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楼风暴：双博士被迫当厨子深陷移民“盲盒”

2022年11月2日，加拿大温哥华，华裔男子史蒂芬·胡由于伤重离世。史蒂芬·胡中文名叫胡耀华，出国前是国内一所大学的物理学老师，2015年，他在朋友的怂恿下办理了加拿大移民。

刚到加拿大，胡耀华觉得凭借自己物理博士的学历找一份工作不成问题，没想到多次碰壁。无奈之下，他又攻读了化学方面的博士，可是即便如此，依然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绝望中，胡耀华先干了一段时间的油漆工，接着到一家华裔老板开的餐馆当厨师。没想到，餐馆老板聘请他不过是看中了他的双博士身份，以此为噱头吸引食客……

执着移民，到处碰壁

1980年，胡耀华出生在江西赣州。2008年，他从湖南一所211大学博士毕业，在导师的推荐下进入广州一所大学从事物理方面的教学工作。

2012年，胡耀华和多年的女友、大学同学蒋元梅举行了婚礼，并在一年后生下了女儿。由于双方父母都不能来帮忙带孩子，蒋元梅只好辞职做起了全职妈妈。胡耀华的工资既要还房贷，又要供一家人开销，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有时候，胡耀华只好偷偷给人代写论文赚些外快补贴家用。

2015年春节期间，胡耀华接到发小姜海洋的电话，说他回国了，想带妻小一起去广州旅游，顺便去看望他。姜海洋大学毕业后就到加拿大继续深造，后来应聘到一所科研机构，获得了绿卡。

见面后，姜海洋侃侃而谈在加拿大的生活，科研所不仅给他开出了高薪，还提供房子和车子。“我看你还是跟我到加拿大去好了，那里的工资比你现在高多了，而且福利也好。”

姜海洋的话说到了胡耀华的心坎里，凭他现在的工资，要想过好一点的生活实在太难。看到胡耀华有点动心，姜海洋又说：“如果你有移民的意向，我可以提供担保，相比较美国，移民加拿大要容易得多。”胡耀华笑了笑，没有表态。

当天晚上，胡耀华和蒋元梅讲了移民加拿大的事情，蒋元梅既兴奋又有点难过，兴奋的是如果丈夫去了加拿大，工资至少是现在的三倍；难过的是，胡耀华去了加拿大，她就要一个人在国内照顾女儿。经过一番权衡，蒋元梅说：“你放心去吧，家里有我呢。”

第二天，胡耀华把自己的决定告诉了姜海洋。姜海洋开心地让他准备好60万加元（约300万元人民币）的财产保证金，回加拿大后就帮他办理相关手续。这可把胡耀华难住了，他哪里拿得出这么多钱。夫妻俩一商量，决定把唯一的住房卖掉。

2015年7月，得偿所愿的胡耀华告别了妻女，飞往加拿大。崭新的生活即将开始，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挣到钱，给妻女一个更大更好的家。

一到加拿大，胡耀华就四处应聘找工作。名校的背景、发表过几篇重磅论文以及核物理方面的专长，他相信这样的条件加持，很快就能找到一份理想的工作。

然而胡耀华很快认识到了现实的残酷，在国内他毕业的是知名大学，可在加拿大根本没人听说过，而且他当初发表的论文是中文版的，加拿大人根本看不懂。几次碰壁之后，胡耀华的自尊被打击得不轻。

2016年2月，胡耀华终于接到了一家科研所的面试通知，他精心打扮一番信心十足地前往。可是到了面试地点，他才发现竟然有上百个竞争者。

等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轮到了胡耀华。面试官打量了他十几秒钟：“我对你的条件很满意，但是我不能确认你能否不泄露我们的研究成果！”

胡耀华听出了面试官的弦外之音，他之前是中国人，即使现在已经移民加拿大，也难保他不会把机密泄露出去。胡耀华当即表达了对加拿大的热爱：“我既然移民了加拿大，就是希望在这里干出一番事业。”

两天后，胡耀华接到了科研所的电话，是面试失败的消息。胡耀华再三询问原因，对方的回答很简单，因为他曾经是中国人。

心情郁闷的胡耀华歇斯底里地吼道：“我曾经是中国人，但是我现在是加拿大公民，你们为什么这样戴着有色眼镜瞧人。”

这次面试失败，胡耀华不得不考虑一个严重的问题，在国内他是核物理方面的专家，可是在加拿大他们不免担心他泄密，从而排挤他进入这个行业。

残酷的现实摆在胡耀华面前，继续从事核物理方面的教学或者科研已经不现实，最为可行的是改换专业。姜海洋帮他分析，在加拿大最吃香是化学专业，但是要考取加拿大的化学专业博士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我相信一定行！”重新燃起希望的胡耀华报考了温哥华市一所大学的化学博士生。

生活艰难，欲罢不能

之前胡耀华学的是物理，要转行学习化学谈何容易。为了节约钱，他租了一间地下室，每天早上6点就起床背化学公式，累了就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饿了就啃面包。为了不让妻子担心，他谎称住在姜海洋的家里，吃喝不用愁。

放下电话，胡耀华有点想哭，要是当初不那么执着移民加拿大，再努力些年就可以晋升为副教授，虽然工资不是太高，但是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还是不成问题，可是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伤心难过之后，胡耀华又安慰自己，既然回不去了，就再努力拼搏几年，等化学博士拿下之后，钱迟早是能挣回来的。

就这样，胡耀华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备考。庆幸的是，他通过了博士生的考试。高兴之余，胡耀华不得不冷静下来，化学博士生要学习三年时间，不仅要高昂的学费，还要一笔不菲的生活费。

得知胡耀华的困难，蒋元梅把手头剩下的钱全部打给了他，还叮嘱他生活上千万不能苦了自己。

进入大学后，胡耀华向学校申请了奖学金，导师还从科研经费中划拨了一部分钱资助他。即便如此，相比较高昂的学费，这些钱还是杯水车薪。

庆幸的是，姜海洋给他联系了一份工作，可是刚听完姜海洋介绍说工作是油漆工，胡耀华就生气了。“你现在要放下博士生的身份，挣钱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姜海洋的话让胡耀华醍醐灌顶，生存下来比面子更重要。

第一次上班，工头上下打量着胡耀华，向他讲述了工作要领之后就离开了。工友得知胡耀华是大学在读博士，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这让胡耀华恨不得找一个地缝钻进去。好在工头人不错，即使工作中出现一些纰漏，也没有责怪他。

就这样，胡耀华一边攻读博士，一边当油漆工。一个月后，他拿到了第一笔薪水，于是到华人开的餐馆点了几个菜犒劳自己。

吃饭前，胡耀华拍摄了一段视频发给妻子：“你看，我能养活自己了。”可是当妻子问起他做什么赚了这么多钱时，胡耀华竟语塞了，他不能告诉妻子自己在当油漆工，如果在国内传出去，他的颜面何存啊。胡耀华向妻子谎称，他的项目得到了导师的表扬，发了一笔奖金。

这个消息让蒋元梅喜在心里，其实自从胡耀华去加拿大之后，她一个人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女儿，生活得非常辛苦，这一刻，她觉得自己的辛苦是值得的。

2020年10月，胡耀华终于博士毕业，他长舒了一口气。有了化学博士生的文凭，胡耀华向多家单位发出了求职简历，可是依然没有一家通知他面试。

不甘心的胡耀华找到一家单位的负责人询问原因。对方严肃地说：“你的双博士条件确实不错，但是你已经四十岁了，我们为什么不招一个年轻一点的呢？”

听完胡耀华愣住了，是啊，他已经四十岁了拿什么和年轻人竞争。得知胡耀华求职失败，姜海洋安慰他，多应聘几家单位，迟早会碰到欣赏他的人。

12月2日，胡耀华听说一家华人开办的学校要招聘化学老师，他赶紧去求职。或许曾经都是中国人的缘故，校长对他非常友好，当即同意聘用他。胡耀华大喜过望，虽然月薪只4000加元，可是他已经很满足了。

可是上课不到一个星期，胡耀华就觉得被校长骗了，他打听到其他化学老师的薪水都是6000加元。不甘心的胡耀华找到校长，希望他能给自己一个说法。校长顿了顿说：“你已经四十岁了，早过了拼搏上进的年纪，而你看看那些年轻的教师，哪一个不比你有朝气？”

又是自己的年龄问题！气愤的胡耀华提出了辞职，按照协议，他赔偿了学校5000加元。

没有赚到钱，还倒贴了5000加元，这让胡耀华觉得自己很失败，他不敢把辞职的事情告诉妻子，姜海洋每次问起他学校的情况，他也是满口说自己在学校挺好的。没有去处，胡耀华把自己关在地下室的房间里，他想过回中国，可是一想到这么灰溜溜地回去，觉得实在丢不起面子。

很快，胡耀华从学校辞职的消息被姜海洋知道，他抱怨胡耀华不能忍一时之气海阔天空。心情本就不好的胡耀华冷冷地说：“今后我的事情不要你管。”“谁想管你？”看着姜海洋离开，胡耀华又有点后悔，毕竟在加拿大他除了姜海洋这一个朋友，也没有人愿意帮助他。

彻底绝望，跳楼自杀

2021年3月6日，胡耀华接到姜海洋的电话，说一家中餐馆在招厨师问他有没有兴趣先屈就一下。要是之前，胡耀华肯定会拒绝，可是如今他也只能答应先过去看看。

当天下午，胡耀华辗转找到了中餐馆，餐馆的老板廖俊波几年前移民加拿大，由于在国内干的就是餐饮业，到加拿大后他和妻子重操旧业。

廖俊波知道胡耀华是双博士的简历后，安慰他先在餐馆安心工作，有好的发展机会，不会拦着他离开。廖俊波开出的月薪是5000加元，这让胡耀华既兴奋又纳闷，自己的厨艺并不高，廖俊波为什么还给他开这么高的工资。

总算找到了糊口的工作，胡耀华稍稍宽了心。廖俊波告诉胡耀华，到餐馆就餐的大部分都是华人，他们对菜品的要求并不高，之所以过来吃饭，吃的是一种家乡味的情怀。

很快胡耀华发现，餐馆的生意很好，他不仅要炒菜还要备菜，非常忙碌。但是，一想到到加拿大已经花了这么多钱，胡耀华觉得再辛苦都得坚持住。

有一次胡耀华正在后厨炒菜，廖俊波突然进来说：“有几个华人听说你是双博士，想和你聊聊！”胡耀华大喜过望，如果能通过这些人的引荐，说不定还能找到适合的工作。

胡耀华兴奋地来到大厅，几个华人正聊得起劲。“之前我还没有吃到过大学教授做的饭菜，这次真是让我一饱口福了。”这哪里是叫自己过来多认识几个朋友，分明是嘲笑他找不到工作，沦落到餐馆打工。

几位客人还要继续说，胡耀华赶紧借口后厨还有事就离开了。回到后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胡耀华责问廖俊波，为什么把自己曾是大学老师的事情告诉客人。廖俊波不以为然地说：“这不过是营销嘛，你想大学教授当厨师这是多么大的噱头。”

胡耀华虽然心在滴血，可是他不能在廖俊波面前表现出来，他需要这份工作。

胡耀华的身份成了餐馆最好的招牌，一些客人慕名赶来尝他的手艺，当然，实际上就是来看热闹的。虽然廖俊波会多给胡耀华一些薪水，可胡耀华始终觉得这是对他人格的侮辱。

他向姜海洋哭诉，姜海洋叹了口气安慰道：“这就是现实，如果实在坚持不下去，可以回国再重新开始。”胡耀华歇斯底里道：“我拼搏了这么几年，最后沦落到在餐馆当厨子，还有脸回去吗？”

胡耀华在加拿大度日如年，蒋元梅在广州也过得日益艰难——她被检查出得了乳腺癌。为了筹钱给妻子治疗，胡耀华白天在餐馆打工，晚上干起了老本行——油漆工。可蒋元梅由于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生存期不会超过两年。想着自己一事无成，妻子又得了绝症，胡耀华觉得天都要塌了。

2022年11月2日，由于长时间没有休息好，胡耀华在炒菜时发生了火灾，廖俊波扣了他一个月薪水，还炒了他鱿鱼。

当晚，胡耀华在廖俊波餐馆的后厨喝得酩酊大醉，恍惚中他跌跌撞撞爬到了餐馆所在大楼的顶层。站在天台看着繁华的温哥华，胡耀华充满了绝望，他想到了死。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现出妻子无助的眼神，接着是亲朋好友的嘲笑……他情不自禁地跨出了围栏，风声让他觉得解脱了。

很快，大楼安保人员发现有人坠楼报警，胡耀华还是因为伤重在送医途中去世。

胡耀华的死，被媒体报道出来后，大家都很同情这个曾经的天才。大龄移民艰难的生活环境，外界的冷嘲热讽，都是胡耀华的不能回头的原因。如果他刚到加拿大，在核物理行业找不到工作时，冷静面对未知的环境，不盲目自信一定能找到一份好工作，或者放下尊严选择回国，也就不会发生这种悲剧了！生活本来就不是一帆风顺，失败不丢人，迷途知返不丢人，关键是要有勇气再站起来！

编辑/正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