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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绒绣保护与传承的价值困境

2023-12-25

非遗传承研究 2023年2期
关键词:困境上海价值

袁 玥

19 世纪绒绣便从西方传入上海,在经历本土化的过程后,成为独具海派特色的“上海绒绣”。上海绒绣不仅是一项绣制手段和技艺,更是一种文化、一段历史,它见证了上海社会的变迁与沉浮。从2009 年被批准列为上海市级非遗到2011 年被批准列为国家级非遗,对于绒绣的传承与保护的脚步也一直没有停下。然而,目前上海绒绣虽作为非遗有了“名分”,但是仍在慢慢衰落,传承人紧缺、民众不认可等问题使得上海绒绣无法“活”起来,只能成为一种越来越小众、边缘化的艺术。笔者在2022 年11月参与关于绒绣的社会实践,通过对上海绒绣的代表性传承人包炎辉的采访和亲身实践,反思并总结出目前绒绣的非遗传承与保护方面亟须解决的问题:价值困境是绒绣难以发展繁荣的主要原因,其中主要包括价值主体评价的困境、价值关系体现的困境和价值意义传播的困境。本文拟从绒绣的历史与现状中探讨三种困境的主要内容和造成这些现象的深层原因。

一、上海绒绣的历史与现状

绒绣起源于中世纪的欧洲,一开始在农民服饰和各类装饰用品上可以看到早期类似绒绣针法绣成的图案。随着16 世纪西方纺织技术得到重要的突破,人们开始关注到这种手艺的价值。经过不断地改造和创新,绒绣技艺逐渐成熟,它被广泛地应用在布制品如地毯、椅子、沙发面,甚至是书籍封面的装饰上,从皇家、修道院到平民百姓都可以见到绒绣的身影。到了19 世纪,工业革命带来机器文明的极大进步,绒绣作为纯手工的制品开始在欧洲衰落,而逐渐向可以吸纳它的地方转移。[1]

上海开埠后,绒绣作为一种舶来品由传教士引入上海,主要供修女休闲娱乐。由于绒绣具有“不是绣在普通的布面,而是绣在有网眼的布上”的特点,使得妇女们对绒绣充满好奇。随后,喜欢绒绣、参与绒绣的人便越来越多,这时具有商业头脑的人就会抓住商机,进口原材料,再将做好的有中国特色的绒绣出口到国外,从中获利。商行代理杨鸿奎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他在浦东设置绒绣作坊,随着业务量的扩大,小作坊逐渐成为生产基地,这就是上海绒绣的萌芽。新中国成立后,国家对绒绣十分重视。在浦东设立了两个绒绣厂,一是红星绒绣厂,一是东方(高桥)绒绣厂。同时浦东新区高桥镇妇联还组织每家每户互相合力绣制,达到区域化生产的效果。绒绣技艺在此时也不断得到发展,在以刘佩珍、高婉玉和张梅君为代表的美术家的不断创新下,绒绣作品内容更加广泛、色彩过渡更加自然、刺绣手法更加精细。一些高端的成品不再仅仅是一种手工制品,而是作为艺术品呈现。有组织的团队加之成熟的刺绣技术,使绒绣在海外销量颇丰,20 世纪80 年代后期达到高峰。随后在市场经济浪潮的冲击下,绒绣的队伍被打散、被瓦解。漫长的学习时间、纯手工的技巧,使得绒绣在残酷的市场竞争中逐渐被“淘汰”。

然而,真正热爱绒绣事业的人们一直为其发展和复兴而不懈地努力,他们制作大量的经典作品,这些作品在多领域做出贡献。1990 年,《毛泽东、周恩来会见尼克松》展现了大国外交风范。2002 年,《中西荟萃·澳门辉煌之夜》表达了对澳门回归的喜悦之情。2005 年,绒绣的传承者便开始积极申报非遗;2007 年3 月,“高桥绒绣”和“洋泾绒绣”列入浦东新区非遗名录;2009 年,海派绒绣被列入上海市级非遗名录;2011 年,上海绒绣被列入国家级非遗名录。这样的成果来之不易,但成为非遗并不是终点,而是一个新的起点,是为了让绒绣更好地发展下去。首先,绒绣非遗传承人紧缺,但绒绣技术作为一项纯手工的活动必须拥有一定数量的继承者;其次,了解绒绣价值之人稀少,更不论愿意购买者,但绒绣制品也是一种商品。我们应找出这两方面的症结并加以解决。

二、价值主体评价的困境

在对绒绣大师包炎辉的访谈中,他多次提到绒绣目前面临的一个主要问题,即绒绣文化的“普及率”不高,大众对于绒绣的认识充满误区:一是轻视绒绣的价值,觉得它的氛围感和抽象度不如绘画,而写实感又不及摄影艺术;认为绒绣的维护成本高,不像陶瓷、木制品那样只需定期擦拭即可(实际上这些制品保养手段更为复杂);加之绒绣的纯手工绣制注定了它的高定价,大众对其就会产生性价比不高的负面印象。投资者不看好绒绣,导致市场份额进一步萎缩;而经济效益差,从业者看不到较好的前景,也就不可能吸引到人才,所以绒绣逐渐走向衰落。

造成这样的困境,其原因是作为商品的绒绣没有解决价值评价主体之间的矛盾,具体表现在消费者和制作者对于上海绒绣成品的交换价值(价格)和使用价值(实际用途)不能取得较为相似的认同。第一,双方在价格上的异见。既是劳动者又是售卖者的绒绣传承人们热爱绒绣、了解绒绣的文化底蕴、亲力亲为刺制,对于他们而言,凝结历史和劳动的绒绣,是有资格以较高的价格流通于市场的。而普通的消费者无法认识到这些方面,只觉得一个类似十字绣的产品定价却高得离谱。第二,双方在使用价值上的异见。制作者认为绒绣美观大方,无论作为家庭装饰还是赠礼,抑或个人收藏都具有较高的价值,而消费者往往会更倾向于其他替代物。以上两者,大大削弱了绒绣制品的商品属性,阻碍其在大众层面上被购买和使用。其实,绒绣在大型项目和小众兴味上都尚存空间。政府机构和个人艺术家时常会定做一些绒绣制品。绒绣虽为“头部”的艺术品,但一个事物的发展壮大,不能仅仅依赖“头部”客户,而是需要“放低身段”“强势入侵”到大众领域。纵观绒绣的发展脉络,无论是西方还是中国,绒绣都是从民间而来,因此也应该“到民间去”。绒绣实则是一种民俗事象,它失掉了商品性,本质上就失去了“民间性”。

那么为何近年来上海绒绣会失去其大众基础呢?第一,从上海绒绣的历史可以看出,在其发展的繁荣时期,是由国家组织,在各个村落之间以每户为单位形成团队,有组织地进行生产。也就是说,从国家、宗族到家庭,绒绣的生产呈现出一种自上而下,有序的“同构”态势。而如今这样的状况被打破,市场经济下政府不再主导市场,村落的变迁、人口的流动、家庭结构的改变等原因使得其不再具有以往的良好状态。第二,绒绣一开始作为舶来品传入,之所以能在上海扎根发芽,是因为上海开埠带来的异域色彩,这种环境能唤起修士修女的故乡意识,绒绣即是对这种思念之情的具象化。经本土化之后又成为具有海派情结的民俗事象,将人与自然环境联系在一起。此外,改革开放前以村落乡里为纽带的绒绣是上海浦东邻里关系民俗和村落民俗的代表。很显然,西方人士对故土怀念而营造的环境已不复存在,而邻里关系和村落民俗也被一步步削弱。第三,绒绣在发展过程中,受基督教信仰的影响较大,至今上海绒绣作品的主要内容之一就是对一些圣经故事绘画的复刻。不过随着基督教信仰的淡化,支撑绒绣的信仰价值也慢慢衰落了。

总之,绒绣目前的价值主体评价困境,体现其商品性和民众性的缺失。

三、价值关系和价值传播的困境

结合上海绒绣的历史,可以看出海派绒绣早已不是一门单纯的技艺,而是包蕴着丰富文化内涵的艺术,这种技艺之所以能上升为艺术,除了本身技艺水平的不断打磨提高之外,更需要具有独特性和穿透感。“一件艺术品,无论是一幅画,一出悲剧、一座雕像,显而易见属于一个总体,就是说属于作者的全部作品。这一点很简单。人人知道一个艺术家的许多不同的作品都是亲属,好像一父所生的几个女儿,彼此有显著相像之处。你们也知道每个艺术家都有他的风格,见之于他所有的作品。”[2]在绒绣大师如刘佩珍、高婉玉和张梅君身上,可以看到个人风格给绒绣带来的价值。

个人的风格铸就独特性,是个人魅力的体现,它能在一段时间内被人们所追捧,但是要想使得一件艺术品源远流长,就必须灌注更深刻的社会、历史和文化内涵。例如海派经典民俗事象旗袍,之所以能够成为代表上海的服饰,除去知名人士的穿着,布料和染色技术的进步等因素以外,更重要的是海派文化的渗透。大众一提到上海,就能联想到旗袍。但是绒绣没有做到这种“条件反射”,造成这种情况的根本原因是价值关系没有得到有效的显现。“价值关系,是一种以主体尺度为尺度的主客体关系。……在实践活动中,客体的存在、属性和合乎规律的变化,是否具有与主体生存和发展相一致、相符合或相接近的意义,依主体尺度而区别为不同的性质。”[3]绒绣与人的事实关系很鲜明:一种工艺品,有装饰、赠礼、收藏的用途,但其本身与人的价值关系却不能与人在实践活动的发展相一致,这种随主体而改变的价值关系,主要表现在上海绒绣艺术的社会文化价值上。如果说绒绣的商业价值会随着流行品位的改变而改变,那么其社会文化价值则更为之持续和稳定。因为历史的积淀和文化的内涵,是随着时间的演进而不断发展的。毋庸置疑,上海绒绣包蕴着深厚的社会文化价值,可以说,自上海开埠以来,近代的贸易文明、中西交流互鉴;计划经济时期的集体及生产;改革开放商品经济到如今文化“走出去”一系列历史文化现象,在上海绒绣身上都有着深刻的体现。

为何这样的有价值之物无法清晰地彰显其与人的价值关系?笔者认为,绒绣价值传播困境影响价值关系的困境。第一,自然的原因,绒绣自身进入发展的“衰落期”,不加以外力无法有效传播。第二,技术的原因,绒绣没有抓住电子信息媒介这一“流行的”的技术,未能跟上当今社会信息传播速度。第三,政策原因,有关机构没有做好对绒绣相应的宣传。第四,传承者的原因,传承者对工艺保密和封锁,不愿参与绒绣技术的传播。上述原因,导致绒绣的发展的实体和虚拟空间被压缩,使得上海绒绣价值传播不通畅,价值关系得不到良性体现。

四、结语

上海绒绣目前存在的价值困境,也是许多非遗项目的“通病”。如何突破困境是问题的关键,不然非遗最终只能成为一种“遗产”。解决方案不能只是泛泛而谈,而应该通过切身的考察,给出行之有效的具体方案。笔者认为,第一,应建立适合于绒绣发展的民俗场,也就是能够培养绒绣发展的人文自然环境,这种环境不是一味地模仿之前的传统,而是适应当下。值得注意的是,上海绒绣的根基在乡村;第二,海派绒绣应“走出去”,无论是省际还是国际,现实还是虚拟,二十大报告提出的文化强国的建设目标,绒绣可以“御风而行”,同时应顺势扩展电子业务;第三,“开源”,上海绒绣的传承人不应过于担心其技术被抄袭被仿制,市场的优胜劣汰和政府的调节,会让真正好的作品“浮出水面”,一味故步自封对上海绒绣本身的发展是极其不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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