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东方诗性美学下的疾病叙事
2023-12-17陈寞塬
陈寞塬
关键词:《妈妈!》;疾病叙事;东方诗性美学
影片中的父亲早年去世,看似已被排除在主体叙事之外,却一直在母女关系建构中扮演重要角色。女兒病发出现幻觉时,父亲总是鬼魅般地出现。父亲的死,始终是母女的隐痛;完成父亲的考古日记,也是母女的共同心愿。电影中父亲的缺位,让疾病叙事下的母女面临更复杂的伦理困境与情感羁绊。作者没有直接展现父亲生平,而是拉开时空距离,让父亲的故事成为等待“破译”的暗线,形成影片的潜在文本。
父辈与子辈的时空错位、清醒与困顿的虚实相生,形成潜在文本的叙事张力,让观众通过主角的碎片化叙述,完成对父亲身份的构建。冯济真认为是年幼的自己伤害了父亲,导致父亲投湖自尽,她认为“我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惩罚”。
影片中人物的诗化台词既暗示人物关系的置换,也隐喻生命哲学的思考,给观众带来独特的审美体验。
一是修辞美,电影运用修辞化的台词:“反正你们对我的了解,不如一颗青椒;我对你们的了解,不如一个花瓣”“妈妈是大海,我是一滴水,爸爸是一条不会游泳的鲸鱼”。自然物的拟人化,极具文学性与审美趣味。童趣的语言与苍老的外表形成反差,却符合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混沌的感性认知,是在特定疾病症候与日常生活环境中的人物自白。影片运用修辞化台词构筑生活化、文学化的话语空间,调和疾病语境中的压抑氛围,揭示家庭关系的亲情架构。
二是内涵美。蒋玉芝让冯济真在念诗人裴多菲的《你爱的是春天》:“你爱的是春天,我爱的是秋天。春天是你的生命,秋天是我的生命。你那绯红的面孔,像春天盛开的玫瑰,我这疲倦的眼睛,像秋日暗淡的光辉。”冯济真读的时候念错原文,读成“我爱的是春天”,这一细节暗示了母女生命状态的转换。女儿冯济真相较于年迈的母亲,仍处在“春天”,但因为病情进展,其生命状态从春天迈向秋天。母亲蒋玉芝本应颐养天年,却为了重新照顾女儿而锻炼身体、操持家务,从生命的秋天走向春天。这篇短诗反映了艺术哲学层面的生命诗学,与中国人四时催迫、生生不息的自然观与生命观相合,是生命艺术化的集中表达,同时也完成了对人物命运的高度凝练。
东方诗性美学在电影中的另一表现是写意造境的叙事氛围与情景交融的诗意情怀。“水”在影片中具有丰富的隐喻内涵,“水”既构成了自我认知中的镜像,也是家庭关系中的亲情显相:导演以水下镜头的视角,拍摄冯济真病发时的慌乱与无助;在冯济真的梦境中,她泛舟水上拾起飘落在水面的书页;在影片最后母女俩面向大海,温暖相拥……
一方面,根据拉康的“镜像”理论,婴儿在镜子中构成自我形象与身份认同,这样通过镜像认知自我的模式将延续一生。此外,个体认识自我的另一主要途径是通过他人建构自我。在阿尔兹海默症影响下,冯济真逐渐丧失对客观世界的理性认知。影片多处出现从水下看患病后的冯济真的镜头,而冯济真也凝视着水中的自己。冯济真会用手撩拨水面,水面泛起涟漪,飘着几片枯叶,整体画面色调也偏向冰蓝色,“水”在这里是人物精神世界的客观物象化,象征着阿尔兹海默症患者自我的矛盾与打破混沌的尝试,间接交代了病情的恶化。
另一方面,家庭亲情之爱通过“水”得到显现与表达。据前文分析,父亲溺亡是冯济真一生的痛,在患病前冯济真曾饱尝自责与后悔,而疾病却给了她更多美好的幻象。水上泛舟的梦境便是其一,梦中她拾起散落的书页,举起书页抬头向阳,既是对父亲投湖的事实追忆,也象征女儿对父亲形象的浪漫想象,这些丰富的情感景观都以“水”为载体。在母女关系构建中,“母爱如水”也是东方语境下的常见命题。导演在疾病叙事过程中描绘了大量琐碎而生动的生活画面,表现蒋玉芝以“爱”默默浸润着冯济真。家庭亲情关系最终在冯济真自白“妈妈是大海,我是一滴水,爸爸是一条不会游泳的鲸鱼”中完成统一与升华。
《妈妈!》将东方诗性美学与疾病叙事相融合,以独特的美学观念传达人文关怀、揭示母爱主题,感人至深的同时给观众留下审美余韵。无论是对自我认知的构筑还是对家庭伦理的探讨,电影都进行了深入、多维的思考。片中蒋玉芝一开始不能接受冯济真认不出自己的妈妈,之后为了安抚冯济真的情绪而承诺不再说“我是你妈妈”,以一个“像我妈妈”的身份继续默默守护着冯济真——“妈妈”的称呼已不再重要,符号化的称谓磨灭后,我还有理由陪在你的身旁:以爱之名。
参考文献:
[1]裴多菲.裴多菲诗选[M].兴万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6.
(作者单位:华南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