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老井
2023-12-27曾子倩
曾子倩
故乡辘轳转动起来的“吱呀”声,是乡间最曼妙的乐曲,它越陌度阡,跨过小溪织成的河网,踏过夕阳倾洒的洋红,遇见炊烟里最真实的人间真情。
故乡的夏天在我的回忆里永不落幕:青瓦白墙的老屋,鸡鸭成群的院子,蔬菜瓜果遍布的自留地,姥姥扯着大嗓门喊姥爷“消夜”(地方方言,即吃晚饭的意思)的声音在青山绿水间回荡……最后在屋后的那口老井定格。
老井有着永不枯竭的清凉与甘甜。听姥爷说,在他小的时候,那口老井就在田坎上倒映着蓝天白云了,他常常蹲在井边呆望,憧憬着太爷爷踩着白云出现。我抚摸着石头砌成的井壁,沿着青砖的缝隙蜿蜒而上,井沿已经斑驳,绿油油的草木和青苔,却做了恰到好处的装饰。井里永远装着大半的水,纯净透明,井底的石头底纹清晰可见。远观、近看、俯视,这口井都是一幅绝美的画。这幅画是留洋海外的太爷爷亲手垒成的,特别能装水,一年四季都不曾断,就像姥爷绵长的思念,历经时间的磨炼而不停止。而辘轳是姥爷后来添上去的,说要是太爷爷回来恐怕已打不动水了,用上辘轳方便一些,可姥爷用了几十年,太爷爷一回都不曾用过。辘轳是老槐木做的,岁月的沉淀和无尽的思念使它拥有了琥珀般的光泽。
儿时的一天中午,我跑得浑身热气腾腾,姥姥捉着我的手,一边嗔怪,一边从老井打来一桶井水,为我冲凉消暑。那天,炽烈的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倾泻而下,阳光和竹影的交错参差,斑驳陆离。冰凉的井水冲走了我的燥热、我的疲惫,这时的我不禁随口吟喃起姥爷教我背的诗:“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偶然回头发现姥爷眼角竟然有了晶莹的泪花。只是,那时不懂得诗的含义,不懂诗中所讲的君子处世之道,更不懂爷爷的无尽思念,只是想当然地认为是夸赞水的清凉。
傍晚,我和哥哥姐姐乘着星光在老井前的小坝子玩耍,升腾的暑气即便是到了夜晚也依然未消。姥爷端来了用井水冰镇了一天的西瓜,他手中银色的弯刀恰如此时高悬着的明月,随着一声声脆响,我们手中便拥有了一个个粉红色的小小月亮,甜蜜而凉爽。
童年快乐而短暂,后来的我忙于学业,很少回姥爷家。今年暑假再去的时候,不变的是盛夏的燥热与蝉鸣,气氛却略显冷清,院子里不见了昔日来来往往的邻里乡亲。姥爷又为我端来了冰镇西瓜,我一边吃,一边问:“这西瓜味道好像不一样了?”爷爷笑道:“家家都有冰箱了,方便得很。”说着,他眼里有了光彩:“怎么,丫头也觉得西瓜还是用井水冰镇的更好吃?”
“那当然!”我坐在竹椅上晃荡着脚丫子,头也没抬,全然没注意姥爷已不见了踪影。等回过神来,赶紧到屋后去找姥爷。
屋后,田边的野花给那口斑驳的老井镶嵌了一道彩边,晃荡着的井水发出道道银光,还有一个阳光下熠熠发光的白发老头正在用井水冰镇西瓜。
回忆里的老井,像一首夏日绝句,为我童年里的炎夏带来沁人心脾的清新与冰凉;现在的老井更是一本历久弥新的故事,记载着家人的醇厚与温暖。我想,什么时候再回故鄉呢?
(指导老师:何北南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