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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尔维娅·克罗女爵:“二战”后英国国土风景再塑之女性领袖

2023-12-21崔旭辉陈镜雅

中国园林 2023年11期
关键词:维娅希尔景观规划

李 莎 崔旭辉 陈镜雅 匡 纬 杨 鑫

希尔维娅·克罗女爵(Dame Sylvia Crowe,1901—1997)作为英国皇家风景园林学会的奠基人之一[1](图1,表1),是20世纪英国最具影响力的风景园林领袖[2]。因对英国国土风景建设作出了重大贡献,希尔维娅分别于1967、1973年获得大英帝国司令勋章、大英帝国女性爵级司令勋章的荣誉,其姓名被录入牛津国家传记词典。希尔维娅曾出任国际风景园林师联合会副主席、秘书长,是英国女性风景园林师职业航道的开辟者[3-5]。2018年起,英国皇家风景园林学会设立“希尔维娅·克罗女爵国际杰出贡献奖”,旨在彰显风景园林行业在世界范围的重大影响力,表彰成功创造人类、场地和自然和谐关系的案例及具有先锋领导力的卓越贡献者。2022年11月,英国皇家风景园林学会发布了“庆祝100年杰出女性风景园林师”专题会刊,其中,利物浦大学建筑学院科研主席卢卡·切佩利-克诺尔教授指出,“二战”刚结束时,英国风景园林的职业资格与教育系统尚属缺失。于是,当时的人们“热切地希望从希尔维娅的作品中寻找方向”,因为希尔维娅的景观作品不仅具有巨大的行业影响力,而且具有明确的技术解决思路;同时,希尔维娅不知疲倦地在行业内外发声,强调风景园林学成为独立的研究机构具有重要意义——确保英国大规模的乡村规划与林地风景中的生物多样性和生态问题得到充分的专业支撑[6]。

表1 希尔维娅职业履历简表[1]

图1 希尔维娅·克罗女爵(引自https://www.sdhortnews.org/)

1 生平简介与职业履历

希尔维娅出生于英国牛津郡,幼年就读于伯克姆斯特德女子学校,10~12岁因病辍学在家庭农场修养。其母毕业于牛津大学,为养病中的希尔维娅提供了高质量的家庭教育。1920—1922年,希尔维娅在斯旺利学院(现为哈德洛学院)学习园艺,毕业后作为园艺师在伦敦北边的威廉·卡特布什苗圃工作了13年,期间受到日本花园地形营造的启发,“小山丘”要素的设计应用成为她营造空间的主要手段,包括她于1937年获得切尔西花园展金奖的方案。“二战”期间,她在法国北部从事救护工作;战后返英获得中士军衔。1945年希尔维娅建立了自己的事务所,此后的45年间进行了大量的项目实践(图2),从小规模的花园设计到大规模的新城规划,覆盖了大学、发电站、水库、医院等专类景观。雷丁大学博物馆设有希尔维娅专题藏品,存有书籍、手稿和项目文件夹等[7]。

图2 希尔维娅现存手稿中的英国项目分布(作者根据雷丁大学馆藏目录整理绘制,地图不按比例尺)

除了在英国本土进行大量实践外,希尔维娅通过国际风景园林师联合会推广学术思想,在澳大利亚、荷兰等地也有可考案例。她出版了10余部书籍(表2),讨论了其所在时代风景园林的需求、挑战与机遇。其经典著作《明日的风景》《权力的景观》和《道路的景观》阐述了建设大型基础设施而不破坏国土景观敏感性的设计方法;《花园设计》介绍了国际花园发展史,总结了现代花园设计的原则。

表2 希尔维娅出版的书籍

2 以整合国土风景为核心的极简风景园林思想

尽管英国在“二战”中并非战败国,但战争对英国国土风貌的大规模摧毁,是战后景观再塑与城市重建的社会背景。“二战”结束后,为重建老城区、开发新郊区,英国在国土政策、城市更新、公共服务、行业教育等方面采取了阶段成果跟踪与动态治理调整的发展措施[8-11]。这一时期,纽卡斯尔大学率先开办风景园林专业,而后谢菲尔德大学、曼彻斯特城市大学等陆续开展风景园林教学[12]。不论是战后城市目光所及尽是废墟的悲凉使国土景观再塑更加注重恢复战前原貌,还是18世纪以来民族主义觉醒而形成的如画园林美学因袭[13],抑或是19世纪中叶起应对工业革命污染而长期进行的城市病治理与严格管控[14],这一时期希尔维娅倡导的“好作品的标志在于无人工干预的痕迹”的观点被社会广为接受——希尔维娅指出,“风景”往往是被人忽视的,而非人为增加的,“需要绝对的简单才能重新将风景编织回来”[15]。在今天,这种“无人工干预”的重新“编织回来”的“简单”风景,存在于英国的各个角落(图3~6)。

图3 “二战”中的普通街巷:纽卡斯尔希顿吉尔福德(引自https://www.chroniclelive.co.uk/)

图4 2016年的纽卡斯尔希顿吉尔福德(引自https://historicengland.org.uk/)

图5 “二战”中的英国皇家宫殿:伦敦白金汉宫(引自https://www.dailystar.co.uk)

图6 2020年的白金汉宫(引自https://www.dailystar.co.uk)

2.1 回归本质的风景认知

希尔维娅认为战前的风景园林设计对象主要是公园和花园,但战后国土风景遭遇了大面积的破坏,必须以积极的风景园林方案来平衡国土面貌。她反复强调地理、地形与气候是造就风景的先决条件——从这种最基础的认知出发,她对过去的一些风景园林常识做法进行再创造,一方面,重视产生风景的场所功能及未来功能改变将引起的风景变化;另一方面,以积极的极简方式将风景园林与场地特征相匹配,从而实现通过风景园林协调生态、视觉多层面的需求。作为实践者,希尔维娅并非理想主义者,她的学术观点往往结合实际景观现象,用简洁、朴素、直观的“发现问题-提出对策”的思路,引发人们对习以为常的环境进行再思考,在今天仍具有启示意义。

在1958年出版的《权力的景观》一书中,希尔维娅建议对巨型现代建筑方案进行不破坏原有地貌的探索:通过敏感的选址和巧妙的设计,使巨型建筑及其附属构筑融入原有场地风景,从风景变化的积极角度,突出变化所引起的自然感受。1959年,希尔维娅在ASLA杂志发表了《“史上最大危机”——工业入侵》[16]一文,指出英国岛屿因修建巨型工业设施正在面临英国史上的最大危机:大量森林遭砍伐、辽阔的原野被割裂、城市在无序扩张,但很少有人讨论国土风景的保护方案。全国范围内建设的电网、核电站和能源构筑物与英国传统生产地图并不匹配,如果继续以最低成本控制为原则,各自为政的巨型工业建设将使英国国土风景支离破碎,进而丧失原本美好的人居环境。她指出,英国应以拥有“完整的、可流连欣赏的国土风景”为目标,立即采取措施,使各学科科学家和艺术家合作,以实现人居环境的多重功能需求在完整、健康的国土风景中融合。在《农业和风景园林》一文中,希尔维娅指出,18—19世纪早期,在英国农业土地所有者的精心规划下,畜牧业、体育运动和风景质量高度融合,所形成的农业风景,不仅具有丰富的视觉效果,还具有丰富的生物多样性。由此,再对农业风景做出任何改变,都有可能受到严厉的批评;改变农业风景的方案是否能够被地方政府及公众接受,取决于新改变的景观是否能够创造与变更前同等赏心悦目的风景与生物多样性,以及是否以更先进的现代化方式提高农业效率[17]。希尔维娅认为,“多样性”是英国风景园林最重要的品质,每个时代的风景遗产都应被尊重,因此风景园林的更新模式是至关重要的。由此,整合并平衡风景园林“多样性”品质的“最佳社会福利原则”被提出:应通过慎重的农业风景规划,找到风景园林应对工业设施景观入侵的解决方案。

1969年,《景观规划:一种应对过度拥挤世界的政策》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发布,希尔维娅对“景观规划”进行定义,指出景观规划是对有限人居环境的“创意型保护”,是不破坏自然与文化、长期可持续保护自然之美与土地富饶利用的持续过程。景观规划的目标是:第一,保障风景在未来得到最佳利用;第二,各土地利用类型在景观协调中可发挥多功能价值,最终形成多功能的风景;第三,能够在生产与生态平衡中,为当时的居民及后代子孙提供健康环境[18]。英国风景园林学界认为,希尔维娅把握了景观规划和健康人居环境的本质,是将“可持续”和“与自然合作”纳入风景园林职业范畴的先驱。

2.2 奠定英国林地风景管理原则

1964年,希尔维娅成为英国林业委员会的第一位风景园林学顾问。此后的13年间,她的风景园林观对英国林地管理产生了深远的影响。1978年,林地委员会主席约翰·麦基为其《森林与树林的景观》一书作序,认为希尔维娅所总结的林地风景园林原则在应用中获得了令人满意的美学与功能的平衡,并推荐委员会之外的广大公众、林地管理者和其他国家需要解决同类林地管理问题的从业者参考此书。

从林地的复合功能出发,希尔维娅指出风景园林质量与林业土地利用、生物多样性保护和林荫游憩等息息相关,并非作为独立的问题存在。因此,深入理解具体林地风景特征、明确林地风景类型及类型间的差异,是确立林地风景园林规划设计原则的根本。她将相关知识拆解为林地风景解读、根据场地特征制定风景园林改良计划(示意案例见表3)2个方面,还针对农林业砍伐需求,提出林地风景变化的保护式发展思路、林地游憩的规划方法,并解析小型斑块林地的风景价值等。希尔维娅认为,林地伐木有可能对原有风景造成巨大破坏,但也有可能通过移除植被形成有效的风景提升。例如,在破坏风景层面,如果作为风景重要组成的树冠遭到无序破坏,原本连贯的林地风景可能会因此产生视觉中断;在提升风景层面,如果通过伐木打开封闭林地,在新开辟的透景视域中,若能看到原本被封闭林地遮挡的、沐浴在日光下的广阔花甸草原,将强烈增加视觉吸引力。希尔维娅提炼的林地风景管理原则直观、简洁、易学,满足不同林地动态发展变化的风景管理需求,这种积极的平衡林地经济与发展变化中风景完整性的做法,在该时代具有引领性和先进性。

2.3 应对工业扩张的风景园林方案:以核电站景观为例

希尔维娅认为工业扩张是人类文明进程中不可避免的一个发展阶段,但工业扩张对英国乡村的风景要素和面貌完整性构成了前所未有的威胁。她指出在开放的景观中,若大尺度工业建设的形态与自然有机形态有所呼应,则更容易形成“真实景观的韵律流动”。她认为,巨大尺度的工业建筑应从“干净的地面”上升,任何附属构筑设施,如停车场、道路、安全围栏和变压器等,均应隐藏于“地形-植被”自然要素空间中,以防止破坏工业建筑主体的纯粹视觉效果。希尔维娅发现,如果在高大建筑附近种植单株树木或稀疏树丛,在视觉上会增强建筑的体量感;而成片栽植茂密植被尤其是密林,会在视觉上产生“视平重量”,适用于遮蔽栅栏、发电机等设施。20世纪50年代末,在威尔士斯诺登尼亚国家公园的特劳斯瓦尼兹核电站规划中,希尔维娅将此观点应用于景观方案,如图7所示,建筑主体清晰可见,而附属构筑设施则隐匿于具有视觉遮挡效果的“地形-植被”中,希尔维娅成功说服了建设方买下周围的大片土地,种植云杉、山毛榉、桦树、梧桐树和松树等[19]。该核电站反应堆于1965年投入运行,1991年工作寿命结束,于1993年关闭后被整体保护起来成为景观遗产(图8)。

1961年,希尔维娅接受了中央发电局的聘请,为威尔法纽伊德核电站制定景观方案。希尔维娅对风景进行了翔实的比较研究,确定了引人注目和风景不明显的区域,在兼顾不同尺度间舒适移动的视觉感受,完成了道路设置之后,将代表性的“地形-植被”营造方法应用于变电站的东北角和东南角,建造土丘将约30m高的变电站融入周围风景中。由于该空间营造获得了令人满意的效果,因此当地以希尔维娅之名命名该景观地形(以下简称“希尔维娅历史景观”)。近年来,地平线核能企业计划在此核电站范围内增建新的核电站建筑设施,根据空间规划申报需求,场地内的希尔维娅历史景观由雅各布斯英国有限公司根据《威尔士历史环境保护原则》进行研究评价,在2018年的报告中详细考证了希尔维娅的景观思路、过程手稿,通过现场调查和英国现代景观视觉影响评估方法,分析了希尔维娅历史景观的能见度、范围及融入周围环境的方式,全面考证了变电站的风景视觉价值[20]。

3 行业贡献

希尔维娅实践项目跨度极广,基于对环境特征的敏锐觉察和对风景要素的本质把握,希尔维娅以大量实践作品、理论书籍和国际影响力对风景园林行业作出了卓越的贡献,尤其是在“二战”后风景园林学体系缺失、面临被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吞并的严峻问题,她与前沿学者坚定地捍卫风景园林走上“缺乏资源但是独立的危险道路,应突破困难去说服规划师与建筑师认识到风景园林作为第三个环节的重要价值”,从而被英国风景园林学界认为“希尔维娅·克罗在英国的地位就跟弗雷德里克·劳·奥姆斯特德在美国风景园林界的地位一样”[21]。

3.1 奠定英国景观规划与景观视觉影响评估

“二战”刚结束时,英国风景园林职业并没有被社会充分认识,在社会普遍缺乏风景园林判断力的情况下,一些重要工程中本应由风景园林师担任的工作,常常被花园设计者、其他工程师,甚至一些业余爱好者替代[22]。这一时期,希尔维娅与其他风景园林带头人合力提出,本行业必须作为“一种新的国家服务”,中央政府、地方政府和其他组织也必须认识到景观规划在塑造国家公共空间中的作用。在《景观的模式》中,希尔维娅分析了人与景观之间的关系,讨论了“各自为政”的设计对风景的破坏,提出从一所房子到一个新城镇,从一个小工厂到一个核电站,均为国土风景复合体系的构成部分,均应在国家规划层面考虑其建设选址等具体问题。希尔维娅指出,景观规划是土地利用规划的构成要素,一旦存在人为改变风景的情况,均应运用景观规划。在风景被破坏的地方,景观规划能够协助修复风景;当风景面临被破坏的威胁时,景观规划能保护风景免遭破坏;当土地再利用需要营建新的生境时,景观规划能够在整体层面统筹风景。她指出,“风景即遗产”,景观规划的目标是保留风景的核心价值,协调风景变化以适应增长的人口以及工业和现代农业技术的发展[23]。

值得注意的是,希尔维娅景观规划思路诞生于拒绝变化的保守社会意识形态中——“英国的园林传统非常深厚……但奇怪的是,作为传统园林的当代继承者和跨越规划、建筑和园艺等专业的风景园林,却缺乏相应的水准”[24]——2015年威尔士设计委员会秋季会议中斯宾塞的观点给出了相应答案,他指出,对如画自然的普遍浪漫依恋导致对保护保留的过分关注,使任何重要的新干预措施“都被看作是消极的,是需要隐藏或缓解的”,在这种保护保留如画传统风景的追求下(图9),隐藏新构筑、假装新构筑不存在的普遍态度,已狭隘到拒绝良好设计的形成[26]。斯宾塞认为,希尔维娅作为景观规划与景观视觉影响评估的先驱,给出了积极的现代景观解决思路。在今天,英国景观视觉影响评估是建设项目开发期间景观视觉变化研究的基本手段,用于衡量人眼视觉效果和建设本身对景观资源的变更与影响。

3.2 作品成为英国现代风景园林的重要遗产

希尔维娅的实践案例作为英国现代风景园林的重要遗产,有的被完好保留维护,有的尚在却失去了往日辉煌,也有的经历转型消失在大地上,但其物质与精神遗产在今天仍被英国风景园林学界反复引用、思考和讨论。

牛津大学马格达伦学院的拉斯克玫瑰园是保存最完好的案例之一。马格达伦学院内有完善的花园、公园和绿地系统,其历史可追溯到16世纪。拉斯克玫瑰园又称青霉素玫瑰园,是为纪念20世纪40年代牛津大学医学团队成功研发青霉素而修建。使用青霉素的第一个病人——亚历山大在玫瑰丛中被荆棘划伤,引发败血症的故事在医学史上占有一席之地。由于研发青霉素是牛津大学对医学领域最伟大的贡献之一,1953年拉斯克基金会委托希尔维娅以玫瑰园为主题在学院中进行景观设计。希尔维娅采用了呼应16世纪以来学院园林布局的手法,以规则低矮的黄杨绿篱围合玫瑰,周围配以紫杉树篱、欧洲山毛榉等。此玫瑰园于1984年6月被历史英格兰组织列为国家一级保护花园[27]。

英联邦研究所室外景观是未被保存下来的著名作品之一。1962年英联邦研究所于伦敦荷兰公园中落成,整体设计传达了“从旧帝国进化为现代英联邦的革新的关键时刻”的理念,是“理想主义的新起点”[28]。希尔维娅与建筑师合作,围绕展览目标准确界定通往展览馆的景观路径、空间关系和室外布局,其先锋的现代方案引起了学界的广泛讨论。图10为设计阶段模型,图11为景观建成时的留影。经历了30年的使用、维护和管理,1995年这座建筑开始面临功能转型问题;1998年为保护建筑景观整体风貌,英国遗产组织将其列为国家二级保护遗产;进入21世纪,信托基金因面临严重财务危机停止了该建筑的使用;2008年荷兰建筑师雷姆·库哈斯在国际竞赛中赢得此项目的再生计划,指出“将探索适合现有设计的多种用途,尊重地更新这所20世纪60年代的地标”[29];2016年11月,该建筑全面转型为设计博物馆(图12)。

图10 1959年英联邦研究所建筑和景观方案模型(引自https://www.architectural-review.com)

图11 20世纪60年代希尔维娅设计的英联邦研究所室外景观建成效果(引自https://www.architectural-review.com)

图12 21世纪初转型为设计博物馆(作者摄)

2017年圣诞前夕,“与温迪·蒂皮特一起,解析希尔维娅未被爱的风景”(The unloved landscapes of Sylvia Crowe,with Wendy Tippett)成为埃文河流域居民的社区话题。风景园林师温迪·蒂皮特查阅地方资料,对希尔维娅的手稿进行局部上色(图13),带领记者游览希尔维娅在布里斯托市中心的规划区域,分析其原始设计理念,讨论现存风景的得失。温迪指出,希尔维娅在该项目中说服跨学科团队认识到景观和地貌特征的重要性,在20世纪60年代该景观建成时,曾是令人兴奋的未来主义乌托邦——市场、广场、服务站、新山丘、山地游乐场及埃文河到克利夫顿吊桥的观景点(图14),旨在构建充满活力的新城市公园生活环境。但这个项目在今天来看却是失败的——在项目建成后60多年的发展中,汽车增长的速度和家庭出行方式的转变是始料未及的。基于传统出行模式的空间布局使其交通空间狭促,现存环境车行、人行混乱,桥下混凝土成为涂鸦爱好者的展示空间,因此被视为“不被爱”的风景[30]。实际上,尽管该项目在60年的发展中没能成为理想乌托邦,但其丰富的空间变化仍然吸引了众多外地旅游者。

图13 温迪·蒂皮特对希尔维娅在布里斯托市中心的项目手稿进行局部上色(引自https://avonstories.com)

图14 在布里斯托市中心的希尔维娅项目场地眺望克利夫顿吊桥(作者摄)

3.3 “技术实践-学术理论-景观政治”领导力模型

“整合国土风景为核心的极简风景园林思想”贯穿于希尔维娅的景观规划实践中,同时她还以雄辩和具有说服力的景观政治动员能力,参与公开质询,以出色的沟通能力引导各学科团队认识风景园林的价值。希尔维娅认为,风景园林作为一个涵盖如此广泛的学科,团队合作是解决现实问题的唯一方案,因此,风景园林学需要培养出多个分支领域,建立行业特有的独立技术能力,并培养一种风景园林引领合作的职业心态。她将“最佳社会福利原则”推广至其他合作行业,例如,说服水资源管理部门将水资源生产与野生动物保护和公众娱乐的需求结合起来;说服林业部门为更广泛的价值收益做出让步;说服农业土地管理部门在现代开发中充分重视视觉景观潜力;以成熟且长远的景观战略抵制眼前利益最大化的诱惑。希尔维娅与场地工人交流技术问题、与客户洽谈方案、为渴望学习的青年风景园林人提供培训机会等,其职业生涯所构建的“技术实践-学术理论-景观政治”领导力模型,不仅具有启示借鉴意义,而且具有可学习性和可复制性。“技术实践”是在实践中验证整合国土风景技术的可实施性,其中也包括了项目管理、成本控制、地方公众接受度和社会评价等,通过积累实践声誉获得行业内外的认可,并获得更多本土项目资源。作为自营企业的管理者,希尔维娅的“技术实践”是其团队生存的基本手段,同时也为国土风景整治创建了一个又一个实例样板。希尔维娅的“学术理论”主要是国土风景现存问题的前瞻探讨,她以广阔的学术视角剖析东西方历史景观对英国国土风景存在的挑战与机遇,第一次将“可持续”“与自然合作”纳入英国风景园林行业术语范畴,为林地管理策略及实践中的景观视觉控制策略提供思路,使其成为英国景观视觉影响评估的先驱。“景观政治”并非我国风景园林学界的常用词语。在提炼希尔维娅职业模型的过程中,发现在景观经济关系与集体景观治理层面,希尔维娅职业影响力跨越了政府、专家、公众,在敏锐的国土风景整治中实现了景观变革的权力表达,在事实结果中具有鲜明的职业政治属性[31-34]。领导力模型把领导动力、过程、目标以结构化的方式表达出来,是对领导者能力的概括[35]。希尔维娅的“技术实践-学术理论-景观政治”领导力模型,为英国风景园林后辈的职业路径规划提供了一种卓越的先验模板,同时对女性风景园林师具有恒久的启示作用。英国皇家风景园林学会指出,在学会历任42位主席中,仅有4位女性风景园林师,在希尔维娅于1959年结束主席之职后,下一位女性主席上任与其相隔45年之久。

4 后记

解读不同国家不同时代的行业领袖的学术思想及职业履历,能够辅助深入学习国际风景园林史,启发青年从业者思考职业发展路径。从希尔维娅·克罗女爵作为英国行业领袖的单薄认知开始,到逐渐充盈起来的一位饱满、坚定、极具问题解决能力的先锋风景园林师形象的解读,尤其是20世纪英国环境保护政策的陆续出台,一方面,法律法规严格管控建设;另一方面,社会文化与审美认知导致人们对环境变化充满抵触,希尔维娅以其先锋思想为刃,划开时代的重重局限,对战后重建背景下的国土风景再塑进行创造型引领,捍卫并奠定了风景园林学独立于建筑学与城乡规划学的发展,以景观政治领导力积极引领国内外同行,成功开辟了应对传统与严格保护的现代风景思路,并通过实践、理论、国际交流使其影响力传播开来。如果说英式自然风景园是“万能布朗”的时代,那么“二战”以来英国风景园林的发展则是希尔维娅和其先驱战友共同引领的时代。在汇聚了持重、质朴、低调的严谨古典意向,又不乏前卫、创造、革新的复杂民族性格作用下,近现代英国风景园林领袖如何乘风破浪开辟行业发展航道、促进风景园林学科与其他学科密切合作,有待进一步被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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