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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读敦煌研究院所藏汉简

2024-01-01张德芳

敦煌研究 2023年5期
关键词:敦煌研究院丝绸之路

张德芳

内容摘要:敦煌研究院所藏1920年民国驻军周炳南在玉门关附近所得汉简17枚,虽然多有残断,但纪年清晰。从纪年简和书体特色看,属于东汉后期之物。将过去河西出土汉简记载的历史拉长了近半个世纪。当时的敦煌和西域的情势息息相关,17枚汉简记载的内容应与元嘉年间河西和西域的动荡有直接关系,是研究东汉后期朝廷与西域关系的重要资料。

关键词:敦煌研究院;东汉简牍; 敦煌汉简; 西域动态;丝绸之路

中图分类号:K877.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23)05-0054-04

Rereading the Han Dynasty Slips Collected at the Dunhuang Academy

ZHANG Defang

(1. Research Academy of Wooden and Bamboo Slips, Northwest Normal University, Lanzhou 730070, Gansu;

2. Paleogaphy and Chinese Civilization Inheritance and Development Program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Platform,

Remnin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2)

Abstract:Within the collection of the Dunhuang Academy, there are seventeen Han dynasty bamboo slips that were obtained in 1920 near the Yumenguan Pass by Zhou Bingnan, a soldier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Most of the slips are damaged or fragmental, but many contain clear dates. Judging from the dates and the style of writing, these texts can be dated back to the late Eastern Han dynasty, which lengthens the history recorded in the Han dynasty slips unearthed in the Hexi region by nearly half a century. Dunhuang society was closely connected to that of the Western Regions at the time, and the contents recorded in these slips likely have a direct relation with the chaotic events unfolding in Hexi and the Western Region during the Yuanjia era of the Han dynasty. These slips are therefore highly important material for studying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imperial court of the late Eastern Han dynasty and the societies of the Western Regions.

Keywords:Dunhuang Academy; Eastern Han slips; Han dynasty slips from Dunhuang; dynamic conditions of Western Regions; Silk Road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敦煌研究院收藏漢简106枚。其中有民国驻军周炳南旧藏17枚,还有20世纪80年代和2013年收自民间的89枚(有字简70枚)[1]。本文主要讨论周炳南旧藏17枚及其相关问题。

周炳南(1865—1937),字静山,或作镜山,甘肃临洮八里铺镇周阳洼村人。根据一些零星的记载,周氏于光绪末年中秀才,后考入保定讲武堂(保定陆军军官学校)骑兵科,毕业后在甘肃第三标(忠武军)周务学部任管带{1}。辛亥革命时,曾代表甘肃都督赵惟熙同秦州(今天水)独立的革命党人黄钺进行过联络和协调[2]。1913年,任肃州巡防第三营营长,驻嘉峪关。1917年肃州兵变,周炳南率兵平定,受到民国政府嘉奖。1920年移驻敦煌,对莫高窟洞窟进行了编号,是继伯希和编号后,中国官方第一次对莫高窟进行系统编号。白俄旧党阿连科夫率近500人从新疆进入敦煌后被安置在莫高窟,周氏派兵监视,后电请省政府,将其安置到兰州附近的阿干镇,避免莫高窟受到更大破坏。1925年,美国华尔纳第二次来莫高窟,准备剥走第285窟精美壁画时,引起敦煌当地群众强烈不满。周炳南参与其间,及时制止了华尔纳的窃取行为。他还出资兴办学校,在敦煌创办了“周氏私立初级小学校”,惠及社会教育。在临洮兴办义仓,受到乡梓的称颂。

周炳南所藏汉简17枚,系1954年由其后人周成所捐。17枚木简除1枚完整外,其余16枚均已残断,镶嵌在一块约16开大小的特制木板上。此外,还有“敦煌长史”封泥一枚。刻写题记6行,填充以绿色(图1)。魏丹、梁旭澍《敦煌研究院藏汉代简牍》一文中已有转引,但有多个错字[1]。现重新移录于此,并加说明:

上木简墨迹系汉桓帝元嘉二年之物,并“敦煌长史”土质印章。九年春军次旅行时,掘得于古玉门关城外沙堆中,计至今一千七百余年。自非关外天气旱干,沙土中恐不易存留如此微物。惟土章掘出同样有二,其一破烂,不知是何用处,据张子仁县长云:木简文令实无从签印,古人或以土章代行印事,故其数有偶。姑记之,以待博古者查考焉。

中华民国九年庚申十月廿三日,周炳南记。

题记中所云“张子仁县长”,系时任敦煌县长张存恺。据吕钟《重修敦煌县志》记载,张存恺,字子仁,大约1918年至1920年年底任敦煌县长[3]。当时的周炳南还不认识汉代的封泥,题记中称之为“土质印章”“不知是何用处”“古人以土章代行印事”。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利用这样的木板镶嵌法,把17枚汉简和一枚封泥完整地保存到了今天。还告诉我们获取的时间和大致的地点。

敦煌研究院所藏17枚汉简最早引起学界讨论,是在80年代。有1枚残简(简八)从文字中间劈开,只残存一行文字的右半部分。有学者即将此指认为最古老的乐谱,加上最后1枚纪年简,即被命名为“东汉元嘉二年五弦琴谱”,认为该简“记有十一个谱字,其中有两个节奏谱字,九个音位谱字。”“试译结果表明它的音腔韵调,与现代湖南民歌中特性羽调相同,用琵琶演奏,曲调幽雅古朴。这说明早在汉代就有楚汉音乐传到河西走廊一带。”[4][5]甚至认为:“这枚乐谱残简,是迄今所知中国最古老的乐谱,不仅早于《天平琵琶谱》等同类谱式的古谱,它比隋代丘明于开皇九年(公元589年)所传的《碣石调·幽兰》文学琴谱还早四百三十七年。这样就把对我国古代音乐曲谱的了解,上推了近六百年,为中国音乐发展史找到了中间环节,揭示了今天已知的相关的古谱谱式的渊源演化关系。”[6][7]

上述认识,完全是对简文的误读,再加上穿凿附会,就造成了如此离谱的结论。初师宾先生于1985年在《敦煌研究》上发表了《关于敦煌文物研究所收藏的一组汉简》,对释文进行了准确释读并作了初步研究[8]。后又有何昌林先生一文,对上述17枚汉简和封泥作了进一步考述[9][10]。李均明、何双全所编《散见简牍合辑》,将17枚简文收入其中[11]。甘肃省文物考古研究所1991年所编《敦煌汉简》,简影和释文一并收入,编号为1431—1447{1},大大便利了今天的研究。敦煌研究院赵声良书记和夏生平研究员曾先后惠寄高清照片,使我们对简文的释读和内容的认识有了进一步提升。现将17枚简文引录如下:

简一:●右條官牛將轉出入□

简二:□履遣宜持魚一枚

简三:武威徒天

简四:馬入塞今還

简五:使入塞今還□官前卅人轉

简六:□官鄯善督使君寫

简七:入三百廿五錢  入二百六十七錢

简八:到亟馳詣官□

简九:史□□

简十:□

简十一:情何有

简十二:□和所

简十三:□縑一匹

简十四:□月□必

简十五:□人支誠

简十六:□□傳審再拜□

简十七:府君教 敦煌長史印 元嘉二年九月廿日丁酉起

简一第一个字,此前未释,疑为“履”。简三原释“武威徒王”,今察看原物,似应为“武威徒天”。“徒”,初先生理解为“刑徒”,当为确解。“天”可能是地名或年号,只有四个字,不便强解。简四“馬”,只能看清两笔,存疑。简六“□官鄯善督使居寧”中的“居寧”,当为“君寫”。全句应释为“□官鄯善督使君寫”。简九“史就”的“就”,只有左半残字, 是否应释“就”,不能确定。简十二有三字,后两字可释为“和所”。简十四“月”“必”二字亦不能确定。

上述简文除简十七完整外,其余都一鳞半爪,残缺不全。但就其透露的信息而言,仍然具有重要意义。仔细观察,有些简不是自然残断,而是人工进行了刮削。不知道是原物如此,还是周氏在嵌入枣木凹槽时,在不损害简面文字的情况下进行了类似削足适履的处理。背后是否有文字,亦不得而知。但这些都不影响我们对简文的认识。

首先從纪年简和简上书体看,属于东汉后期之物无疑。除简三以外,所有书体中章草、行草以及楷味都很明显,已接近汉末魏晋书风。个别如简三、十四、十五、十六等,略显古朴规整,但只是书体不同,不能说明时代早晚,因而全部简文的时代当属东汉后期,即纪年简所标明的时代,元嘉二年九月廿日丁酉,公元152年11月4日。这些简上的书法,不仅为我们判断时代早晚提供了佐证,也为书法史的研究提供了东汉后期书法形态的实物证据。

在过去敦煌出土的所有汉简中,最早的纪年为元鼎六年(前111),最晚为东汉永初六年(112)。时隔四十年后,又出现元嘉二年(152)简,在时代记录上仅此一枚。把汉简对河西历史的记录拉长了近半个世纪。居延汉简的最早纪年为太初五年(前100,即天汉元年),最晚的纪年为永初五年(118){1},时代亦大致与敦煌简相当。

敦煌是连接西域的门户,考察敦煌汉简,必须同西域的态势联系起来。东汉时期,远不同于西汉。汉与西域虽有“三绝三通”,但“甘英乃抵条支而历安息,临西海以望大秦,拒玉门﹑阳关者四万余里,靡不周尽焉。若其境俗性智之优薄,产载物类之区品,川河领障之基源,气节凉暑之通隔,梯山栈谷绳行沙度之道,身热首痛风灾鬼难之域,莫不备写情形,审求根实。”[12]《后汉书·西域传》还载:“延光二年(123),敦煌太守张珰上书陈三策,以为‘北虏呼衍王常展转蒲类、秦海之间,专制西域,共为寇钞。今以酒泉属国吏士二千余人集昆仑塞,先击呼衍王,绝其根本,因发鄯善兵五千人胁车师后部,此上计也。若不能出兵,可置军司马,将士五百人,四郡供其犁牛、谷食,出据柳中,此中计也。如又不能,则宜弃交河城,收鄯善等悉使入塞,此下计也。”经过尚书陈忠的极力上疏,“乃以班勇为西域长史,将刑士五百人,西屯柳中。勇遂破平车师。自建武至于延光,西域三绝三通” 。到永建六年(131),“帝以伊吾旧膏腴之地,傍近西域,匈奴资之,以为钞暴,复令开设屯田如永元时事,置伊吾司马一人。自阳嘉(132—135)以后,朝威稍损,诸国骄放,转相陵伐。元嘉二年(152),长史王敬为于窴所没。永兴元年(154),车师后王复反攻屯营。虽有降首,曾莫惩革,自此浸以疏慢矣。”[12]2911-2912

从上面的汉简和文献记载看,首先,一个多世纪以来河西出土的所有汉简中,西汉中期和东汉早期的材料居多,纪年简亦集中在这一时期。而东汉后期的材料极少,敦煌研究院所藏17枚汉简,将河西汉简记载的历史拉长了半个世纪,弥足珍贵。其次,东汉后期的敦煌,对控驭西域极为重要。不论从敦煌太守和敦煌长史的职责看,还是从他们关于西域的情况给朝廷的上书看,敦煌与西域的情势都息息相关。再次,元嘉年间(151—153),西域的于阗、车师后部等,都处在一种紧张动乱状态。此17枚简的内容,总体上应该与上述历史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参考文献:

[1]魏丹,梁旭澍. 敦煌研究院藏汉代简牍[J]. 敦煌研究,2020(4):106-113.

[2]黄钺. 陇右光复记[G]//中国史学会. 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辛亥革命(六). 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57.

[3吕钟. 重修敦煌县志[M]. 敦煌市人民政府文献领导小组,整理. 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2:225.

[4]田丁. 敦煌珍藏古谱残简:访兰州大学历史系敦煌学研究室牛龙菲[J]. 人民音乐,1984(3):35-36.

[5]敦煌发现我国最古乐谱[N]. 人民日报,1984-01-22(1).

[6]鸿雁. 我国最古老的乐谱[J]. 文献,1984(1):115.

[7]牛龙菲. 敦煌东汉元嘉二年五弦琴谱研究[J]. 敦煌研究,1985(2):8-28.

[8]初师宾. 关于敦煌文物研究所收藏的一组汉简[J]. 敦煌研究,1985:(3):59-62.

[9]何昌林. 所谓《敦煌东汉木简乐谱——五弦琴谱》破译的真相[J]. 中国音乐,1986(4):19-23.

[10]赵维平. 敦煌东汉木简中有乐谱吗?[J]. 中国音乐,1986(7):19-20.

[11]李均明,何双全. 散见简牍合辑[M]. 北京:文物出版社,1990.

[12]范晔. 后汉书:西域传[M]. 北京:中华书局,1965:2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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