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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术师》中的田园叙事

2023-12-31赵延娣

牡丹 2023年10期

《巫术师》是福尔斯出版的第三部作品,在阅读这部小说时,读者被带回到“田园”文学模式的源头。20世纪40年代末,牛津大学的毕业生尼古拉斯·于尔菲,久居伦敦,生活放荡,装腔作势。他把自己对女性的卑劣行为称为“罪行”。他是个孤儿,抱怨被孤立,但他却暗自享受着自己的独特之处。小说开始时,尼古拉斯决定在希腊的一个小岛上从事教学工作。在穿越欧洲大陆、到达雅典后,他眺望城外的岛屿,以及身后的伯罗奔尼撒半岛的山脉。

一、田园中的高地与岛屿

《巫术师》中的田园叙事是复杂的、怀旧的,尼古拉斯的一只脚在现在的现实中,另一只脚则向过去的现实靠拢,他从一个奇怪的角度看着“阿卡迪亚”。拉丁作家维吉尔在他的《回旋曲》中把所有的田园隐居地统称为“阿卡迪亚”,将他的文学构造在伯罗奔尼撒山脉的高山地区。尼古拉斯看到了一个与英国非常不同的地方。

在病态的自恋者的内心中,有许多东西需要去除,地中海的阳光照耀着他,光线“似乎是在腐蚀,而不是清洗”。尽管会有煎熬,“尼古拉斯通过一扇敞开的门看到一张带着绑带的桌子,知道审讯就在眼前”,但与希腊风景和自然的会面标志着爱情的开始。这种迫使尼古拉斯审视自己并抛弃那些不真实方面的力量是对自然界的爱。主人公把希腊的自然界想象为一个女人,具有女性化的特征,并对她抱有好感。

马里内利认为田园诗是在简单的背景下处理人类生活的复杂问题的文学。而在《巫术师》中,希腊的光和空间都是古典的、简单的。从雅典向南走了8个小时的路程后,尼古拉斯乘坐小汽船,到达了他的目的地——岛屿。

尼古拉斯看待自然景象的方式远没有《法国中尉的女人》中的查尔斯·史密斯那么刻板。这座岛不是传统意义上“风景如画”或“迷人”的岛屿,相反,该岛被看作是“一个独特而美丽的物理结构”。这里的印象也与《法国中尉的女人》中对自然风光的印象不同。尼古拉斯的反应(“它让我喘不过气来”),比查尔斯的反应(轻松点头表示赞同)要强烈得多。在传说中,住在埃亚岛上的女神塞丝用一种神奇的药水把奥德修斯的同伴们变成了猪。尼古拉斯心中的“希腊的塞丝式品质”,即自然景象的野性之美,与英国人的“我们的自然界所剩无几”的观点形成鲜明对比。

二、田园中的人物

牧羊人是田园牧歌中经常出现的典型的人物。尼古拉斯刚到法拉索斯时认为即使在法拉索斯,乡村和城市之间也有一个明确的划分,所有的岛民都生活在城市中,但他很快发现情况并非如此。尼古拉斯在山上散步时,发现“人们可能会经过一个羊倌和他的冬季羊群(夏季没有放牧),或者是一个弓着腰的山羊,或者一个树脂采集者。但人们很少这样做。这是在机器之前的世界,几乎是在人类之前”。

随着牧羊人的出现,读者看到了熟悉的景象。20世纪50年代初,在希腊农村,弯腰的农民和树脂采集者、松树覆盖的山丘等,都是常见的景象。在《巫术师》中,希腊是女性的、自然的——虽然岛上基本上没有人烟,但如果说有一种存在总是萦绕在山坡上,那就是仙女的存在。在“想象中的地形”,在这些树林和山丘中,“神话和现实自由地融为一体”。

镇民(岛民)也是田园牧歌中经常出现的人物,但尼古拉斯认为自己与学校的其他教师没有什么共同之处,他觉得自己与使用地方方言的岛民被隔离开了。

尼古拉斯抛弃了曾与之同居并短暂地爱过的澳大利亚女孩艾莉森,来到希腊,来到法拉索斯这个小岛上,以此逃避责任。艾莉森曾写过富有激情的来信,但在几个月内,她对他的爱逐渐消失了,有一天,她写信告诉他,她已经开始和别人约会,这段关系已经结束。尼古拉斯意外地感到痛苦,即使岛上的冬季美景也不能安慰他。他的无聊驱使他到山上散步。

这个没有缺陷的自然世界变得令人生畏。我似乎在其中没有位置。我不能使用它。我不是为它而生的。我是个乡下人,而且我是无根的。我拒绝自己的年龄,但又不能沉沦到一个更老的年龄。所以我像斯凯龙一样,是一个悬浮半空中的人。

尼古拉斯是一个“城市生物”,习惯于从生活中的一切事物中获得明显的个人利益,他在这个农村环境中感到不自在,同身边的农村环境同化似乎是不可能的。尼古拉斯像是希腊传说中的强盗斯凯龙,他是一个悬浮在地面上的人物,一个没有找到自己的“合法住所”的人物。马里内利在谈到田园诗时写道:“对阿卡迪亚的追问和羊钩子并不能使城市的居民摆脱他们寻常的困惑。”尼古拉斯已经来到了阿卡迪亚(田园隐居地),但他还没有到达他必须经历的低谷。

三、田园中的疗救

尼古拉斯试图将自己培养为一个诗人,给自己塑造一个“安乐死的文学形象”。他认为他一直在写的诗充满了“哲学上的深刻和技术上的刺激”。但在一个三月的周日,他读了希腊诗歌,看到了它们的真面目,“平庸的东西笨拙地掩盖在茂盛的修辞的印象之下”。尼古拉斯意识到,他不是一个诗人,他的“救生圈”沉没了。在此期间,他参观了雅典的一家妓院,并被诊断出患有性病。一天早上,校长说了一句不知所云的反宗教的讽刺话:“打起精神来吧,基里奥斯·于尔菲,不然的话,你就会被人嘲笑。”

尼古拉斯对自己并不感到怜悯,他讨厌自己,他后悔放弃了艾莉森。他甚至不能用他的绝望作为有价值的诗歌的燃料。他决定自杀,他带着一支12毫米口径的步枪走进山里,坐在地上,靠着一棵松树的树干,用枪管顶着自己的眼睛,装填子弹,但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歌声。

他似乎听到了充满野性之美的女神塞丝的声音,他早先曾把希腊的自然风景当作女性,对她产生过爱慕之情。他听到的不是低沉和驯服的音调,而是这片土地充满激情的歌声。这歌声可以与华兹华斯的《孤独的收割者》中年轻女子在山谷中的自弹自唱相比。华兹华斯发现,“深邃的谷地/充斥着声音”。人说话比任何鸟鸣更有说服力,人们通过歌唱将“自然的悲伤、失落或痛苦”注入了歌曲。福尔斯在小说中,将男孩早先对女孩唱歌的窘迫感与尼古拉斯现在的困境联系在一起,增强了他在这种情况下不真诚和不自然的感觉。与歌声中的激情相比,主人公的痛苦突然显得微不足道和荒唐。尼古拉斯并没有自杀。他坐在地上,背靠着松树,等待着。

他意识到,即使是他一直在为自己策划的死亡,“也是一个奇观,它不是一个道德行为,而是审美的”。他写作诗歌和自杀其实都是为了逃避。他逃离了伦敦和他可能深爱的女人,用诗歌和对宏大场面的热爱掩盖他生活的失败,他不断否认甚至逃避责任。在这里,希腊的自然风景救赎了他。他将自己的麻烦带到了“田园诗”中,在简单的自然背景下,在乡村景观中,他最终成功地改变了自我。希腊的自然风景,在女孩的歌声中体现了出来,使他在关键时刻停下来。正如尼古拉斯早先所说的那样,光线“似乎是在腐蚀,而不是清洗”,在地中海的阳光的照耀下,他的旧我无法坚持下去。尼古拉斯重新评估了自己,决定继续生活。但这一次,他减少了逃避,减少了自恋、自欺欺人。主人公的田园之旅是一次净化的过程。虽然这是一个磨难,但他看到了自己身上的哪些部分是残缺的,并看着它们在希腊的阳光下死去。

尼古拉斯开始频繁地游泳,他从疾病中恢复过来。小说第二部分开始时是五月,他心满意足地在山里散步。“这是一个蔚蓝的世界,纯洁得令人目瞪口呆,而当我站在岛的中央山脊上,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我一如既往地忘记了我的大部分烦恼。”看来这位乡下人现在已经学会了乡下人的生活方式。尼古拉斯在岛上的绿色松树中找到了一个位置,将希腊的野性之美作为促进自己“进化”的媒介。在《巫术师》中,大自然让主人公跳出他自恋的外壳,让他看到自己还有更多的生活目标。

尼古拉斯·于尔菲的姓氏“于尔菲”有着特殊的含义,可以音译为“地球”,这是一个隐喻,“于尔菲”使尼古拉斯在日常的现实中找到了一个立足点。尼古拉斯的自私使他自我封闭,把自己放逐到远离艾莉森的地方,绝望使他走到了自杀的边缘,而希腊小岛上令人陶醉的田园风光拯救了他。在这个过程中,这种对希腊景观的憧憬对尼古拉斯的“进化”起到了重要作用。

四、福尔斯经历的田园

福尔斯在《巫术师》“建造”了一个阿卡迪亚,构造了一个理想的田园隐居地。但是,田园风光是怎样影响福尔斯的,他心目中的阿卡迪亚是什么样的?吉福德在访问克里特岛时就曾在日记中问道,阿卡迪亚是怎样的一个地方。

在日记中,福尔斯记录了他看到的牧羊人。在攀登途中,他遇到了住在山腰上的牧羊人,他对他们的热情好客、“吉普赛式的简单”生活、小而简陋的石屋感到惊讶。有一次,福尔斯在黑暗中下山,遇到了一个年轻的牧羊人,并与他交谈。

真实的牧羊人生活与文学中的阿卡迪亚的概念产生了巨大冲突。这个牧羊人并没有和他的羊群一起在蓬松的白云下嬉戏,而是遭受了结膜炎和野蛮的寒风的袭击。沉默和真正的狼群伴随着他,并且他必须忍受“可怕的孤独”。

但福尔斯在日记中记录的希腊的实际经历,并没有完全改变他脑海中理想化的、文学性的地方概念。在斯佩塞岛的丘陵中心走了一天后,他写道“这是奥德赛的土地,是古希腊人漫游的地方。蓝色的海,松树,雪山,都像冰酒,有催化作用”。在日记中,福尔斯在他与希腊大自然的接触中构建了一个阿卡迪亚的概念,它是希腊古典神话和个人想象、文学典故的结合体。

在希腊的第一个星期后,在斯佩塞岛,福尔斯去了很远的山丘,并记录下了他对自然环境的印象。在这一阶段,他的感知能力仍然很强。四十年后回顾这篇日记,福尔斯在脚注中评论道,它可以被认为是“《巫术师》的起源”。

当时,他已经离开了大道,来到了一个朝向西方的悬崖。就像在《巫术师》中一样,简单的元素,如海水、光线、空气、开阔的松树林,是特别明显的。这些简单的元素让人感到心情愉快,而且阳光是“灿烂的”,与尼古拉斯的审讯不一样。福尔斯回忆了对阿尔卑斯山的印象,将这一景观与对山区的感觉联系起来,但强调了不同之处。这个希腊景观是“于尔菲”式的,它的美来自大地。

五、结语

福尔斯描绘的希腊景象并不纯粹是他的想象,也不是一个完全理想化的阿卡迪亚的概念。福尔斯对周围的环境有一种强烈的感知意识:“当时我无法定义我的感受:这种冲击和振奋使我失去了自我。”正如作者所写的,风景的影响“使我失去了自我”,环境的压迫,使他不能把对这个地方的先入为主的想法投射到现实中。在这个最初的接受阶段之后,福尔斯将当地自然风景和希腊古典神话结合在一起,并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构建了一个理想中的地方——阿卡迪亚。希腊的自然风景本身就是“各种元素的崇高综合体”,具备了《巫术师》和福尔斯1950年代初的作品中的许多品质,因此,阿卡迪亚在一定程度上是一个真实的地方。

(卫辉市唐庄镇四和新村完全小学)

基金项目:2021年度河南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福尔斯小说中的哈代元素研究”(2021BWX029)。

作者简介:赵延娣(1988—),女,本科,中小学二级教师,研究方向为英语教育、英美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