能源供应、关键原材料进口和绕过俄罗斯成为新运输走廊方面的潜力。此外，哈国特别重视向国际市场供应石油的替代路线，正在通过阿塞拜疆向世界市场输出石油，意欲取代俄罗斯的地位。阿国也有意参与哈国境内石油勘探。哈国同时还强调，要充分调动跨里海欧洲国际运输线，实现中国到欧洲的跨国运输。哈国财政收入主要来自石油开采和出口，并且比俄罗斯对能源的依赖程度更高。上述做法使与俄罗斯在能源领域存在竞合关系的哈萨克斯坦既实现了贸易多元化，没有过多受俄牵连。

（二）俄罗斯经济的不确定性

欧亚经济联盟成立的初衷是促进经贸合作，为经济发展创造稳定的环境，目标是经济一体化，而不是共同抵御美欧的压力。因此，俄罗斯的经济实力以及综合国力是影响欧亚经济联盟凝聚力的关键。乌克兰危机升级后，西方制裁给联盟的发展带来更严峻的挑战。由于俄罗斯经济占整个欧亚经济联盟的85%，其经济发展现状与潜力决定整个欧亚经济联盟的内外合作水平。乌克兰危机重创俄罗斯经济发展能力。根据俄罗斯科学院国民经济预测研究所专家估计，未来12 年俄罗斯经济面临低增长前景，年均增长速度仅为1%，已经无法给联盟提供足够经济保障。①Гусев М.С.Стратегия 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го развития России - 2035: пути преодоления долгосрочной стагнации//Проблемы прогнозирования.2023,№2.С.22伴随危机的长期化和复杂化，俄罗斯被排除在西方经济和高新技术之外，联盟的主导动力不足，削弱了联盟的吸引力与对外影响力。

2023年俄罗斯经济存在不确定性。在西方的制裁下，自2022年12月5日起欧盟对俄罗斯原油出口实施的“限价令”正式生效，七国集团与澳大利亚将俄出口原油限价每桶60 美元。俄罗斯2023 年第一季度石油和天然气收入同比下降45%，降至1.635 万亿卢布。俄罗斯财政从能源出口中获得的利润也相应减少。受此影响，2022年3月31日以来，卢布汇率开始迅速走低，美元兑换卢布增长5.8卢布，欧元兑卢布增长6.6卢布，人民币则突破12卢布的大关，达到年度最高。②Силуанов А.Курс доллара и евро обновил годовые максимумы.https://lenta.ru/news/2023/04/07/slabo/[2023-04-13].

除了能源收入外，俄罗斯经济疲软的因素还与俄罗斯国家经济政策取向密切相关。目前，俄政府拉动国家经济增长的能力不足，因为预算支出的重点被迫从社会经济转向国家安全和国防。③参见韩显阳：《2023 年：俄罗斯经济负重前行》，《光明日报》2023 年1 月4 日，第12版。这一影响在2023 年4 月4日芬兰正式加入北约后将更加严峻。芬兰“入约”前，俄罗斯与北约的边界线约1210 公里，由于芬兰的加入，俄罗斯与北约的边界线增加1340 公里，防御开支将成倍增加，这对俄罗斯经济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目前俄罗斯的反制措施都是为了规避风险，但却难以为增长提供动力。对于追求经济一体化的欧亚联盟成员国来说，联盟的吸引力大大降低。

（三）次级制裁的影响

乌克兰危机升级背景下，美欧对俄制裁的一个主要领域是对俄出口管制和限制俄罗斯商品出口，范围几乎涵盖所有高科技和军民两用产品。2022 年7 月，美国财政部还将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乌兹别克斯坦列入受制裁商品过境国名单。并且规定，受管制商品可以作为原材料合法出口到上述四国，但禁止转运到俄罗斯和白俄罗斯。虽然中亚国家表示遵守对俄的进出口管制，但是自俄罗斯实行“平行进口”政策以来，俄与中亚国家的贸易额不降反增，2022 年俄与中亚国家贸易增长60%—80%，引起西方关注。

西方情报机构在向俄运送的货物中发现中亚国家的照相机、摄影机、洗衣机、二手汽车等军民两用产品有所增多。①Joe Barnes, “EU could threaten to sanction washing machine trade helping Russia fix its army”,The Telegraph,March 24,2023.欧盟担心俄罗斯会拆解商品的关键芯片用于修理军事装备，因此正在计划对那些帮助俄罗斯购买具有“双重用途”技术设备的国家采取限制性措施。关于俄罗斯的出口，大多数商品是从立陶宛陆地边界运至白俄罗斯，然后再出口至中亚。欧盟可以追踪这些商品至欧盟边界，但是从白俄罗斯到中亚的这一段路程，欧盟无法继续追踪。因此，欧盟准备与中亚国家进行接触，并对其进行警告，如果找到相关证据，则会对任何涉事个人、公司或国家进入欧盟单一市场进行限制。目前，为应对助俄规避制裁的行为，美欧正在加紧合作。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此前表示，第11 轮反俄制裁不再针对俄罗斯，而是针对供应受制裁货物的第三国。2022 年3 月28 日，欧盟制裁特别代表奥维·奥沙利文就是否有规避制裁问题访问吉尔吉斯斯坦。

美欧的次级制裁对俄罗斯影响巨大，次级制裁对俄罗斯“平行进口”政策造成强烈冲击，俄罗斯市场因制裁变得更加封闭。此外，因担心次级制裁，中亚国家被迫疏远俄罗斯，拒绝与俄进行金融合作，例如俄开发的“米尔”支付系统已无法在中亚国家使用。②Ядуха В.Россия больше не старший брат//Компания.8 марта 2022г.这一现象在欧亚经济联盟中也同样存在，俄罗斯在联盟中开展工作的难度和欧亚经济联盟内的离心力都大大增加。但专家一致认为，美欧不太可能对中亚国家实施严厉制裁。吉国专家阿曼·萨利耶夫表示，欧盟清楚次级制裁的后果，一旦采取制裁，中亚可能转向中国、俄罗斯、伊朗和土耳其等国家，并且与美国关系将会破裂，西方在中亚地区资产将被国有化。因此，欧盟正在试图寻找妥协方案。美欧对吉尔吉斯斯坦和其他中亚国家的进一步施压，被视为干涉中亚地区内政外交的行为，这对欧盟与中亚地区的合作是极为不利的。①Irina Osipova,“Imposing Secondary Hard-Hitting Sanctions by the West against Central Asia is Unlikely -experts”.https://cabar.asia/en/imposing-secondary-hard-hitting-sanctions-by-the-west-against-central-asia-is-unli-likely-experts[2023-04-14].

四、欧亚经济联盟的前景

在美欧制裁的背景下，虽然俄罗斯携欧亚经济联盟“向东转”，但依然面临严峻的外部压力。然而，欧亚经济联盟作为俄罗斯发挥对外影响力以及应对制裁的重要抓手，不容有失。

欧亚经济联盟的前景，取决于俄罗斯对美欧制裁的韧性。在美欧对俄的制裁中，金融制裁最为致命。同时，金融制裁暴露出俄生存能力的最薄弱环节，即依赖于美元的经济治理体系。②Кротов М.И., Мунтиян В.И.Россия в мировой архитектуре: национальная мощь и способность к выживанию//Проблемы современной экономики,2017,№2.С.59在美欧全面制裁下，俄罗斯应该首要保障国家安全。对于欧亚经济联盟来说，就是建立独立的支付体系。在全球“去美元化”的浪潮下，俄罗斯在这方面已经取得成效：对不友好国家实施“卢布结算令”，将卢布作为投资工具，提升卢布的地位。此外，俄罗斯还打算进行将加密货币用于国际结算的试验。③ЦБ допустил экспериментальное использование криптовалют во внешних расчетах.https://ria.ru/20230417/kriptovalyuta-1865864023.html[2023-04-23].2022年底俄罗斯财政部重组了国家财富基金的资产配置，将不再投资以美元计价的资产，俄外长拉夫罗夫表示，俄中之间半数以上交易都是通过本币结算。④Лавров заявил, что более чем 50% расчетов между РФ и КНР осуществляется в нацвалютах.https://tass.ru/ekonomika/17440245[2023-04-20].

欧亚经济联盟的发展前景，还取决于俄自身经济发展潜力。面对美欧制裁，友好国家在俄罗斯出口转向及进口替代方面扮演重要角色。2022年，中俄贸易额增长30%以上，人民币在对俄出口结算中的比例大幅提升；同年，俄罗斯向印度大幅出口石油，两国贸易额较2021 年增长近三倍。2022 年5 月以来，塔吉克斯坦对俄70%的商品出口已转为卢布结算。塔国进口俄石油产品也以卢布进行结算。2023年，塔国对俄出口果蔬产品的数量急剧增加，并且通过俄铁路运输果蔬时可以享受运输费用半价优惠。①Матяшова Д.Какую пользу приносит Таджикистану дружба с Россией？Цифры и факты.https://ia-centr.ru/experts/darya-matyashova/kakuyu-polzu-prinosit-tadzhikistanu-druzhba-s-rossiey-tsifry-i-fakty-/[2023-04-23].

受美欧制裁影响，俄在欧亚经济联盟成员国、塞浦路斯、土耳其等国大量投资设企，其中以哈萨克斯坦和土耳其为主要对象。2022 年3 月以来，为了绕开出口管制，大量俄罗斯的资本涌入土耳其开设公司，土耳其成为俄罗斯商品进出口的重要枢纽。②参见徐坡岭：《美欧制裁压力下俄罗斯经济的韧性、根源及未来方向》，《俄罗斯学刊》2022年第4期，第32页。伊朗由于长期受美欧制裁，自然成为俄罗斯的合作伙伴，两国在本币结算的金融系统以及“南北运输走廊”方面取得长足进展。需要指出的是，在消费领域实现对美欧的进口替代较为容易，而在工业设备以及高新技术领域想要完全实现进口替代则困难得多。普京总统在2022 年11 月俄罗斯青年科学家论坛上就曾指出，俄罗斯在某些领域对外部仪器依赖度高达90%，如果没有这些仪器科学家将无法工作。③Баласян Л.Путин оценил зависимость России от иностранного оборудования по некоторым направлениям в 90%.https://www.kommersant.ru/doc/5695558[2023-04-20].友好国家对于美欧的次级制裁都持谨慎态度，并且没有打算完全放弃美欧市场。因此，俄罗斯必须实现科技独立自主，巩固欧亚经济联盟。未来，俄罗斯将更加积极、务实地深化联盟内伙伴关系。

在经济领域要继续加强进口替代，同时考虑联盟内国家对美欧次级制裁的担忧。在加快货物流动、加强管控跨境业务方面，欧亚联盟国家间正在建立相互承认的贸易文件和有关数据的互动。④Девахина М.В Госдуму внесли проект для упрощения процедур торговли со странами АТР.https://ria.ru/20230421/torgovlya-1866994664.html[2023-04-23].此外，社会人文领域的互动，可以为欧亚经济联盟的进一步发展创造更多有利条件。根据2023年版《俄罗斯联邦对外政策构想》，俄罗斯有意将友好国家进入俄罗斯市场与政治和人文领域的深度融合联系起来：加强共同的历史记忆，推广俄语，反对民族主义意识形态。青年政策正成为欧亚经济联盟人文议程的重要组成部分。青年是一个庞大的社会群体，大约占欧亚经济联盟人口的15%—20%，随着欧亚经济一体化的加强，国际青年互动问题也变得越来越重要。在2022 年5 月吉尔吉斯斯坦举行的以“青年对2025 年前战略的看法”为主题的欧亚经济论坛上，吉国总统扎帕罗夫发出每年举办欧亚经济联盟青年论坛的倡议，以便在大众意识中广泛传播欧亚意识形态，包括青年一代的意识，进而有助于加强各国青年对欧亚主义的统一认识。

五、结语

伴随国际环境的变化，欧亚经济联盟的战略目标完成升级：从连接欧洲与亚太的桥梁，转变为一个弥补制裁损失和适应外部冲击的工具。联盟的对外政策也从东西并重完全转向东方。同时，俄罗斯也清楚地知道，无论如何利用欧亚经济联盟，也只能解决部分问题。欧亚经济联盟一体化的相对最大受益者是亚美尼亚、白俄罗斯和吉尔吉斯斯坦，因为俄罗斯是这几个国家的主要贸易伙伴，而对联盟发展最重要的哈萨克斯坦受益最小，与其他成员国在能源领域单方面依赖俄罗斯的供给不同，俄哈在能源和交通方面存在一定竞合关系。此外，哈萨克斯坦也参与到其他区域经济一体化机制，回旋空间较大。更重要的是，欧亚经济联盟其他成员国虽然是俄重要的地缘政治伙伴，但不是其主要的经济伙伴，更不是其主要出口市场。虽然欧亚经济联盟存在种种问题，后苏联空间一体化经济和历史基础深厚，联盟经济主体间相互结算的70%都是以卢布进行的，从整体上看，联盟对俄罗斯的依赖远胜于对西方的依赖。

俄罗斯有意借本国领导的国际制度来推动其国际体系发生变化，但大多数国家都会采取多元平衡的对冲战略，在保持与俄罗斯合作的同时，避免与之捆绑过紧，在俄罗斯之外，拓展更多的合作伙伴。因此，深化与联盟成员国以及外部伙伴的合作，同时避免美欧对这些国家进行次级制裁，是欧亚经济联盟能发挥更大作用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