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DI对经济增长的异质性影响
——基于北京市的VAR分析
2023-12-18郎丽华赵若婷
郎丽华,赵若婷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 经济学院,北京 100070)
改革开放以来,外商直接投资对中国经济增长起了重要的作用。近年,尽管面临需求收缩、供给冲击、预期转弱三重压力,我国经济增速整体放缓,增长动力不足,但北京利用外资稳定增长。2018—2022年全市累计实际利用外资超过750亿美元,是前五年的1.2倍。“十三五”期间,北京市第三产业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金额占总额比例达到90%以上,主要增长来源为服务业与高技术产业,对产业结构升级与优化产生了明显的效果。与此同时,作为国际交往和科技创新中心,北京市坚持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构建起高精尖产业集聚、产业结构系统性优化与外来资本大量流入的经济结构,这些特征共同推动了经济快速发展。2022年北京市GDP突破4万亿元,人均GDP达到发达经济体中等水平,实现经济增长量质并举。2022年服务业增加值占全市地区生产总值的比重达80%以上,全市高技术产业投资增长35.3%,比上年提高了3.7%,北京市第三产业增加值对经济增长贡献度最高。在这种背景下,本文结合北京市的定位与经济结构特点,以及WTO投资便利化协定签署提供的机遇,探讨外资对北京经济增长的影响。
一、文献综述
在开放过程中,中国一直凭借着巨大的国内市场规模以及劳动力成本和数量优势吸引外商的关注。关于FDI与经济增长之间关系的研究,国外与国内的学者都支持FDI推动经济增长的观点。外商直接投资可以通过拉动固定资产投资,增加社会有效需求,来推动经济增长[1]。刘涛等认为外资企业的进入可以为东道国带来更多的就业、政府税收以及经济发展[2]。还有研究发现外商直接投资可以通过促进技术进步与技术溢出效应两种途径促进经济增长,但溢出效应会受到吸收能力门槛的制约[3]。国外学者如Marta和Blanca以1970—1999年18个拉丁美洲国家为研究对象,发现外商直接投资对东道国的经济增长的作用是显著为正的[4]。Meniago和Lartey通过非洲的经验证据提出外商直接投资会通过对全要素生产率产生间接影响,进而对一国经济增长产生影响[5]。
有些学者通过对外商直接投资与地区经济增长的关系研究发现,外商直接投资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具有区域异质性。王成岐认为FDI作为一种外向型的政策体现,对经济实力更强的地区的经济增长发挥了重要的促进作用[6]。反过来说,经济发展水平高、资本存量高的地区也更有优势去吸引外资[7]。中西部外商直接投资额与我国东部地区差异明显,且对东部经济增长促进作用更好,应当促使其向中西部地区大规模转移[8]。李健与辛冲冲采用动态面板模型和差分GMM方法,研究发现FDI与我国城市总体经济增长之间呈现先正向后负向的非线性关系,该影响具有区域异质性[9]。除了区域异质性外,外商直接投资在不同类型的产业中对我国经济增长影响同样具有异质性。韩燕和钱春海研究发现FDI在劳动密集型行业中对经济增长的直接影响最大,而在资本密集型行业中外资则更容易通过产业关联等间接方式推动经济增长[10]。
国内外学者在外商直接投资研究方面已经取得了丰硕成果,我国经济快速增长使得贸易环境持续发生变化,FDI作为重要的影响因素之一,以往的研究总体更加集中在国家或省级层面,对城市层面的研究相对不充分。基于此,本文以北京市为例,进行实证研究来分析北京市利用外资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二、理论分析
(一)示范效应
跨国企业通常具有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外商直接投资的流入会将这些技术经验以及新兴产业引入东道国。在使产品本地化的过程中,跨国企业会寻求本地的供应商和合作伙伴,此时本地企业可以学习和吸收这些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从而提高自己的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这是外商直接投资的示范效应。国内企业在提升了技术水平和管理水平之后,也会进一步推动本地相关产业链的发展,推动产业结构升级,提高经济的韧性和抗风险能力,有助于提高国家在国际分工中的地位。因此,外商直接投资通过促进产业升级,提高产业竞争力和经济效益,进而推动经济增长。
(二)渗透效应
为了适应跨国企业的需求,本国的劳动力通常需要接受相关的培训和技能提升。跨国企业在东道国设立培训中心为当地员工进行培训后,帮助他们掌握了新的工作技能和知识。员工通过“干中学”的方式提高技术水平并积累相关经验,然后通过劳动力市场流向了本地企业。这样的现象促进了技术和知识的传播和交流,实现外商直接投资的渗透效应,为经济增长提供了新的动力。因此,外商直接投资通过提升人力资本水平,使国内员工拥有更多的技术和知识,提高劳动力的生产力和创新能力,推动经济的增长。
(三)竞争效应
随着外资引入,新的产品、服务和品牌流入了本地市场,外国企业与本地企业形成了竞争关系。而跨国企业通常具有较强的品牌影响力和国际知名度,为了在市场选择中保持竞争力,本地企业可能会投入更多资源进行研发和创新,推动产业的技术升级和创新能力的提升。这种竞争驱动着本地企业不断提升产品质量、寻求差异化竞争策略,提供独特的产品和服务,从而推动市场的多样性和竞争活力。因此,竞争效应促使本地企业降低成本、提升企业生产效率,实现内部优化,有助于增加出口收入,促进经济增长。
(四)资本深化
外商直接投资注资用于设立新企业、扩大现有规模或建设基础设施等,带来了大量的外国资本投入,显著增加了本地的资本积累。这些生产资本不仅扩大了企业的生产能力,还有助于本地产业发展,从而对经济增长产生积极影响。外商直接投资不仅带来了资本的数量增加,还推动了资本的质量和结构改善,即资本深化。通过对外来先进生产技术的传递和应用,本地企业能够更有效地利用资本,提高企业劳动生产率,从而提高经济的竞争力和增长潜力。
基于上述理论分析,本文提出第一个研究假说:
假说1:外商直接投资能够促进北京市经济增长。
北京市不同产业之间经济发展差别较大,第一产业、第二产业和第三产业的资源禀赋、对外开放程度、经济发展基础等方面存在着较大的差异,不同产业中外商直接投资对经济增长的作用可能具有异质性特征。因此,结合以上分析,本文提出第二个研究假说:
假说2:外商直接投资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在不同产业间存在差异。
三、实证检验
(一)模型设定与变量选取
VAR模型是一种把每个当期变量构造成模型中所有变量滞后值的函数的自回归模型,从而用于预测分析各变量序列间的动态影响。因为VAR模型的构建前提是各变量同阶平稳且经济数据经常存在不稳定性,则对各变量取对数缓解异方差的影响,本文构建模型如下:
Yt=α1Yt-1+…+αiYt-i+βXt+μt
其中Yt表示k维内生变量的列向量,Yt-i为滞后的各内生变量,Xt代表外生变量,i表示内生变量滞后的阶数,αi为系数矩阵,μt表示k维随机扰动项。本文以北京市的地区生产总值GDP(亿元)作为被解释变量,外商直接投资(亿元)作为解释变量来衡量北京市外商直接投资对经济增长做出的贡献。
(二)数据来源
本文用lny表示被解释变量北京市2004—2021年地区生产总值(亿元)。为了消除汇率等国际货币市场波动的因素影响,本文将以美元为单位的外商直接投资额转换为人民币数值。解释变量中用lnfdi表示总外商直接投资额(亿元)对数值,用lnf1、lnf2、lnf3分别依次表示北京市第一产业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额(亿元)对数值、第二产业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额(亿元)对数值以及第三产业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额(亿元)对数值,以上数据均来源于北京市统计年鉴。
(三)单位根检验
因为本文选取的是时间序列数据,而时间序列数据大多数是不平稳的,为了避免伪回归现象,需要先做单位根检验,选择平稳的变量进行回归。此处选择ADF检验来判断各变量序列是否平稳。检验形式根据信息准则:AIC值、SC值、HQ值最小准则进行判断检验。表1中展示了各变量ADF检验的结果。
表1 ADF单位根检验
从检验结果上看,lny、lnf1、lnf2、lnf3均通过了单位根检验,说明以上变量的原序列很平稳。lnfdi原序列并未通过单位根检验,因此进行一阶差分,差分后变为一阶单整序列,生成新的变量dlnfdi。出于构造VAR模型的需要,对lny同样进行一阶差分,生成新变量dlny,差分后满足平稳性条件,下一步进行长期均衡的协整分析。
注:(1)表示在1%的显著性水平上拒绝原假设,(2)表示在5%水平上拒绝原假设,(3)表示在10%水平上拒绝原假设,下表均同。
(四)协整检验
协整关系可以解释为变量之间的长期稳定的均衡关系,通过检验对象的不同,分为对回归系数的检验和对残差的检验。本文采用VAR模型,故使用Johansen协整检验。
首先,确定VAR模型的最优滞后阶数。对于lny与lnf3、一阶差分后的lny与lnfdi分别构建的两个模型而言,当滞后阶数为2时,信息准则显著个数最多,则最优滞后阶数为2。同理得出,lny与lnf1、lny与lnf2的模型最优滞后阶数为1。其次,对各模型进行Johansen协整检验,结果如表2所示,解释变量dlnfdi与被解释变量dlny之间存在长期稳定的均衡关系,lnf1、lnf2、lnf3与lny之间同样存在长期稳定的均衡关系,说明VAR模型均是可行且有效的,侧面反映出北京市目前的经济发展对于外商投资的需求是真实存在的。
表2 Johansen检验
(五)Granger因果关系检验
Granger因果检验的意义是检验某个变量的滞后值(过去的信息)对被解释变量是否有预测能力。因为有些变量间存在等式关系,但是却缺乏意义。将总外商直接投资水平、各产业外商直接投资水平与经济增长水平进行格兰杰因果检验,检验结果如表3所示,在10%的水平上,FDI变化是引起北京市GDP水平变化的格兰杰原因,拒绝原假设,说明北京市的外商直接投资变化可以通过增加投资刺激需求来拉动经济水平变动。第一、二产业外资水平的变动不是经济增长水平变化的格兰杰原因,接受原假设,说明第一、二产业外资水平的变化并不能对经济增长水平变化做出有效的解释,推测出其对北京市经济发展状况没有发挥显著地推动作用。第三产业的外资引入水平是GDP变化的格兰杰原因。上述结果可以初步证明假说2中外资对经济增长的影响具有异质性作用。
表3 格兰杰因果检验
(六)脉冲响应分析
运用AR根对各VAR模型的稳定性进行检验。根据平稳性检验结果,被估计的模型的所有单位根的模满足其倒数小于1,均分布于单位圆内,说明构造的模型存在稳定性,可以进一步进行脉冲响应函数分析。
在建立VAR模型后,可以运用脉冲响应函数来分析模型受到某种冲击时对系统的动态影响。设定冲击作用的滞后期间为10。从图1中可以看到,赋予外商投资一个正的冲击,第1期经济增长水平波动产生了负向的回应,但从第2期开始转为正向响应,在第三期产生第一个峰值,总体上呈现波动收敛的趋势,这说明短期内外商投资额变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作用会有些变动,但长期来看基本保持在一个稳定区间内。
图1 dlny对dlnfdi的脉冲响应函数图
从图2中可以看到,赋予第一产业外商投资一个正的冲击,经济增长的回应在第三期达到了最大值,但从第三期后基本保持稳定不变的负向回应水平,出现这个情况可能是由于第一产业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本身就比较有限,所以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阻碍。图3中经济增长对第二产业外资的脉冲响应同样保持着稳定收敛的状态,与第一产业所不同的是经济增长的回应是正向的,但总体来说两者差距不大,都不具有显著影响。
图2 lny对lnf1的脉冲响应函数图
图3 lny对lnf2的脉冲响应函数图
从图4中可以看到,经济增长对第三产业外资的脉冲响应在第三期达到第一个峰值,且是从负向反应迅速提升至正向反应,并从第五期后开始趋向缓慢收敛。这个结果证明第三产业带给经济增长的影响更大且持续周期更长,在长期中具有重要作用。
图4 lny对lnf3的脉冲响应函数图
(七)方差分解
方差分析是为了衡量模型中每一个结构冲击对内生变量变化的贡献度。对dlny进行方差分解,从而研究外商直接投资对北京市经济增长的贡献度。结果如表4所示,表内第2列是各滞后期的预测标准差,第3列代表以dlny与dlnfdi为扰动项的变动对北京市经济增长方差变化程度的贡献程度。从表4可知,第一期北京市经济增长自身贡献97.792%,外商直接投资对其贡献约为2%。从第三期开始,外商直接投资对北京市经济增长的贡献度逐渐呈上升趋势,到第十期达到了30%以上。方差分解的结果显示FDI对经济增长具有滞后的持续拉动作用,这与格兰杰因果与脉冲响应分析结果保持一致,验证了假说1的内容。
表4 经济增长的方差分解
表5结果显示,不同产业间利用外商直接投资额变动对北京市经济增长水平的影响具有异质性。具体体现在:经济增长水平对第一、第二产业FDI波动的抗冲击能力更强,而对第三产业FDI波动反应比较敏感。并且第三产业FDI变动时经济增长水平调整期也最长,表明第三产业的外资流入对北京市经济增长水平的刺激作用更大,可以更好地促进经济高质量发展。表5中方差分解结果显示,不同产业外商直接投资对北京市经济增长的贡献度差异明显,对于第一产业与第二产业来说,经济增长自身的影响仍然是主要的,而第三产业的FDI作用远大于第一、第二产业,第十期时甚至接近一半。可见,第三产业外商投资对经济增长的贡献不容小觑,这也验证了理论假说2。从结果来看这种投入带来的成果是长期的,不仅仅只在短期发挥作用,因此,还需在第三产业外资引入方面持续加大政策力度。
表5 经济增长的方差分解异质性
四、结论与建议
(一)结论
在协整检验中可以得出北京市的经济增长趋势和外商直接投资间具有明显的正相关性并且保持均衡趋势。外商直接投资包含在拉动经济的三驾马车的投资驱动中,对经济增长做出直接或间接的推动和促进作用。在格兰杰因果检验中,得出北京市总体外商直接投资与第三产业FDI是经济增长的格兰杰原因,但第一、二产业结果相反。脉冲响应分析与方差分解结果显示不同产业的外商投资额对经济增长影响作用不同,其中第三产业促进效用最强。
(二)建议
1. 支持加力稳定外资
根据研究结论,FDI有助于拉动经济增长,北京应加大力度吸引外资,稳住外资基本盘,让外资企业愿意来、留得住,进一步推动高水平对外开放。作为首都应当树好政策风向标,率先推动投资便利化,改善投资环境。持续推动和落实自贸试验区和综试区的利好政策,建设更加自由更加开放的营商环境,不断改进管理措施,进一步吸引外资流入。
2. 外商引资应因类制宜
由前文结论可知引入外资在促进北京市经济增长过程中产生了异质性效应,对不同产业而言,外资促进提升GDP总额的作用机理也不同。应结合不同产业所对应的各类企业特性,例如鼓励生物医药、先进制造与服务、数字经济等重点领域外资项目落地投产,优化投资程序,实行差别审批机制。有利于经济增长的投资引资方式需要根据不同产业发展周期进行创新,因此,因势利导对于北京市经济发展而言至关重要。
3. 科学引导外资流向
目前外资分布在产业结构上仍处于不合理的情况,针对北京市而言,第三产业外商直接投资额占总额的95%以上,虽然呼应了北京市构建嵌入全球价值链高端产业链的目标,但是第三产业中租赁和金融服务业的生产性服务业利用外资偏少,不利于服务业高质量发展。第二产业中制造业是吸引外商直接投资的主要部分,虽然它的占比逐年减小,但仍远超第一产业的比重。因此,要实现持续的经济增长,需要政府制定合理的产业政策,鼓励和支持跨国企业投资向高端制造业与第三产业流入,并与国内企业形成良性互动,共同推动产业结构升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