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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资源拼凑如何推动数字化转型?
——基于小微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实践探索

2023-12-27

财贸研究 2023年10期
关键词:开放式小微转型

张 敏 李 博

(1.温州大学,浙江 温州 325035;2.东北大学,辽宁 沈阳 110819)

一、引言

近年来,以互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新兴数字技术迅猛发展,引发新一轮科技和产业变革,越来越多的小微企业成为开放式创新的践行者(潘闻闻 等,2021)。通过嵌入共享、通用的数字平台,借助开放式创新推动数字化转型成为小微企业应对数字经济时代新挑战的重要战略。小微企业需要借助跨界的、跨平台的资源整合以把握机会并获得竞争优势,企业的数字资源利用和协调能力成为应对数字化转型的基本保障(Bhandari et al.,2023)。

然而,大量小微企业过于依赖外部技术解决方案的获取,忽视了数字资源利用及开发能力的提升,“不会转”映射出企业双元能力的欠缺。即便小微企业通过加入产业数字平台以推进与外部伙伴的资源共享,但由于其数字能力薄弱,数字化转型认知参差不齐,在嵌入数字平台时依然面临能力门槛,表现出“不敢转”的顾虑,难以形成协同演进的创新群落(阳镇,2023)。因此,如何引导小微企业从自身擅长的资源拼凑策略切入,主动尝试数字资源的跨界整合,推进开放式创新并打通数字化转型链条,成为小微企业数字化转型实践中亟待解决的重要现实问题。借助平台协同治理以及企业双元能力的提升来实现知识创造和价值共创,成为激发小微企业数字化转型、实现高质量发展的重要策略。

遗憾的是,现有的理论研究并未对上述问题予以前瞻性回应。一方面,数字技术的迅猛发展加速了资源的聚合效应,数字资源的涌现和嵌入将带来企业资源配置方式的深刻变革,改变资源拼凑的搜索逻辑和实现路径,契约治理和关系治理的作用日益凸显(Ye et al.,2020),但学界尚未对数字化转型过程中资源拼凑的治理逻辑展开系统研究,亟待拓展资源拼凑理论的研究边界。另一方面,开放式创新早已被公认是小微企业克服资源瓶颈的关键机制,信息技术凸显了创新过程持续迭代的动态特征(刘洋 等,2020),开放式创新的治理机制、动态能力特征等关键属性亟须更为深入的理论研究。学界对新兴技术背景下小微企业资源拼凑策略与开放式创新的关联机理关注较少,难以有效回应小微企业数字化转型面临的“不敢转型”“转型失败”“转型无能”等现实问题(阳镇,2023)。

小微企业需要尝试建构数据驱动的动态能力,以推动企业数字化转型(赖晓烜 等,2023)。信息技术的发展和数字基础设施的完善拓展了资源整合的范围,对企业动态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也带来了开放式创新的新挑战。基于此,本研究遵从“资源—能力—绩效”的分析逻辑,探究数字资源拼凑、企业动态能力(本文主要聚焦于企业IT双元能力)以及企业开放式创新之间的关联机理,通过引导小微企业高效整合资源,实现高质量的开放共享。本研究关注数字经济时代价值创造模式的变化,将数字资源拼凑视为实现数字化转型的切入点,尝试建构数字化转型场景下的数字资源拼凑理论体系;将实现开放式创新视为打通数字化转型链条的核心环节,探索提升小微企业IT双元能力的作用机制,构建推进小微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实施模型。这一方面拓展了双元理论以及资源拼凑理论的研究边界,丰富了数字化创新的研究内容;另一方面针对小微企业数字化转型瓶颈进行了细致拆解,为化解小微企业的数字化转型瓶颈提供了策略指引。

二、文献回顾与假设提出

(一)数字化转型背景下的数字资源拼凑

资源拼凑理论描述了企业如何拼凑利用有限的手头资源(包括物质资源、社会资源和认知资源),通过即兴创作来不断开发新产品或新服务(Fisher et al.,2017)。结合企业手头可利用资源的拼凑种类,资源拼凑可被分为物质拼凑、要素拼凑、顾客拼凑、制度拼凑以及网络拼凑(Baker et al.,2005)。资源拼凑获得的特殊经验和知识能够帮助企业有效识别创业机会和合作节点,快速重配各类资源,从而形成独特的认知框架,其是推动企业实现持续增长的重要策略(Steffens et al.,2023)。

学者们认为资源拼凑理论也可用于分析组织在不确定的情况下如何利用有限资源即兴发挥以推进数字化转型(Ferreira et al.,2019)。数字化转型的本质是信息技术驱动下的业务转型,是信息技术对企业参与者、组织结构、企业实践以及企业文化等综合变革的过程(Hinings et al.,2018)。数字技术与传统资源要素的相互融合衍生出形态丰富的数字资源,既包括组织层面的数字基础设施,也包含传统资源要素的数字化形态,以及实现数字创新的高阶能力。数字资源的可再编程、同质化和自参照等特征将颠覆企业传统的认知边界,重构企业的资源配置过程。数字资源的独特属性推动多主体互动和资源跨界整合,使得资源拼凑过程同时具备物理、社会和数字特征(Ye et al.,2020)。资源拼凑被视为企业成长过程中突破资源约束的有效途径之一,现有文献着重考察了一般环境下资源拼凑对社会企业、新创企业的影响,对于数字化转型背景下数字资源拼凑的理论建构仍处于起步阶段。

数字资源拓展了合作者的地理空间,推进了专业化分工,提高了合作绩效(Rippa et al.,2019)。由于开放网络中互动机会日益增多,企业可以借助跨界的、跨平台的资源整合以谋取更大的竞争优势。一方面,数字资源的可重新编程性、可供性以及可重新诠释性使得借助数字资源拼凑可以创造出新产品。另一方面,数字资源能够与企业的运营流程、市场环境、制度规范等结合起来,通过组合新技术与现有资源进而创造出新组合(Henfridsson et al.,2018)。小微企业利用数字技术推进数字/非数字要素的资源组合,能够促进其数字化转型(Karanasios et al.,2022)。本文借鉴经典资源拼凑理论中的价值创造逻辑,将数字资源拼凑界定为企业借助数字技术和数字基础设施,通过对传统资源要素的“凑合利用”和“即兴创作”,以不断发现新兴市场机会的战略决策和行为模式。聚焦数字技术与数字基础设施嵌入于传统资源拼凑的核心场景(要素拼凑、市场拼凑和制度拼凑),结合企业手边可利用资源的拼凑类型(要素拼凑、顾客拼凑和制度拼凑)(Baker et al.,2005),本文沿袭已有的较为权威的分类字资源拼凑划分为要素拼凑、市场拼凑和制度拼凑三个维度。其中,要素拼凑指数字技术与数字基础设施参与的物资或技能转化为生产要素的过程;市场拼凑指数字技术与数字基础设施参与的市场互动和推进机会识别的过程;制度拼凑指数字技术与数字基础设施参与的推动形成新制度、规范、流程和惯例的过程。迄今为止,学界对于数字资源拼凑的实现逻辑还未展开系统研究。虽然已有学者关注到焦点企业如何在数字化转型过程中实施资源编排并为合作伙伴和客户创造价值,但是鲜有文献涉及数字化转型过程中小微企业的资源拼凑策略及实施路径。为此,本文尝试探索小微企业数字资源拼凑的治理逻辑和实现路径,以期对当前小微企业面临的数字化转型瓶颈予以回应。

(二)数字资源拼凑与IT双元能力

双元能力是指企业重构、整合和变革现有资源和新资源以实现新的复杂资源组合的能力(O’Reilly et al.,2013)。数字化改变了企业创造和获取价值的方式,对企业的数字资源、数字同步能力提出了更高要求(Bhandari et al.,2023)。IT双元能力是数字化转型背景下企业双元能力的拓展,是学界新近关注的热点话题。IT双元能力是指企业对IT资源和IT实践同时进行开发和探索的能力,在支持企业数字化转型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Vial,2019)。其中,IT探索能力是指获取和尝试新的IT资源以探索和挖掘新的市场机遇,获取未来运营优势的能力;IT开发能力是指利用信息技术整合内外部资源,提高资源利用效率的能力(Zheng et al.,2020)。已有研究认为,IT探索能力与IT开发能力能够协同提升企业绩效。但是,针对IT双元能力前因变量的研究较为少见。

数字技术及数字基础设施会影响组织流程与组织变革,有效推进数字资源拼凑是小微企业实现生存与发展的重要战略(Sun et al.,2020)。首先,小微企业在实施要素拼凑时,线上线下多渠道互动能够促使大量拼凑主体及其拥有的信息资源快速集聚,提高对有形资源、劳动力、技能等要素的整合能力,以较低的成本扩大多主体互动的广度,提高资源利用效率(Hampel et al.,2020)。其次,小微企业在实施市场拼凑时,跨时空的知识、信息频繁互动可以帮助企业及时获取客户信息和市场信息并快速做出响应,这有利于促进机会的创造和隐性知识的转移,增强彼此间的关系强度,探索和挖掘新的市场机遇(Smith et al.,2017)。最后,小微企业在实施制度拼凑时,能够通过对外部制度、规范、流程和惯例的有效整合,在资源快速迭代的过程中重构能力体系。数据资源的开放性使得主体之间的信息不对称程度大大降低,良好的监管环境有利于不断发现和创造关联性机会,创造性地拼凑资源并突破现有制度约束(蔡莉 等,2018)。要素拼凑、市场拼凑和制度拼凑不仅能够帮助小微企业快速获取和尝试新的IT资源以探索和挖掘新的市场机遇,还可以帮助其提高资源的利用效率。基于此,本研究提出:

H1:小微企业实施数字资源拼凑有益于提升IT双元能力。

H1a:小微企业实施要素资源拼凑有益于提升IT双元能力;

H1b:小微企业实施市场资源拼凑有益于提升IT双元能力;

H1c:小微企业实施制度资源拼凑有益于提升IT双元能力。

(三)数字资源拼凑与开放式创新

数字经济时代的创新过程是一个强调设计逻辑、开放式创新、情境交融和持续迭代的动态交互过程(刘洋 等,2020)。开放式创新是指企业通过与外部实体互动以整合内外部资源,并利用外部商业化途径进行价值创造与获取,包括内部型、外部型以及双向型三类。其中,内部型指企业通过获取外部可用技术或资源推动产品创新;外部型指企业将想法商业化或向外部转让技术或资源;双向型则指两者兼而有之,强调与其他企业建立战略网络、合资企业等(Appleyard et al.,2017)。

既有研究多从知识管理的视角探讨开放式创新的过程管理,认为企业在数字场景中能够重塑知识学习渠道、知识获取方式以及知识整合平台(阳镇,2023),鲜有文献关注开放式知识交互机制与数字技术推动开放式创新的具体路径。此外,中小企业的开放式创新与大型企业的开放式创新存在显著区别。当中小企业面临资金和技术瓶颈时,开放式创新有助于提高其应对激烈的市场竞争的能力,帮助其获取更多的收益(Lee et al.,2010)。总体而言,对中小企业开放式创新的研究较为匮乏,且对于不同类型资源拼凑与不同类型创新绩效之间关系的研究也较为少见。

资源拼凑是一种有利于创新的、需要精心规划和执行的战略,通过创造性拼凑手边资源以快速识别市场机会,能够提高企业创新绩效。资源拼凑是小微企业在竞争和资源双重压力下创造竞争优势的重要路径(李玎玎 等,2021)。开放式创新的核心在于知识跨企业边界的双向流动,强调由外而内的外部知识获取以及由内而外的知识共享,通过获取外部知识并将其与内部能力相结合来提高企业成功率(Punt et al.,2023)。小微企业借助数字技术和数字基础设施,不仅能够拓展“手头资源”“凑合利用”和“即兴创作”的边界,扩大信息的搜索范围,降低资源拼凑的匹配成本,高效寻找到内外部资源要素的最佳组合,进而形成更大的机会集(Ghezzi,2019);还可以通过提升关系嵌入水平和组织灵活性,快速进行开放性实验和试错迭代,创造性地建构符合需求的资源组合方案,加速创新主体之间的实时互动,扩大创新合作的边界(王庆金 等,2020),有效推进分布式创新进程,提升开放式创新绩效。基于此,本研究提出:

H2:小微企业实施数字资源拼凑有益于推动开放式创新。

(四)IT双元能力与开放式创新

双元能力是企业变革的重要前提,是提升企业绩效的先决条件,直接决定了企业的生存质量(Zheng et al.,2020)。既有的双元理论文献较少涉及新技术和市场不确定性对企业动态能力的影响。数字化转型过程是开放式创新、情境交融和持续迭代的动态交互过程,需要对不同来源的知识重新进行组合(刘洋 等,2020)。开放式创新需要有效管理跨组织边界的双向知识流动,要求同时具备知识共享和知识获取的能力。IT驱动的企业动态能力能够提升组织绩效。一方面,IT双元能力是数字创新能力的核心内容,意味着企业在对资源运营进行效率提升的同时,还要加强对潜在资源的寻找和试验。IT双元能力通过增强企业敏捷性提升了企业创新绩效(Chi et al.,2017)。另一方面,开放式创新立足于对企业内外部资源的获取和利用,专注于产品和过程创新、拓展新的供应来源、开发新市场、发展新模式(Punt et al.,2023)。当企业具备IT双元能力时,其会同时关注市场搜索和技术探索,主动推动知识的跨界流动,积极寻求产品创新和过程创新的平衡(Zheng et al.,2020)。基于此,本研究提出:

H3:小微企业的IT双元能力会正向推动开放式创新。

信息技术的不断涌现使得小微企业能够借助数字资源拼凑持续积累知识经验,形成特定的能力集。一方面,企业借助内部资源拼凑获得识别、应用外部知识与技术的能力,吸收能力得以提升;另一方面,企业借助外部资源拼凑与外部合作者形成紧密联系,提供技术转让并促进技术实施,解吸能力得以提升(Lichtenthaler et al.,2010)。小微企业在资源拼凑过程中依托IT技术标准重塑现有的管理模式,利用数字基础设施不断开发新的技术应用场景,不断打破常规以构建新的知识体系,探索新的问题解决方案(Rahman,2021)。数字资源拼凑一旦取得成效,将会不断强化和稳固,进而转化为企业特有的解决问题的能力。资源拼凑的执行力差异决定了小微企业在技术机会识别能力、技术资源获取和利用能力方面的高低,由此产生不同水平的创新绩效(Hilbolling et al.,2020)。适合的数字资源拼凑策略能够通过持续的资源迭代逐步提高小微企业的动态能力,提升其对环境的快速响应能力。此时,小微企业更可能尝试降低成本和创造价值的新策略,倾向于实施开放式创新(Punt et al.,2023)。只有以数字资源拼凑的实践场景为依托,同时具备开发和探索外部资源的数字化能力,才有机会实现知识资本的有效输出和外部资源的高效整合迭代,进而推动开放式创新。基于此,本研究提出:

H4:小微企业的IT双元能力在数字资源拼凑与开放式创新之间起到中介作用。

(五)IT治理对数字资源拼凑与IT双元能力关系的影响

传统的资源拼凑囿于有限的物质、社会及认知资源,依赖于企业对“手头”资源的熟悉程度和有限的拼凑尝试。而数字资源具有高度开放性和共享性,通过扩大资源拼凑的范围,可以帮助企业快速构建新的资源配置方案,借助有序竞合创建更大的合作网络(Karanasios et al.,2022)。随着参与资源拼凑的主体间关系异质性不断增加,关系范围迅速扩大,小微企业的网络位置、权力结构、主体间任务协调以及信任关系均发生了重大变化,因而需要厘清数字资源的拼凑过程,建构精准的利益协调机制(Khanagha et al.,2020)。

基于信息技术和数字基础设施的数字化创新更加依赖于数字平台、分布式创新和组合式创新,拼凑主体在与其他企业互动的过程中,不断发现、利用和建构机会。本研究的IT治理聚焦于小微企业及其合作者的关系,涉及IT契约治理和IT关系治理两个维度。其中,前者强调通过IT技术强化企业规章、制度的实施,对企业间资源拼凑活动进行优化,而后者则重视通过IT技术构建组织信任和道德规范,借助社会化机制来管理和协调拼凑主体之间的合作关系(Priyadarsini et al.,2022)。虽然已有研究证实在环境高度异质性的条件下,IT架构灵活性和IT治理能够帮助企业维持竞争力(Mikalef et al.,2021),但尚未有研究揭示数字资源拼凑场景下的IT治理机制及其对企业动态能力和创新绩效的影响。

数字资源的无边界、低成本和易整合特性,虽然降低了资源的匹配成本,推进了网络资源共享,但对数据资源的治理能力也提出了更高要求。借助资源拼凑获取的社会资源和认知资源会影响企业的程序性记忆和陈述性记忆,进而影响即兴发挥的连贯性和新颖性,因而需要对资源拼凑过程进行有效治理(Sun et al.,2020)。小微企业在实施要素拼凑、市场拼凑和制度拼凑的过程中会面临众多的资源瓶颈、决策冲突与利益冲突,需要借助IT契约治理和IT关系治理来协调机会识别和资源整合过程中的决策行为,在提高资源拼凑合法性的同时推进数字化转型,最终增强组织韧性和提高企业运营绩效(Punt et al.,2023)。两种治理机制将共同引导小微企业实现拼凑资源的有效整合,有效提升企业的资源利用能力和资源探索能力。基于此,本研究提出:

H5:IT治理在小微企业数字资源拼凑与IT双元能力的关系中起到正向调节作用。

H5a:IT治理在小微企业要素拼凑与IT双元能力的关系中起到正向调节作用;

H5b:IT治理在小微企业市场拼凑与IT双元能力的关系中起到正向调节作用;

H5c:IT治理在小微企业制度拼凑与IT双元能力的关系中起到正向调节作用。

结合上述理论分析与假设,当小微企业具有较高的IT治理水平时,高效的数字资源拼凑将更易于推进机会识别与资源整合,有益于提高企业的IT双元能力,从而对企业开放式创新产生更加积极的影响。IT治理与数字资源拼凑的交互作用能够预测企业开放式创新绩效,且IT双元能力在其中发挥中介作用,形成有调节的中介效用。进一步地,IT治理既对数字资源拼凑与IT双元能力间关系发挥正向调节作用,也对IT双元能力在数字资源拼凑与企业开放式创新绩效之间的中介效应发挥正向调节作用。基于此,本研究提出:

H6:IT治理对IT双元能力在数字资源拼凑与开放式创新绩效之间的中介效应发挥正向调节作用。

H6a:IT契约治理对IT双元能力在数字资源拼凑与开放式创新绩效之间的中介效应发挥正向调节作用;

H6b:IT关系治理对IT双元能力在数字资源拼凑与开放式创新绩效之间的中介效应发挥正向调节作用。

综上所述,本研究的理论框架如图1所示。

三、研究设计

(一)数据收集

从2020年3月开始,浙江省启动了针对中小企业的数字化转型调查,对疫情期间以及疫情常态化防控后实施数字化转型并能够提供佐证的企业予以不同程度的财政补贴。研究团队从温州、宁波、杭州等地的经信委提供的企业名录中,随机抽取创办时间超过8年且员工人数小于500人(Shen,2018)的小微企业作为调研对象,并邀请企业总经理或其他高层管理者完成问卷填答或邮件填答。被调研企业在疫情之前采用传统的线下渠道对手头资源进行将就利用和重组,疫情发生之后逐渐开始采用信息技术(计算机、移动设备、应用平台、应用程序等)开展数字资源拼凑,借助各类网站、电商平台、APP软件、联网设备、云计算及人工智能等工具,对更多的数字资源进行有效配置,以发掘新的创业机会。

本研究采用三阶段横断面数据作为分析来源,以更好地揭示数字资源拼凑影响开放式创新具体机制,最大限度地避免同源方差和因果互逆风险。数据收集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于2020年4月进行,邀请企业高管对数字资源拼凑、环境不确定性及控制变量进行评价;第二阶段于2020年6月进行,邀请企业高管对企业感知到的IT治理与IT双元能力进行评价;第三阶段于2020年8月进行,邀请企业高管对开放式创新程度进行评价。第一次共分发问卷475份,第二次仅针对第一次有完整信息的企业发放问卷,以此类推。第三次调研结束后,共收回328份完整问卷。其中,新兴产业占38.1%,传统产业占61.9%;企业规模100人以下占25.2%,101~300人占51.7%,301~500人占23.1%;企业年龄8~10年占41.8%,11~15年占35.1%,15年以上占23.1%。

(二)变量测量

本研究采用多种方式提高问卷的信效度。首先,尽量采用经典文献已使用过的量表,再根据研究目的和研究情景进行修改。其次,借助预调查,结合学界与业界的意见对问卷的措辞进行修订。最后,变量测量均采用多条目问题,辅以错位排序和反向设计,以有效规避填答者的回顾性偏差。

(1)被解释变量:开放式创新。参考Hung et al.(2013)的研究,本文分别从内部开放式创新和外部开放式创新两个方面予以测评。

(2)解释变量:数字资源拼凑。目前,学界并无专门测评数字资源拼凑的量表。为此,本研究对传统的资源拼凑量表进行了情景化改良,并开展了多次预测试,最终形成数字资源拼凑的量表。参考Rnkk et al.(2014)的研究,在题项中融入信息技术的使用场景,分别从要素拼凑(有形资源、劳动力、技能)、市场拼凑(客户和市场)和制度拼凑(制度和监管环境)三个方面进行测量。将构念中的所有题项按照因子载荷大小进行聚类,加权之后即可得到数字资源拼凑的测量取值。

(3)调节变量:IT治理。依据Cao et al.(2015)的研究,本文分别测量了小微企业在实施数字资源拼凑过程中感知到的IT契约治理和IT关系治理的水平。

(4)中介变量:IT双元能力。参考Lee et al.(2015)的研究,本文分别测度小微企业的IT探索能力和IT开发能力。学界普遍认为双元能力是企业重建资源的动态能力(O’reilly et al.,2013),一般使用IT探索能力和IT开发能力的交互项予以度量。本研究也将遵从上述这一测量方式。

(5)控制变量。由于企业对环境的不确定性感知会影响其战略决策(Miller et al.,1986),且公司年龄、规模以及所属行业均会影响小微企业实施资源拼凑的动机(Nambisan,2017),本研究选择公司年龄(公司成立以来的年数)、公司规模(员工人数的自然对数)、所属行业(新兴产业取值为1,传统产业取值为0)以及环境不确定性作为控制变量。

除公司年龄、规模及所属行业外,其余变量测量均采用Likert 5 级量表,其中“1”表示完全不同意,“5”表示完全同意。借助前期问卷预测和因子分析,删除了低因子负荷的题项。部分量表中设有反向题项,旨在降低一致性作答的可能性。

(三)信度和效度检验

首先,由表1可见,所有变量的Cronbachs’α均大于0.7,说明所取变量内部一致性良好,可信度较高。所有条目在其所属变量上的标准化载荷系数均大于0.6,平均萃取方差(AVE)均大于0.5,组合信度(CR)均大于0.8,表明模型收敛效度良好。平均萃取方差(AVE)的平方根均大于各变量间相关系数绝对值,表明模型的区分效度良好。

其次,采用Harman单因素法检验同源方差,运用SPSS 24.0对全部数据进行主成分分析,解释总变异量的78.693%,大于60%,且第一个因子解释总变异量的32.017%,低于50%,表明数据的同源方差在可接受范围内。总体KMO值为0.829,Barlet’s检验的统计量在小于0.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适合进行因子分析。

最后,表2中四因素模型的拟合指数分别为:χ2/df=1.893,RMSEA=0.052,NFI=0.965,IFI=0.969,CFI=0.985,说明量表具有较好的区分效度。

表1 信度与效度检验

表2 核心变量区分效度检验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描述性统计与相关分析

表3报告了本文主要变量的均值、标准差以及皮尔逊相关系数。要素拼凑、市场拼凑及制度拼凑与IT探索能力和IT开发能力均显著正相关;要素拼凑、市场拼凑及制度拼凑与内部开放式创新显著正相关,但与外部开放式创新的正向关联不显著。IT探索能力与IT开发能均与开放式创新呈正相关关系。此外,数字资源拼凑与IT治理能力的皮尔逊相关系数几乎都小于0.1,IT探索能力与IT治理能力的皮尔逊相关系数也小于0.1。

表3 变量的均值、标准差和皮尔逊相关系数

(二)IT治理的调节效应与IT双元能力的中介效应检验

表4展示了IT治理的调节效应与IT双元能力的中介效应的检验结果。在模型(2)中,要素资源拼凑、市场资源拼凑和制度资源拼凑与IT双元能力的相关系数分别为0.18、0.23和0.16,且均在1%水平上显著。可见,H1a、H1b、H1c都得到了验证。在模型(8)中,数字资源拼凑与IT双元能力的相关系数为0.31,且在1%水平上显著,说明信息技术背景下三类资源拼凑的协同效应对IT双元能力的积极影响更显著,H1得到验证。在模型(9)和模型(12)中,IT双元能力与内部开放式创新(β=0.19,p<0.01)及外部开放式创新(β=0.15,p<0.05)均显著正相关,H3得到验证。

借助Baron et al.(1986)的三步法进行中介效应检验。模型(8)的结果显示,数字资源拼凑对IT双元能力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β=0.31,p<0.01);模型(10)的结果显示数字资源拼凑对内部开放式创新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β=0.28,p<0.01),H2得到部分验证;模型(11)中同时纳入了数字资源拼凑与IT双元能力,结果表明,中介变量IT双元能力与内部开放式创新显著正相关(β=0.16,p<0.05),数字资源拼凑虽然对内部开放式创新的影响仍显著为正(β=0.13,p<0.05),但系数值从模型(10)中的0.28减小为0.13,显著性水平也由1%下降为5%。以上结果说明IT双元能力在数字资源拼凑与内部开放式创新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同理,模型(13)的结果显示,数字资源拼凑对外部开放式创新存在显著的正向影响(β=0.16,p<0.01),H2得到验证。模型(14)中同时纳入了数字资源拼凑与IT双元能力,结果显示,中介变量IT双元能力与外部开放式创新显著正相关(β=0.13,p<0.05),数字资源拼凑虽然对外部开放式创新的影响仍显著为正(β=0.12,p<0.05),但系数值已由模型(13)中的0.16减小为0.12,显著性水平也从1%降低为5%。这说明IT双元能力在数字资源拼凑与外部开放式创新的关系之间起部分中介作用。综上,H4得到检验。

表4 IT治理的调节效应与IT双元能力的中介效应检验

进一步地,本文采用自主重复抽样法(Bootstrap)检验IT双元能力在数字资源拼凑和开放式创新之间的中介效应。采用重复抽样1000次对数据进行分析,结果显示(1)篇幅所限,具体结果未详细列示,留存备索。,在95%置信区间下,“数字资源拼凑—IT双元能力—开放式创新”路径的中介效应检验结果不包括0(95%的置信区间为[0.043,0.109]),表明IT双元能力的中介效应显著,中介效应的β值为0.192(p<0.01),H4再次得到验证。

模型(4)的结果显示,要素拼凑与IT契约治理的交互项以及与IT关系治理的交互项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β=0.14,p<0.05;β=0.13,p<0.05),表明IT治理在要素拼凑与IT双元能力的关系中起正向调节作用,H5a得到支持。模型(5)的结果表明,市场拼凑与IT契约治理的交互项以及与IT关系治理的交互项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β=0.17,p<0.05;β=0.15,p<0.05),表明IT治理在市场拼凑与IT双元能力的关系中起正向调节作用,H5b得到支持。由模型(6)的结果可知,制度拼凑与IT契约治理的交互项以及与IT关系治理的交互项的回归系数均显著为正(β=0.13,p<0.05;β=0.12,p<0.05),表明IT治理在制度拼凑与IT双元能力的关系中起正向调节作用,H5c得到支持。

为进一步检验IT治理的调节作用,本文分别绘制了高/低数字资源拼凑的调节效应图(图2)。当IT契约治理水平较高时,数字资源拼凑和IT双元能力的斜率为正且较为陡峭(实线);当IT契约治理水平较弱时,二者之间的正相关关系减弱(虚线)。图3展现了IT关系治理的调节作用。当IT关系治理水平较高时,数字资源拼凑和IT双元能力的正向关系得以强化(实线);当IT关系治理水平较低时,二者之间的正相关关系将有所弱化(虚线)。较之于IT关系治理,IT契约治理对数字资源拼凑与IT双元能力之间关系的正向调节作用更明显。

图2 IT契约治理的调节效应

图3 IT关系治理的调节效应

(三)被调节的中介效应检验

本研究采取鞋拔法(Bootstrap)及层次回归对被调节的中介效应进行检验。由表5可见,Bootstrap=5000的95%置信区间均不包含0,说明在IT契约治理与IT关系治理的调节作用下,IT双元能力对开放式创新的中介效应显著,H6得到验证。具体而言,在表5中,随着企业IT契约治理水平的增强,数字资源拼凑促进IT双元能力的中介作用也显著增强(β=0.024,95%CI[0.011,0.092]);随着IT关系治理水平的增强,数字资源拼凑促进IT双元能力的中介作用也显著增大(β=0.021,95%CI[0.006,0.065])。可见,H6a与H6b均得到验证。

表5 被调节的中介效应Bootstrap分析

表6中对被中介的调节效应进行了检验。第一步,被解释变量(开放式创新)对解释变量(数字资源拼凑)、调节变量(IT治理)、解释变量与调节变量乘积的回归中,乘积的系数显著(见模型(15)、(16))。第二步,中介变量(IT双元能力)对解释变量、调节变量、解释变量与调节变量乘积的回归中,乘积的系数显著(见模型(7))。第三步,对解释变量、调节变量、解释变量与调节变量乘积和中介变量的回归中,中介变量的系数显著,且乘积的系数有所降低(见模型(17)、(18))。在模型(17)中,引入IT双元能力后(β=0.13,p<0.05),数字资源拼凑与IT契约治理(β=0.14,p<0.05)及IT关系治理(β=0.12,p<0.05)的交互效应减弱。在模型(18)中,引入IT双元能力后(β=0.12,p<0.05),数字资源拼凑与IT契约治理(β=0.15,p<0.05)及IT关系治理(β=0.09,p<0.05)的交互效应减弱。上述检验结果证实,IT治理与数字资源拼凑的交互作用会以IT双元能力为中介影响开放式创新绩效。

表6 被调节的中介效应检验

(四)稳健性检验

本研究采用替换解释变量测量方法以及分组检验的形式进行了稳健性检验(2)限于篇幅,稳健性检验的结果未详细列示,留存备索。。

其一,在分析IT双元能力的中介效应以及IT治理的被调节的中介效应时,分别用要素资源拼凑、市场资源拼凑和制度资源拼凑取代之前的数字资源拼凑进行回归,研究结果再次证实本文假设成立。

其二,根据企业所属行业这一类别变量将样本分为两组,即新兴行业(n=125)和传统行业(n=203),分别对两组子样本进行调节效应和中介效应检验。相较于传统行业组,新兴行业组群体多为知识技术密集型,物质资源消耗较少,对数字资源拥有更加强烈的探索和开发动机,具有更强的IT能力提升意识,也更乐于遵从IT背景下的规则规范,因而更倾向于主动采取数字资源拼凑来快速发展IT双元能力。回归结果显示,在新兴行业组,IT双元能力完全中介了数字资源拼凑对开放式创新的影响,且IT契约治理的调节效应更显著。而在传统行业组,IT双元能力在数字资源拼凑与开放式创新之间仅发挥部分中介作用,但IT关系治理对制度拼凑与IT双元能力间关系的调节效应比新兴行业组更显著,说明传统行业组沿袭了线下拼凑行为的惯例,信任、承诺等关系治理工具在信息技术背景下依然受到了高度重视。

其三,根据企业所在城市将样本分为三组,即温州(n=118)、宁波(n=101)、杭州(n=109),分别对三组子样本进行调节效应和中介效应检验。回归结果表明,三个区域的小微企业样本均支持本文的核心假设,但核心变量之间的影响程度存在一定的区域差异。其中,杭州小微企业数字资源拼凑对开放式创新的推动效应最显著,且IT治理水平的调节效应也最明显;温州小微企业数字资源拼凑对开放式创新的推动效应相对最弱,且IT治理水平的调节效应也相对有限。数字化转型背景下的小微企业数字资源拼凑是多方协同的治理过程,既需要引导小微企业的数字资源拼凑行为,提升其IT双元能力,也需要平台及地方政府部门共同参与IT治理。

五、结论与讨论

(一)研究结论

首先,小微企业实施数字资源拼凑行为有助于提升IT双元能力,进而推动开放式创新。小微企业借助应用程序、组件产品、媒体内容和信息基础设施,不断扩大要素资源、市场资源和制度资源拼凑的范围,进行资源配置的快速迭代。小微企业认知边界的扩展又进一步推动企业实施更为多元化的IT技术运用和使用场景的开发,快速发现并创造更多的市场机会,形成更加多样化的机会集合,营造更为开放的创新生态。数字资源拼凑成为小微企业提升IT双元能力的有效路径。

其次,IT治理是推进小微企业实施数字资源拼凑并实现开放式创新的重要保障。IT治理在小微企业数字资源拼凑与IT双元能力的关系中起到正向调节作用。数字资源拼凑涉及不同区域、不同行业的资源配置,IT治理通过提供制度保障降低资源拼凑过程中的道德风险,促进IT双元能力的形成,推动开放式创新战略的实现。IT契约治理通过合同规范促进小微企业和合作伙伴的业务流程协同整合,IT关系治理有助于合作伙伴及时调整网络合作策略。

最后,数字资源拼凑为培育小微企业IT双元能力、提升企业动态能力提供了重要的实践场景。IT双元能力是小微企业实现开放式创新的核心能力,直接决定了开放式创新的绩效。企业借助数字资源拼凑以不断改进现有的IT组件及其应用服务流程,提高自身的IT技能,不断尝试新的IT资源、应用程序和管理实践,最终形成相对较优的资源获取、协调和匹配策略,推动企业数字化转型。

(二)理论贡献

首先,本研究尝试对数字化转型背景下的数字资源配置和动态能力建构进行机理分析,拓展了双元理论及资源拼凑理论的研究边界。本研究将数字资源拼凑作为实现数字化转型的切入点,将实现开放式创新视为打通数字化转型链条的核心环节,探索IT治理、IT双元能力对开放式创新的作用机理,诠释了基于“行为—能力—绩效”的小微企业数字化转型推进路径,搭建了小微企业数字化转型的行动策略。

其次,本研究对当下企业数字化转型进程中亟待解决的治理瓶颈进行了回应,从数字资源拼凑的视角探讨了小微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前端治理逻辑,是对小微企业创新理论研究的重要补充。借助IT契约治理和IT关系治理来建构分散化的治理架构,降低数字资源拼凑过程中的行为复杂性,能够有效提高小微企业的IT双元能力,推动小微企业实现持续的价值创造。

(三)实践意义

首先,小微企业借助对数字资源的有效识别与对数字技术的快速掌握,能够不断开发数字机会,提高数字双元能力,推进运营过程、产品服务内容以及客户交互过程的数字化转型。无论是被迫采用数字技术还是主动融入数字平台,小微企业都需要通过提升数字化技能来寻找数字创业资源,有效识别和利用新兴市场机会,以化解资源匮乏引致的转型瓶颈。

其次,IT治理作为推动小微企业数字化转型的前端治理机制,强化IT治理能够有效推进小微企业实现高质量发展。政府在大力推动新基建的同时,需要加强对开放式创新的激励力度,对企业资源拼凑行为进行制度迭代和流程优化,引导小微企业推动知识产权的外部商业化,帮助小微企业主动融入数字创业生态。

(四)研究局限与展望

小微企业的数字化转型不仅依托于数字能力的提升,更依赖于思维方式和管理实践的创新迭代,但是资源拼凑带来的“次优解决方案”和“修补陷阱”可能导致路径依赖(Steffens et al.,2023)。此外,由于研究样本所在地区拥有较为完善的IT基础设施,且数据均来自企业高管,这可能导致对能力、行为的评价存在幸存者偏差,进而影响研究的信效度。后续研究需要关注中长期企业数字资源拼凑过程中的认知模式转型,同时进一步扩大调研范围,以期为小微企业的数字化转型提供理论指引与实践参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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