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之上》关于“雪”意象的审美分析

王紫棋

（暨南大学 广东 广州 510000）

《悬崖之上》主要讲述了上世纪30 年代日本展开反人类实验，为了获取他们的犯罪证据，由张宪臣、张兰、王郁、王楚良四人组成了乌特拉行动小组，前去哈尔滨解救王子阳的故事。所有场景中几乎都下着漫天飞雪，不仅使画面更加饱和，也同时暗示了身处那个时代的迷茫。白色成了这部影片的主色调，苍茫大地厚重的白色，满屏雪花漫舞的白色，将“白色恐怖”下的哈尔滨那种无比清冷的肃杀感显露得淋漓尽致。白色除了对罪行目的的掩饰外，也昭示着爱情的纯洁与信仰的坚定。影片中的降雪量一直在减少，后来张宪臣牺牲时，下雪量就开始变得非常小，当人质被解救出来时，不但雪停了下来，阳光也照射在了角色的脸上，象征着黎明和春天的到来。

一、“雪”的一般意象分析

意象在中国美学体系中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意象一般会和“情”以及“景”联系在一起，将创作者的感情通过情景交融的形式表达出来，且极具美学特质。一般来说，“意”意味着意图、心思等，“象”指的是现实世界真实存在的物象。“象”属于一个载体，可对“意”进行展现。

而“雪”这一意象一般象征着美好高洁的品质，雪是白色且晶莹剔透的，且寓意美好，可当做祝福语用，如瑞雪兆丰年。雪还被赋予高洁的品质，人们常常将雪比喻为心灵的纯洁以及高尚的品质。比如张岱在《湖心亭看雪》中寓情于景，展现出自身遗世独立的高洁情操。同时“雪”也象征着寒冷，压迫以及摧残，大雪覆盖万事万物，皑皑白雪成为具象化的摧残压迫。如艾青《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这一诗歌中的雪就象征着中国人民当时遭受的寒冷与压迫。

二、《悬崖之上》中“雪”对城市的刻画

《悬崖之上》的故事背景选择在了“间谍之都”哈尔滨，当时很多国家的领事馆在集结于此并展开情报活动。电影中的亚细亚影院在现实生活中是存在的，张艺谋导演接受采访时说：“这个剧本决定了影像需要凛冽的风格。我们制定了一个雪境的氛围，我觉得它凛冽又富有深意。”通过饱含深意的意象来烘托故事氛围，这是张艺谋导演的惯用手法。影片中为了表现主人公长时间待在室外，人物肩头以及帽檐都铺上了厚厚的雪，而刚走出室外的人物身上则没有雪或只有很细的一层雪。室外停放时间长的车辆，车轮前也有厚厚的雪，且会出现打不着火的情况。团队打造的精美的细节与雪景，共同构建了老哈尔滨城，这也是本片艺术魅力的一个重要来源。除了在黑龙江雪乡拍摄部分雪景外，摄制组也在山西大同搭建了整条仿真街道，对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哈尔滨进行了最大程度地还原。除了亚细亚影院外，马迭尔宾馆、商务书馆等都是根据历史资料对当年的风貌进行一比一还原。而影片中展现的老式车厢、白俄面孔等细节，也对应了历史记载的“东方小巴黎”，龙套演员都说着地道的哈尔滨话，衣着服饰也是北国时髦物。影片中的老哈尔滨对雪以及古老建筑等物象进行了浪漫化处理，里面环境的营造也承载了民族的记忆。

每个城市的地理环境、风景和建筑风格都是不一样的，展现了城市的历史故事和文化风情。“雪一直下”使得哈尔滨这一城市仿佛穿越了历史时空，那种冰冷肃杀的形象，使得人们对这个冰雪之城的特有记忆被瞬间唤醒。这座城的社会环境残酷阴暗，也从侧面显现了革命者的纯洁高尚形象。而纪念碑、博物馆、历史文化街、特色商店以及工业遗产等怀旧建筑，也承载着一定的文化价值和历史故事，构建了人们对城市的集体记忆。而雪色背景下的城市图码，对观众的神经形成了刺激，让人们想起那段历史中无数舍生忘死、为了民族希望而奉献自己生命的前辈们，对哈尔滨这座城市赋予了一定的精神内涵。

三、《悬崖之上》中“雪”对人物的塑造

（一）“雪”意象展现了大无畏的革命精神

影片中的皑皑白雪，映射出了主人公的纯净美好与高尚的品德。纯洁的白雪和各自的身份的融合，让观众感受到历史时期先烈们为了国家安危而不畏艰险、投身革命事业的豪情壮志和信念。影片飘散着的大雪是冷峻而凌厉的，时代和环境虽冷，但信仰和人却是热的。隐秘战线的无名英雄们英勇无畏，守护着自己的理想和正义。危险时刻，他们不顾生命挺身而出，为后人带来了希望和光明。正是因为他们的这份非常火热的信仰，让我们坚信冰雪终将会融化，而黎明也必定会到来！

（二）“雪”意象展现了无名者的铁骨柔情

张宪臣是“乌特拉”特别行动组的负责人，为了革命事业和理想一直在悬崖边缘游走。但他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在夜晚昏黄的灯光下和飘雪的天气，面对自己以前的住处，难免会想到过去和家人在一起的生活。虽然孩子丢失、家人分别，但是这是属于他们特有的美好时光。当张宪臣在马迭尔取得密码本的时候，若交给小兰并和地下组织将王子阳护送出境的话，便能顺利结束任务。但是为了顺便打听儿女的下落，他却一时冲动返至马迭尔宾馆，耽误了逃跑时间，暴露了行踪，而最终被捕入狱。这与之前观众看到的头脑清醒、行动干练的人物形象是相悖的，但也更打动人心，大家都是血肉之躯，这是一个父亲对孩子深沉的爱。

电影中的王郁是一位非常出色的特工，也是张宪臣的爱人，随着“乌特拉”行动的正式施行，王郁与她的爱人被安排分开。王郁在分开时说过一句话“这样做才能够更好地保护爱人，当一人暴露时，为了爱人暴露的人绝对不会叛变”。这样一番话，看似无情，其中所包含的是无尽的温柔和信任。当他们夫妻二人面对这种凶多吉少行动时，“活下来的去找他们的孩子”成了他们完成任务之外最重要的事情。当这次行动完成以后，天地依旧被雪色所笼罩，同时阴郁的天空也逐渐晴朗，阳光洒向大地。而影片的最后，王郁在雪地里等待着老周，老周找到了他们的一双儿女，孩子们和母亲终于得以团聚。王郁站在雪地中，穿着最为普通的棉袄，此时她是在等待孩子回家的一位母亲。电影中的王郁一直以坚强、果敢的形象出现，最后以这样的方式去表达任务顺利完成的喜悦和悲伤。

片中最孤独的人物就是周乙，他要在敌人面前伪装成心狠手辣的人；而同志面前佯装成无情冷血的人。周乙一直不动声色，需要在“双重身份”下保持自己的初心。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直面战友受虐死去时内心承受的痛苦有多少，内心的煎熬有多大。张宪臣下了必死的决心准备离开时，老周一直不停追问他还有什么事需要嘱托，一遍又一遍追问“还有什么”让老周眼眶含泪。结尾“乌特拉”任务结束之后，小兰再三询问老周，她的同伴张宪臣和情侣楚良是如何牺牲的，有没有被捕，有没有被严刑拷打。老周欺骗了她，告诉她，两个人慷慨赴义，去得很快，没什么痛苦。老周一次次的回答“没有”。他的确是看着两个人牺牲的，但是两个人都是遍体鳞伤，受尽折磨而死。看着同伴如此，这种煎熬触目惊心，惨绝人寰的情景使得老周选择独自隐忍。他用善意的谎言小心呵护小兰内心的纯洁美好，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善良，一种坚强，一种勇敢呢？“雪一直下”，然而雪无痕且落地无声，老周需要直面鲜血和死亡，一人扛着这份巨大的痛苦，自己仿佛如落雪般默默存在和战斗。然而，老周的所有付出和隐忍都是为了祖国。老周在影片的最后找到了王郁的孩子，杀了叛徒谢子荣却也暴露了他自己。此时雪花纷纷地飘落，就像黎明到来一样，沉郁压抑情绪也逐渐消散，而周乙将会在“悬崖”之上继续游走。“雪”的烘托使得上面的人物一改英雄形象，其有血有肉的平凡人物形象被刻画出来，彰显了其美好品行。

四、《悬崖之上》中“雪”对事件的勾勒

影片从惊险和悬念不断的特别行动开始，片片雪花就展现了出来，不但让观众预见了叛徒出卖我方人员以及其命运叵测的未来，还有对生命可能随时消逝的紧张感。当张宪臣离开书店后，因为遇到了孩子而没有及时跑掉。此时的“雪”没有放肆飘扬而是轻缓落下。这种缓慢的状态投射出了张宪臣多年藏于心底的深沉的父爱，同时也是似水柔情的体现。而隐秘斗士的身份，使得张宪臣内心积攒了太多辛酸和痛楚。阴霾天气里积雪的厚重既是对当下氛围的烘托，也是对紧张情节进行了有效连接。而影片尾声随着“乌特拉行动”的顺利完成，满身落雪的王郁终于和儿女们相聚在一起。看到这一场景，周乙与小兰也期待着“黎明”的来临。在这温情的时刻，雪花停止，而阳光也冲破阴霾，观众的跳动的心也慢慢变缓，纯白静态的雪寓意着人们心中美好纯净的世界，而这也是“乌特拉”的深层意义。因为“乌特拉”在俄语中的意思就是黎明，每个人都想享受这份美好，就如画面中安静的“雪”。

《悬崖之上》从风雪肆虐的场景开始到阳光满溢的场景结束。雪是冷清、洁白且易逝的，一片片雪花是柔软的，但是当所有雪花堆在一起又是厚重的。本片对雪的这些特性进行了重点渲染，几乎将整部电影布满的白雪，也营造出一种肃杀冷清的气氛，由此也奠定了这部影片的故事氛围是冷清的。洁白的雪也是英雄的象征，易逝的雪就像悬崖之上脆弱的英雄一样，飘然下落的白雪很像里面每一个小人物的命运，他们与黑暗势力周旋对抗，砥砺前行。而大雪不会无痕，罪与罚，爱与痛，在大地上和历史上都会留下痕迹。

五、结语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悬崖之上》中的“悬崖”不是一个地理概念而是人物在危险状态时的氛围。四人小分队大在雪的烘托下从天而降时便陷入层层包围中，这种危机感从未消逝。雪是纵贯整部影片的最鲜明的意象，森林里有厚厚的积雪，火车站外也有的积雪，咖啡店向窗外电影院门口张望时也有飘着的雪花……雪天的宁静和萧瑟，冷血与热血的融合，更显现出了黑暗和死亡的残酷、隐忍和牺牲的伟大。环境肃杀、人物的不同心理都隐藏在影片中的雪里。晶莹剔透的雪地属于一种特殊的背景，不但在片头“枪决现场”映射出了革命鲜血，也衬托了历史环境的酷烈，而雪地这一白色迷宫，也让观众在戏中看到了敌我双方的斗智斗勇。而片尾时，随着战斗的结束，雪停了，此时的太阳也恢复了光芒，迎来了平静的黎明。而雪也代表了在历史深处消失的无数无名英雄，他们就如同漫天的雪花一样，悄然而逝，然而却有着不平凡的一生。他们那种为革命信仰无所畏惧的精神，在看似克制平静的叙事中，让观众有一种深入骨髓的疼痛感。《悬崖之上》创作这一“雪”的意象不但展现了社会、文化及历史意义，也更具有深刻的精神内涵和节奏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