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现代美术留学生与洋画思潮的兴起

摘" 要：留学生是中国近现代洋画运动兴起的主导性力量，江苏籍留学美术家居功甚伟。徐悲鸿、刘海粟、颜文樑是中国现代美术的主要奠基者，他们积极引介西方美术的观念和方法，并结合国情和个人审美实现本土转化。民国时期洋画运动思潮具有多元性特征，可归为写实主义、印象派及后期印象派、现代主义三个倾向性思潮。徐悲鸿、吴作人、吕斯百、张安治等艺术家是中国现代美术“写实主义阵营”的骨干。颜文樑、刘海粟、吴大羽、庞薰琹等艺术家则是倡导印象派、后期印象派、现代派绘画的领军人物。

关键词：美术留学生；洋画运动；本土转化；多元思潮；江苏美术家

中图分类号：J2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1-444X（2024）04-0027-07

国际DOI编码：10.15958/j.cnki.gdxbysb.2024.04.004

收稿日期：2024-03-05

基金项目：2023年度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江苏地域近代美术留学史料整理与研究（1904—1949）”（项目编号：23YSB004）。

作者简介：

朱" 平，艺术学博士，南京林业大学艺术设计学院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艺术思潮。

一、美术留学与近现代洋画运动

油画是一门起源于欧洲并承载着西方文化内涵的造型艺术，“洋画”“西洋画”“西画”等曾是其别称。从文化传播的角度看，20世纪初洋画及其艺术思潮传入中国，标志着这个西方画种以相对完整的艺术形态渐次渗透到国人的文化生活中。1906年可被看作中国早期洋画运动的初始之年，缘于本年度发生了两个标志性事件。其一，1906年，中国本土研究西画之学术机关——南京两江优级师范学堂创办图画手工科，“连开两班，约造就师资五六十人。”其二，“1906年，李岸（李叔同）、曾延年两人进入东京美术学校西洋画科学习（1911年毕业）”。自此，作为推动中国近代洋画运动发展的两股力量——本土研习机构和海外留学生同时登上历史舞台。西方油画由早年传教士零星传入转变为国人主动研习，拉开了西洋画规模化传播的序幕。

一直以来，以费正清为代表的西方学者大多采用“冲击—回应”的理论模式来定义中国艺术的现代转型，这也被众多中国艺术史研究者所认同。然而，“把中国近代绘画史看作是对西方文化冲击的回应，必然会对19世纪中国绘画的变革视而不见或估计不足，从而把近代中国绘画的发展降为西方文化的附庸地位。”事实上，近代中国洋画运动的发轫与西方油画的发展轨迹截然不同。西洋画虽属于来自西方的异质文化，但洋画的传入和演进却遵循着中国自身的规律。近代中国洋画运动的主导力量是海外归来的留学生，他们归来后创办或加入私立和公立美术教育机构，成为研习与传播西方油画的中流砥柱，这也是近代中国油画的发端与西方油画的主要不同之处。

留学先驱容闳首倡幼童留美，开中国近代留学浪潮之先河。此后，在“睁眼看世界”的需求下，国人开始负笈海外，远涉东洋和西洋各国去学习先进的文化知识，海外留学成为中国近代文化交流史和教育史上一道靓丽的景观。正如学者所言：“在中国近代教育科学产生和发展过程中，留学生作为一个群体，由于他们所处的特殊地位，自觉地承担了前驱先路的历史重任。”

从美术留学的目的地来看，1949年以前的中国留学生主要前往日本和欧洲、北美等国家。留学生陆续归来开启了西方美术在中国深度推广的历程，他们在现代美术教育的建构、各类美术画会的创办、学术社团的研究，以及各级美展的主办等一系列新美术运动中担纲了举足轻重的角色。留学生归来后主要集中于北京、天津、上海、杭州、南京、广州等大都市。结合不同地域的文化特征，他们将自己海外所学融入到区域内的洋画运动中去。著名学者水天中从地域性出发，将中国近现代具有学术影响的美术群体划分为四个“学派”，并对其核心人物、学术观点、影响范围等进行了深入阐述。

从学术论争和艺术影响的角度衡量这一段历史，仍然有一些值得注意的群体性艺术现象，姑以学派名之：以高剑父、高奇峰和陈树人为核心，以广东春睡画院等教学机构为基地的“岭南学派”。以徐悲鸿为核心，以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科、国立北平艺专为基地的“徐悲鸿学派”。以林风眠为核心，以杭州国立艺专为基地的“林风眠学派”。以江丰、蔡若虹、古元等人为代表，以延安鲁迅艺术学院美术部为基地的“延安学派”。

上述四个学派构成了民国美术界的多元局面，也直接影响了新中国成立后的美术格局和话语体系。除了“延安学派”外，其余三个学派都以具有留学经历的美术家为主体。可见，美术留学生在中国现代美术话语建构方面具有重要的地位。

“岭南学派”以中国画的改良和创新为主旨。“徐悲鸿学派”和“林风眠学派”是吸收西方美术融合本土美术资源，进而建构各自教学体系的两支代表性学术力量。前者以中央大学艺术系为基地，移植和转化西方学院派写实主义；后者以国立杭州艺专为大本营，引入并融和西方现代绘画诸多流派。事实上，在近代洋画运动中，西方艺术流派中的印象派、后印象派等也均被留学人员引入中国。颜文樑留学法国三年，尤为倾慕印象派绘画，他将印象派色彩带回中国并在苏州美专传播和推广。1929年2月至1931年9月，1933年11月至1935年6月，刘海粟两度赴欧洲考察美术，这是他在艺术道路上的重大转捩点。刘海粟大力推崇塞尚、梵·高等后期印象派画家，这奠定了上海美专自由开放的艺术基调。

徐悲鸿（江苏宜兴人）、林风眠（广东梅县人）、刘海粟（江苏武进人）、颜文樑（江苏苏州人）四位画家都具有留学或游学欧洲的经历，被学界称为“中国美术界四大校长”。他们不遗余力地把西方美术的观念和方法带回中国并将之培育生根，被公认为中国现代美术的奠基者。当下美术院校都不同程度地沿用了他们所开创的美术教育体系。值得注意的是，四位校长中除林风眠外，其余三人都是江苏籍。同时，近现代中国洋画运动中也活跃着众多江苏艺术家的身影，如：李毅士（江苏武进人）、吴大羽（江苏宜兴人）、吴作人（生于江苏苏州）、吕斯百（江苏江阴人）、唐蕴玉（江苏吴江人）、艾中信（上海川沙人）、张安治（江苏扬州人）、黄觉寺（上海青浦人）等。需要说明的是，从行政区划上看，近代上海曾有部分区域属于江苏省。民国元年（1912年）1月，裁松江府、太仓州，上海地区直属江苏省，1914年1月名上海道，1927年7月7日上海特别市成立，直辖于中央政府，上海自此始有直辖市的一级建置。江苏文脉之悠久深厚，江苏在中国近现代美术史的地位之重可见一斑。

二、洋画艺术思潮的多元性与地域性

留学美术家整合东洋、西洋、本土三大美术资源，在融合中西和贯通古今的过程中逐渐树立起自己的艺术风格。留学生对西方美术资源的引介、吸收和转化涵盖了写实主义、印象派、后印象派、现代主义等诸多绘画流派。早期洋画运动先驱陈抱一曾总结道：“就大体的作风倾向而说，似可分为两类：一种是洋画上最通俗的方式，例如李超士、李毅士等；另一种是带上一点印象派风味的，例如邱代明、陈宏、潘玉良、刘抗等。就中比较最显著的一位张弦，是从上海美专毕业的，赴法留学，回国时间也较晚，他的作风似乎比较多吸染了一点现代艺术气味。”事实上，自20世纪20年代后期起，类似张弦现代派风格的绘画愈来愈多，形成了第三股风潮，这显示了早期洋画艺术思潮的丰富和多元。

总体上看，民国时期洋画运动大致可归为三大倾向性思潮。其一为写实主义倾向，以早期留学欧洲的画家为主体。1912年民国成立以前，赴欧美留学油画的有李铁夫、吴法鼎、冯钢百、李毅士等，这些中国洋画运动的先行者主要沿袭的是西欧的写实油画。他们受西方学院派写实传统的熏陶和训练，油画写实功夫扎实。其二为印象派及后期印象派倾向，这一思潮以留学日本的画家为主。他们将西方印象派绘画明丽的色调、轻松的笔触与中国绘画的写意性相结合，独树一帜。以日本东京美术学校为代表的学院派油画以“外光派”为大宗，因此，李叔同、陈抱一、王道源、王悦之等留日学生的油画作品大都以印象派的光色为基调。其三为象征主义、野兽派、表现主义、立体派等现代主义倾向的思潮，以林风眠为首的杭州国立艺专、“决澜社”画家群，以及中华独立美术协会为代表。于此，中国早期洋画运动出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即写实主义、印象主义和现代主义原本是西方美术史上历时性更迭的艺术流派，却在中国以共时性的景观呈现出来。

以1927年徐悲鸿留法回国为标志，中国的写实油画阵营开始壮大。时论认为，“近年间，受日本之影响最大。日本所提倡之后期印象派画及玛提斯（马蒂斯）一流人物，得耳濡目染。但近三数年留欧回国者多，受西洋院体之习练，多注意于写实之一途。青年画家亦受洗礼，画风又一变。”徐悲鸿作为写实画家的旗帜性人物，他在论述绘画色彩与形体的关系时说，“艺事之美，在形象而不在色彩，取色彩而舍形象，是皮相也。米开朗琪罗有曰：‘佳画必近乎雕刻。’故务尽形之性，庶足跻乎华贵高妙之诚。” 一语道出了写实油画注重素描和“尽形之性”的真谛。

客观而言，徐悲鸿在素描和油画创作上确实下过苦功，写实功底深厚。李金发曾回忆，“我在那里（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时，国人有徐悲鸿和方君璧，已在校学了好久，……说句良心话，他和方君璧，确是在模特儿上下过死功夫，其水准与法国学生可称伯仲，可说是旧派。”徐悲鸿回国后的几幅大型油画作品《田横五百士》《徯我后》《愚公移山》等是民国画坛写实主义的巅峰之作，“在中国西洋画的草创时期既代表着他的整个油画水平，亦反映着当时中国油画主题创作的最高水平。”

需要指出的是，徐悲鸿这些创作并非全然模仿了欧洲学院派的纯正历史画，而是 “借古喻今”，借助西方写实手法来表达中国传统文人的现实抱负和志向。这表明徐悲鸿虽然留欧八年，但他的精神根基仍有深厚的儒家传统底色。另一个不能忽略的事实是，徐悲鸿个人在美术教育方面做出的努力，比其他任何一位艺术家都更能影响中国近现代美术史。“徐悲鸿以中大艺术系为基地培育的写实主义美术教育体系，是20世纪中国美术教育众多流派中发展最系统、最完善的体系，……在一定程度上也使得学校教育更为严谨和规范化。”

吴作人和吕斯百是徐悲鸿发现并着力培养的写实主义人才，二人学成归国后成为徐悲鸿倡导写实的“肱股之臣”。吴作人在南京中央大学旁听期间，徐悲鸿资助他赴欧留学，师从比利时皇家美术学院巴思天教授。吴作人在素描和油画上都具有过人的学院主义造型能力和修养。徐悲鸿学派的另一重要传人吕斯百同样具有系统而深厚的学院派写实功力。他先后在法国里昂美专和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深造。“不论是在用笔用色方面都已基本上探索出自己的艺术道路。雄健、朴素、深厚是他的为人风度，也是他的画风。”吴作人后来执掌中央美术学院，吕斯百担任中大艺术系主任（后改组为南京师范学院美术系），南北呼应，共同坚守徐悲鸿学派的写实主义阵营。写实主义思潮的另一员主将颜文樑早年接受徐悲鸿建议赴法留学。在此之前，他已是苏州美专的校长。留学期间，他除了接受巴黎高等美术学院严格的基础训练外，对印象派的光色造型也有着精深的研究。时评认为颜文樑“擅长写实，用笔饰色，惟妙惟肖，堪称我国近代洋画界之独步”。

近代洋画界除倡导“写实物如真”的思潮之外，还有另一个崇尚“色线形交错”的思潮。这一思潮强调主观表现和情感抒发，致力于探索西方现代派绘画的语言和形式，包含后期印象派、立体派、野兽派、超现实主义等。江苏籍画家刘海粟、吴大羽、庞薰琹等艺术家皆是其中的领军人物。刘海粟是早期洋画美术运动中的风云人物，他身处洋画运动的中心上海，对油画的普及具有开拓性贡献。他曾多次赴日本、欧洲考察游学，由于他未进入正规的美术院校接受正规的油画训练，因而他对油画的理解较少受到西方既定规范的约束。

刘海粟推崇后期印象派、野兽派等现代画派，尝试将西欧油画的表现性与中国传统写意笔法相结合。他以凡·高、塞尚等为榜样，崇尚自我表现，善于运用强烈的原色和遒劲的线条来构建画面，尝试将中国写意和西方表现作内在嫁接，创造出独具个性的绘画样式。上海美专教学自由，并无一定陈规，是国内最早借鉴西方画室导师制的学校。1925年9月，“上海美术专门学校西洋画系设专家课室，开辟有海粟课室、毅士课室、济远课室、亚尘课室等十余课室，不限年级，让学生随性所近自由选择。”

1928年设立的国立艺术院（杭州）可以说是倡导西方现代主义油画的大本营。该校的西画教授大多数都有留学法国的经历，受到欧洲现代主义艺术观的深刻影响。该校教务处长林文铮认为，“我们觉得新时代艺人应具有世界精神来研究一切民族之艺术。”在洋画运动早期，大多数洋画家以自然为蓝本开展风景、人物的写生和主题性创作。然而，吴大羽却有意偏离和淡化写生和主题创作倾向，另辟蹊径，追求平面化的色彩意象，油画笔触和色彩挥洒间的交响和韵律，体现出色彩修养和悟性方面过人的禀赋。时评曾赞道：“可以称为中国色彩派之代表者，当首推吴大羽无疑。……颜色一摊在他的画板上就好像音乐家的乐谱变化无穷！西方艺人所谓‘使色彩吟哦’，吴先生已臻此神妙之境。”吴大羽及其油画艺术在杭州国立艺专学生中有着崇高的威望。

庞薰琹留法归来的油画作品呈现出鲜明的现代装饰风格，章法和构成极富形式感和独特意味，“他采用图案式的构图去布置他的画面，而且常常他所站在对象某一方面的地位是一般画家所不注意的所在。”他将现代派构成或拼贴的方式运用到绘画中来塑造人物形象，色彩单纯，装饰意味突出，给广大观者以哲理思考和启迪。代表作《地之子》中的人物运用简化和变形的手法，平面和装饰化的风格突出，画风朴实素雅。作品《如此巴黎》具有立体主义风格特征，将繁华而疯狂的夜巴黎用蒙太奇手法浓缩在一个画面之上。

洋画的引入不仅为中国增添了一种新的艺术样式，其多元化的思潮也为中国画的改良提供了参照。同时，中国画的改良方式对中国油画的民族化也有一定程度的启示。江苏作为近代文化的发祥地，南京作为中华民国政府的首府，不仅区域内的油画展览、油画教学和学术研究开展得如火如荼，而且逐渐辐射全国，上海、北京、杭州等地都有江苏籍画家的身影，他们对中国近现代洋画运动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三、江苏留学生对于洋画运动本土转化的贡献

民国建立后，上海、北京、南京、广州等大城市的美术院校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私立上海美术专科学校、私立苏州美术专门学校、国立杭州艺专、国立南京中大艺术系等艺术教育机构中，很多江苏美术家在西洋画教学方面扮演了主导性的角色。刘海粟、徐悲鸿、颜文樑等艺术家在油画的引入和美术教育中贡献卓越。

徐悲鸿毕生倡导写实主义，其艺术思想深刻影响了蒋兆和，涵养了吴作人、吕斯百、艾中信、刘汝醴（江苏吴江人）、宗其香（江苏南京人）、张安治（江苏扬州人）等众多江苏籍弟子，他们是中国现代美术 “写实主义阵营”的强大支柱。徐悲鸿对20世纪中国艺术的影响集中于两个方面。其一，他以中央大学艺术系、北平艺专等学校为基地，较为系统而规范地引入并推行了西方美术学院的教学体系，包括素描、油画、构图、解剖学、透视学等诸多课程。其二，在艺术理念上倡导“惟妙惟肖”，引入西方写实主义来改造中国传统绘画中延续了千年的“似与不似之间”“离形得似”的审美原则。由此，引发了以素描为先导的中国画改良风潮，成为中国绘画史上一次革命性的改变。学术界对徐悲鸿的前一个影响大都持肯定态度，而对后一个影响的评价则毁誉参半。赞之者认为，徐悲鸿引进西画的素描改进了中国画造型不准确的弊病，是对国画人物画的巨大贡献；否定者则认为，“一位中国的现代派画家向我表示过一种激进的年轻艺术家所共同持有的观点，即徐悲鸿使中国艺术的发展滞后了50年。”133意大利历史学家、哲学家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美术史上风云人物的功过经常被重新解释，每一种解释都有各自现实的出发点。但如何以既定史实为依凭，实现解释的目的是其中关键。有关徐悲鸿功过是非的评价仍是20世纪中国美术史研究无法回避的课题。

1922年，苏州美术专科学校由颜文樑、朱士杰朱士杰（1900—1990），江苏苏州人。1922年与颜文樑、胡粹中共同创办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先后担任教授、油画系主任、事务主任等职，长期任教于该校。、胡粹中胡粹中（1900—1975），江苏苏州人。1924年毕业于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后在日本大学艺术院从事研究工作，回国后长期任教于苏州美专，主要从事水彩画创作，是苏州早期水彩画先驱。等艺术家发起创办，颜文樑任校长。他明确提出“写实主义”的办学宗旨，将素描、色彩、透视学、解剖学等课程贯彻到教学中。1928年，颜文樑赴法留学，在巴黎学习期间，他所做的四件事情可以代表大部分留学生的情形，“第一要抓紧时间学习，包括去临摹名画，第二要为苏州美专买石膏像和书籍，第三要外出写生，第四还要到意大利、英国去旅行写生。”颜文樑留法期间，时刻不忘自己苏州美专校长的身份，“为苏州美校购置石膏像，先求希腊名作，次及古罗马与文艺复兴诸时代著名杰作。二三年间，共得四百六十余件。”此外还带回了一万余册画册、图书。

以1931年颜文樑回国为标志，苏州美专的教学模式逐渐欧化，表现在硬件和教学两个方面。学校兴建了一幢欧式的教学楼，门廊由十四根罗马柱组成，宏伟壮丽。分别设有石膏室、陈列室、实习室、办公室及教室计50间，为美术教学正规化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油画教学上，颜文樑倡导更为纯正的欧洲学院派画风，苏州美专为倡导学院派绘画尤其是印象主义功不可没，培养了李宗津、董希文、罗尔纯等许多杰出的油画家。

刘海粟的油画创作理念与徐悲鸿不同，徐悲鸿倡导以扎实的写实功夫诠释“成教化、助人伦”的儒家思想，而刘氏主张吸收印象派后期画家、野兽派等主观表现笔法，其本质更接近于东方文化滋养下的精神变格与再生。有学者认为，“尽管刘海粟是一位强有力的艺术家，但是他太个性化了，以至于不可能产生出色的追随者；他过于热情地相信艺术家可以随心所欲地自由选择；或许也太不关心困扰着他的学生们的美学问题的答案，以致无法像林风眠那样建立起自己的学派。”145这一评价还是较为客观的。刘海粟长期担任上海美专校长，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用于开拓新式美术教育。1952年，私立上海美专和苏州美专合并为华东艺术专科学校，刘海粟出任校长。他在20世纪初洋画运动中的拓荒贡献不可磨灭。

吴大羽的油画创作取法欧洲现代绘画诸流派，他长期埋头耕耘，创造出“无谓中西”的新形式。他早年作品色彩强烈，极富于视觉冲击力，晚年作品多为意象化和半抽象之作，色彩瑰丽、浓郁。他培养和造就了董希文、赵无极、朱德群，闵希文，吴冠中、赵春翔等知名艺术家。1931年9月23日，由庞薰琹、倪贻德、陈澄波、周多、曾志良5人发起成立的“决澜社”，是20世纪洋画运动中形式主义色彩最为浓烈的社团。他们倡导变革绘画的精神，注重油画本体语言的现代性和形式上的探索。庞薰琹是该社的核心成员，贡献突出。其他还有很多江苏籍留学生在洋画运动中都有出色的表现，在此不再一一赘述。

结" 语

中国早期洋画运动思潮之所以与西方有着截然不同的演变轨迹，是因为近代西学东渐和社会转型需求下国人自主变革的动因。海外留学生是吸收西方美术并实现本土转型的中流砥柱，在油画创作、现代美术教育、美术展览、理论研究等活动中担纲了重要角色。总体看来，民国初年油画界从移植西方主要流派上大致可归为写实主义、印象派及后期印象派、现代主义三种倾向性思潮，它们构成一种不同于西方画坛的多元共生的情形。江苏留学美术生在这三类思潮的倡导上起到了重要作用。

徐悲鸿、颜文樑、吴作人、吕斯百、张安治等艺术家在中国油画的写实主义传播和实践过程中扮演了推进者的角色。他们对于油画本土化的贡献集中于两个方面。其一，他们承接西方学院派的写实传统和艺术创作理念，将之贯穿20世纪中国美术的主线，最终发展成为中国油画的主潮。其二，经历短暂而宽松的洋画教学和创作历程后，为抗战时期写实主义向现实主义的转变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刘海粟主持的上海美专，倡导梵高、塞尚等后期印象派画家的主观表现风格，他们将西方油画进行了中国传统大写意笔法的改造，让西洋画的精神得到东方化的再生。吴大羽、庞薰琹等人的油画创作取法欧洲现代绘画诸流派，反对传统绘画的因循守旧，在油画本体语言的现代性和形式的探索上，为西洋画的本土化另辟蹊径。近现代中国洋画思潮写实派、印象派、现代派多元共存，以江苏油画家为代表的留学美术家把西方各类流派的艺术观念和方法移植到我国，对推动中国油画走上正轨和完善现代美术教育体系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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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杨" 飞" 涂" 艳）

Overseas Students in Modern and Contemporary Arts and the Rise of Western Painting Trends： A Case Study of Jiangsu Artists

ZHU Ping/College of Art amp; Design， Nanjing Forestry University， Nanjing， Jiangsu 210037， China

Abstract：Overseas students have been the dominant force driving the modernist art movement in recent centuries， with Jiangsu-born artists making significant contributions. Among them， XU Beihong， LIU Haisu and YAN Wenliang were the principal founders of modern Chinese art， actively introducing the concepts and methods in Western art while also localizing them for the national adaptation and personal aesthetics. During the era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the Western painting movement was characterized by its multiplicity， which could be categorized into three trends： realism， impressionism amp; post-impressionism， and modernism. Among the painters， XU Beihong， WU Zuoren， LV Sibai and ZHANG Anzhi were the backbone of the “realist school” in modern Chinese art. While YAN Wenliang， LIU Haishu， WU Daoyu and PANG Xunji were prominent figures who championed Impressionism， Post-impressionism and Modernism in painting.

Key words：overseas art students; Western painting movement; localization; pluralistic thoughts; Jiangsu artis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