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的幸福生活

1

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年轻的时候。这几步走得如何，往往决定了人一生的命运。已满50岁的林木，他觉得自己就走对了关键的那几步。

林木从老家出来时，还不满16岁，那时打工还是个很新鲜的名词。林木跑到千里之外的荆州打工，也是迫不得已的事。不出来打工，挨饿不说，这辈子恐怕连媳妇都娶不到。林木能离开农村，还得感谢那个在荆州工作的四叔。

荆州是位于长江中游、江汉平原腹地的一座古老城市。林木很小就从四叔嘴里听说过这个城市。那时他做梦都没想到，这个在他当时眼中如天堂般的城市将来会成为他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四叔早年当过兵，转业后分配到荆州的一家机械厂工作。四叔只是一个普通的工人，在车间从事机床操作，工作很辛苦。但在老家人眼中，四叔却是个顶天立地的人物。四叔毕竟经过自己的努力，成了国家的人，以后子孙后代都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地里刨食了。林木的父母是给四叔好说歹说，四叔才勉强同意让他到荆州来碰碰运气。

四叔托人给林木找了份建筑工地上的活，林木就与那些建筑工人吃住在一起。四叔对林木说：“你四叔没什么本事，也帮不了你多少，但你要记住：老天不会饿死一个勤奋的人，老天也不会养一个懒惰的人。”林木这辈子都记住了四叔的这句话。

四叔对林木还比较热情，四婶却从没正眼看过林木。四婶打心眼里瞧不起四叔老家的一些亲戚，她也很少同四叔回那贫穷落后的乡村。林木很少去四叔家，只是逢年过节买点儿礼物去看下四叔。四叔想留林木吃饭，林木总是借口有事离开。林木不喜欢看到四婶那张皱着眉头的脸。

林木在城郊租了一间房，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圈子。那些人大多与他一样，也是从农村来城里打工的人。要想在城里生活下去，林木知道自己没有挑选的资本。林木与他们一起四处做零活，什么事都做。在给别人做零活时，林木认识了一个女孩董杏。董杏长得不漂亮，皮肤比较黑，也很胖，但董杏对林木好。有一个真正对自己好的人，真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年轻的林木在董杏身上体会到了什么是男人的幸福。

董杏虽然也是农村人，但她家就在荆州城郊。林木觉得这是一次很好的机遇，抓住了董杏，自己就在荆州这个地方扎下了根。董杏父母看不上林木，主要是林木在荆州如浮萍一样，说不定哪天就漂回老家，那时他们的女儿就麻烦了。董杏的二姐，那个瘦瘦高高的女人，更是怎么看林木都不顺眼。林木有时想，董杏要是与她二姐综合一下，估计俩人就都会漂亮许多。但林木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抓住这次机会，尤其是认识大老王后，这种想法更坚定了。

大老王是林木的同事，俩人经常一起搭档做事。大老王年近40了，在这个城里也漂泊近20年了，可至今还没有一个家。“你一无所有，哪个女人肯嫁给你。”这是大老王对自己这么多年依旧单身的理由。大老王年轻时，也曾有过心仪的对象，可最终还是因为条件太差而被抛弃。“哪个打工的人，没有一肚子委屈故事呢？时间久了，也就麻木了。”大老王叹着气对林木说。大老王最大的爱好除了喝酒外，就是到巷子里找小姐。大老王有次喝酒后，坚决要带林木去开荤。林木一时拗不过，也由于好奇，跟着大老王去了城墙边上。大老王说城墙边有不少“野鸡”，她们的价格相对便宜一些。但当看到一个个过于热情，满脸涂着白粉的女人，林木吓得落荒而逃。“一个女人有什么好怕的，看你这个怂样，女人带来的快乐你以后会懂得。”事后，大老王不止一次提起这事，这也让林木成了大老王他们的笑柄。

林木不想自己将来如大老王一样孤独一生，林木加紧了对董杏的攻势。林木有空喊董杏吃饭，有时请她看看电影。“女人死心塌地了，你们的事也就成了。一旦生米煮成熟饭，家里人反对都没用了。”大老王给林木出主意。

也没大费周折，好似水到渠成，林木和董杏关系发展得很快。由于董杏条件也不怎么样，董杏怀孕后，她父母就不再反对。只是董杏的二姐，一再交代董杏：“你不要犯傻，以后挣的钱，都要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林木自然没什么意见，因为本来就没多少钱。

2

结婚后，董杏挺着个大肚子，日子虽然艰难，但林木还是感觉生活稳定了许多。董杏娘家，还不时给点儿资助。比如，家里的米啊、油之类，都是董杏从娘家带来。董杏有时也回去弄点青菜之类。

林木的再一次选择，也很快出现了。林木施工的一家单位完工后，还有不少杂事要做。那家单位管事的需要留几个人帮忙，管事的看林木干活踏实，问林木愿不愿意留下来。“工作比建筑工地上要轻松一点，工资暂时会略低一点，但稳定，按月发放。”林木仔细权衡后，还是决定留下来，毕竟在哪儿都一样工作。他们留下来的有几个，主要是清扫建筑垃圾，清除院子里的杂草、碎石之类。大老王不愿意做这些零碎的事，到别的地方做建筑上的事去了。

后来，车间正式运转起来，有了一些工人。那些工人也是从外面招聘的，大多是荆州本地人。由于公司新建，工资不高，却很同定。车间管理人员姓马，人称马经理，车间的事都是他负责。林木想在这里工作，这里环境好，主要是稳定。老打一枪换个地方，总让人没有归属感。林木每次看到马经理，都很热情打招呼。马经理人很随和，每次林木打招呼时，马经理都会报之以微笑。

林木一次在打扫厕所时，遇到马经理来方便。林木很恭敬地立在门的一侧等候。马经理方便完后，对林木笑了笑。林木就鼓起勇气开口了：“马经理，有件事想请您帮帮忙。”林木开始还是很紧张，说话有些结巴，但林木最终还是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就是想在车间找点事做。而让林木十分诧异的是，马经理居然很爽快就答应了。

“我们这儿的确需要人，你还是先做清洁工吧。学技术之类的，以后有机会再说。过些天人事部会找你办人职手续。”林木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很快就成了这家工厂的一员，仅是因自己的一句话。多年后，林木都很为自己抓住了这次机会而自豪。

林木有了新工作服，每天按点上下班。几年后，单位为解决员工的住宿问题，改建了一所旧学校，大家就都生活在一个院子里。经过几年，林木的生活与以前相比，发生了质的飞跃。

虽然依旧每天扫地，但林木扫得很认真。马经理要求，随时保持地面干净。这点，林木很容易就做到了。事件做完后，林木就在钳工区，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林木虽然没读多少书，但钳工的一些活，好像也不太复杂。那些车工、铣工之类的，林木考虑自己做不来。林木不希望自己一辈子扫地，还是想以后做钳工，成为一个有技术的人。

林木知道自己与那些工人不同，那些工人都是招聘的学生，有文化也有技术。林木很注重与他们搞好关系。有时他们需要帮什么忙，林木有求必应。慢慢地，林木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工厂开始一段时间效益不太好，林木总体收入与做建筑工差不多。但林木还是很感激生活，现在不仅有了老婆孩子，还有了住的地方。林木尤其感激马经理，除了四叔，马经理就是自己遇到的第二个贵人了。

当林木再次向马经理提出想做钳工时，马经理同意了。林木成了技术工人，工资比以前高了一些。可是，不几天，马经理升职了，车间由新来的牛经理管。牛经理怎么看林木都不顺眼，一有风吹草动，就说要开除林木。林木的日子就又不安稳起来。别人都说这个牛经理贪财，很多人都给牛经理送过礼。这也是林木后来才知道的。

3

由于工作出现波动，林木的情绪很不好，夫妻也经常吵架。

董杏这些年一直没工作，在家带小孩。两人多次争吵后，夫妻关系也出现了裂痕。在董杏二姐的怂恿下，董杏干脆回到了娘家。

也是从董杏回娘家那天起，工作、家庭都不如意的林木第一次有了离婚后回老家的打算。老家经过这些年的发展，虽说与城里还是有不小的差距，但在农村毕竟有个稳定的生活。这是林木第一次对自己16岁出来打工的选择后悔。

可林木回不去农村了。家里的地，兄弟们种着，你要回去，兄弟们的地就少了，没人会欢迎他回去。再说林木在城里生活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城里的生活。林木既然不回去，就只能给牛经理送礼。

经过这次送礼，林木也算是长了见识。林木打听到牛经理的住处后，拎着两瓶酒、一条烟，趁着夜色敲开了牛经理家的门。牛经理看到林木拎着东西，对林木就是一顿吼。“你这是搞什么名堂？还不快给我滚出去。”牛经理虽然压抑着声音，恐隔壁邻居听到，可这声音林木听来却十分威严。林木一下子就愣住了，难道同事在捉弄自己？牛经理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会不会是嫌自己带的东西太少了？林木正进退为难之际，牛经理夫人出来了。“小伙子，进来喝点儿茶吧？我家的老牛，人就是太耿直。”林木这才解了围，忙说：“不了，不了，只是来领导家看看。”林木说完就放下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回去后，林木心里都忐忑不安，怎么自己送个礼都这么窝囊呢？看样子这礼送得八成不会有什么效果了。

但几天后，牛经理就找到林木，不仅不要林木回家，还让林木开叉车。开叉车主要是转运产品，这比做钳工要轻松些。工作安顿下来后，林木去董杏娘家，将董杏接了回来。天上下雨地上流，两口子吵架不记仇，一切又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林木开叉车要比做钳工和搞卫生轻松一些，工资待遇却没什么变化。特别是有了上次送礼的经验后，逢年过节，林木都会拿些烟酒去牛经理家。牛经理对林木的脸色也渐渐好转起来。几年后，单位发展也走上了正轨，林木也成了资格比较老的员工，不仅不再担心领导要自己回家，工资比以前也高了不少。

也就是这个时候，林木得知大老王出事的消息。大老王出事是在一个阴雨天，那天建筑工地没事，大老王在租住的屋里休息。听人说，他中午在家一边喝酒，一边看成人碟片。可能是喝酒了，又看片受刺激的缘故吧，大老王突发脑出血。邻居们发现大老王的异常后，把大老王送到医院。林木等一些老朋友知道信息后，赶到医院陪伴在大老王身边。第二天，大老王老家的侄子从外地赶过来，那时大老王还有意识。医生说要马上动手术，但手术的结果可能会半身不遂。两个侄子商量后，还是决定不救治了，一是手术费用贵，二是万一半身不遂，大老王的后半生怎么办。两天后，大老王就走了，那年，大老王刚满50岁。林木感叹一番，人这一生，真没多大意思。

但林木还是找到了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事，那就是到河边去钓鱼。

林木在钓鱼时，遇到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性格很开朗，身材也很好。林木每次路过时，她都主动打招呼。“又钓这么多鱼啊！”“要不要进来喝点儿水”之类。后来，林木钓鱼后，就送给她几条鱼。再后来，就陪女人一起吃饭，后来就陪女人睡觉。

女人叫刘英。她的丈夫常年在外地打工，每年仅春节回来几天。现在农村像刘英这样的家庭不少，男人们总是不安分待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刘英要比董杏长得好看，是人们常说的那种瓜子脸、水蛇腰，更主要的是，刘英还会甜言蜜语。林木遇到刘英，才体会到了人们所说的爱情。他把整个心思都花在刘英的身上，就是上班都会不时想到刘英。

4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林木与别的女人好，单位很多人都知道了，董杏后来也知道了。“早就知道他不是好货，那时要你离婚你不离，你看现在搞成这样，我们不能让他如愿，拖死他。”董杏二姐这么说。二姐为此还与林木吵过几次，只差动手了。

董杏虽觉得二姐做得有些过，但林木与别的女人搞一起，的确是林木的不是。董杏打定主意不离婚，她与林木也是风风雨雨十多年的夫妻，林木虽然有些好吃好喝，但本质不坏，她相信林木会有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林木在外租了房，董杏与孩子依旧住在单位的房子里。林木每月给董杏和孩子一些生活费。刘英这段时间很温柔体贴，更坚定了林木离婚的想法。人生就这么回事，一眨眼就完了。大老王去世后，这句话就时常挂在林木的嘴边。林木想跟刘英在一起，也是不希望人生有太多的遗憾。

可是，林木万万没想到的是，刘英不同意林木离婚，并且压根儿没想过与林木结婚。刘英与林木在一起仅仅是寂寞而已，林木只不过在合适的时间闯入了她的生活。俩人差不多相好有大半年了，如胶似漆的新鲜感也早过去了。在刘英眼中，林木并不比自己老公强，刘英也不想折腾。刘英不想与老公离婚，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刘英所在的村，不久就要拆迁。政府规划的火车站，将来就会建在这里。刘英守着现在的房子，以后拆迁不知道要补多少钱，起码这辈子是衣食无忧了。

村里已经有了一些不好的风声，刘英就劝林木不要再过来了。刘英本想，两人还可以再交往几个月，等丈夫回来前再断。可林木却动了想结婚的心思，这就不是当初相好的初衷，刘英开始有些担心了。

刘英的丈夫却提前回来了，他是听到房子要拆迁的风声回来的。他想将后院多盖几间小屋，以后能多得些补偿。回来后，他无意中听到刘英与林木的事。也不知道刘英是用了什么招，刘英没事，林木却有事了。她丈夫找了几个社会上的二流子，拿走了林木手中仅有的几千元钱，还把林木打得鼻青脸肿。林木被打后，董杏带着孩子去看他。董杏在那儿照料了林木几天，但林木那时还是没有回心转意。

林木回到老婆身边时，是因为在外找小姐，染上了性病。刘英那儿不能去了，伤养好后，林木依旧很颓废。刘英这事，的确让他受到很大的打击。也就是那时间，林木去找了几次小姐，却不想得了性病。这几个月得性病所受的苦，让林木彻底对别的女人失去了兴趣。

性病治好后，林木重新与董杏在一起了。同事们买了房，有了车，林木虽然挣得比同事们不会少，但大多都瞎花掉了。林木没钱买商品房，他在离单位不远的地方，买了别人的一间旧屋，门前还有一块菜地。林木将旧屋改造后，就成了自己的家。林木房子刚弄好不久，一家单位扩建，征用了村里的一些菜地，其中也包括林木家的那块菜地的一部分。菜地一卖，林木就相当于自己白捡到了一间屋。林木感觉自己好运气真来了，还真是家和万事兴。

一晃林木五十岁了，大老王离开都有十多年了。林木工作还比较顺心，女儿虽然读书一般，但长得漂亮，也很听话。女儿在一家超市上班，也有了男朋友。女儿的事，林木从来就不担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他管不了那么多。

现在林木上班就安安心心上班，下班就喝喝小酒，然后钓钓鱼。在别人眼中，可能自己只是一只蚂蚱，但蚂蚱又怎样呢？既无远虑．也没有近忧，林木很享受自己现在的生活状态。每次喝酒，林木常挂在嘴边的就是一句话：“选择啊，选择对了就离幸福生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