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当代报章文艺副刊整理与研究的意义和价值

第一手资料是文学艺术研究不可或缺的基础。第一手报刊资料展现某地区不同历史阶段的基本文化形态。香港作为弹丸之岛，百余年来创办百余种报纸，并在海内外都有相当的影响力，这在全球范围内都显得殊为独特。香港报纸作为时代脉动的即时感应器，面向世界，面向海内外华人华文，展现香港作为中西文化交流的桥头堡意义。香港不少报纸在鼎盛时期仅一天就有几十个版面，文艺副刊更是数不胜数，文学专栏精彩纷呈，相关资料可谓浩如烟海，汗牛充栋。海量的香港报刊文艺副刊共同构筑香港文学的历史生态，为研究香港文学和历史提供了最基本的途径和基础。若深度研究香港文学和文化，关键是整理并研究报刊文献，进行历史还原与现场重返，实现文学历史建构与生态重塑。长久以来，学界未曾从整体角度综合研究香港期刊和报纸，因此，香港文学、文化研究较为缺乏史料基础。直至赵稀方教授的《小说香港》《报刊香港》《后殖民理论》《翻译现代性》《翻译与新时期话语实践》等论著有新的突破，2019年又主持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香港文艺期刊资料长编”。笔者作为子课题负责人参与其中，并在《跨媒介香港》《跨媒介叙事：论西西小说新生态》《跨界网》《融媒介》《中国当代文学思潮（1978-2020）》等论著基础上接着做，2022年主持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香港当代报章文艺副刊整理与研究（1949—2022）”，意在研究香港70余年间的100余种当代报纸的文艺副刊，整理编辑香港当代报纸文艺副刊目录史料，从文字的深度、图片的情境中感悟报纸的在场感、现场感；梳理报纸副刊的历史变迁、思潮发展，如何在海与陆、在地与世界、种族与性别、融合与提纯、新与旧、纸媒与网媒等边界交接领域中汲取养分，在纷繁复杂的矛盾中求平衡、求突围之道和创新之路；研究副刊怎样雕刻港派风、融界性，创造跨媒介文艺，反映港人思想精神、思潮流变；发挥传承中华文化，内地和香港联通作用，实现海内外传播交流而拓展出世界性等。香港报业历史发展不仅占尽先机，而且兴盛蓬勃。最早的中文报《遐迩贯珍》（1853-1856）由外籍传教士创刊，开中国报纸副刊之滥觞，刊登寓言，呈现中西文化交融性质，这早于1860年中国内地创办的第一份报纸《中外新报》。1892年又有《香港华字日报》《香港华字晚报》。1874年香港创办中文政论报《循环日报》，抵制殖民压迫、反映华人呼声、提倡变法自强、发展工商业，该报核心人物王韬来自上海却能以粤语写作，多为小说、诗词、见闻札记等文体。20世纪之交，随着印刷工业发展，香港报业与全球报业同频起步，繁荣发展，无缝对接，因为香港印刷技术精良，出版制度宽松，报刊环境开放包容，香港居民出入境自由，中外思潮交汇，再加多语言文化环境，香港报业发展日益迅猛。香港百年老报有《大公报》《南华早报》，纸版册数惊人；长寿报还有《文汇报》《华侨日报》《香港时报》《香港商报》《工商日报》《新晚报》《星岛日报》等；畅销报有《东方日报》《新报》《晶报》《成报》《天天日报》《头条日报》，“明报”和“星系”等报业体系庞大。香港文学的发展与报纸副刊兴起密不可分。报业兴盛，带来了报纸副刊的繁荣，为海内外华文作家提供发表平台，世界各地华文文学作品刊于香港报纸，读者群国际化。这是过去世界华文文学传播研究方面较少触及的重要议题。文艺副刊指在报纸上刊登的原创文艺作品的固定版面，定期出版，有刊头版面和各类专栏内容，以文学为主，还有随感杂谈、诗词对联、游记小品、社论史传等，类型多样、体裁丰富，有文学性、知识性、趣味性、消遣性。副刊提供文艺园地，利于文艺流派集聚，各种观点交流对话，连接发行人、编辑、作者与读者。香港报纸文艺副刊难以计数，专栏种类和文类均丰富多彩，内容涉及文学影视、戏剧绘画、历史风物、民俗风情、旅游美食等，林林总总，包罗万象，具有鲜明的香港性，自由港的特性尽显无遗。（1）若从香港的某一种重要报纸而论，其文艺副刊系列历经曲折变化发展过程。香港《大公报》1938年创刊，因战争停刊，又复刊，文艺副刊有文艺、文学、小说林、大公园、小公园、评论、艺林、文采、古与今、小说天地等。《文汇报》1948年9月香港复刊，文艺副刊有文艺周刊、文学、新文艺、新创线、文艺、彩色、文汇园、读书人、艺粹等。《星岛日报》1938年创刊，文艺副刊有星座、文艺、文艺气象、星晚、学生园地、儿童乐园、小说天地等。《香港时报》自1948年起文艺副刊有浅水湾、快活谷、时报诗页、诗潮、诗圃、学生园地等。（2）若就香港报纸总体而言，副刊按时间划分见出历史轨迹。早期副刊大致有《循环日报》的“谐部”、《大光报》的“大光文艺”、《南华日报》的“劲草”，《华侨日报》的“华岳”、《星岛日报》的“星座”、《立报》的“言林”、《大公报》的“文艺”、《华商报》的“灯塔”、《大众日报》的“文化堡垒”；抗战后《华商报》的“热风”、《文汇报》的“文艺周刊”、《大公报》的“文艺”；20世纪50至70年代活跃的报纸副刊则有《星岛晚报》的“星晚”、《香港时报》的“浅水湾”，《文汇报》的“采风”“笔汇”、《新晚报》的“下午茶座”“长春藤”，《中国学生周报》的“拓垦”“新苗”“穗华”“诗之页”等栏目；20世纪80年代后的副刊有《星岛晚报》的大会堂”、《新晚报》的“天方夜谭”“晚风”“下午茶座”“星海”等、《文汇报》的“百花”“采风”“求知”“笔汇”“世说”等，欣欣向荣。香港有浩瀚的报纸文艺副刊资料，仅为之编目，已是艰辛异常的工作。但这项工作极具史料价值，能全面呈现香港副刊的选题、文类、作者、时段等重要信息，利于深化研究。然而，学界关于香港报纸文艺副刊的总体研究还有待拓展，对海外版报纸的探究较少见，香港报纸副刊研究任重道远。香港现代报纸主编和报人名家云集，如茅盾、萧乾、戴望舒、曾敏之、陶然等，他们走南闯北、跨越中西，吸引知名作家在港发文，进而吸引精英和市民读者，雅俗共赏，塑造移民城的独特气质，助推香港文学发展。香港报纸副刊作者常自称为爬格子、写稿佬等，把专栏戏称为方块、框框、地盘。香港当代知名作家如金庸、梁羽生、西西、也斯等均曾在副刊上连载小说，受到读者热捧。西西是从副刊专栏起家的典范，自1953年中学时在《人人文学》发表第一首诗歌，自1960年代起在报纸写副刊，广涉诗歌散文剧本、影视绘画、音乐体育评论、对话录等内容，如《童话专栏》（《天天日报》）、《电影与我》、《画家与画》（《中国学生周报》）、《牛眼和我》（《快报》）、《开麦拉眼》（《香港影画》）；1970年代，《我之试写室》《剪贴册》（《快报》）；1980年代，《快报·快趣》，《阅读笔记》，1985-1986《星岛日报·星辰》，《集作》，1986-1987《星岛日报·星辰》，《七说》由七人轮流执笔；1989年为《星岛日报》写《花木栏》，谈音乐的《随耳想》，跟小朋友谈画的《明报周刊：小明周》；1990年代，《明报：西西看足球》，《星岛日报·中图站》专栏，有90多篇图文对话文章；21世纪后圣经译作《创世纪》《失乐园》，建筑散文《布拉格的一些房子》《顺德清辉园》《苏州园林系列》《吴哥》《庞贝民居》等。此外更有大批长篇小说连载专栏，以及看小说、谈玩具等评论专栏，详见凌逾、吉雨熙在《华文文学》刊发的《西西年表》。西西在文艺田园深耕细作足足70余年，以十八般武艺开拓各种跨界创意。中国报刊致力于讲述好中国故事、传播好声音，承担推动时代、启迪思想的责任。就国家战略而言，香港是大陆的南风窗，有沟通陆港两地、凝聚“我城”人心、重构文化身份、与世界对话等作用。香港报刊领风气之先，创新国际传播话语体系，加快融合发展，增强报道亲和力和实效性，积极联系海外华文媒体，提高国际传播能力。副刊承担重塑民族精神、引领时代风气、改造国人灵魂的重担。即便在21世纪因新媒体冲击，文学落潮寂寞，报纸副刊的辉煌不再，却仍然延续复兴传统文化的精神，且是解放思想的园地。21世纪后香港报章文艺副刊的重要特点是报网合一与国际传播，致力于面向全球，沟通中西，在海外持续输出高质量中国文化内容，完成“走出去”的文化使命，具有世界性。香港文艺副刊是透视镜，呈现香港文脉、心灵世界、民心走向、雅俗文化矛盾互动，重审香港副刊的作用价值，利于香港与内地的思想文化联通建设。省思中国香港与东南亚、日韩、欧美等地文艺的因应互动，阐释中国香港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的文化联系，既研究香港意识和认同，也研究中国意识和世界意识，分析香港传承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助力建设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为推动中外文明交流、民心相通作贡献。本课题为香港文艺历史文化研究建立实证基础，重构香港文艺史，拓展新研究思路。感谢《华文文学》杂志赐予珍贵版面，设立重大项目研究专栏，推出首批论文。此次组稿的五篇论文是五个子课题的阶段性研究文章，都经过了论文汇报与学术评议，是多次打磨的结晶，既有香港报纸的海外传播论，也有香港报纸的国庆叙事论，既品赏旅游散文，也分析通俗小说，视野广阔，选题丰富，在对副刊的精细梳理和描画中，捕捉典型的香港文学特性，提升香港报纸副刊研究的理论性。龙其林和王若珣论述2020至2024年《大公报》海外版文艺副刊，以东马砂拉越版为例，剖析专栏内容、副刊特色、跨文化交流传播的重要意义，选题有突破性，所述内容有鲜活的当下性、世界性，全文条分缕析，层次分明。骆江瑜研究1997至2022年《大公报》与香港《文汇报》文艺副刊的国庆叙事，香港的国庆日是1997年香港回归后才设立的法定假日，对于香港而言殊为特别。尤其在2024年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5周年纪念日之际，该文考察回归20余年后香港重量级老报、大报的国庆叙事，通过文本细读和抽样数据考察，省思回归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民俗文化、国族文化在香港地区的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呼应粤港澳大湾区一体化的国家战略，论述别有深意。张宇敏锐捕捉到别具一格的香港旅游文学这一海量文类，从香港当代报纸文艺副刊角度集中考察，是一种突破。该文从人文、情感、消闲山水三个层次概括香港旅游文学，论述全面，名家名作例证丰富，切中肯綮。凌逾和王安琪分析1993—1994年香港《天天日报》，特别选取“一日完小说”专栏这一几乎空白的研究地带，从通俗文类角度切入，细致剖析“一日完”微型小说如何讲述香港不同阶层的家庭空间，怎样即时反映个体的情感纠葛和社会结构的深远影响，具有鲜明的香港性、当代性。总而言之，四篇论文选题各有新意，论述角度别致，谋求为香港报纸文艺副刊研究开拓出一片新天地。

（特约编辑：江涛）

基金项目：国家社科基金重大招标项目“香港当代报章文艺副刊整理与研究（1949—2022），项目编号：22amp;ZD276。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