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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亲大哥

2023-12-19庄有禄

当代作家 2023年10期
关键词:黄鳝大哥

庄有禄

大哥长我九岁,2023年七十二岁,身高一米八O,白发皤然,相貌堂堂,躯干笔直,站立时像一棵松,行走时像一股风,手脚麻利,做起活来既快又好,常常受到邻人夸赞。

髫年时,大哥有空便带我玩耍,几乎形影不离。1964年春夏之交,我长足三岁,开始记事,大哥已是翩翩少年:四方脸,一字眉,双目澄澈,皮肤白净,一米七O的个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英俊之气,正是上学读书的美好年华。然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父母先后身染重疾,长期到县医院住院治疗,家中有两个弟弟(小哥和我)需要扶养照看,大哥忍痛辍学,从此再也没有踏进学屋门坎。

大哥天天早起晚睡,忙得屁股不挨板凳。每天要烧三顿饭,做就饭菜。

天刚蒙蒙亮,便起床煮半铁锅稀饭。有时烀咸菜,有时腌黄瓜,有时磕辣椒,就地取材,做下饭菜。中午烧半铁锅干饭。有时蒸茄子、豇豆角或扁豆角,有时炒碗青椒或南瓜丝、葫芦丝、茭瓜丝之类,做下饭菜。蒸菜省事些。提前把切碎的葱蒜辣椒以及大盐和一小块腊猪油等放到蓝边碗里,兑勺米汤,坐到干饭头上蒸。等熥上三把火之后,干饭烧熟了,揭开黢黑的锅盖,用竹筷和锅铲子将蒸熟的茄子、豇豆角或扁豆角放到瓷钵或小红瓦盆里,再将蒸熟的佐料倒进去,用竹筷子反复搅拌几下,端到旧八仙桌上,一份就饭菜就做成了。炒菜稍微费事些。需提前到菜地将摘下的青椒、茄子、南瓜、葫芦、扁豆、茭瓜等切成丝子,放到笊篱或钵子里;将铁锅烧热,放进棉籽油炸熟冒烟,随将切好的丝子倒进去,炒至半熟,再将大盐、生姜片、葱段子等佐料掺和到一起,炒至熟透,盛到钵子里就饭。有时大哥实在忙不开,为图省事,便搲一碗酱豆子,放一小块腊猪油,拌上切碎的红辣椒、生姜末和葱段等佐料,坐到干饭头上蒸,色香味俱全,比较下饭。每次看着香喷喷的饭菜,我和小哥狼吞虎咽,深怕吃不饱似的。大哥总是劝我俩吃慢点,不要噎着了。

晚饭简单些。有时煮稀饭,有时烫饭,偶或炒剩干饭。煮稀饭就酱豆子和老咸菜,有时就腌黄瓜或艮菜瓜。烫饭有白水和咸水之分。白水烫饭需就菜;咸水烫饭里兑上青菜、菠菜、莴苣叶、葱蒜等,放勺棉籽油和几粒大盐烧开即食,勿需就菜。

除做饭菜外,大哥每天早中晚都要喂一遍猪,傍晚喂一遍鸡鸭鹅;还要忙洗衣、挑水、扫地、打理菜园等活计。晚上带小哥和我睡觉。早晨帮我穿好衣服。白天有空带我和小哥玩耍……整天忙得不亦乐乎,稚嫩的肩头早早地挑起了千斤重担。大哥总是乐呵呵的,不急不躁,忙得头头是道,有眼泪就往肚子里咽,不在叔子大爷婶婶面前道一声苦,喊一声累,一直坚持到年底父母出院回家才放下沉重的担子。

大哥心灵手巧,几乎学啥会啥。十七八岁便当家理事,里里外外一把手。生产队的农活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不落人后。秧插得快,稻割得快,棉花拾得快,地锄得边到边拐到拐,不留死角。因个头大,身膀子结实,有把子力气,稻把子挑得大,卖公粮余粮每趟比别人挑得多。扬场、抢场、堆草堆,样样带头干,从不偷懒耍滑,长期任生产队生产小组组长,直至包产到户。

成家前,大哥每天忙完生产队里的活计,乘空就忙家里的杂务。仲春至孟夏时节,天天傍晚放工后,先到老坟地或荒草埂挖蛐蟮,装到罐子里拎回家穿黄鳝笼子;吃过晚饭,便带我到沟田边下。第天天不亮,便一骨碌爬起来,肩扛刮刀,手提柳篮或稻箕,收黄鳝笼子。二十多個笼子,每天可捉二至三斤粗细不等的黄鳝,聚少成多。瘦小的留自家改善伙食,粗大的拿到集上出售,一次能卖三至五元,买米,买油盐,帮助家人平安度过春荒头。虽说下黄鳝笼子比较辛苦,周而复始,单调乏味,但每每看到源源不断的收获,大哥心里总是喜滋滋的,乐此不疲。

仲夏时节,水田都插满了秧,蓄水浅,不宜下黄鳝笼子。此时大哥仍不闲着,抓住农闲空隙,带着蛐蟮包、铁钩子、捻子、小铲子和篾篓子,到沟塘边和冲田埂钓黄鳝。大哥了解黄鳝习性,熟稔钓黄鳝技巧。黄鳝夜间出来觅食肚子里有货,一般上午不吃捻子,此时钓它往往空手而归。大哥选择太阳大偏西时才出门钓黄鳝。先在水塘畔和田埂边来回走动,仔细观察,寻觅二三两至半斤重的黄鳝藏身之穴。一旦找准目标,便轻手轻脚挪到洞穴边,把捻子慢慢探进去,来回轻轻拉动几下,勾引黄鳝上钩。黄鳝一旦咬住捻子,往往舍不得松口,便随着捻子被拽出洞外。大哥眼疾手快,用大拇指和食指将其牢牢钳住,用力将下半截拉出洞穴,放进篾篓里,心里比吃蜜还要甜上三分。常常一个时辰下来,大哥都能钓到三至五斤肥大匀溜的黄鳝,视之特别诱人。第天拎到集市上出售,很快被抢购一空。

家里姥爷冬闲时织有挑网和撮网,夏季家乡常发大水,鱼鳖虾蟹到处乱窜,正是捕捉的好时候。大哥就空扛起挑网或撮网,到沟塘堰冲里逮鱼捞虾,半天下来,往往能捉到好几斤杂鱼,或改善伙食,或腌起来晒干,留着招待客人,或挎到街市上出售,换些油盐,一举多得,常常得到父母亲夸奖。大哥满面春风,捉鱼的兴致始终不减。

二十二岁时大哥完婚。一年后,离开父母和两个弟弟,分门立户。当时家里穷得叮当响,全家七口人,住着四大一小五间草房。大哥大嫂分得一间大房和一间小房,艰难度日。为拔去穷根,大哥拜师学艺,先后学会了杀猪、盖房、做菜等手艺,成为方圆十里有名的屠夫、茅匠和厨师,无论春秋冬夏都有人请他,或杀猪,或盖房,或烧红白酒席。虽说报酬低下,但多少能赚点银子,贴补家用,比呆在家里坐吃山空好多了。因而忙得浑身是劲,无怨无悔。

1980年包产到户,大哥如鱼得水,把十余亩承包地侍弄得像花瓜一样,水田栽稻,早地种麦和插红芋、点大豆子,及时除草施肥,不打农药,长势喜人,年年获得好收成;留足口粮,剩下全部出售。开辟两亩菜地,种时令蔬菜,一年四季,绿意盎然,香飘四溢,引人驻足观望,啧啧赞赏。生产的蔬菜,除了供家人食用外,剩余的悉数挑到街市上零卖。因鲜嫩,成为买主们的抢手货。

家里饲养了几头猪、几十只鸡和几十只鹅鸭。大哥精心喂养,待长肥后,少数宰杀,改善生活,招待客人;大多数用驾车拉到街市上卖掉,为家庭增加一笔不小的收入。

功夫不负有心人。大哥通过几年没日没夜的辛苦劳作,积攒了三千多元钱,率先在村庄里新建了四间土墙瓦顶的主屋和一间厨房、一间门楼子,气宇轩昂,在村头格外惹眼,让来往行人称羡不已。

大嫂老实巴交,只会做地里的活计,不会针线活,不会烧菜。大哥没有怨天尤人,利用阴雨天,飞针走线,为家人钉扣子,缝补衣衫鞋袜。针脚细密,周正讲究,手艺不比大姑娘和巧媳妇逊色,令兄弟姊妹们佩服得五体投地。

大哥膝下有一女三男,個个被扶养成人。大女儿随军嫁到浙江湖州,开个服装店,买了两套住房和一辆轿车,一家人生活得和和美美,幸福感爆棚。大儿子和二儿子均娶妻生子,靠在家种地和外出务工挣取收入,建了几间大瓦房,家用设施齐全,不愁吃,不愁穿,生活比较和顺甜美。小儿子大专毕业后,远赴上海务工,学到一门手艺,娶了媳妇,在外地购买了楼房、私家车,儿女双全,小日子过得十分滋润。

大哥宝刀不老,前些年到江浙闽等地为民营学校当厨师,一年收入好几万元,翻修了老宅子,添置了家用电器和代步工具,生活比较安逸。我每次带老伴、堂弟、弟媳、侄儿、侄女们回老家探望大哥大嫂,他夫妻俩都喜出望外,急忙杀鸡宰鸭,买酒割肉,忙得浑身冒汗,烧得堆桌满盘,荤素搭配,味道鲜美,吃得我们不忍停箸,直打饱嗝,心满意足。

1979年9月5日,天气晴朗,秋高气爽。一大早,吃罢早饭,大哥用网兜拎着两床半新半旧的棉被和我的几件换洗衣服,我怀揣六安师专录取通知书,走到长集汽车站打车到六安车站,下车转乘校车到师专报到。下午,大哥带我到鼓楼街购买了蚊帐、床单、瓷盆、胶靴和洗刷用品。晚上,大哥陪我在宿舍同床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返程。陪大哥徒步几华里,送其到汽车站,坐上公共汽车,我才依依不舍地返回学校。折回的路上,来往行人全是陌生面孔,我步履沉重,一种孤独感油然而生,大哥的音容笑貌在海屏上一次次复现,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热泪。此事虽过去四十多个春秋,但大哥送我上师专报到的情景,刻进心头,始终挥之不去。

大哥心细,念念不忘兄弟情义。二十多年来,每逢春节临近,他都宰杀几只自家饲养的肥鸡胖鸭,做公交车,送到城关,给我们一家老小享用。有时新米下来了,自家菜地里种的南瓜老了,他都不定期地选送一些来,感动得我和妻不知说啥好。

我一娘同胞的亲大哥,永远值得尊敬和爱戴!十分渴望来生还能和他做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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