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精神特质溯源
2023-12-20李荣玲
[摘 要] 中国当代文学具有多民族共同发展的特点,少数民族作家从自身的成长环境、经历出发构筑了本民族的文学艺术。广西当代壮族文学近几年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壮族女性作家也在文艺创作上崭露头角,她们的创作深深根植于民族历史记忆,以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独特的女性视角展现了深层次的文化价值和社会意义。本文从广西当代壮族女性作家的作品出发,以民族记忆与女性主体两个维度探究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的精神特质。
[关键词] 壮族女性文学 精神特质 民族记忆 女性主体
[中图分类号] I106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7-2881(2023)19-0088-04
一、引言
广西壮族自治区是中国多个少数民族聚居地之一,壮族女性在深厚的文化遗产和丰富多彩的民族历史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作为一个独特的文学现象,是在中国文化的浸润中逐步孕育和发展起来的。
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一批壮族女性在文艺创作上崭露头角,她们的作品具有鲜明的地域文化特征和深入人心的叙事角度。在社会转型和文化多样性的背景下,广西壮族女性文学深深根植于民族历史记忆,展现了壮族女性的主体性意识。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的发展,体现了社会进步对女性作家的影响,同时揭示了壮族女性作家在把握自身角色转变、表达个人自我、探尋民族文化内涵等方面作出的独特贡献。本文从民族记忆和女性主体两个维度探究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的精神特质,揭示其深层次的文化价值和社会意义。
二、民族记忆与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
民族记忆可被理解为一个民族对其历史、现实和未来的思考、评价以及期望。这一文化现象承载着一个民族的历史传承、传统价值观念以及集体认同,通过多种文化表达方式,如语言、文字、视觉艺术、音乐和仪式等,来传承和演绎。然而,民族记忆并非静态不变,而是伴随着时代演变和社会发展而不断重塑和调整的。
民族记忆担负着多重功能,对一个民族的认同感、自豪感、凝聚力以及创新能力产生深远影响。首先,民族记忆有助于塑造和深化民族认同感,使个体和群体更强烈地感受到自身与整个民族的联系。其次,通过回顾历史事件,民族记忆能够传递重要的历史教训,引导群体在未来的道路上避免重蹈覆辙。最后,民族记忆在传承文化传统的同时,推动社会凝聚力的形成。
深入探讨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与民族记忆的关系,我们可以发现这两者之间存在着密切且相互启发的联系,彰显了民族记忆在文学创作中不可替代的价值。
女性主体性在广西壮族女性文学中具有重要地位,它代表女性作为自主主体存在的力量,抵抗着男权社会的规范和压迫。这一概念呼应了广西壮族文学中的民族记忆,因为它强调女性在现实社会中积极追求自身生活方式、学习知识技能、提高社会地位和塑造优秀人格的过程。这种女性主体性也与广西壮族文学的核心精神相契合,同时反对父权社会对女性身体、精神和文化的剥夺和异化,体现了广西壮族女性在文学创作中更为深刻的价值与意义。
三、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中的民族记忆
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作为一个重要的文化载体,不仅传承了民族的历史记忆,还将其注入文学创作之中,在呈现民族记忆方面具有丰富的表现形式和内涵。通过作品,作家们传递着壮族历史、习俗和文化;通过作品,作家将民族记忆与个体经历相融合,展示出多维度的文化魅力;通过作品,作家们传承和重构民族记忆,体现文学中的女性主体性,以及与民族记忆交织的民族精神。
1.自然景观与壮乡村寨
“任何作家的成长都不可能离开特定的自然地理环境,任何作品的创作也只能是在特定的自然环境中发生的。”[1]作家的文学作品总是依附于特定的地域环境和文化背景,这其中既包含地域山川和寺观村镇,还包含世俗风情形态。在当代广西壮族女作家的笔下,对广西山水自然景观的描述极具鲜明的地域特色,她们作品中的男女老少无一例外都在广西这个西南边陲的丘陵山地之间谱写各样传奇。盆地、丘陵、右江、左江、红水河、柳江、中越边境、边陲小镇、深山壮寨等,这些鲜明代表广西地域特色的自然景观在当代壮族女性作家文学作品中是常见元素。
作家岑献青出生于崇左龙州中越边境,她的散文中就常出现桂西南边境地区的友谊关、花山等大景观,桂西南左江流域的“凿齿”“银耳环”“白头翁”和 “艾草”等山石草木,“歌圩”“年粽”“米粉”等风俗特产;梁志玲在小说中描述的那个虚构小镇“莫那”有随处可见的大叶榕、三角梅、甘蔗田、芒果林、沙田柚、米粉等百越之地的特产风物。这些物象大多是壮族千百年历史沉淀下来的,体现出作者的乡土情怀及对本民族民俗文化的认同心理。陶丽群小说里对壮乡村寨的农夫农妇、牛马贩子等服饰的细致描绘,也是对壮族风情的精彩再现。如小说《寻暖》对李寻暖的描写,她的长发、小巧的身材、蓝色的裤衣、衣服上精细的花边、明晃晃的项圈,都反映了壮族的日常生活和文化特点。蓝色的裤衣显示壮族人喜欢的颜色,蓝色通常由手工研磨的靛蓝染制成,显示了壮族人在纺织和染色艺术上的独特技艺和审美观。裤脚、衣领、对襟、衣袖口上都绣上精致的花边,这突出了壮族刺绣的独特技艺,反映了他们的精神生活和审美观。胸前挂着的明亮的项圈体现了壮族的装饰品和对美的追求,这也揭示了壮族在装饰艺术上的独特风格。
2.民间歌谣与壮乡风俗
许多壮族女作家通过描写壮族的传统节庆活动、婚礼仪式、山歌民谣等元素,将民族传统和文化记忆融入到故事之中,展现浓厚的壮族风情,为读者勾勒出一个真实而丰富的民族记忆图景。
老一辈壮族作家岑献青的小说中有许多对广西壮族婚俗的丰富描绘。在岑献青的笔下,壮族婚嫁风俗与民间歌谣融入故事情节中。在《裂纹》中,正清老汉的女儿阿顺出嫁,小说描述了阿顺哭嫁的两段山歌。哭嫁歌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壮族文化的丰富魅力,例如,“爷呵娘,娘做房门女做锁呀,女儿贴在娘身上。爷呵娘,谁知钥匙掉下地呀,钥匙掉地被人捡走”[2],歌词用简单而深刻的语言道出了女性在婚礼上离家时的忧虑和不舍,以及对家庭和亲情的深深眷恋。这种对情感的鲜活描绘,从一个新的角度呈现了壮族女性的内心世界,增加了文化的层次和深度。小说《告别》也生动地刻画了壮族婚礼风俗中接嫁和哭嫁的环节。小说中的阿秀准备嫁进县城,本来充满欢欣与期待,但按照壮族的传统婚嫁风俗,新郎接亲时新娘要哭嫁。对接亲与哭嫁场景的描写生动质朴,极具细节感染力,生动地捕捉了婚礼的氛围和女性在其中的情感体验,充分表现了广西当代壮族女性作家在通过文学创作传承和重构民族记忆,展现民族文化的魅力和多样性方面的独特手法和深刻见解。
陶丽群的创作中常有对壮族丧葬活动的生动描绘。其中,《一塘荷香》通过对广西右江地区壮族丧葬习俗的展示,向读者传递了壮族地区文化的深刻内涵,包括其独特的语言形式、行为思想、社群传统和信仰等。这些微观的细节呈现出壮族地区的文化特色,生动地反映了壮族文化中的丧葬习俗和祖先崇拜信仰[3]。
对壮族婚葬嫁娶的鲜活描绘不仅展示了个体在特定社会背景下的情感经历,也反映了壮族文化对家庭、婚姻和亲情的重视和关注,丰富了小说的情感深度。作家们巧妙地传承并重构了民族记忆,赋予传统文化以新的意义和生命力,让读者更深刻地理解和欣赏壮族的文化和历史。
3.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中的民族精神
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作家通过文学作品反映民族情感的复杂性和深刻性,表达深刻的民族精神,以及对民族历史的变迁和发展的思考。
3.1在乡土文化中寻求精神寄托
陶丽群的许多作品都体现了她深厚的乡土情结。与许多文人透过追溯来寻找乡土的方式不同,陶丽群的心灵在乡土文化中从未离去。这是她作品中强烈民族精神的源泉,也是她能够精准描绘出壮族民间生活与农村生活情境的原因。《漫山遍野的秋天》和《一塘香荷》中,陶丽群继续将她的文化思考寄托于土地上[4]。无论是不孕的黄天发因为突如其来的孩子而解开心结,还是李一锄对土地的执着、廖秉德在离家后的坚决回归,都体现了他们对家乡和土地的深深眷恋,反映出壮族人民永远热爱和忠诚于家乡和土地。
3.2坚韧与勇敢等民族品质的描绘
岑献青的《蝗祭》中,吟香的故事饱含了对坚韧与勇敢等品质的塑造。她不仅成为允丰寨里唯一接受高中教育的人,还敢于站出来挑战黑云洞里从未露过面却被允豐寨人奉为神灵的神秘权威,而且还敢于在爷爷去世后,独自翻山越岭去寻找全新的生活。她敢于放弃已知的安逸和舒适,只为了追求她想要的生活,这种坚韧和勇气是对壮族人民精神特性的生动描绘。吟香的故事从某种程度上映射了壮族民族命运的变迁。她的决定和行动揭示了当今壮族青年对传统生活方式的挑战和对新生活的追求。吟香的勇气与智慧以及改变命运的决心,在寻找新的生活道路上,不仅为她自己指明方向,同时也预示着壮族人民未来的可能和希望。
四、女性主体与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
女性主体是一种身份的认同,指的是女性作为独立的“主体”存在,能独立思考,拥有自我意愿和决策的能力。西方女性主义理论强调女性主体性的自主性和多元性,而中国女性主义研究则关注女性在传统文化和现代社会中的角色转变和价值观重建,涉及女性在社会、文化和个体层面的地位和表达。在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中,女性主体不仅是作品的创作对象,更是文学作品中的情感表达和思想传递的核心,表现出多元性和自主性。多元性体现在女性形象的丰富多样,涵盖了不同年龄、职业、家庭角色的女性,呈现出一个多面的女性世界。自主性体现在女性主体对自己生活的选择和命运的把握。作品中的女性追求自己的梦想,参与社会发展,通过努力和尝试,不断突破传统束缚,实现自我价值。
广西壮族女性作家在描绘壮族女性角色时,常带着浓厚的同情心。她们通过对历史环境、传统文化和民族精神源泉的全面理解,生动描述壮族女性的生活场景、心理特质和命运走向。黄夏斯榕的《玉佩裤带》以三代女性的命运为线索,揭示了女性解放艰难而漫长的过程。外婆是传统中国女性的典型代表,身处男权文化之下,被其父亲作为赌注,“输”给了“我”的外公,婚后因生女受虐。甚至,外婆的婆婆重男轻女,竟然想要杀害女婴。相比外婆,母亲作为觉醒的女性,深知只有教育才能改变命运。在母亲的影响下,“我”逐步成长为女性疾病研究专家。小说中每一代人的命运揭示了社会和女性的转化:从无意识的顺从者,到有意识的斗争者,再到女权的积极倡导者。母亲通过上学,开启了她的革新道路,最终深知“女人需自我救赎”。而“我”秉持母亲的这种开拓精神,从中专生逐渐升级为研究生,成功展示了一个女性有能力救赎自我,甚至救赎更多的女性。
陶丽群的《母亲的岛》和《寻暖》也从另一个角度表现了女性对自我价值的追认与救赎。母亲与李寻暖同为被拐来的媳妇,母亲虽终其一生养儿育女,侍奉公婆,但心里对被作为“物品”交易而来的命运耿耿于怀,终于静默聚集力量,寻找到离开孤岛的机会。母亲的逃离之路,实则是一场女性力量突破了传统束缚,实现自我和个人救赎的旅程。而李寻暖的反抗则更为激烈,她对花重金购买她且爱惜她的陆卒子毫不动心,对于自己被当作“商品”和“工具”心存芥蒂,她宁可和其他男人发生关系走上覆灭的道路,也不愿意与陆卒子相安无事地过日子[5]。
总的来说,小说中的每一代人都在挑战和改变“女性依赖男性,为男性而活”的传统观念。作家特别揭示了封建宗法权力、落后的婚姻观念以及商品异化对壮族女性身心健康的损伤和对个人尊严的亵渎,她们的作品充满了强烈的女性主体意识。
五、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精神特质溯源
民族记忆是一个民族历史、文化和经验的集合,通过代际传承和文化表达,形成独特的民族认同和文化传统。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通过作品中的人物、事件和情感,展现壮族人民的历史变迁、文化传承和民族特质。这些创作不仅弘扬了壮族人民的优秀传统,也唤起人们对民族历史的回顾和思考。此外,在塑造和表达女性主体方面,她们强调女性的自我意识、价值追求和情感体验。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不再被动接受角色安排,而是通过自主行动和情感抒发,展现女性的多样性和多维性。通过女性主体维度的研究,我们可以深刻理解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作品中所体现的性别平等、女性权利和女性自我认知等主题。
首先,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作品在传承和重构民族记忆方面展现了强烈的意识。通过作品中的历史背景、文化符号和人物情感,作家们成功地将民族记忆融入创作,使作品更具代表性和传承性,不仅丰富了文学作品的内涵,还加强了壮族人民对文化传统和历史传承的认知。
其次,作家们在塑造女性主体形象时注重多样性和自主性。作品中的女性形象不再受限于传统的角色定位,而是通过情感、行动和成长,展现女性的自我意识和价值追求。这种创作使作品更具现实意义,呼应了当代社会对女性权益和性别平等的关切。
此外,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作品在情感抒发和社会关怀方面表现出色。作家们通过情感的传递,使作品更具感染力。作品反映的女性在家庭、事业和社会中的抉择和坚持,引起读者对女性命运和价值的深刻思考。
参考文献
[1] 覃莉.关于“文学发生的地理基因”的思考[J].世界文学评论,2011(1).
[2] 岑献青.裂纹[M].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94.
[3] 杨一.乡愁、土地与女性——壮族作家陶丽群小说作品评析[J].广西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7(7).
[4] 魏霞.文学地理学视域下新时期以来壮族女性作家小说研究[D].昆明:云南师范大学,2020.
[5] 张柱林.少数民族女性文学空间的开启——以壮族女作家陶丽群的小说为例[J].贺州学院学报,2019(12).
(责任编辑 夏 波)
作者简介:李荣玲,硕士研究生,广西外国语学院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国少数民族文学。
基金项目:2023年度广西高校中青年教师科研基础能力提升项目课题“广西当代壮族女性文学精神特质研究”(项目编号:2023KY1820),项目主持人李荣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