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电影,看“小镇青年”
2023-12-22天津大学人文艺术学院讲师
文/杨 毅(天津大学人文艺术学院讲师)
一
在中国,小镇正在快速崛起。2020 年,中国城镇化率为63.89%,仅用了30 年时间就走完了西方近百年的城镇化历程。短短10 年间,中国新增了2000 座小镇。如今的中国小镇,生活着逾3.6 亿中国人,而在未来10 年,这个数字将可能超过5 亿。
当我们聊到小镇时,不可避免地会聊到“小镇青年”,根据媒体发布的《相信不起眼的改变:2018 年中国小镇青年发展现状白皮书》的定义,“小镇青年”指出生在三四线城市及以下的县城、乡镇,在老家生活工作,或前往大城市及省会周边城市打拼的青年。快手大数据研究院发布的《走向更好的自己:2019 小镇青年报告》显示,我国2.3 亿小镇青年正在用他们积极的进取心和创造力,打造着一个灿烂夺目的未来世界。
“小镇青年”这一称呼并非最近才出现,而是伴随着中国社会城市化进程出现的独特现象。比如电影《人生》中的农村青年高加林,和改革开放初期的很多年轻人一样,将大城市看作他们的理想乃至梦想之地,于是毅然前往上海实现人生价值。“小镇青年”之所以在近10 年成为热议话题,是因为经济社会的发展和城镇化进程不断推进,下沉城市的基础设施和商业配套日益完善,生活在乡镇或县城的年轻人群的规模不断增长,这使得“小镇青年”逐渐成为消费市场的主力军和新势力。
事实上,对“小镇青年”话题的热议始终伴随着新闻媒体的渲染,都市青年利用网络媒介等优势资源,建构出独特的文化品质,同时,“小镇青年”也被建构成与都市文艺青年具有不同审美趣味的群体。
二
早在“小镇青年”这个概念被媒体曝光之前,已经有很多导演通过电影来聚焦这类人群。20 世纪90 年代以来,章明、贾樟柯等第六代导演对小镇的刻画与以往电影产生了明显的不同。他们将小镇作为电影叙事的地域空间,并且聚焦“小镇青年”作为电影着力表现的主要人物。
比如,贾樟柯电影中的山西汾阳是他的家乡,也是电影《小武》的拍摄地,社会的变革给那里的人的生活带来了巨大变化。他说拍摄《小武》的契机正是目睹了整个县城正在发生的巨大变化。小武这个边缘人物巧妙地展现出县城青年的处境,他们渴望获得友情、爱情和亲情却得不到,由此产生了巨大的失落。随后,带有自传色彩的《站台》则通过突出20 世纪80 年代外在世界对汾阳县城的冲击,展现了以崔明亮为代表的县城青年从革命理想主义到渴望融入世界但最终失落的精神裂变。不难发现,贾樟柯电影中的县城/小镇青年正处于多重意义上的传统与现代社会的转折点上,他们既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和迷恋,又无法真正融入其中,留下的是前路未知的无尽迷茫。
有趣的是,成长在改革开放后的韩寒虽然以“叛逆者”的形象出道,但他的电影具有明显的商业化特征。韩寒从不避讳自己“小镇青年”的标签,反映在作品中就是热衷于将故事背景设定在小地方,例如其成名作《三重门》的主角林雨翔来自小镇;电影《后会无期》的主角从东极岛出发;电影《乘风破浪》发生在小镇上;电影《四海》同样延续了韩寒的“小镇情结”,故事被设定在南澳岛上。韩寒电影中的“小镇青年”虽然保留了某种“非主流”的特点,但重心却已置换为外在的“废柴”。他们既向往大城市现代化的物质生活,又对现有的日常生活表示不满,并想要有所偏离。这些“小镇青年”不断地与世界对抗,或失败被抛下,或拍拍灰站起来一笑了之,继续前行。
三
大体来说,影视作品中的“小镇青年”形象,既有积极努力打拼、实现自我价值的新时代青年主体,也有像韩寒电影中那样充满调侃和消解的文艺青年,还有那些纯真浪漫、率性而为的青年形象。这些形象或许未必能用某种明确固定的标签概括,甚至连“小镇青年”这一概念本身也难免大而无当。
但观众,特别是同样出生在小镇或县城的年轻观众,会从电影中找到与现实或心灵的联结,进而形成某种自我投射,在屏幕内外达成共鸣。
虽然很多人提到“小镇青年”,总会勾勒出“小镇做题家”等深陷内卷或躺平的形象,然而实际上,如今生活在中小城市的“小镇青年”,早已不是媒体渲染的带有负面含义的无名者,而是生活稳定甚至安逸舒适的青年群体,以至于他们反过来被深陷内卷的城市青年向往。
“小镇青年”不仅是介于城市与乡村中间地带的群体,更有可能成为建构新型城乡关系的纽带。特别是在当前大力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背景下,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回到家乡,投身乡村建设,体现出新一代年轻人更加理性自主的选择和肩负责任的使命感。不妨说,新世纪走过20 年,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使我们更能直面自我与内心的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