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里,走过海上河姆渡
2023-12-27姚碧波
◎姚碧波
春风带着我走过马岙
春风浩荡,春风带着我,走过马岙。在这里,春天已经走了六千年,甚至更久远。
从新石器时代开始的春天,从土墩开始的春天,还将呈现。
就像先人们点燃的火种,还将点燃;
就像无数的草木,在这里落地生根,枝繁叶茂。
马岙的历史,是从土墩出土文物往上追溯的。
是从先人们驾着独木舟,靠山而居、依水而生开始的;
是从磨制石斧、制造陶器、从事渔猎开始的。
付出劳动、血汗和生命,在大海边建起最初的家园。这闪着光芒的史前文化,比万亩盐田上的盐粒更晶莹夺目。
在马岙,我是无法绕开稻谷的,这南方的作物。
最初是从一粒稻谷开始的,现在还在大面积种植着。遍地的稻香,在袅袅炊烟间,让人类开始远离荒蛮。
这是群岛海洋文化的曙光,与河姆渡、良渚文化一脉相承。据说后来载着稻种的木船,从这里漂洋过海去了日本。
春天打开了一朵朵花,打开了马岙的山山水水。
六千年过去了,沧桑巨变,土地还是曾经的土地。时光里,复活的已经复活,沉睡的还将沉睡。
生死轮回,先人们不知会醒在人世间的哪个春天。那些深埋地下的陶器,以各自方式守护着最初的美丽。
四月的早晨,如此空旷。从团结水库大坝上向北远眺,一马平川,城镇、土地次第展开,更远的是大海。
金黄之下,呈现的是祥和,是宁静,是六千年来的坚守。
这个春天,梦幻般无尽的富饶,将在大地上一一呈现。此时,我要静下来理一下思绪,以免被山头飘扬的落花淹没。
凉帽蓬墩遗址
凉帽蓬墩遗址上,遍地的芦苇在风中飘摇,无论多弯曲,风一过,挺得直直的。
这起伏不定的生命,茁壮繁茂,生生不息,承受着六千年的孤寂和凄苦。
先人们以石器、陶器,以土墩的形式,留下这里,就像轮回的四季,从来没有离开过。我听见泥土深处,陶罐发出的声音,带着新石器时代的问候,那么亲切。
不要去惊动它们,不要去挖掘它们,火光早已熄灭,陶罐早已破碎。在泥土深处,其实是陶罐最好的归宿。来自土,归于土,和泥土相亲相爱,厮守终生。
在遗址上,我要站成一根芦苇。
和遍地的芦苇一起,替先人们守护着土墩。
马岙博物馆的石斧
在马岙博物馆,我注意到陈列的石斧,一把一把,大多厚厚的,刀口迟钝。
锋芒只是石斧上飞翔的青光。厚重,质朴,才是石斧内在的本质。这让我想起先人们,用石斧砍伐,一下一下地,一定很艰辛。
得使出浑身力气,花上很长时间。那是无法复制的艰辛,凝聚着勤劳和坚毅。
在石斧不断光滑、精致和锋利中,时间被砍光了,从石器向青铜挺进。
一把把石斧,让六千年的时光拉近。先人们的手印,至今还留在石斧上。
寺岭古桥
先人早已远去,与古桥相伴的,是大山,是古道,是溪水,是老树,是飞鸟。
这座单孔石拱桥,全用碎石乱石垒砌而成,在群山的最低谷,在寺岭与诛倭岭之间。
二百多年过去了,仍横跨着,自然成了古桥。碎石乱石是属于大山的。用山石搭起来的拱桥,守候大山,浑然一体,成为古道的一部分。
溪水流淌了千百年,从最高峰流下来,在古桥下穿过,带着大山的灵性和思绪。
美是掩不住的,清澈、纯粹、明亮,这流动的泽光,让人心生无限欢喜。像山上古寺的和尚,下山传经去了。
走在古桥上,有先人擦肩而过。转眼间,消失在北山树林的后面。
马岙博物馆的稻谷印痕陶片
陶片太多了。这些来自新石器时代的陶片,每一块都很珍贵,就像馆里展出的石器等文物。
而我独独钟情于那些印有稻谷印痕的陶片。
在夹砂红陶片上,稻谷,金黄而饱满的样子,是如此清晰,如此让我心无旁骛地观看。
这些稻谷印痕陶片,是从洋坦墩遗址出土的。
五千多年前,先人们在马岙用石器耕作,种植水稻。稻作文化,那是人类史前文化,王冠中的王冠。
从刀耕火种,向着锛耕、犁耕的耕作方式挺进。在南方甚至更广的地方,千百年来,水稻养活了人类。
这些稻谷印痕陶片,曾在黑暗中沉睡。
与土墩为伴,也曾有雨水流过,有虫爬过。甚至在时间的翅膀上,面临尘土般的风化。
稻谷与破碎的陶片,是如何连成一体的?一切太遥远了,有些细节只能靠推理来填补。
先人们或许也不曾想到,这些稻谷印痕陶片,有一天会重见天日,会在马岙博物馆与我相遇。
这是我的荣幸,尽管我对水稻的来历一无所知。
这些大小不一、表面粗糙、夹砂红的陶片,由于有稻谷印痕,让每一片陶片都带着穿越时空的光芒。
马岙博物馆的特大石犁
一件石犁器型特大,等腰三角形,长63.5厘米,尾宽47厘米,厚1.8厘米。
用页岩磨制,二腰有刃,上下左右钻孔,用于绑缚木架。底部中间,有一道8厘米宽绑缚木架的痕迹。
这一看上去粗大笨重且满身坑坑洼洼的石犁,作为稻作文化的组成部分,在博物馆里,在一堆出土的石器中,无疑是最耀眼的。它代表了当时人类最高水平的耕作工具。
使用石犁,种植稻谷,这是先人们智慧的体现。
以水滴石穿的意志和毅力,把石头磨成犁的形状。在一个个土墩上,没有牛马,先人们就用自己的身体,拖着沉重的石犁,在黝黑的土地上,翻土耕作,洒下汗水,也撒下一颗颗孕育希望的种子。
在这里,我要为这块石犁写上一首诗,因为,它拥有一个令后人都感到自豪的称号:“中华第一犁”。
这是考古专家考证后的评语。
99个土墩
99个土墩,一个挨着一个。先人们驾着独木舟,筑土为墩,结庐为舍。千辛万苦中,构筑起最初的村落。
99个土墩,就像99个兄弟姐妹。当海潮、野兽,甚至饥饿袭来时,他们生死与共,守望相助,繁衍生息。
99个土墩,就有99个传奇。钻木取火,烧陶砺石,猎狩鱼捞,躬耕扶禾。每迈出一步,都在推动着舟山的文明史
99个土墩,就像99颗星星。众星捧月般,汇聚在马岙。不分昼夜,闪耀在群岛的历史长河里。
在祥农采摘园
十万棵草莓,十万朵花草,在大棚里,在田地间,自由生长。这是现代农业,农耕文明的延续,在海上河姆渡的腹地,在水稻的故乡。
亲吻泥土的芬芳,倾听大地的天籁,那是我俯身大地之时。
阳光在身上跑着,跑遍整个大地,自由、任性,像快乐的孩童。泥土的气息,大地的声音,让我沉醉和痴迷,我就是那个出走多年的孩子。
回归故乡,这里曾有我温柔的乡村生活,大地的秘密,等我慢慢去破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