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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敬内阁官制改革评析

2023-12-27文春美

日本问题研究 2023年5期

文春美

摘  要:日本学界把二战前的日本政党与官僚之间的关系视为一种对抗关系,但是在明治末期至大正初期,却出现了代表藩阀官僚的桂太郎和政友会总裁西园寺公望轮流执政12年的“桂园体制”。“桂园体制”正是反映了政党与官僚之间不仅有对抗,也有协调合作的多重政治结构。文章运用《原敬日记》,通过分析政友会总裁原敬的官制改革构想及其具体实施过程来说明,正是原敬吸纳大批有行政经验的官僚加入政友会,并采取扩大敕任官的自由任用范围等官制改革措施,将政友会势力扩大到反政党的藩阀官僚内部,才出现了官僚加入政党参选众议员的“官僚政党化”加速现象。原敬通过延续“桂园时代”以来的“官僚政党化”策略,吸纳大批有行政经验的高等官加入政友会,为过渡到政党政治储备了行政人才。原敬通过延续“桂园时代”以来的“官僚政党化”策略,吸纳大批有行政经验的高等官加入政友会,为过渡到政党政治储备了行政人才。

关键词:原敬内阁;官制改革;政务次官制度; 官僚政党化;枢密院

中图分類号:D73/7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2458(2023)05-0013-09

DOI:10.14156/j.cnki.rbwtyj.2023.05.002

日本学界经常把二战前的政党与官僚之间的关系视为一种对抗关系①。在近代日本政治中,藩阀和政党围绕政权展开竞争时,技术官僚支持藩阀政府。之后,随着政党势力的发展壮大,官僚又成为牵制政党的对抗势力。这种理解和解释,仅仅反映了近代日本多重政治结构的一个侧面。政党与官僚之间既有对抗,也有协调合作。从原敬、加藤高明、浜口雄幸等政党政治家的个人履历,便可看出他们都有长时间担任官僚的经历。在明治末年、大正初期建立的“桂园体制”②是以官僚为主导的官僚、政党联合内阁体制。正是在“桂园时代”,官僚与政党的关系日益紧密,出现了官僚加入政党参选众议员的现象,这称之为“官僚政党化”现象。到了原敬内阁时期继续推行“官僚政党化”政策,吸纳大批有行政经验的官僚加入政友会,更是成功地将政党势力伸展到官僚机构内部。

本文聚焦原敬内阁的官制改革构想,考察原敬首相与枢密院围绕《文官任用令》中就扩大敕任官自由任用范围和铨衡任用问题展开的博弈,以及原敬采取“官僚政党化”策略将政党势力伸展到官僚机构内部的情况、效果等,意在揭示原敬在藩阀官僚与反政友会的宪政会的夹击下稳步扩大政友会政治影响力的历史脉络。

一、原敬内阁的官制改革背景

1915年3月,在第二次大隈重信内阁下举行的第12届众议院议员选举,是原敬成为政友会总裁后首次面对的众议院大选。同时,这次大选也是政友会第一次作为在野党参加的大选。从这次大选的特点来看,官僚出身的候选人第一次大批参选,而且有20名有次官、知事等经历的前官僚当选政友会众议员。其中床次竹二郎、秦丰助、杉山四五郎等官僚议员脱颖而出。在本次大选中政友会由官僚转变为议员的人数增加,意味着政友会由过去打着自由民权运动旗号与明治政府对抗为主流,向重视有制定政策能力和国策担当能力的人才方面倾斜。这种人员构成的变化是原敬推行上述“政党改良”措施的结果。

大隈内阁辞职后,朝鲜总督寺内正毅组阁。寺内内阁是一届由军人和官僚占据的“超然内阁”。宪政会宣布与新内阁断绝关系,而政友会总裁原敬站在了拥护寺内内阁的立场上,并在1917年4月举行的第13届大选中,重新成为国会第一大党。寺内内阁因“米骚动”事件下台后,山县有朋推举元老之一的西园寺公望为首相,但西园寺称疾固辞,并说服山县,推荐政友会总裁原敬出任首相。这样,1918年9月29日,日本政治史上第一个真正的政党内阁——原敬内阁诞生了。原敬内阁除陆军、海军、外务三大臣外的阁员全部是政友会成员。外务大臣内田康哉虽然并非是政友会党员,但他在官界也算是“亲政友会”官僚。陆军、海军两大臣之所以未由政友会成员担任,是由于官制的限制,不准由政党成员担任。

在原敬首相的强有力领导下,政友会内阁积极制定一系列新政策,其中包括官制改革。由井正臣对原敬内阁的官制改革的经过、内容等进行了细致的分析和阐述,他认为原敬内阁对官制改革并不热心,并总体评价原敬内阁的官制改革对枢密院做了非常大的让步[1]72-74

在原敬内阁组建后首次面对的第41届议会(1918.12.25—1919.3.26)上,原敬首相把精力全部投入到“积极政策”和《众议院议员选举法改正》等重要法案的顺利通过上,而并没有把修改《文官任用令》法案作为首选目标。他认为《文官任用令改正》事关重大,事关政府高层人事变动和政党、官僚各派势力的权力变化,法案的审议通过需要花费数月时间,因此国会闭会后提出官制改革法案比较合宜[2]139。不过,原敬内阁刚成立不久,政友会内部就出现了要求修改《文官任用令》的声音,对原敬首相坚持“渐进主义”表示不满3。与此同时,新闻媒体在第41届议会结束后,开始预测原敬内阁将着手官制改革[4。顺应党意民心,政友会政务调查会决定将官制改革问题作为重要调查事项。在1919年5月20日的阁议上,讨论修改《文官任用令》问题时,内定不涉及地方官,只制定基于次官、局长的“列举主义”(依据法定具体事项进行判断是否属于“受案范围”的法解释思路)原则的任用法案,并决定让内阁法制局进行调查[2]224

若想在枢密院顺利通过官制改革法案,就必须先要获得枢密院议长山县有朋的同意。于是,原敬在1919年6月与山县会面,指出放开文官任用大门是大势所趋,希望借此机会,通过修改《文官任用令》放宽现行官吏任用制度。对此,山县出乎意外地没有表示异议[2]253

二、原敬内阁与枢密院围绕《文官任用令改正》的对立

原敬内阁的官制改革草案不仅包括《文官任用令改正》《大正二年敕令262号》《各省官制通则》等,还包括铁道院升格为铁道省、合并军需局和统计局为国势院等16项内容。原敬在解释官制改革法案时强调刷新吏治、重建官场的必要性,并强调官制改革的目的是适度开放官界门户、确保合适的人担任合适的官职[5]91

原敬内阁制定的《官制改革》法案内容包括:第一,通过修改《各省官制通则》,废除大隈内阁时期设置的正、副参政官,然后在次官下新设敕任参事官(各省1名,职务权限为受大臣或次官之命掌管审议立案,实为科长级别官职);第二,修改作为《文官任用令》特别规定的《大正二年敕令262号》,把自由任用范围从原来的内阁书记官长、法制局长官,扩展至次官、警视总监、内务省警保局长、内阁拓殖局长、敕任参事官、众议院书记官长、贵族院书记官长等官职;第三,实行铨衡任用制,旨在放宽考试任用限制,扩大升迁敕任官的晋升途径。也就是说,即便是没有通过文官高等考试,只要有敕任参事官的两年经历和有两年的秘书官(高等官三等)经历,就可以通过铨衡任命为敕任官[5]86-97。从整体上来看,原敬内阁的《文官任用令改正》是山本权兵卫内阁推行的官制改革的升级版。

尽管枢密院在自由任用警视总监、内务省警保局长、内阁拓殖局长、众议院和贵族院两院书记官长等问题上愿意妥协,但在次官和敕任参事官的铨衡任用问题上不愿意妥协。这是因为枢密院认为,次官作为“施政之要害”,最好采取考试任用,不同意将次官变成自由任用职[5]100-101,担心扩大铨衡任用将会导致政党占据各省局长职位。在1919年11月21日的审议中,枢密院决定拟定一项折衷方案,同时设置自由任用的政务次官和考试任用的事务次官。此外,枢密院在涉及陆军、海军次官任命问题时,一再强调须另行审核。虽然原敬内阁无迹象任命陆军省和海军省次官,但枢密院却事先放风警告原敬内阁最好别触及“文官治军”问题。

1919年12月4日,审查委员长伊东巳代治与原敬举行会晤,席间伊东传达枢密院要求取消次官和敕任参事官自由任用的修改意见,遭到原敬的断然拒绝。为了打开僵局,原敬和法制局长官横田千之助对枢密院顾问官展开了游说攻势[2]429-442,但因为审查委员会对原敬内阁的敕任官铨衡任命绝不松口,所以横田法制局长官只好私下向伊东巳代治审查委员长提交一份妥协方案,愿意列出涉及铨衡任用的官职名单2]452

在1920年1月21日的阁议上,阁僚一致同意对枢密院采取强硬态度[2]463,这说明,原敬内阁在铨衡任用问题上仍没有妥协之意。尽管如此,原敬仍然继续与被视为枢密院后台的山县有朋进行谈判2]466,山县在铨衡任用问题上依然不松口。山县的亲信还故意向报纸泄漏说,《文官任用令》问题陷入僵局状态,让山县感到很棘手和头疼。在3月26日的会谈中,山县建议原敬对(枢密院)委员会的决定做出让步,但原敬表示政府不能同意[2]513。于是,3月底,新闻报纸对《文官任用令》问题陷入僵局进行报道[6。在4月5日举行的会谈中,原敬不仅承认在《文官任用令》问题上(枢密院)委员会与政府的意见不一致,导致谈判陷入僵局,而且还承认在审议《文官任用令》法案上徒然耗费太长时间并不符合国家利益。他进而指出(枢密院)委员会在敕任官的铨衡任用问题上与内阁法案出入太大,实难接受,但考虑到一再反复交涉协商无果,政府决定不再固守原案的宗旨。于是,4月10日,经山县同意后,官吏任用令问题总算有了了结[2]521-524

最后妥协的结果是把铨衡任用的敕任官限定在制铁所长官、驻海外财务官、专卖局长官等范围内,而最让原敬心心念念的铨衡任用各省局长之事,最终泡汤。1920年5月12日,在枢密院会议发表的审议报告中指出“理论上虽难接受,但是体察当局的苦衷和当前的政情局势,本着相互礼让的精神,我们姑且同意原案”[5]101。从审查委员会的上述表述中,不难看出枢密院对达成的妥协方案不甚满意。这也从侧面反映了原敬内阁与枢密院之间围绕铨衡问题的激烈交锋和对立5]102-105

從1919年6月到1920年5月,官制改革法案在枢密院经过了长达一年左右的漫长审议过程。原敬把审议久拖不决归咎于枢密院特别委员会委员长伊东巳代治“玩弄小把戏”找麻烦的缘故[2]387。枢密院以各种理由拖延审议,对此原敬愤愤不平地指出:“(枢密院)就这个法案进行磋商已经耗费40多天,尽管没有人提出异议,却仍在蹉跎时日,这种做法令人震惊[2]292

正如由井正臣所强调的那样,原敬没有像山本内阁一样,借助普选运动的高涨之势,背靠民意推动官制改革,这或许也是在铨衡任用问题上,未能获得枢密院妥协的原因之一。但是,如果具体考察官制改革的内容和整个审议过程,不难发现原敬对枢密院采取相当强势的对抗态势。原敬在彻底恢复山本内阁时期的官制改革方面取得相当大的成功。多家报纸对原敬对抗枢密院表示支持的同时,对双方在官制改革问题上达成妥协表示欢迎[7

三、次官、敕任参事官的人事安排

原敬内阁成立后不久,立即更迭除内务次官和司法次官以外的所有次官。如表1所示,被任命的敕任官基本都是政友会成员,可以说原敬内阁比山本权兵卫内阁推行了更为彻底的“官僚政党化”政策。

1920年3月9日,枢密院还在审议《大正二年敕令262号》时,原敬内阁阁议决定,在经得所属长官批准后,允许官吏兼任议员,这就等于推翻了大隈内阁原则上禁止官吏兼任议员的阁议[8]305-317。枢密院基于区分政务和事务的考虑,对官吏兼任议员提出批评,但是修改后的《文官任用令》却允许政党成员兼任次官和敕任参事官。单从公平性来看,显然禁止官吏兼任议员有失公平。这样,允许官吏兼任议员成为原敬内阁官制改革的一项重要内容。

在1920年5月举行的第14届大选中,包括原内务次官小桥一太、神奈川县知事井上孝哉在内的多名官僚出身者当选为众议院议员。甚至在后来的补选中,也有像内务省土木局长堀田贡那样,在官僚任职期间参选众议院议员的案例出现。小桥一太在第14届大选中加入了政友会,而井上孝哉则是在1924年的第15届大选后加入政友本党[9。通过第14届大选不难看出,原敬内阁积极推行了“官僚政党化”政策。

原敬内阁不仅推行“官僚政党化”政策,而且还继续沿袭“桂园时代”以来推行的“政党官僚化”政策。1920年5月,根据官制改革规定铁道院升格为铁道省,同时还新设了国势院。由于铁道大臣和国势院总裁都是亲任官,所以首相可以自由任命。因此,原敬任命元田肇为铁道大臣,任命小川平吉为国势院总裁,他们都是未能入阁的准阁僚级政友会干部[2]545。增设自由任用的亲任官是为了给政党成员提供更多的官职,一方面论功行赏党内干部,同时通过参与政府决策的制定,让有才干的党员积累更多的行政经验。

事实上,政友会成员被任命为次官的人数并不多。成为次官的仅有小桥一太(内务次官)、秦丰助(递信次官)、田中隆三(农商务次官)三人而已。因为小桥一太是当上次官后加入政友会的,秦丰助和田中隆三也有秋田县知事和矿山局长的经历,因此属于“官僚政党化”的例子。目前尚不清楚原敬当时打算任命几个政友会干部为次官,但也不难猜测,政友会内部适合担任次官的人数并不太多。原敬虽然试图推行内阁更迭时大批官员一起更迭的美国式官制(政党分肥制),但即便是最鼎盛时期的政友会,也没有强大到“随己意”自由任命官职的程度。

为了应对一战后不断增加的外交事务,外务省制度调查委员会于1920年5月31日向外交大臣提交报告,要求设置负责政务的第一次官和負责事务的第二次官。因为负责政务的第一次官掌管外交事务,实际上根本不可能任命政党成员。外务官僚们提出上述要求是因为,他们防患于未然,为即将任命政党出身的外相做准备。外务省制度调查委员会要求设置政务官和事务官,其意图是为了巩固考试任用的事务次官的地位。从这些举动可以看出,官僚们对设置自由任用的次官、敕任参事官充满敌意,实际上是为即将到来的政党政治时代进行事前布局[10]739-751

比起次官,原敬内阁更多地任命了敕任参事官(表2)。当时的新闻报纸预测各省的大臣秘书官将会晋升为敕任参事官,但是原敬为了强化敕任参事官的职能,任命了比秘书官级别更高的政友会干部为敕任参事官。为了防止在任命敕任参事官问题上,引发不必要的争议和不满,原敬要求各大臣在找本人约谈之前,事先跟自己通气[11]24

原敬选拔敕任参事官的标准有两条:一是选拔党内有前途的骨干;二是选拔愿终其一生献身为政治家的、有远大志向的党员。举例来说,原敬任命松田源治为内务省敕任参事官就是看中了他的大好前途。任命学者兼雄辩家林毅陆为外务省敕任参事官,是期待他能够承担起应答议会质询的政府委员之责。望月圭介之所以被任命为农商务省敕任参事官,是希望起用性格刚毅的望月来解决农商务省面临的小作争议等深刻的农业问题[12]62。不过,原本希望成为大臣的望月圭介,似乎对被任命为敕任参事官并不满意,所以担任敕任参事官的时间并不长12]43-44。此外,原敬为了与贵族院的最大派系“研究会”加强提携关系,达到“纵断”贵众两院的目的,还任命贵族院议员小笠原长干为陆军省敕任参事官,任命贵族院议员大河内正敏为海军省敕任参事官[12]112

对新设在各省的敕任参事官,《各省官制通则》只规定其职为“受大臣之命,掌管审议立案”,而在具体如何实施上,则任由各省按各自惯例自行决定,很多省并没有明文规定相关实施细则。总体来看,敕任参事官似乎负责独立于各局各课的事务,在参事官共同商议的基础上审查法案或敕令草案,以及调查各种法律法规条文的解释。由于寄希望于敕任参事官起到辅佐次官的作用,所以他们经常担任参事官会议的议长13

四、 官制改革的影响与党弊问题

目前尚不清楚敕任参事官究竟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但是通过敕任参事官留下的日记,可以了解官僚们对新设敕任参事官的看法。据递信省敕任参事官小久保喜七说,他在递信省内大受欢迎不是因为尽职尽责,反倒是因为他从不过问省内事务,而把事务全部交给大臣和次官处理。他所作的工作当中最值得提及的业绩,就是作为政府委员在第44届国会上履行了应答质询之责[14]77-78。在44届(1920年)和45届(1921年)国会中,敕任参事官被任命为政府委员,而陆军和海军省的敕任参事官却没有被任命为政府委员,这说明在陆军、海军省内,政务官得不到重视,并不能发挥他们的职能。

并非所有敕任参事官都如此没有“存在感”,其中还有像外务省敕任参事官林毅陆这种存在感很强的特例,林毅陆辞去敕任参事官后,外务省没再任命敕任参事官,以致于外务省内的密切交流几乎陷入停滞状态[15。总之,敕任参事官制度要想取得积极成果,还需要时间的积累。然而设置敕任参事官也就不过短短的一年半时间,之后等待它的就是被取消的命运。

原敬内阁在自由任命次官和敕任参事官的过程中,遇到与第一次大隈重信内阁同样的困境,那就是“猎官”活动所带来的“党弊”问题。各大新闻报纸对原敬内阁的官制改革评价比较正面,但是对政友会的“党弊”问题也有不少批评,这些媒体指出原敬内阁处理“党弊”问题是推行官制过程中所面临的最大考验[16。原敬在任命官员时,采取比较慎重的态度,尽量避免像第一次大隈内阁那样落下“党弊”骂名。比如,他在人事任命蕴藏巨大经济利益的铁道大臣时,本想提拔冈崎邦辅,但是冈崎有过因刑事犯罪记录而辞去递信省官房长官的经历,所以原敬经过短暂犹豫后最终任命元田肇为铁道大臣[2]540。在《原敬日记》里还记录了一段不为人知的事情:他因为担心在首相官邸里与政友会干部讨论众议院选举问题,会引起他人不满和批评,最后把开会地点定在三缘亭2]507

原敬的慎重态度,也很好地体现在原敬内阁修改并运用殖民地官制上。他一方面通过修改殖民地官制,使任命文官总督成为可能,任命了田健治郎为台湾总督,以及林权助为关东长官。另一方面他对可以任命文官的朝鲜总督则采取了比较慎重的态度,先将海军大将斋藤实从预备役转为现役后任命为朝鲜总督[17]235。可以说,原敬的官制改革一方面根据现实政治形势需要的同时,另一方面却把自由任用范围限定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尽量避免给人留下“猎官”的负面观感。

“党弊”问题对原敬推动“官僚政党化”实际上造成了负面影响。众所周知,原敬内阁时期,频繁发生涉及政友会成员的“满铁贪污事件”【在1921年1月31日的众议院预算委员会上,在野党宪政会弹劾“满铁”副社长中西清一(元递信次官)购入中日合营的大连煤矿的费用高达220万日元,而实际价格只有70万日元。这个煤矿的日方经营者为东洋煤矿,担任专务董事的就是政友会森恪。据说被怀疑先付的收购价中30万日元被森恪和政友会用作选举资金。另外,“满铁”的子公司大连汽船公司解除了与三菱造船所的契约,从内田信也(与政友会关系密切)经营的造船所以276万日元价格购入汽船《凤山丸》(8 500吨)。后来中西清一在一审中被判刑10个月,在二审中因证据不足无罪释放。】、鸦片走私事件、東京市贪污事件等政治丑闻。原敬虽然在政治资金和公共事业项目上还算比较透明[18]117,但是原敬内阁政友会官员徇私舞弊的贪污渎职事件屡见不鲜。可以说,政友会的积极政策和选民人数的增加带来选举费用增加,从而给政友会进行徇私舞弊和贪腐提供了可乘之机。

在野党宪政会对原敬内阁的官制改革坚决反对。为了强调区分政务官与事务官的必要性,宪政会总理加藤高明在讲演中经常批评原敬内阁的“官纪紊乱”就是政务与事务不分的缘故[19。此外,宪政会的最高干部江木翼也对原敬内阁的官制改革大加批评,并一如既往地主张效仿英国设置政务次官,区分政务和事务,禁止官吏兼任议员等宪政会一贯的主张20

加藤高明和所属的宪政会在抨击原敬内阁的经济政策时,连带着批评政友会的“党弊”问题。加藤在1921年7月的演讲中呼吁原敬内阁对行政、财政、税收进行重组,为了防止官员贪污事件频发,要求原敬内阁进行“纲纪整肃”[21。这时向原敬内阁提出的行政和财政整理、“纲纪整肃”,再加上“普选”要求,成为后来加藤内阁的“三大政策”。随着经济不景气在全国蔓延,加藤的主张获得日本社会的广泛共鸣,这也体现在原敬内阁末期的1921年5月至11月的补选中,宪政会取得四胜一负的好成绩。

宪政会通过骨干伊泽多喜男的官僚人脉集结反政友会势力的方式,提高了在官界的影响力。伊泽继承了原同志会第二把手、对山县派官僚具有较大影响力的大浦兼武的官僚人脉。他在1919年,召集隶属于宪政会的贵族院议员组织了“同成会”,其成员有江木翼、汤浅仓平、菅原通敬、西久保弘道等,他们在议会猛烈抨击原敬内阁的各项政策。伊泽的“反政友会”活动,在现役的内务官僚中得到相当大的支持[22]123-139。就这样,一部分原本处于低级别的年轻山县派官僚被组织成“宪政会派”,这也加速了在野党宪政会的“官僚政党化 ”。加藤高明后来当选首相后选拔这些人,其中有些人还加入了宪政会和后继的民政党。

原敬内阁“政党官僚化”规模比不上山本内阁,其原因与宪政会派官僚的集结,以及他们对政友会“党弊”问题的批判力度加大有较大关系。这些动向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原敬的美国式官制构想,在具体实施过程中遇到反对党的干扰不小。而宪政会则将猛烈抨击政友会“党弊”作为新策略,赢得了包括官僚在内的广大民众的支持,等到1924年加藤高明组阁后推行了完全不同于政友会的官制改革。

结  语

1918年9月,诞生了日本政治史上第一个真正的政党内阁——原敬内阁。原敬内阁希望通过《文官任用令改正》竭力扩大敕任官的自由任用范围,同时引入敕任官铨衡任用制,绕开限制政党进入官界的考试“门槛”,为政党创造更多的升官途径。但是原敬内阁的《文官任用令改正》法案提交给枢密院审议时耗费一年多时间。久拖未决的主要原因在于,枢密院不同意将次官变成自由任用职,而且担心扩大铨衡任用将会导致政党占据各省局长职位。经过激烈的攻防博弈,原敬内阁与枢密院在1920年5月最终达成妥协,枢密院同意次官变为自由任用职,但在扩大铨衡任用方面坚决不松口,从而使原敬希望通过铨衡来扩大自由任用职的计划落空。

原敬內阁取得的最显著成果是推翻大隈内阁原则上禁止官吏兼任议员的阁议,规定经所属长官批准后,官吏可以兼任议员。这一措施为政友会吸纳了大批有行政经验的高等官,为政友会储备行政人才开辟了道路,从而加速了“官僚政党化”进程。

为了避免给人留下“猎官”的负面观感,原敬仅任命了三名次官。与此同时,原敬避开了社会比较关注的次官任命,而将党内重要干部任命为敕任参事官,以此来强化敕任参事官的职能,但是未取得预期效果。原敬为了与贵族院的最大派系“研究会”加强提携关系,达到“纵断”贵众两院的目的,还任命了两名贵族院议员担任敕任参事官,也没有收到足够的成效。

尽管原敬在任命政务官时,采取比较慎重的态度,但是因为“满铁贪污事件”等政治丑闻,原敬内阁和政友会仍是未能摆脱“党弊”的骂名。相反,频繁发生的贪污事件,为反对党宪政会批评政友会的“党弊”问题提供了口实,实际上给原敬推动的“官僚政党化”政策带来了负面影响。

原敬内阁推行的次官、敕任参事官的自由任用制度,在具体实施过程中,不仅遇到了来自藩阀官僚势力的抵制,更是遇到了“反政友会”的宪政会干扰。应该说,宪政会抨击政友会“党弊”的策略,取得了显著效果,赢得了包括官僚在内的社会各阶层的共鸣。原敬内阁“政党官僚化”规模比不上山本内阁时期,正是跟宪政会派官僚的集结,以及他们对政友会“党弊”问题的批判力度加大等有较大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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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外務省外交史料館.外務省内規関係雑件 第二卷[B].東京:外務省外交史料館,6-1-2-69_002.

[16]任用令の運用[N].東京日日新聞,1920-05-19.

[17]朴廷鎬.近代日本における治安維持政策と国家防衛政策の狭間[J].本郷法政紀要14号,2005:235.

[18]宮崎隆次.政党領袖と地方名望家——原敬と盛岡市·岩手県の場合[J].年報政治学,1984,35:117.

[19]加藤高明.原内閣の失敗[J].憲政,1920,3(4).

[20]江木翼谈.题目[N].東京日日新聞,1920-04-03.

[21]加藤高明.綱紀振粛の急務[J].憲政,1921,4(5).

[22]伊沢多喜男伝記編纂委員会.伊沢多喜男[M].東京:羽田書店,1951:123-139.

[责任编辑  孙  丽]

An Analysis of Hara Cabinets Reforms of Official Appointment System

WEN Chunmei

(Institute of World History Studies, 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 Beijing, 100101, China)

Abstract:  In Japanese academia,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re-World War II Japanese political parties and bureaucrats has traditionally been seen as one of opposition. However, during the late Meiji era to the early Taisho era, a distinct political system known as the “Kei-En System” emerged. This system saw Katsura Taro, representing the domain-based bureaucrats, and Saionji Kinmochi, the president of the Rikken Seiyūkai (Association of Friends of Constitutional Government), taking turns in power for 12 years. The “Kei-En System” reflected a nuanced political structure that went beyond mere confrontation, incorporating elements of coordinated cooperation between political parties and bureaucrats. This paper delves into the insights provided by the Hara Takashi Diary to analyze the concepts behind the reforms of official appointment system and their implementation by Hara Takashi, who was also the president of the Rikken Seiyūkai. It demonstrates how Hara successfully brought numerous experienced bureaucrats into the folds of the Rikken Seiyūkai and implemented reform measures, including broadening the scope for making appointments to high-grade senior officials. These measures not only expanded the Rikken Seiyūkais influence to encompass anti-party domain-based bureaucrats,but also hastened the trend of bureaucrats joining political parties and running for elected positions-an occurrence referred to as the “bureaucratic partyization”.At the same time, by continuing the strategy of “bureaucratic partyization” that had been in place since the Kei-En era, Hara absorbed a large number of senior officials with administrative experience into the Rikken Seiyūkai (Association of Friends of Constitutional Government), thus reserving administrative talents for the transition to party politics.

Key words: Hara Cabinet; reforms of official appointment system; parliamentary under secretary; bureaucratic partyization; the Privy Counci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