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文字致敬最可爱的人
2024-01-01闵莉
闵莉
1950年6月,朝鲜内战爆发,美国派兵武装干涉,战火燃至鸭绿江畔。当年10月,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历经两年零九个月的浴血奋战,中国人民志愿军最终取得了抗美援朝战争的伟大胜利。在战火纷飞的朝鲜战场上,活跃着一支作家队伍,他们深入战场,用手中的笔书写着战火中的见闻和故事,用文字致敬最可爱的人。
《谁是最可爱的人》与《东方》
1951年4月11日,《人民日报》在头版社论位置发表了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这篇只有3500余字的通讯特写,发表后立刻产生热烈反响。从此,“最可爱的人”成为志愿军的代名词,也成为对于人民子弟兵的专属称谓。现在,“最可爱的人”则代表一种崇高精神,用来形容在抢险救灾等重大事件中奋不顾身、逆向而行的所有人。
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魏巍在战斗部队任职多年,创作出大量反映战争和部队生活的诗歌、散文作品。1950年,刚刚30岁的魏巍调入解放军总政治部工作。志愿军入朝作战后,总政治部筹划派一个小组赴朝鲜了解美军战俘思想情况,以便知己知彼开展对敌政治斗争,魏巍积极申请了这个任务。1950年12月,魏巍和新华社的两位同事一起赴朝。到朝鲜后,他们深入美军俘虏营进行调查,写出了调查报告,完成了任务。他们本可以回国,但都想上前线去看看,志愿军首长答应了他们的请求。美军凭着强大空中优势,让我方损失很大,他们只能坐着车昼伏夜行。据魏巍回忆,他们过汉江时,桥已经被炸得不见踪影,只能从冰上过江。他们没有犹豫,让战士开足马力冲了过去。冲到对岸后,三人都深吸一口冷气。摸黑走了很远还不见部队,他们意外发现了英文路标,发现不对劲儿,原来前方是美军阵地。他们最后终于在汉江南岸找到我军的指挥所。另两位同事不久就回国了,魏巍一个人留下来,在前线采访了三个月。
短暂的行军休息时、硝烟弥漫的战斗间隙,魏巍冒着生命危险,深入战斗最前沿,在炮火中积累了大量原始素材。返回祖国后,他根据在朝鲜的见闻和感受,很快创作发表了《谁是最可爱的人》《战士和祖国》《汉江南岸的日日夜夜》等11篇战地通讯。魏巍曾在接受采访时说:“(《谁是最可爱的人》)这个题目不是硬想出来的,而是在朝鲜战场上激动地从心里蹦出来的。”在写《谁是最可爱的人》之前,魏巍曾经就朝鲜战场采访的素材写过一篇通讯,篇幅较长,包含了20多个事例。但他和《解放军文艺》的同事都觉得内容分散,力道不足,就没拿去发表。之后他精挑细选、反复推敲,着重打磨3个最动人的故事:朝鲜战场上最壮烈的松骨峰战斗;在汉江南岸阻击敌人时,青年战士马玉祥冲进火海,救出被困的朝鲜儿童;战士在防空洞里就着雪吃炒面。“由于感受深刻,下笔时十分顺畅,一气呵成,一天多就完成了。”
毛泽东主席看过这篇文章后,当即批示印发全军。朱德总司令看过后说:“写得好,好!”周恩来总理在第二次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1953年)上所作的报告中专门讲了一段话表扬这件事,并说:“哪一位是魏巍同志?请站起来,我要认识一下这位朋友。” 魏巍从后排站了起来。
此后,魏巍又两赴朝鲜,一次战中(1952年),一次战后(1958年),积累了大量素材。沉淀20多年后,1978年,魏巍的长篇小说《东方》出版。小说以朝鲜战场志愿军的英勇事迹作为主线,穿插了冀中平原的阶级斗争,把前方和后方的多种生活场景融合。为了解工人阶级状况,也为了补充《东方》素材,魏巍曾到长辛店二七机车车辆厂生活了三个月。他还骑着自行车在河北农村生产队深入群众了解农村情况,吃派饭,与农民交朋友,到公安部门查阅档案。他在《东方》里写地主用美人计的这些情节,都是在档案中获取的。1982年,《东方》获第一届茅盾文学奖。
魏巍一生都对志愿军战士充满感情。据魏巍的女兒魏平回忆:“父亲经常接待志愿军战士和来访群众。松骨峰阻击战中牺牲的志愿军烈士隋金山,他的儿子隋凤喜因为身体不太好,生活很困窘。我父亲就积极帮助他解决生活上的困难,2004年还嘱咐我给他寄去了2000块钱,并给当地民政部门写信请求帮助解决实际问题。”
《上甘岭》与《我的祖国》
上甘岭其实不是岭,而是一个位于朝鲜中部五圣山南麓的小村庄,位于朝鲜战争“三八线”的门户位置。1952年10月14日,抗美援朝战争中最著名的战役——上甘岭战役打响,激战整整持续了43天,志愿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1953年,陆柱国的中篇小说《上甘岭》出版,主要内容就是这场战役。陆柱国曾是战地记者,1950年调入中国人民解放军总政治部文化部创作组,参加并用笔记录了上甘岭战役。他没有全景式地表现战役的全过程,而是巧妙地避大抓小,把视点投向一条坑道和一个连队,塑造了英勇善战、不怕牺牲的志愿军英雄群像,将这场气壮山河的战役真实地烘托出来。
1956年12月,由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的黑白故事片《上甘岭》上映,这也是我国第一部抗美援朝电影,在观众中产生了极为广泛而强烈的反响。志愿军第十五军45师135团7连连长张计发是影片《上甘岭》中8连连长张忠发的原型,他说,在战场上,除了那些荡气回肠的激烈战斗,更有无数催人泪下的战友情深,全连战士分一个苹果的场面就来自于真实的历史。“这个苹果是送弹药的同志,他自己舍不得吃,战士们都渴成那个样子,我自己怎么能吃呢。我就接过来,在苹果上咬了一点点皮,然后传给战士们,谁也舍不得多咬一点,八九十人的阵地,一个苹果能转三圈。”
1956年夏天,电影《上甘岭》还未在全国公映,影片中的插曲《我的祖国》就提前经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传遍了全国。词作家乔羽为电影插曲创作歌词时,一度毫无头绪,直到他想起在江西看到长江时的壮阔场景,才写出了歌词的第一句:一条大河波浪宽。“不管你是哪里人,你门口总有一条河。特别是你对这条河的印象都是你儿时的记忆。这一条河跟他的喜怒哀乐、跟他的一切都有密切的关系。大概每个人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小时候家乡门口的那条河。”最初,歌曲被定名为《一条大河》,直到最后一刻才被改为《我的祖国》。曲作家刘炽说,他是把对最可爱的人的挚爱全部都倾注到了歌曲的旋律中。这首歌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录音棚完成录制后的第二天,中央台就向全国播放,而电影则在半年之后才正式上映,那时“一条大河波浪宽”的旋律早已家喻户晓。乔羽后来回忆说:“战争是很残酷的,可我们却写了一首很不残酷的歌。我们希望给人们以希望,只要心中想起祖国,‘这条大河就会奔流不息。”
《团圆》与《英雄儿女》
1952年初,曹禺受当时的中宣部文艺处处长丁玲之托写信给老朋友巴金,动员他参加全国文联组织的赴朝创作组。经过一个多月的学习和行前准备,3月初,以巴金为组长的赴朝创作人员踏上了朝鲜的土地。巴金在朝鲜一待就是半年,创作了大量关于朝鲜的散文、通讯、特写。停战协定签署以后,他再次赴朝体验生活。这次出行,他准备创作中、长篇小说的设想逐渐地在心中形成。他在信中告诉夫人萧珊:“……至于别人的毁誉我是不在乎的。但要写出一部像样的作品,我得吃很多苦,下很多功夫,忙对我创作没有妨碍……我要回国以后才能考虑创作计划,我还想在上海仔细读两本苏联战争小说,看别人怎样写战争,好好学习一下,才回到自己身上,看自己是否能写……”在朝鲜的五个月里,他几乎走遍了北部的所有地区。在回国前夕,巴金心中盘算着准备第三次赴朝,后来由于另有公务才没能成行。
1961年,应《上海文学》杂志社约稿,正在杭州休养的巴金经过了几年的沉淀,终于写出了中篇小说《团圆》,以女文工团员王芳的身世,牵动父辈跌宕起伏的革命历程,颇具革命传奇色彩。小说发表后受到茅盾、夏衍等文艺界领导的关注,指示中央电影局将《团圆》列入1963年的拍摄计划。1964年,电影《英雄儿女》在全国放映,巴金看过电影后在日记中写道:“……看‘长影故事片《英雄儿女》改得不错。关于王成的一部分加得好。王芳的形象也很美……”
多年来,《英雄儿女》不断地在全国放映,电影插曲传唱不绝。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在报刊上频频刊出寻找现实中的“王芳”和“王成”的文章。究竟有没有这对“英雄兄妹”的原型呢?每当有人问巴金时,他总会笑着说:“没有什么生活原型。我这是小说,人物和情节都是创作的。我在朝鲜共生活了一年多,访问过许多战斗英雄,也访问过许多文工团员。没有听说过兄妹在朝鲜战场相见的事,更没有访问过兄妹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