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母亲的小小花园
2023-12-27钱双庆
文/钱双庆
细想想,回忆就是一个个用情感牵着的风筝。情感淡了,回忆这只风筝就断了线。正因如此,人越往后走,经得起回忆的事就越少。不知道为什么,年过半百却格外怀念起母亲的小小花园来了。
母亲的花园很小,却装下了我整个童年全部的色彩。母亲的花园在家属院一栋平房逼仄的院子里。院子可供栽种的土地只有一厘多,外加几只杂牌军般、式样和质地不一的花盆。这就是母亲花园的全部了。
小时候,家属院植被很少。不消说一棵树了,就连草也见不了几丛。别说家属院了,那时候,这座黄土高原上的西北城市满眼都是秃山、所望都是荒地。母亲的小小花园,越发显得珍贵。
母亲的花园栽有地雷花。地雷花开什么花我记不得了,约莫是比指甲盖大不了多少的紫色、白色的小花。但是,她结的果非常神奇,比花生米略小、皱缩紧致、油黑油黑的,与电影《地雷战》和《地道战》中的地雷一般无二,只是要精致得多、袖珍得多。
把这些精巧的、与胜利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果实摘下来,摊在手心里,心里满满都是兴奋和满足感。很显然,是先有地雷花后有地雷的。但我想,一定是先有地雷后有地雷花名字的。《地雷战》这部抗击侵略者的电影,让地雷花在我们孩童心中有了独特地位。后来,得知地雷花竟有个“紫茉莉”这样雅致的学名,而且她的根、叶可药用,有清热解毒、滋补的功效呢。
母亲的花园里,最珍贵的是倒挂金钟。红棕色的紫砂盆与倒挂金钟少女般娇嫩的枝叶相得益彰。倒挂金钟的枝茎是令人心疼的玫瑰红,仿佛有鲜血在其中流淌,让人无限怜爱。倒挂金钟的花期长。到了花期,一只只金钟就那么美丽地绽放。每一朵花都像一个青春少女在舞蹈。她们穿着红袄、着一袭白裙,一条粉嫩独立着的腿下是一只穿着红舞鞋的俏脚,别提有多活泼艳丽了。倒挂金钟因其花朵悬垂呈倒挂钟状,故名倒挂金钟。我倒觉得,称其少女花更贴切。
母亲花园里最大气的花是美人蕉。美人蕉有一米多高,被母亲栽种在一个用废木板钉成的大木槽里。每当天冷时,母亲会把美人蕉由院子搬进屋里。这必须两个人抬,很费周章。但是,美人蕉的花是真美,与她的名字很般配,值得我们费力气。
我家的美人蕉是洋气的橙黄色。一到美人蕉盛开的时候,一簇簇橙黄被“美人们”举着,呈现出一种高调、富贵的美,一种让人心动而甜腻的美,是有资本的美人张扬出的一种美。没想到这种很美的花竟然可入药,不仅能清热利湿、舒筋活络,而且可治黄疸肝炎、风湿麻木,以及外伤出血、跌打等。美人蕉的茎叶纤维还可以制成人造棉、织麻袋、搓绳。其叶子提取芳香油后的残渣,可作为造纸原料……我真是小看她了。
指甲花是我们家必种的花,花期很长。指甲花开了,两个姐姐就把花摘下来染指甲,不然怎么叫指甲花呢?
为了防止指甲染的颜色脱落,姐姐们把花捣碎、掺入明矾,把花泥敷到指甲上,再找来一小片布裹在外面,用细丝线缠牢。就这样坚持两天再解开,说是不掉色。可在我的印象里,姐姐们指甲上的玫瑰红是待不了半天的。因为好多活儿等着她们干,颜色很快就蹭掉了。指甲花有个好听的学名叫凤仙花,难怪呢。
母亲的花园还种不好闻的绣球、有着蜂蜜般甜香味的月季,也有据说有毒但花朵艳丽的夹竹桃,以及每年必种的葵花。葵花一旦结出太阳般的花盘,就每天跟着太阳转,像个孩子似的,憨憨的。花园里还有辣子。辣子开的花有白色的,也有粉红色的。辣子花不漂亮,但结的辣子可以吃,是可以上餐桌果腹的花。
记忆里,母亲的花园就是个万花筒。每当花们竞相绽放,小小花园里就展开了一场热闹非凡的狂欢。花儿们说着笑着、比着美着,不管盯着她们看的是院子里跑的鸡、鸭、兔子,还是我们。她们就那么旁若无人地开着、闹着,就像这个世界只有她们似的。满园的花带来的是满园的喜悦,满园的喜悦留给我们的是满怀的记忆。
母亲爱花。每当花们结子、子们成熟蒂落时,她就用花手绢包起来,塞到一个搪瓷罐子里珍藏起来。每当春天来临时,她就小心翼翼地捧出花子们栽到地里,同时把对生活的希望和向往栽进了土地。
母亲是个开朗的人,再烦心的事也不让它们烦扰自己多久。一大家子人需要照顾呢,母亲没有时间啊!
母亲的大名叫党义花。老家的人都叫她花儿,离开我们半年了。我很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