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青海湖地区细石叶遗存新发现
2024-01-01韩芳李冀源乔虹徐海伦何虹霖高璇吕红亮杜战伟蔡林海甄强马文灵
摘要:2021 年7 月和2023 年10 月,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与四川大学考古文博学院联合开展了环青海湖区域的考古调查工作。调查队在海晏县达玉村甘子河流域新发现细石器地点9 处,并发现了其埋藏的原生层位。通过小规模试掘,获得了一些文化遗存,包括石制品、动物骨骼碎片及磨制骨器。初步年代学研究结果显示,遗址的年代为距今9500 年左右。本文是对此次调查和发掘结果的初步报告与研究,新发现的石器地点为讨论史前狩猎采集者对青藏高原东北部高海拔区域的利用提供了新材料。
关键词:青海湖;达玉地点;细石叶;全新世早期;骨器
1 引言
青海湖地区位于青藏高原东北部,东临河湟谷地,西接柴达木盆地,南依青南高原,北靠祁连山脉,是连通黄河流域、河西走廊和青藏高原的要冲。末次冰消期以来,青海湖周边区域考古遗存的发现十分丰富。国内外学者对该区域古人类的生活方式、石器技术特征、生计策略及高低地的人群互动关系等问题均有讨论,使得高原东部成为探讨古人类向高原扩散和定居的核心区域[1-7]。新构造运动使青海湖地区形成一个封闭的构造断陷湖区域,其独特的气候与水循环规律,对青藏高原乃至整个东亚地区的气候变化起着关键作用[8],是探讨古人类对高原环境适应的重要区域。
为更深入了解青海湖地区古代遗存面貌,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院与四川大学考古文博学院于2021 年起联合开展了环青海湖区域的考古调查工作。2021 年,联合考古队在梳理既往考古资料的基础上,对环湖地区的重要遗址进行复查,于海北藏族自治州海晏县甘子河流域新发现了5 处细石叶遗存。2023 年,联合考古队对该区域再次开展专题调查,新发现4 处细石叶地点与细石叶遗存埋藏的原生堆积。本文是对这9 处细石叶遗存的初步报告,因石器地点隶属于海晏县达玉村境内,故命名为达玉地点。
2 遗址概况
调查区域位于海北藏族自治州海晏县,属典型的干旱、半干旱高原草甸与沙丘环境,年降雨量不足300 mm[9]。甘子河是该区域内重要的河流,源于肯特大坂山余脉盖得尔山,经擦拉塘、雪柔沙丘和甘子河滩入青海湖,全长47.4 km,集水面积296 km2。河流下切较浅,阶地发育不完全。两岸分布山地草原、沼泽草原和低缓沙丘,沙丘面积广阔。
9 处细石叶遗存分布于甘子河两岸,海拔3255~3280 m,河流北岸石器点分布密集,南岸目前仅发现1 处(图1)。大部分地点石制品裸露地表,其中8 号地点保留了石制品的原生地层(图2),地层堆积厚约1.3 m。本次试掘沿裸露剖面清理1 m×1 m 的范围,按照自然层结合水平层的方法,以2~5 cm 为厚度向下清理,并将每一水平层划分为东、西、南、北四个象限收集发掘土样,全部进行筛选,清理至第四层底部基本不见文化遗物。
各层堆积特征如下:
1. 耕土层:夹杂大量植物根系,褐色细砂土,较疏松,厚0.35 m,仅地表采集部分石制品,清理表土过程中未见石制品和动物骨骼。
2. 黄褐色细砂土:包含较多植物根系,较致密,厚0.30 m,出土少量石制品和动物骨骼。
3. 黄褐色细砂土:夹杂少量炭屑,较疏松,厚0.44 m,集中出土有石制品、骨器和动物骨骼碎片。
4. 黄褐色细砂土:较疏松,厚0.18 m,文化遗物较少,至该层底部基本不见石制品和动物骨骼出土。
3 石制品
因各地点地表采集石制品和8 号地点试掘出土在石制品类型、石料等方面均具有较高相似性,现一并进行介绍。
地表采集石制品共820 件(表1: 上),其中4 号、5 号和9 号地点采集石制品较少,2 号、3 号和6 号地点石制品相对丰富,8 号地点发掘出土石制品共743 件(表2)。两个年度调查发现的石器类型统一,主要为简单石核- 石片技术产品和细石叶工艺产品,以石核、石片、断块、碎屑为主,细石核及细石叶相对较少。石料以石英岩和燧石为主,均带有砾石面,还有少量砂岩、石英、石英砂岩和玛瑙(表1: 下,表3)。
3.1 简单石核- 石片技术产品
石核剥片产品包括石片石核及各类石片(图3)。石片石核以自然砾石和石片为毛坯,大多为单台面石核(n=8)。双台面石核仅8 号地点采集1 件,少量石核断块(n=6),石核剥片数量3~8 片。石料为石英岩(n=8) 和燧石(n=7)。
单台面石核:长度17.35~51.88 mm,平均值32.368 mm;宽13.6~65.63 mm,平均值42.379 mm;厚20.45~44.91 mm,平均值32.973 mm;质量12.97-158.5 g,平均值71.088 g。双台面石核仅1 件,长宽厚为48.21×34.31×29.12 mm,质量119.32g,原型为石英岩砾石石块,可见5 个片疤。石核断块长13.17~72.46 mm,平均值39.02 mm;宽13.24~72.96 mm,平均值35.88 mm;厚10.67~49.96 mm,平均值23.91 mm;质量4.46~233.93 g,平均值88.11 g。
完整石片:共33 件,石料可见石英岩(n=22)、燧石(n=8) 硅质细砂岩(n=3)。以小型为主(n=31),其余两件为中型。完整石片长15.57~91.15 mm,平均值40.72 mm;宽16.3~89.19 mm,平均值36.71 mm;厚3.89~27.14 mm,平均值12.13 mm;质量63.55~122.6 g,平均值29.30 g。包括Ⅱ型6 件、Ⅲ型6 件、Ⅳ型1 件、Ⅴ型4 件、Ⅵ型16 件,其中素台面者22 件,其余均为自然台面。台面平均长20.55 cm、平均宽7.95cm。可测台面角石片12 件,角度在63.55°~122.6°,仅1 件为锐角,其余均大于90°。完整石片背面以片疤背面为主,片疤方向以多向为主,保留石皮的完整石皮相对较少,仅11 件。
不完整石片:共452 件,以石英岩(n=289)、燧石为主(n=133),还有少量砂岩(n=8),硅质细砂岩(n=8) 和石英(n=3),其余石料不明。其中可观察到台面的不完整石片共174 件,其中素台面149 件、自然台面25 件。
3.2 细石器制品
细石器制品主要分为细石核(n=6,图4)、细石叶(n=80) 和细石核更新石片(n=7)。细石核原料可见燧石(n=5) 和玛瑙(n=1);细石叶原料以燧石为主(n=65),少量石英岩(n=12),石英(n=1) 和玛瑙(n=2)。更新石片原料均为燧石。
细石核: 包括锥形和不规则型两类。大多数较小, 使用程度较高, 长13.37~20.16 mm, 平均值16.65 mm; 宽9.16~26.37 mm, 平均值16.75 mm; 厚6.71~24.72 mm,平均值14.8 mm;质量1.2~12.48 g,平均值6.05 g。
细石叶:完整27 件,细石叶近端28 件、中段15 件、远端7 件,其中部分近端和完整细石叶两侧有加工痕迹,仅3 件。更新石片包括细石核台面(n=3) 和剥片面更新石片(n=4),台面更新石片的台面和剥片面更新石片的背面均能看到剥取细石叶的痕迹,从技术特征观察,这两类石片均为锤击法产生。
2023DY1:1,锥形细石核,毛坯为玛瑙石块,台面可见更新产生的小疤,石核底缘未见更新痕迹。长宽厚为20.16×26.37×24.72 mm,质量12.48 g,可见细石叶阴痕10 片( 图4: 1)。
2023DY3:47,不规则型细石核,毛坯为燧石石块,石核核身不见预制痕迹,利用毛坯不加修理直接剥去细石叶。长宽厚为25×23.75×18.18 mm,质量13.44 g。可见细石叶阴痕5 片( 图4: 2)。
2023DY8SW(3)L3: 253,燧石,毛坯不可辨。石核尺寸较小,已处于耗竭阶段,长宽厚为13.37×12.73 ×6.71 mm,质量1.2 g。可见细石叶阴痕4 片。
2023DY2:118 剥片面更新石片,燧石。长宽厚为18.95×11.68×6.55 mm,质量1.11 g。石片背面可见细石叶阴痕5 条( 图4: 3)。2023DY1:4,剥片面更新石片,燧石。长宽厚为27.63×15.91×7.08 mm,质量3.27 g。石片背面可见细石叶阴痕6 条( 图4: 4)。
3.3 石器
共54 件,以边刮器(n=22) 和端刮器(n=28) 为主,另有2 件尖状器。原料以燧石为主,共33 件;其次为石英岩19 件,还有2 件硅质细砂岩。石器毛坯大多为石片(n=51),仅1件毛坯为碎屑,2 件毛坯为断块,加工方式均为单向的正向或反向加工(图5)。
2021DY3:132,拇指盖端刮器,燧石。长宽厚为18.57×19.48×6.32 mm,质量2.6 g。毛坯为碎屑,正向加工远端(图5: 1)。
2023DY2:109,端刮器,燧石。长宽厚为14.26×15.23×7.31 mm,质量1.66g。燧石,毛坯为碎屑,远端正向加工(图5: 2)。
2023DY2:111,拇指盖端刮器,燧石。长宽厚为16.27×15.15×3.56 mm,质量1.05 g。毛坯为碎屑,正向加工远端,一侧边可见反向加工的痕迹(图5: 3)。
2023DY8:107,端刮器,石英岩。长宽厚为30.7×37.16×10.94 mm,质量17.2 g。毛坯为裂片,远端及一侧边反向加工,弧刃(图5: 4)。2021DY4:1,端刮器,燧石。长宽厚为22.27×24.93×7.28 mm,质量6.64 g。毛坯为完整石片,正向加工,直刃(图5: 5)。
2023DY8SW(3)L3:236, 端刮器,石英岩。长宽厚45.5×29.97×21.19 mm,质量35.59 g。毛坯为完整石片,远端正向加工,直刃(图5: 6)。
2023DY8SE(3)L3:203,端刮器,石英岩。长宽厚为48.12×35.96×19.64 mm,质量44.47 g。毛坯为完整石片,远端正向加工,直刃(图5: 7)。
4 动物骨骼
此次试掘共出土了304 件动物遗存,俱是哺乳动物,但保存较差,其中可鉴定标本数(Number of Identifiable Specimens, NISP)18件,最低限度可鉴定标本14 件,其中第3 层11 件,第4 层4 件。不可鉴定标本(Nonidentifiable Specimens, NID)272 件。可鉴定标本至少包含:马属(Equus sp.)、小型牛科(Bovidae)、羚羊亚科(Antilopinae)、山羊属(Capra sp.)。此外还发现了其他反刍亚目(Ruminantia) 掌骨或跖骨2 件、左侧第四跗骨1 件、第一指骨/ 趾骨1件、右侧下颌第二前臼齿1 件、下颌第四前臼齿乳齿1 件(图6)。虽然骨骼可鉴定标本数量有限,但我们在272 件不可鉴定的标本中,发现部分动物骨骼表面存在切割痕迹(n=2)、砍砸痕迹(n=1) 和火烧痕迹(n=27)(图7: 1-8),相关研究值得进一步开展。
本次试掘还发现了3 件骨器(图7: 9-11),其中2 件为骨锥,出自第3 层,均为哺乳动物肢骨制成。器身有破损,锥体侧缘可见打磨痕迹。还有1 件可能为骨铲,出自第3层,以反刍亚目掌骨/ 跖骨制成,前端可见疑似磨制痕迹。对骨器的类别及制作方式确认,有待进一步显微观察研究。
5 讨论与结语
5.1 石器技术特征
此次试掘范围有限,获得的石制品大多为地表采集,但石制品数量丰富。达玉各地点的石器工业特征统一,主要为细石叶工艺产品和简单石核- 石片技术产品。
1)原料以石英岩和燧石为主,各地点细石叶产品的燧石比例均高于90%,简单石核-石片技术产品以石英岩为主(n=319),燧石也占一定的比例(n=148)。调查发现,两岸河滩上可见到石英岩砾石广泛存在,根据石料石皮特征推测它们可能为来自河流两岸的砾石,燧石来源暂不明确。零星的玛瑙也见于遗址中,其石料来源值得进一步调查和验证。
2)简单石核- 石片技术产品以不完整石片为主,石核数量相对较少,单台面石核为主。石核剥片均为锤击法,石核不预制,石片以自然台面和素台面为主。
3)反映细石叶工艺特征的产品在遗址各个地点均能见到。细石核尺寸较小,主要为锥形,部分细石核毛坯类型不可辨,显示了细石核已经利用至最后阶段。细石核更新石片的存在指示了遗址性质可能与细石叶生产相关。
4)石器数量有限,以单向加工的边刮器和端刮器为主,毛坯类型大多为石片,加工较简单,以单向的正向或反向加工为主。
5.2 遗址年代与意义
达玉8 号地点发现了细石叶遗存埋藏的原生层位,先选取了第3 层和第4 层的测年样品进行AMS 14C 测年,初步结果显示,狩猎采集者在该区域活动的时间位距今9500 年左右。目前的测年结果存在倒置现象,以待未来扩大发掘面积,增加测年样品并详细分析遗址形成过程再做取舍。根据各个地点石制品组合与技术特征推测,其他地点的年代可能与8 号地点大体相当,具体年代还需开展进一步系统发掘与年代学研究(表4)。
达玉石器地点和细石叶遗存原生层位的发现也为今后的研究工作奠定了基础。在环湖地区以往发掘的细石器遗址中,多不见动物骨骼遗存。青海地区也仅有151[12]、沙隆卡[13] 等遗址发现了丰富的动物遗存,对古人类动物资源利用有相对清晰的认知。达玉遗址动物骨骼碎片的发现为了解高原东部细石器人群的生计策略提供了新材料。试掘中获得的动物骨骼均为哺乳动物,可见马属、小型牛科、羚羊亚科和山羊属。虽然动物骨骼数量较少,但在部分骨骼表面观察到了切割等人工痕迹。同时,该地点发现的骨器是目前青藏高原所见最早的磨制石器,也是细石叶人群密集开发高原资源的证据,相关研究有待未来进一步深入。
以环青海湖地区为中心的青藏高原东部地区是史前狩猎采集者由东向西进驻高原的关键区域。自末次冰消期以来,细石叶人群对该区域进行了密集的开发与利用,环青海湖区域发现了较多细石器遗址,是目前细石叶人群在青藏高原活动年代最早的区域[1,12]。遗憾的是,限于以往系统发掘的不足,大多数遗址发现的石制品数量十分有限,细石叶生产技术特征及人群的活动细节尚存较多缺环。从已有的发现来看,环青海湖地区的细石叶工艺呈现出非涌别系的技术类型,与华北地区锥形、半锥形和非涌别系楔形细石核为特征的细石叶工艺特征相似。环青海湖区域考古调查工作的实施,将有助于重建史前狩猎采集者对高原东部区域开发与利用,为进一步探讨古人类对青藏高原的利用和细石叶人群的来源等问题意义重大。
致谢:参加2021-2023 年环青海湖区域考古调查的人员有: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院蔡林海、甄强、李冀源、马文灵、秦岩,四川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吕红亮、杜战伟、韩芳、钟毅、韩斐、罗英杰、徐海伦、汤惜玥、何虹霖、张秋雨、赵灿,青海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王倩倩研究馆员对调查工作及文章的编写提供了重要指导,唐宇轩和刘莉蕊在石器资料整理过程中给予了帮助,四川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张正为、杨国兵对动物骨骼及骨器鉴定提出了指导意见,笔者在此致以诚挚感谢。感谢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高星研究员在论文写作与修改过程中的建议与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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