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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军礼

2023-12-17运新华

剧作家 2023年5期
关键词:铁道兵东岳营长

■ 运新华

时 间1983 年春秋

人 物赵东岳 46 岁,铁道兵某师机械营营长

张凤武 48 岁,铁道兵某师机械营教导员

徐 工 45 岁,铁道兵某师机械营工程师

段奕明 29 岁,铁道兵某师机械营营部书记

陈 树 25 岁,女,铁道兵总部政治部创作员

甄宝山 30 岁,铁道兵某师机械营三连一排长

易林雄 23 岁,铁道兵某师机械营战士

胡小林 19 岁,铁道兵某师机械营通讯员

徐秀秀 22 岁,地方女青年

屈向东 28 岁,铁道兵某师机械营二连副连长

乌日娜 20 岁,女,乌兰牧骑舞蹈演员

铁道兵干部、战士、乌兰牧骑队员及

牧民若干

第一场

[铁道兵某师机械营营部,墙上悬挂着施工进度图表,桌子上放着电话。

[随着一阵汽车刹车响,赵东岳风尘仆仆上。

[通讯员胡小林应上前去。

胡小林 营长,你可回来了!

赵东岳 怎么,家里出事了?

胡小林 可不是嘛!你去师里开会,这一走就是四五天,家里就乱套了!

赵东岳 怎么个乱法?哎,段书记呢?

胡小林 (掏出一张字条)喏,他扔下这个就走了!

赵东岳 他写些啥?

胡小林 你看看就知道了。

赵东岳 (看了看字条,神情大变)好小子,想当逃兵!他走多长时间了?

胡小林 还不到一个小时。

赵东岳 小胡,你去通知警卫班,马上出发,无论如何也要把段奕明给我追回来!

胡小林 是!(应声而下)

[张凤武上。

张凤武 老赵,你回来了?

赵东岳 回来了。没想到,我不在的时候,家里会出这么多事情。

张凤武 都是我的工作没有做好,让你……哎,关于裁撤铁道兵的消息,你就一点也没有听到?

赵东岳 议论倒是听到一些,可是谁敢说那不是谣传?纯粹是扰乱军心,干扰我们的施工进度。你知道,咱们修建这条通霍铁路,战略意义非常重大,它不但能够保证霍林河煤矿的开发,解决东北三省和内蒙古的取暖和发电需要,而且在军事上还有战略意义。

张凤武 这我知道,你在动员大会上也讲得清清楚楚。这道理我懂,问题是那些谣言恐怕不是空穴来风,它直接影响我们的情绪,影响咱们的战斗力。

赵东岳 我知道,段书记的不辞而别,恐怕就跟这件事情有关。

[胡小林跑上。

胡小林 报告营长、教导员,警卫班已经把段书记追回来了!

赵东岳 带上来!

[五花大绑的段奕明被战士们押上。

赵东岳 (一拍桌子)段奕明,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

段奕明 我不知道……应该叫不辞而别吧?

赵东岳 说的好听叫不辞而别,说不好听的就是临战脱逃,你小子就是逃兵!按照老规矩,那可是要执行战场纪律的!

段奕明 营长,你别吓唬我!你那是指战争状态下的正规部队!现在不是战争状态,再说,咱们又是铁道兵……

赵东岳 铁道兵也是兵!

段奕明 可我们马上就要撤销番号,变成铁路工人了!

赵东岳 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

段奕明 我春节回北京,到一位首长家拜年,是他向我透露的。所以,我就想趁着正式下命令之前,调到其他部队,可是你就是不批……说实话,我的商调函都到手了,可你就是不给我盖咱们营的公章,没办法,那我只好自己盖了!营长,你不知道,这套军装对于我是多么重要!它不但关系到我的前途,还关系到我的爱情……所以,我就是不想脱军装。

赵东岳 你以为我就想脱掉它吗?可以说,我们全体铁道兵,上至司令员下到每一个战士,没有一个人想脱掉它!

段奕明 营长,你就成全我吧。你看,我通过关系把接收手续都办妥了,就差你一句话了!没办法,我只好利用手中权力,趁你不在的时候,把营部的公章盖上了!

赵东岳 你这叫监守自盗!罪加一等!这就好像是战场,两军交兵,马上就要打白刃战了,你却说要转移阵地,这是什么行为?现在,我以机械营党委的名义,宣布对你的处理决定!

段奕明 为什么要处理我?

赵东岳 你造谣惑众,扰乱军心!值此施工的关键时刻,给整个工程造成重大损失。

段奕明 我冤枉,我冤枉!

[张凤武把赵东岳拉到一旁。

张凤武 (压低声音)老赵,你的脾气也忒大了!你就不考虑考虑后果?

赵东岳 考虑什么后果?

张凤武 (压低声音)你知道,他的未婚妻可是七师师长的女儿,这么做会不会影响到我们两支部队之间的关系?

赵东岳 顾不上那么多了!目前,可是我们施工作业的大好时机,我们必须大干快上,而他散播小道消息,影响我军斗志,必须严惩。即使那位师长站在面前,我也有话对付他。

张凤武 你再考虑考虑,好吗?

赵东岳 好,我再考虑考虑。

[张凤武还想说什么,忽又改了主意,转身而下。

赵东岳 小胡,你怎么还不带他下去?

胡小林 教导员不是让你再考虑考虑吗?

赵东岳 我考虑好了!把他带到测绘室,禁闭三天!

段奕明 (大声喊道)营长,这么做你会后悔的!

[通讯员连拉带扯押段奕明下。

[陈树上,见状一愣。

陈 树 哎,你们这是干什么?

赵东岳 我要关他禁闭。

陈 树 什么理由?

赵东岳 他散播小道消息,说什么铁道兵要解散,马上就要归铁道部管……纯属动摇军心!

陈 树 他散播的未必是谣言。

赵东岳 你怎么替他说话?哎,你是干什么的?

陈 树 我叫陈树,是咱们铁道兵总部的创作员,我奉命到你们这里来体验生活!喏,介绍信——(递上信)

赵东岳 噢,你就是总部派下来的大作家陈树?!没想到这么年轻,还是个女同志……

陈 树 怎么,不像吗?

赵东岳 像,像!(背过脸去,嘟哝一句)真是添乱!

陈 树 你说什么?

赵东岳 啊,我说热烈欢迎!只是这里的条件……

陈 树 我不是来视察的,更不是来享受的,而是来体验生活的,首先就是采访你。

赵东岳 你为什么要采访我?

陈 树 因为你们是总部命名的英雄部队,而你又是这支部队的部队长!从北京出发之前,我对你的事迹就有所了解。我知道,你参军那年,朝鲜战争已经结束了,你虽然没有经历炮火硝烟,却经历了那个火红的年代,新中国的每一条铁路线,几乎都留下了你的足迹和汗水,苍山碧水间都留下了你的身影……从松花江到桂林,从武夷山到乌蒙山,从长白山到大兴安岭,从嫩江平原到内蒙古草原,跨过万水千山,你都是一路向前,身先士卒,充当开路先锋的角色……

赵东岳 拉倒吧,别给我戴高帽子了!我看你还是写一写战士们吧,他们一天天流血流汗,背负着家庭和生活压力。我们当干部的,不管怎么还有一份薪金,可他们每个月只有六七块钱的津贴,只够买牙膏的!

陈 树 你等等!(掏出笔,刷刷记录)

[胡小林跑上。

胡小林 报告营长!师部来电话,下午召开紧急会议,请你务必参加!

陈 树 (十分敏感)是不是关于裁撤铁道兵?

胡小林 不,是关于施工进度的。

陈 树 (舒了一口气)吓了我一跳。

赵东岳 我就说嘛,这么大一个兵种,几十万人呢,怎么可能说撤销就撤销呢?哎,刚才看,你对这个问题十分敏感呀。俗话说,无风不起浪,你是从兵部来的,就没有听到一点风声?

陈 树 风声倒是听到一些,可是我不信。我不相信,好好一个兵种,一夜之间就会撤销!我的父亲就是一名老铁道兵,对铁道兵的感情不比你浅,只能比你深!自从记事起就听他讲铁道兵的故事,一颗种子就在我心里萌芽。当听说我被分配到铁道兵当创作员的时候,他激动极了,一再叮嘱我要好好写写铁道兵,要为那些牺牲的战士们树碑立传!我要把这段历史、这些人物写进书中,再拍成电影,让更多人都知道。去年年初,我走进了这支部队,终于向梦想靠近一步!如果撤销铁道兵的消息属实,对于我来说,那无异于死刑判决,多少年的梦想,多少年的构思和积累,突然变得毫无意义!本来是一首颂歌,突然变成了挽歌……

赵东岳 不会的,永远不会!

第二场

[机械营营部会议室,赵东岳站在铁路路基设计图纸前踱来踱去。

[徐工战战兢兢地上。

徐 工 营长,你找我?

赵东岳 徐工,你坐!

徐 工 我站着就行。营长,你有什么指示?

赵东岳 你这个同志!我哪有那么多指示?我就是想了解一下施工准备情况。这几天进展缓慢,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徐 工 目前,主要困难是……

赵东岳 我不想听困难,我只要原因!

徐 工 的确,各连队进展缓慢是有原因的。

赵东岳 那你就说说原因。

徐 工 不知是哪传出的消息,说咱们铁道兵要解散,这是真的吗?

赵东岳 胡说!这么大个兵种,几十万人,怎么说解散就解散呢?你不要听信谣言,安心、大胆工作。

徐 工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这件事情太影响战士们的斗志了,搞得人心惶惶,军心不稳……

赵东岳 这事儿你不要管,由我们领导解决。当下,你就抓好各连队施工前的准备工作,帮助大家解决技术问题。

徐 工 技术方面,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出问题。现在,各种机械设备都已经检修完毕,只要你一声令下,就可以马上进场,投入施工!

赵东岳 那好,这我就放心了。你抓紧忙去吧。

[徐工走了几步,复又返回。

赵东岳 哎,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事吗?

徐 工 啊,营长!我就想问问,我的那个处分,什么时候才能撤销?

赵东岳 啊,你的这个问题,还需要向师部有关部门请示、协调……这很重要吗?

徐 工 是的,很重要。我女儿已经高三了,马上就面临高考。如果因为我的问题,影响了她的前途,我这个当父亲的,一辈子都会感到不安……如果看到我曾经犯过错误,而且受到记大过处分,肯定会影响女儿录取……

赵东岳 我知道。但现在你更应该看到咱们的工程到了关键时刻,你作为咱们的技术指挥,千万不能分心,更不能胡思乱想。

徐 工 营长,我不会胡思乱想!请营长放心,我会聚精会神,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影响施工!

[徐工下,陈树上。

陈 树 他就是徐总工程师吧?一个学铁路建筑的高材生。

赵东岳 不错,他就是我们机械营的技术权威。

陈 树 他怎么还背了个处分?

赵东岳 这有什么稀奇的?可以说,我们这些人,差不多三分之一都被处分过。不过,可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啊。

陈 树 那徐工是因为什么受的处分?

赵东岳 这……

陈 树 啊,如果涉及什么机密,那就权当我没问。

赵东岳 这涉及不到什么机密。他的错误,不是政治问题,也不涉及生活作风……

陈 树 那是……

赵东岳 他是因为擅自修改施工方案,被记了一个大过。

陈 树 你能不能详细说说?

赵东岳 可以。那是我们在修沙通线的时候,他是最先看到师里下发的铁路路基线路图。他看到图纸上面的线路要经过一片小树林,不知怎么就心血来潮,把那段线路图纸给改了。结果,无疑加大了投资,给国家造成了损失。直到验收的时候,才发现这个问题,但是木已成舟,无可挽回了……

陈 树 这么说,他是为了保护那片小树林?现在看来,他还具有环境保护意识呢。

赵东岳 那也不能擅自改动设计!师里一研究,就做出了记大过的处理决定。你知道,记大过是相当严重的处分,距离开除军籍仅一步之遥。从那之后,他就背上了这个心理包袱,连性格都改变了。

陈 树 在我看来,这个处分太重了,对他实在不公平。

赵东岳 不能这么说。在这方面,国家有着极为严格的规定:凡是要改动原设计方案,必须由原设计单位提出申请报告,由上级主管部门审批,任何施工单位和个人都无权改动……更何况我们还是部队呢?

陈 树 部队怎么了?

赵东岳 对于部队来说,这就是命令,必须不折不扣执行!他这种行为,那就是窜改命令,这还了得?!

[灯暗,一束光投到陈树身上。

陈 树 徐工的故事深深地吸引了我,我就想探个究竟。作为一个作家,我可不想在方案之争上下功夫,也不想在技术细节上纠缠,我要写人,写人的内心!于是……

[灯亮,陈树朝迎面而来的徐工走去。

陈 树 徐工,你现在有时间吗?

徐 工 啊,陈作家……

陈 树 徐工,你千万不能叫我陈作家。

徐 工 那我叫你什么?

陈 树 你就叫我陈树,或者小陈都成,就是不能叫我作家。

徐 工 为什么?你不就是作家吗?

陈 树 我听着难受,也别扭。

徐 工 那好,以后我就叫你小陈。

陈 树 这就对了。

徐 工 你找我有事吗?

陈 树 我想找你谈谈。

徐 工 找我谈谈?谈什么?如果你想谈施

工,应该找营长;如果谈思想政治工作,可以找教导员……我只能说说技术方面问题……我想,这方面你不会感兴趣。

陈 树 的确,我对技术问题不感兴趣,我只想请你谈谈你的记大过处分。

徐 工 (一震)什么,我受处分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是营长还是教导员告诉你的?不像话,这是什么意思嘛?!想置我于死地吗?

陈 树 别激动,他们没有别的意思。再说,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说出来也没啥不光彩的。

徐 工 小陈,你是这么看的?

陈 树 当然,我是搞文学的,就是专门观察人、了解人的,特别是一个人的内心……说说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徐 工 (陷入沉思)那还是六年前,我们部队接到修建沙通铁路的任务。我是全营第一个看到路基图纸的。从图纸上看,我们的土石方量并不大,只是中间要经过一片鬼头柳……

陈 树 什么是鬼头柳?这个词儿,我可是第一次听说。

徐 工 你知道,沙漠地带经常有沙尘暴,一般的树木很难存活。那里的柳树常年经受沙尘暴的肆虐,都长得变了形,狰狞可怖,就像一个个恶鬼!到了晚上,胆小的人都不敢靠近。

陈 树 啊,那是怪吓人的。

徐 工 尽管这样,它们也算是奇迹!所以,我不免心生忧虑。当天就提前进行现场考察,我觉得砍掉这些树木实在可惜,心里犯起了嘀咕。就在这时,一只百灵鸟出现了,它鸣叫着从一棵树上跳到另一棵树上,就是不肯飞走,我觉得奇怪,就躲在草丛里凝神观察。原来,它的巢穴就在离我不远的一个树洞里!里面露出四五只雏鸟,它们都是黄嘴丫,就像春天刚刚冒出的柳树芽!那只百灵鸟一次又一次,不辞辛苦衔来昆虫喂它的孩子……这情景深深地打动了我,不,我不能毁掉它们的家园,我要保护这片鬼头柳,保护好这片林子!于是……

陈 树 所以,你就动手修改了设计方案?

徐 工 不错,我只能这样做。

陈 树 你就没想到会犯错误、会受处分吗?

徐 工 没想过,当时,我的眼前只有那片林子,还有那只百灵鸟和它的孩子们!一想到那个温馨和谐的画面,就让我顾不了那么许多,一直到师里的验收小组赶到现场,我才如梦方醒……小陈,你不会因为这件事情看不起我吧?

陈 树 哪里!听了你的讲述,你让我对你有了更多更深入的了解。也让我对你有了一种全新的认识。要是换作是我,我也会这么做。徐工,我看你应该做个诗人!

徐 工 那我可不敢想。看来,作家都是性情中人啊……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就因为这件事,让我一直都抬不起头来。现在,女儿就要高考,我最担心的是怕影响她的前途。

陈 树 不会的,我想不会的。营长和教导员会帮助你妥善处理的。徐 工 但愿如此。

第三场

[静场,只有时钟在嘀嘀嗒嗒地走着。

[幕后有人喊:“甄宝山探亲回来了!快拦住他!快拦住他!”

[甄宝山拎着提包上。战士们一哄而上,把甄宝山围在当中,夺下他的提包,瓜分提包里的红枣、花生等家乡特产。

战士甲 排长,你这次回家怎么样?

战士乙 那还用问?久别胜新婚,你这个蜜月很甜蜜吧?

甄宝山 (按捺不住)滚,都给我滚!

战士丙 怎么回事儿,发这么大火?不知道啊。

战士甲 呦,你咋还急眼了?

战士丁 这就叫花果山打雷——激了猴了!

战士乙 嫂子她是不是没有给你好脸子?

战士丙 噢,你是不是被嫂子赶出来了?

甄宝山 你们少提她!

[甄宝山站在舞台中央,似有难言之隐。突然,他索性拎起提包,然后猛地一抖,里面的花生水果全部倒了出来。

甄宝山 能吃的全都在这儿呢,咋还堵不住你们的嘴?!

[切光。

[大家默默地吃着花生和大枣。

战士甲 我不明白,甄排长这次探亲回来,情绪不大对头。恐怕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战士乙 是不是老婆跟人家跑了?现在改革开放,不少女人都活心了……

战士丁 你没有结过婚,根本不懂!

战士乙 就你懂!那等明天你给我们专门上一课,怎么样?

战士丁 当然,我可是有老婆的人!这女人嘛……

战士乙 嘘!军营之中,不许议论女人!

战士丙 别胡说!排长嫂子可是挺好个人,怎么会做那种事情?!

战士丁 你们没有结过婚,不懂!这女人也是有情欲的,两个人长期分居,难免会出问题。随军又不够条件……

战士甲 随军还需要条件?排长不早就是干部了吗?

战士乙 光是干部可不行,那得是副营职以上,不是副营职的,那也得满35 周岁……

战士丙 还有这么多讲究。

战士甲 人们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咱们铁道兵是路修到哪,家就搬到哪……就像那首歌里唱的(唱)“哪里需要哪里去,哪里艰苦哪安家……”

战士乙 就是,咱们这些年什么地方没住过?刚从大兴安岭出来就转战辽西,帐篷就支在大凌河河滩,晚上青蛙就在床底下呱呱呱地叫,那蛇都钻进了铺好的被窝!这么艰苦的条件,一般人受不了……

战士甲 这么说,那女人肯定是不愿意跟咱们排长受这份罪,把他给甩了,跟大款跑了。

战士乙 是啊,没把排长谋害了就阿弥陀佛!

[甄宝山上,听到战士们还在议论他,气就不打一处来,上前踢了战士甲、

乙两脚。

甄宝山 这么多吃的都堵不住你们的嘴,我让你们吃,我让你们吃!

[战士们喊:“甄排长打人了,甄排长打人了!”

[赵东岳急上。

赵东岳 甄宝山,你给我住手!

[甄宝山一下子蹲下去,呜呜地哭起来。

[赵东岳朝战士们示意,战士们悻悻离去,舞台上只剩下赵东岳和陈树。

陈 树 你这个排长脾气可真够大的。他不就回了一趟家嘛,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赵东岳 你不知道,他到家的第一天,看到了什么……

陈 树 他看到了什么?

赵东岳 他看到了背叛!

陈 树 背叛?!

赵东岳 是的,他的妻子背叛了他!

[灯暗,甄宝山站在舞台中央,一束光柱投到他身上。

甄宝山 男方是我们村的村长,也是我的童年好友。婚后,我把妻子托付给了他,请他多多关照。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照顾到她被窝里了!那天,我回到家,想给妻子一个惊喜,就没有给她打电话。可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当我推开房门看到他们赤身裸体躺在床上,登时就崩溃了!

[甄宝山隐去,陈树和赵东岳站在光束中。

陈 树 啊,原来是这样。那我就理解了。

赵东岳 为什么?

陈 树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男人或女人能够容忍自己的另一半出轨……所以,没说的,那他就应该跟那女人办理离婚手续。

[灯暗,黑暗中传来甄宝山、赵东岳和陈树三人的对话。

甄宝山 当时,我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再一想,我是一名铁道兵战士,心胸应该宽广……其实,我也试图想宽恕和原谅他们,可就是做不到,做不到啊!

赵东岳 没出息,你还算个男人吗?更不要说是战士,铁道兵战士!

陈 树 营长,你不能这么说他。我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作为一个女人,我虽然同情那位新婚妻子,但是,我不能容忍她的背叛!甄排长所经历的,不知有多少人都经历过,包括我自己。

赵东岳 你自己?

陈 树 是的。正因为我感同身受,所以,我才更加同情和佩服这位甄排长,他承受了一个男人最不愿意承受的痛苦……

[灯亮,机械营营部门前。

赵东岳 甄宝山,你说,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甄宝山 怎么处理?

赵东岳 离婚,还是到法院起诉?你那位小兄弟这可是破坏军婚,可是要坐牢的。

甄宝山 离婚,是她巴不得的。我不能跟她离。

赵东岳 为什么?

甄宝山 那不是正中下怀,得了他们的意吗?我就这么耗着,让她离不成!办不成离婚手续,她就不能再婚。另外,至于到法院起诉,我还得再考虑考虑……不管怎么说,他毕竟曾经是我的好兄弟!

第四场

[机械营营部,徐工在向赵东岳汇报工程进展情况。

赵东岳 怎么,这开工还不到一天就遇到了拦路虎?

徐 工 是啊。这是一堆巨石,初步测算了一下,起码有两百多立方,而且石质坚硬,好似天外来客……

赵东岳 不管是什么,它横在我们前方,那就是拦路虎,必须马上把它搬开。

徐 工 可是推土机啃不动,挖掘机也使不上劲,看来只有请求师部调动施工连队,来实施爆破……

赵东岳 远水解不了近渴。等他们的人员赶到,至少得三天时间。三天,72 个小时,你知道这对于整个工程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徐 工 那怎么办?

[甄宝山上。

甄宝山 这还用请施工连队技术支援吗?我们为什么不能自己干?

徐 工 搞爆破,我们没有经验……

甄宝山 不,我就可以!

赵东岳 你?

甄宝山 你忘了,我在来机械营之前,一直在45 团打山洞,搞爆破是家常便饭。

赵东岳 对呀,我咋还忘了这茬了?我就不必舍近求远了!好,现在我任命你为突击队长,负责这座小石山的爆破任务!

甄宝山 保证完成任务!

赵东岳 我只能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你必须把那座小石山给我炸平,千万不能耽误推土机作业!

甄宝山 明白!(敬礼,下)

[三声炮响过后,随后便是一阵欢呼。接着,传来推土机、铲运机和装载机的轰鸣,一支雄浑的钢铁交响曲轰然响起。

[切光。机械营营部。

张凤武 老赵,工程进展还顺利吧?

赵东岳 咱们铁道兵真就是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啊。

张凤武 是啊,什么困难都难不住我们,而只能被我们所战胜。

[突然,又传来两声炮响。

赵东岳 哎,怎么卡壳了?

张凤武 是啊,至少应该放个三炮五炮的,这怎么只放两炮……

[胡小林慌慌张张跑上。

赵东岳 小胡,你怎么了?

胡小林 营长,不好了!

张凤武 怎么回事儿?

胡小林 方才,甄排长在小石山搞爆破,出了一个哑炮。为了排除这个哑炮,甄排长喊退所有战士,他独自冲了上去。结果,那哑炮突然响了!

赵东岳 (急问)他人怎么样?

胡小林 满身满脸都是血,怕……怕是不行了!

张凤武 赶快送医院!(率先冲出房门)

[在众人簇拥之下,躺在担架上的甄宝山被抬了上来。

赵东岳 (扑上前去,痛心疾首)甄宝山,宝山!

甄宝山 营长,你交给我的任务,我们提前完成了……

赵东岳 是的,你们提前完成了!我要嘉奖你们……

甄宝山 那倒不用。对不起营长,我欺骗了你!

赵东岳 你说什么?

甄宝山 我说,我欺骗了你——我根本就不是什么爆破大王,在45 团的时候,只是一个风枪手……

赵东岳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甄宝山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早点修通这条铁路吧?我心里难受,想早点,早点……

赵东岳 你怎么能这样!

甄宝山 营长,我可能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再也回不去家了。可是,有件事情,我一直纠结着……组织上能够帮我完成心愿吗?

赵东岳 好,你说吧。

甄宝山 (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这是我的离婚协议书,请组织上转交给她。只要她一签字就生效。只有这样,她才可以解脱,那个男的也就不能以破坏军婚罪判刑……我想通了,强扭的瓜不甜,那我就成全他们吧!(说罢,咽气)

赵东岳 宝山,我的好兄弟!

[音乐轰然响起,回声响亮。

第五场

[机械营营部,赵东岳与张凤武在谈话。

张凤武 老赵,关于撤销徐工处分的批复不是已经下来了吗?你怎么没有通知他?

赵东岳 是啊,暂时还不能告诉他。

张凤武 你玩的什么把戏?

赵东岳 啊,我有我的考虑。

[舞台上只剩下赵东岳与张凤武二人。

张凤武 老赵,这次去师部,就没有听到什么信息?

赵东岳 你指哪方面?

张凤武 当然是裁撤铁道兵的消息。

赵东岳 我要是说了,你可要挺住啊。

张凤武 说得这么吓人!没关系,你说吧,我挺得住。

赵东岳 我得到的所有信息,归纳起来就是一句话:铁道兵裁撤是板上钉钉,只剩下时间问题了!

张凤武 (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了?

赵东岳 那你以为呢?这些年,你还没明白吗?不少大道消息都是从小道来的,这就叫无风不起浪!

张凤武 (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身子一晃,摇摇欲倒)

赵东岳 (急忙抱住张凤武)老张,老张!

[有顷,张凤武苏醒过来,赵东岳倒水递上。

赵东岳 来,先喝口水缓一缓。你看,我本来想让你有个思想准备,结果差点要了你的命!

张凤武 这本来就是要命的事儿嘛。从我参军入伍,咱们就有铁道兵,铁道兵就是我的家,就是我的全部……我甚至不知道,不当铁道兵,我还能干什么?!

赵东岳 其实,我跟你都是一个心情!这铁道兵虽然苦,虽然累,可是心里踏实!一想到我们经历的战斗,一想到我们修建的铁路,我就感到热血沸腾!特别是一响起《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的旋律,我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神圣感,这是任何东西都代替不了的!可是,再一想到这一切就要画上句号,我的心都凉了……

[《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的旋律缓缓响起,似有似无。

赵东岳 (拍两下张凤武的肩膀)传言毕竟是传言,在正式命令下达之前,我们千万要稳住阵脚,静观其变……

张凤武 变?怎么变?难道说裁撤还能变成保留?

赵东岳 一切皆有可能。

张凤武 (腾身站起,突然大声喊道)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暗转。

[张凤武在写信。

[赵东岳暗上。

赵东岳 老张,你在干什么呢?

张凤武 给家里写封信。

赵东岳 给老伴?

张凤武 老伴不识字,我每次都写给儿子。

赵东岳 (好奇)哎,你姓张,你儿子怎么姓姬?

张凤武 这可是秘密,涉及个人隐私,我不能告诉你。

赵东岳 那我就不问了。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张凤武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只是你还不知道而已。不瞒你说,儿子不是我亲生的,他的亲生父亲是我战友……

赵东岳 (更加好奇)噢,这是怎么回事儿?

张凤武 我战友姓姬,是我们班长。51 年那场战役,美国鬼子炸断了清川江大桥,我们上去抢修。这时候,敌机又来了,可我们不能半途而废,只好冒着敌人的炮火抢修。突然,一颗子弹打在我战友胸前,鲜血染红了他的外衣。临终之前,他从怀中掏出一张血淋淋的照片。那是他的全家福,也就是他和老婆孩子的合影。他张着嘴,呼呼直喘,可就是闭不上眼睛。我知道,他对老婆孩子放心不下。于是,我就说,你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她们受苦!听了这句话,他才闭上了眼睛。

赵东岳 那后来呢?

张凤武 回国不久,我就跟原来的对象黄了,娶了柱子她妈。

赵东岳 啊,这不是你编的戏文吧?

张凤武 你看像吗?再说,我也没那两下子。

赵东岳 你,为什么要抛弃一个姑娘,娶了个寡妇,而且还带了个孩子……

张凤武 当时,不知有多少人这样问过我。其实,我也不想这样,可是又没有别的办法。我总是想着战友胸前的血呼呼往外直冒……我要是不这样做,怎么照顾他们娘俩?怎么兑现自己的诺言,怎么向老战友交代?他是为修大桥牺牲的,我也不能给咱们铁道兵丢脸!

赵东岳 可是,你想过没有,你这么做,岂不是伤害了另一个姑娘吗?

张凤武 有什么办法?当时,除了娶她,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好办法。其实,这件事就像一块大石头,在我心里压了快30年了,总是觉着对不起那姑娘……

赵东岳 她后来怎么样?

张凤武 她后来嫁给了别人,但是经常受丈夫虐待,不到40 岁就死了……这成了我的心病,心里的一块伤疤。

赵东岳 是你害了她。

张凤武 不能这么说!要是换作你,你会怎么选择?

赵东岳 我当然不会娶她。

张凤武 那战友的嘱托呢?

赵东岳 你可以给她钱……

张凤武 我一个战士,哪来的钱?

赵东岳 你可以帮她干活。

张凤武 我还没有转业,远隔千里,怎么帮她干活?再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我可不想给她带来麻烦……

赵东岳 真是没办法,那就只好娶了她。

张凤武 说了半天,还不是这个结果。咱们当兵的,就是重情重义,特别是对牺牲战友的临终嘱托……

[暗转。

[树下,赵东岳与陈树迎面而立。

赵东岳 怎么,你对这件事情有不同见解?

陈 树 是的。教导员这么做是不可取的,甚至可以说,他打了败仗!

赵东岳 什么什么!他打了败仗?

陈 树 难道不是吗?他被道德绑架了,做了道德俘虏。

赵东岳 道德绑架?还成了俘虏?你这么说我不同意!可是他毕竟践行了自己的诺言!

陈 树 他这么做,只是在自我救赎,同时却伤害了另外一个女人。就像他说的一样,那个不幸的女人与他人结婚不久就死了,而他自己也陷入了大半生的自责之中……

赵东岳 可是,我还是觉得他这么做是很高尚的,又绝非高尚二字所概括得了的。

陈 树 我承认他的高尚,只不过是他用错了地方!

第六场

[易林雄上。

易林雄 报告营长,三连八班班长易林雄向你报到!

赵东岳 易林雄,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易林雄 我是上海人,的确有一件事情要向你报告。

赵东岳 为什么不找连长指导员?

易林雄 连长说,这件事情比较特殊,让我当面向您汇报。我叫易林雄,上海人……

赵东岳 你已经介绍了,不必重复,有事说事

易林雄 啊,事情是这样的。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

赵东岳 你是个孤儿?

易林雄 啊,不!我还有个妹妹,在国家最困难的时期,她同上海的三千孤儿一道被送到了内蒙古草原,至今下落不明。说实话,我当兵的动机之一就是想来找妹妹。

赵东岳 那你怎么没有跟妹妹一起送到草原?

易林雄 我当时正拉痢疾,考虑到我的病情和草原的医疗条件,政府就决定先给我治病,再送我到草原。可是,我的病治好以后机会也就错过了,结果……

赵东岳 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易林雄 我想请领导出面,帮我一下……这样才能引起重视!

赵东岳 好吧,我马上派人跟旗上和盟里打个招呼,请求他们协助。你放心,你一定能够找到妹妹!

易林雄 谢谢首长!

赵东岳 哎,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易林雄 那时她刚满两周岁,还没起名字呢!啊,妈妈在哼唱童谣的时候,总是叫她妞妞……说也奇怪,妈妈一唱起那首童谣,她就会安静下来。(学母亲)摇啊摇,摇啊摇,一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夸我好宝宝,一个馒头一块糕……

赵东岳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易林雄 去年参军不久,就听说我们要到草原来修铁路,我高兴极了,心想很快就可以找到妹妹了!可是没想到草原这么大,这可到哪里去找啊?!直到现在,只要一听到那首《妹妹找哥泪花流》,我就得大哭一场!

赵东岳 你还挺容易动感情!我看,你将来回上海当演员吧。

易林雄 哎呀,营长,你太了解我了!我也是这么想的。(突然想起)啊,我差一点忘了!我这还有妹妹的一张照片。

[易林雄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递给赵东岳。

赵东岳 啊,这么小。

易林雄 这是她两岁时跟我的合影。

赵东岳 好吧,虽然是二十年前的东西,但也有参考价值。我让小胡马上送到旗政府。

易林雄 营长,我和妹妹谢谢你!

赵东岳 不客气!别着急,地方政府会帮忙的。如果有了消息,我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

[胡小林匆匆跑上。

赵东岳 你慌慌张张的,有狼追你啊。

胡小林 不是!有个年轻的女同志,要见你!

赵东岳 年轻的女同志?

胡小林 还挺漂亮。她说她要通过你找一个人……哎,她不会是易班长的妹妹吧?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

赵东岳 (与易林雄对视一眼)啊,能这么快吗?

易林雄 这么说,我找到妹妹了?啊不,是妹妹找到我了?!(急忙冲出房门,恰与刚上场的秀秀撞个满怀)

易林雄 啊,妹妹!小,小妹妹……你找谁?

秀 秀 我找八班长。

易林雄 我就是八班长。

秀 秀 你?可我不认识你。

易林雄 当然,我们那么小就分手了,你当然不会认识我。

秀 秀 你别看我小,但是记忆力特别好,你绝对不是我要找的人。

易林雄 那你好好看看我的样子,你仔细看,看仔细,咱们长得像不像?

秀 秀 咱们怎么会像呢?

赵东岳 易林雄,你跟人家女同志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转对秀秀)这位女同志,请你不要介意!他是想妹妹想疯了!请你原谅。

秀 秀 这是怎么回事儿?(突然想起)啊,营长?你就是机械营的赵营长吧?我认识你!

赵东岳 咦,你怎么会认识我?

秀 秀 我叫徐秀秀,是从凌源来的。

赵东岳 凌源?你说的是辽西的凌源?

秀 秀 对,就是那个凌源。五年前,你们在那里修建铁路,就住在我们村里。

赵东岳 那你找我有事吗?

秀 秀 不错,的确有事。

赵东岳 什么事儿?是不是我们的战士在你们那里违反了纪律?再不就是谁借了你们什么东西至今未还?

秀 秀 赵营长,你想哪去了?

赵东岳 那你找我干什么?

秀 秀 我不是找你,我是来找你们八班长,一位姓屈的八班长。

易林雄 (自言自语)姓屈的八班长?噢,不是我……那我只好回避了!(下)

赵东岳 屈班长?在我们营,这么多班长里头,好像没有一个姓屈的班长……他叫什么名字?

秀 秀 他叫屈向东,当年为救一个落水的小女孩差点牺牲!

赵东岳 啊,他现在是我们的副连长了!

秀 秀 噢,我还担心他复原回老家了呢。

赵东岳 那倒没有。不过……

秀 秀 不过什么?

赵东岳 有点遗憾……

秀 秀 (心里一紧)他牺牲了?

赵东岳 那倒没有。不过,他为了排险一场火险,失去了一条胳膊,现在……连女朋友都没有。

秀 秀 不,他有未婚妻。

赵东岳 在哪?我怎么不知道?

秀 秀 我就是。赵营长,我就是他的未婚妻。

赵东岳 (一震)你?!

秀 秀 当年,他救的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呀。

赵东岳 啊,你就是他救下来的那个小女孩?不,不……我记得那孩子也就一米出头,面黄肌瘦的……

秀 秀 女大十八变嘛!我不可能总那么高吧?当年,电视台还做了一期节目……

赵东岳 没错,我也参加了。

秀 秀 是啊,你就坐在我的对面,中间是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

赵东岳 对对,越说越对!这么说,你真的是那位秀秀姑娘?

秀 秀 没错,我就是那位徐秀秀。那年,当他把我从水中救起,抱着我朝岸上游去的时候,我就想,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他,做他的媳妇!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就萌生了这个想法……

赵东岳 可是,他现在已经残废了……

秀 秀 那不就更需要人照顾吗?往后,我就是照顾他的那个人!

胡小林 营长,屈副连长来了!

[屈向东风尘仆仆上。

[赵东岳一把抱住他,抓住了他那只空袖筒,电击般急忙松开手。

屈向东 营长,你怎么了?

赵东岳 啊,没什么……我只是心里疼!

屈向东 (淡然一笑)你说过,要奋斗就会有牺牲,一条胳膊,换回一台推土机,这笔买卖值!

赵东岳 (把屈向东推到秀秀面前)你看看,你还能认出她来吗?

[屈向东与秀秀对视,摇摇头。

屈向东 你是……我,我们好像不认识吧?

秀 秀 (激动)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

屈向东 你认识我?什么时候?

秀 秀 五年前,是你把我从冰窟窿里捞出来的!当我趴在你的后背上,立刻就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至今,我还感觉到你的后背是那么宽厚,那么温暖……

屈向东 啊,你是徐秀秀?!

秀 秀 谢谢,谢谢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当年,你就是用这只胳膊救了我一命;今天,你为了保护战友,你又用它……

赵东岳 傻小子,知道她找你干什么吗?

屈向东 不知道……

赵东岳 她是来向你求婚的!

屈向东 (一怔)啊?!

赵东岳 屈向东,你还不快去拥抱她?!

屈向东 我不敢。

赵东岳 你不会还是不敢?

屈向东 我不会也不敢。

赵东岳 这事还用我教你吗?这是命令——

屈向东 可是,我现在都这样了,不能耽误人家,更不能毁掉她的一生!你知道,跟一个残疾人在一起,需要付出怎样的辛苦和代价?

赵东岳 你能设身处地为她着想,为她考虑,这很好。可是,人与人不同,对幸福的理解和标准也不尽相同。秀秀说了,能够与你结为夫妻,就是她这一生的希望所在,就是跟着你赴汤蹈火,那也是一种幸福!小子,你还犹豫什么!你如果不答应,那才是毁了她的一生!这么好的姑娘,你要是错过了,肯定会后悔一辈子!赶紧准备准备,三天之后我为你们主持婚礼,我做你们的主婚人!

[一阵欢呼,灯骤暗。

[灯光大亮,热烈的婚礼场面。

赵东岳 (举起酒杯)他们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再重复。今天,我要为他们主婚,那是因为他们的故事感动了我。我们的铁道兵战士是最值得爱的,秀秀姑娘好眼力!我祝愿他们幸福美满,早生贵子,为咱们铁路建设增添后备力量!

张凤武 赵营长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就不再重复。我提议,大家共同举起酒杯,为他们祝福!

[群情欢腾,纷纷举杯,向新郎新娘祝贺。

第七场

[禁闭室门口。

赵东岳 小胡,你把门打开。

[胡小林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段奕明从里面走出来后,却站着不动。

赵东岳 你怎么不走?

段奕明 放我出去了?

赵东岳 三天时间到了,我没有必要继续关你。

段奕明 我想讨个说法。

赵东岳 你想讨个什么说法?

段奕明 你这不是执行纪律,而是非法拘禁。

赵东岳 非法拘禁?嚯,好大的帽子!你是开帽子铺的吧,居然把帽子扣到我头上来了!

段奕明 我这不是扣帽子。只不过说出一个事实。

赵东岳 那你说,你是不是散播小道消息、扰乱军心、涣散斗志?我要是不把你关起来,你会犯更大的错误!到那时候,可就不是关禁闭的事儿了……

段奕明 那是什么事儿?

赵东岳 弄不好,你就得上军事法庭!

段奕明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咋还不明白呢?我那可不是什么小道消息,更不是谣言!不信,你给师长打个电话问问就知道了。

赵东岳 这个电话我不能打。

段奕明 不能打还是不敢打?

赵东岳 既不能也不敢。

段奕明 你怕什么?那就这么干囚着,让它发酵?这可不是个事儿,也不是你的一贯作风。哎,当年你不是给师长当过警卫员吗?说话随便。

赵东岳 也好。我马上打个电话,请老首长亲自辟谣。(抓起电话)喂,给我接师部,再转葛师长办公室……啊,通了!老首长,您好!对,我是东子,机械营营长赵东岳!今天,我听到一些谣言在部队散布,我想澄清一下,好好整治整治……什么谣言?关于铁道兵裁撤的消息呗。什么,这不是谣言?确有其事?!

[赵东岳的话筒掉落在地上,电话那头传来呜呜的声音。

张凤武 老伙计,怎么样?

赵东岳 (慨然长叹)我们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

张凤武 这下你心里踏实了?

赵东岳 踏实了,我从来就没有过这么踏实。哎,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看来,这套军装我们真的是穿到头了!

张凤武 是啊,穿到头了。不过,我们还要站好最后一班岗。把铁路线修到霍林河煤矿,完成通霍线的收尾工作。对于那些小道消息还是要整治整治……

赵东岳 为了稳定军心,我必须强调几点:第一,不许造谣惑众,违反者,关禁闭三天!第二,召开大会,我公开辟谣;第三……

[机械营营部。张凤武与赵东岳迎面而坐,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笼罩着他们的身心。

赵东岳 你看看,我们这成了看守政府了。

张凤武 那你说,我们怎么办?

赵东岳 我说,咱们的党委会先不要开,上面的精神暂时也不能向下传达……

张凤武 你是说,暂时先这么瞒着?

赵东岳 不错,先这么瞒着!

张凤武 那能瞒多久?

赵东岳 瞒一天算一天。

张凤武 好,那咱们就瞒!

赵东岳 上级追究责任,我来承担。

张凤武 不,我们共同承担!

赵东岳 老张,咱们搭档几年了?

张凤武 三年两个月零五天。

赵东岳 啊,记的这么清楚,都按天算了!看来,真的是度日如年啊!

张凤武 你还知道啊。

赵东岳 我这个人身上毛病挺多,你是怎么忍受的?

张凤武 你身上的确有许多毛病,但也有许多优长。比如,敢担当,能吃苦,不怕牺牲,心怀坦荡……

赵东岳 看你说的,跟念悼词似的!将来,真有那么一天,你就照这几句话念。

张凤武 胡说什么呢?我可不想给你念。

赵东岳 为什么?

张凤武 说实话,我还没跟你处够!别看你身上有那么多毛病,但你身上就有那么一股劲儿,吸引着我……

赵东岳 怎么,你要是女人,还会爱上我啦?

张凤武 差不多就是那意思。

[突然,桌上的电话响起。

[张凤武急忙抓起话筒。

张凤武 喂,你哪里?

[话筒里的声音:“我是师医院,请问你是……”

张凤武 我是机械营教导员张凤武。

[话筒里的声音:“那好,我找的就是你!”

张凤武 噢?你是……

[话筒里的声音:“我是师医院韩梅。

张凤武 啊,韩院长!”

[话筒里的声音:“别叫我院长,你

就喊我小韩吧。”

张凤武 你是不是找东岳?

[话筒里的声音:“我才不找他呢!(怒气冲冲)我就找你。”

张凤武 找我?干什么?

[话筒里的声音:“告状!”

张凤武 怎么,你俩闹别扭了?他究竟犯了什么戒律?

[话筒里的声音:“他是个骗子!”

张凤武 噢,他怎么骗你啦?

[话筒里的声音:“他的风心病已经到了晚期,可是他还一直拒绝做检查。更可恨的是,他居然瞒着我也瞒着儿女们。”

张凤武 风心病?

[话筒里的声音:“就是风湿性心脏病!可以肯定的是,这是长期在寒冷环境中工作坐下的病根,而且是不可逆的,只能是越来越严重。”

张凤武 据我所知,这种病不是可以手术吗?

[话筒里的声音:“可是,他已经失去手术机会了!机械瓣、生物瓣都不适用……如果再不脱离那种寒冷潮湿的环境,用不了半年,他就没命了……”

赵东岳 (压低声音)别听她这一套!

[张凤武放下电话,定定地望着赵东岳。

张凤武 我说老赵,你可真行啊!

赵东岳 你什么意思?

张凤武 你说什么意思?你现在改变战术了?

赵东岳 有什么话就直说,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张凤武 你呀你,怎么什么事情都想着一个“瞒”字呢?

赵东岳 你说什么?

张凤武 关于铁道兵裁撤的消息,你瞒着行,为了确保施工进度,我同意了。关于徐工的处分明明已经撤销,你却不马上通知他,说是为了稳定他的情绪,我也同意了。对了,还有段书记……可是,你自己的病情,为啥还要瞒着呢?

赵东岳 我瞒谁了?

张凤武 你不但瞒着我,瞒着上级,甚至还瞒着你的老婆孩子!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赵东岳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张凤武 你那是装糊涂!别再装了!方才,韩梅的电话你也都听到了……你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很不乐观!

赵东岳 你别听她说的那么严重,其实,没那么……

张凤武 还怎么严重?!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赵东岳 对不起,老张!这件事儿我的确不应该瞒你。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是我们施工的关键时期,作为指挥官,我无论如何都不能从岗位上离开!如果让下面的干部战士发现我不在岗位上,他们会怎么想?怎么看?所以,我必须把自己当成一颗钉子,牢牢地钉在这个岗位上!所以,我必须像定海神针一样,定在这里,定在我的指挥位置上!只有这样,大家才能放心,才能安心!所以,我不能倒下。我虽然耽误了治疗,但是工程没有耽误!当前,对我们施工最大的干扰,就是关于撤销铁道兵的消息。我要是在这个时候离开,住进医院,大家会怎么看怎么想?所以,我不能倒下,更不能逃离!我要稳住军心,让大家保持昂扬的斗志!否则,我就对不起牺牲的战友,对不起人民的期盼!

张凤武 你说的虽然有些道理,可是,这样一来,你的病不就耽误了吗?

赵东岳 没那么严重,离心还大老远呢。再说,这是我作为铁道兵修建的最后一条铁路,我如果半道走了,岂不是终生遗憾?所以,我就想在军委正式命令下达之前,为自己的军旅生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让全国人民都看到,我们虽然脱掉了军装,但是我们的兵魂没有散!铁道兵的旗帜永远在我们心中飘扬!老张,你要相信,奇迹总会发生的!

[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胡小林跑上。见状一怔。

胡小林 营长、教导员,你们……

[二人松开手。

赵东岳 噢,没事儿。你想说什么?

胡小林 啊,盟里和旗里领导们都到了,还带来了一支文艺宣传队……对了,他们叫乌兰牧骑!

赵东岳 快,通知营部全体人员马上集合,列队欢迎!

[暗转。

[ 转瞬之间,营部全体干部战士列队站好,欢迎地方领导和乌兰牧骑小分队。一位秘书模样的人在一一介绍。

秘书长 这位是盟委姚部长,这位是旗里张书记……啊,这两位就是机械营的赵营长和张教导员!

[大家一一握手、问候。

姚部长 赵营长、张教导员,你们辛苦了!自从你们来到科尔沁草原,牧民们高兴得不得了,都说你们给我们带来了吉祥,今年的牧草长得格外茂盛,牛羊也格外欢实!

张书记 是啊!你们修建了这条铁路,不仅是为了开发霍林河煤矿,也方便了我们全体牧民!往后,就再也不用愁我们的畜牧产品运不出去了!

赵东岳 谢谢!没有地方政府和牧民兄弟的支援,我们什么也做不了!

张凤武 是啊,没有你们的支援,我们一事无成!

姚部长 今天,我们两个代表盟和旗党委,带领乌兰牧骑小分队前来向英雄的铁道兵表示慰问,向你们致敬!

赵东岳 谢谢,谢谢地方政府对我们的关怀!你们的这支乌兰牧骑小分队早已经蜚声中外,今天能够看到你们的演出,我们感到十分荣幸!我们一定要把这种关怀转化为继续奋斗的力量,早日建成通霍铁路!

姚部长 今天,除了慰问演出,我们还给你们带来了一个人,让这次活动喜上加喜!

赵东岳 (与张凤武对视了一下)噢?喜上加喜?!

姚部长 你们不是有位上海籍班长要找他的妹妹吗?今天,我们终于帮他找到了!她现在叫乌日娜,就是那三千孤儿当中的一位!因为年纪太小,谁也不知道她的汉族名字,她的养母就给她娶了这个名字!

赵东岳 谢谢这位母亲,谢谢草原上的人们!上海不会忘记,共和国不会忘记!正是这些草原母亲,用她们的乳汁养育了这些孩子!一想起这件事,我们就浑身充满了力量!小胡,快去工地通知易林雄,就说他妹妹找到了,让他跑步前来!

[胡小林应声而下。

赵东岳 (转对姚部长)姚部长,小易马上就能赶到。为了防止认错,我打算演一场戏。

姚部长 那好啊。想不到,赵营长还会导戏呢。剧本呢?我要先睹为快。

赵东岳 这出戏不用剧本。

姚部长 不用剧本?那这出戏怎么演?

赵东岳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姚部长会意一笑。

[暗转。

[乌兰牧骑的女队员们站成一排,站在易林雄面前。

易林雄 (见状一愣)这是怎么回事?

赵东岳 易林雄,你的妹妹就在她们当中,你自己认吧。

易林雄 (为难地)这让我怎么认啊?

赵东岳 你那么聪明,肯定有办法!

[易林雄摇摇头,突然眼睛一亮,轻声哼唱起来。

易林雄 摇啊摇,摇啊摇,一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一个馒头一块糕……

[站在队列里的乌日娜终于被唤醒,她恍若梦境,心绪翻腾,身不由己从队列中走出,站在了易林雄面前。

乌日娜 哥,你是我阿哥吗?

易林雄 没错,我就是你哥!

乌日娜 哥哥——

易林雄 小妹——

[兄妹终于相认,紧紧抱在一起,悲喜交集。

赵东岳 易林雄,你还不感谢领导,帮助你找到了妹妹!

易林雄 (抹了把眼泪,朝姚部长、张书记深深鞠了一躬)感谢盟里和旗里领导,使我们兄妹团圆!我更感谢草原母亲,为我养育了妹妹和千百个上海孤儿……

乌日娜 (满脸泪痕走出来)从记事起,我就有个草原母亲,人家都叫我国家的孩子。后来,等我长大了,才渐渐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我就想,父母肯定是不在了,可是我也许还有一个哥哥呢,说不定哪一天,我的哥哥就会骑着大马来找我……今日,梦想终于成真了!

易林雄 我要代表上海人民感谢草原母亲,感谢所有草原人民!蒙汉一家亲,军民一家亲!我要用实际行动回报国家,早日修通通霍铁路,让草原人民早日烧上煤,用上电,让红太阳的光辉照亮整个草原!

[音乐起。在马头琴和呼麦的伴奏下,场上全体人员跳起了欢快的舞蹈。

[暗转。

第八场

[陈树与赵东岳迎面而站。

[陈树在地上燃起一堆篝火,她将一沓稿子撕开,点燃。

陈 树 (悲怆)爸爸,对不起!今天,关于铁道兵裁撤的消息终于证实,已经是板上钉钉,无可挽回了!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了!您的愿望恐怕要落空,您交给我的任务难以完成,我让您和您的战友们都失望了!

[赵东岳暗上。见状,他急忙冲上前去,将篝火踩灭。

赵东岳 你这是干什么?

陈 树 今天是我父亲的忌日,我想给他烧几张纸钱……

赵东岳 (抓起稿纸,扫了一眼)这可不是普通的纸,这是你心血的结晶!如果就这样烧毁了,你对得起你的父亲吗?对得起牺牲的战友们吗?就连你自己都对不起啊!

陈 树 可是,铁道兵都解散了,留着这些东西还有用吗?我留着它还能干什么?只能让我心酸和痛苦……

赵东岳 不!正因为铁道兵快要解散了,你才更要写它,更要写好它!你不觉得这更有一种悲壮感吗?把它留下来不只是为了写书,写文章,我们还要办纪念馆、博物馆。我们要让人们知道,在我们共和国的历史上,曾经有过我们这样一支铁道兵部队,修路架桥,推动着共和国的车轮从昨天走到了今天……不久的将来,我们这支部队将不复存在,但是无论如何我们不能留下空白,总是要把一些东西留下来。我们不但要留下一条条铁路线、一座座桥梁,还要留下更为弥足珍贵的无形资产!这就是我们的精神,一往无前的铁道兵精神……

陈 树 说得好!赵营长,你这一番话,真是醍醐灌顶,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我差点办了傻事,遗恨终生的傻事啊!你放心,我一定要把这些东西保存好,我要用我的全部思想和情感,把这本书写出来!

赵东岳 铁道兵可以裁撤,军装可以脱下,但是我们的兵魂却不能消散!特别是那些长眠于青山绿水间的烈士,我们亲密的战友,不能让他们永远沉寂,你有责任把他们的事迹记录下来,将来我们还要让他们的影像永远镌刻在咱们共和国的英雄谱上,世代流传!

陈 树 真不愧是领导,你说出了我想说的话!我们不能忘却,更不能沉默,我们还要继续发扬铁道兵“逢山开路,遇水架桥”的大无畏精神,一往无前!

赵东岳 对,说的对!我们这支部队生活虽然简单、乏味,但是最不缺的就是青春和热血!我们机械营共有1200 多人,这1200 多人,就有1200 多个故事,只要你用心用情,就一定能写好它!你放心,我一定要帮助你完成你的这部作品!还缺少故事吗?那就让我们再去创作——不!应该说,那就让我们用生命再去创造!

陈 树 谢谢!谢谢!

第九场

[机械营营部。赵东岳站在施工图前面,仔细查看。

徐 工 营长,我汇报完了,请你指示。

赵东岳 我没什么指示。现在看来,我们的进度还算可以,现在就看质量能不能出现问题。

徐 工 营长,你放心,质量也决不会出现问题。

赵东岳 目前,还剩最后十公里,我们与胜利越来越近了!不过,越是临近胜利就越是不能放松。你看,我们还有最后一只拦路虎呢。

徐 工 你是说这片沼泽地?

赵东岳 对呀。别看它只有方圆七八公里,但是,要是把它啃下来,不亚于一场会战!

徐 工 我不明白,当时的设计者为什么偏要让路基从那里经过,而不能绕道而行呢?

赵东岳 那至少要绕行10 公里!10 公里,就得多增加几百万的投入,浪费大量人力物力不说,工期也得延后……这与中央精神不符。

张凤武 推土机和铲运机一起开进去,三下五除二就把它填平了!

徐 工 问题是开不进去,试了几次都失败了。那片沼泽地真是深不可测……营长,你说怎么办吧。

徐 工 那怎么办?

赵东岳 怎么办?总不能违反规定,改变原来的设计方案吧?

徐 工 营长,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东岳 我可不是针对你。没别的办法,我们只能硬着头皮,迎难而上!首先,我们必须在施工之前,先探明那里的情况,在没有人到过的地方蹚出一条路来……

徐 工 在沼泽地修建路基是有许多禁忌的。比如,首先就是要确定范围,确定开挖起点线……

赵东岳 说了半天,就是一句话,首先我们必须探明那里的地质结构,摸清地表水和地下水情况,然后确定施工范围,我们的大型机械才能进场。否则,势必要出大问题……

徐 工 对。明天一早,我就组织一支小分队,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赵东岳 一定要做好防护,千万不能蛮干,更不能再发生人员伤亡事故,也不能让我们的大型机械遭受损失……

徐 工 是!(转身而下)

[陈树上。

陈 树 营长,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赵东岳 我在考虑明天向沼泽地发起第一次冲锋,睡不着啊……

陈 树 噢,这事儿怎么让你如此难以定夺?

赵东岳 因为一切都是未知,吉凶难料……

陈 树 这很难吗?派一个小分队前面探路……

赵东岳 派谁去呢?他们还都这么年轻。(推开窗户,望向星空,自言自语)现在,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只要我喊一声,大家都会争先恐后前来报名。这无异于战争时期的敢死队啊,它意味着冒险,意味着牺牲,弄不好整个人就会被沼泽吞噬,甚至连尸首都找不到!开路先锋,这可是名副其实的开路先锋……可是,派谁去好呢?

陈 树 你总不能自己往上冲吧?

赵东岳 (神情一震)自己往上冲?!(自语)我如果没有病,我真想这么做……不!正因为我有病,我才更应该往上冲!我的这半条命,要用到正地方,对,一定要用到正地方……

陈 树 营长……你叨咕什么?

赵东岳 啊,没什么。不早了,你快去休息吧。

[清晨,营房一片寂静。

[突然,胡小林跑上。

胡小林 不好了,咱们营长不见了!

[张凤武急上。

张凤武 他会去哪里?!

陈 树 我知道!

[暗转。

[沼泽地,赵东岳拄着一支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在艰难地行进,手里握着手电筒探路。

赵东岳 (边走边数)24,25,26……(喃喃自语)不就一百米距离,有什么了不起?是的,没什么了不起……

[陈树气喘吁吁,率先赶到。

陈 树 赵营长,你快出来,那里危险!

[突然,赵东岳陷入沼泽地的泥水之中,难以自拔,他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陈 树 营长,你不要动!不要挣扎,等待救援……

赵东岳 小陈,你不要喊!这是我们这条铁路线上最后一只拦路虎!只有战胜它,我们才能把这条铁路全线打通!我是营长,军事主官,理所当然要当开路先锋!

陈 树 那好,你等着,我也下去!(说罢,挽起裤腿)

赵东岳 你给我站住!你要是下来,不但不能帮上忙,还得给我增加一份负担,一份危险!听我的命令——向后转!齐步走!

陈 树 你指挥不了我!看,他们都来了!

[张凤武率领徐工、段奕明等人跑上。

张凤武 老赵,你怎么能这么干?

赵东岳 在这种时候,总是要有人来冒这份险!

张凤武 咱们全营1200 多人,怎么也轮不到你!

赵东岳 可我是咱们机械营的军事主官,就应该身先士卒!也就是说,全营1200人,我可是最有资格的。

张凤武 为什么这样说?

赵东岳 因为我现在,现在只剩下半条命了。今天,就用这半条命来赌一把,岂不是赚了?!

张凤武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这种玩笑?一连长,快去把挖掘机开来,推土机准备!挖掘机不行,推土机上!无论如何要把营长从泥水中救出来!

赵东岳 老张,教导员!你不能这么做!那些机械是用来施工的,不是用来救我这条残命的。再说,那些大型机械真的开进来,十有八九会遭受灭顶之灾!这样,不但会有更多人牺牲,那些机械也将不保!

一连长 营长,你等着,我要让战士们手牵手,连成一条钢丝绳……

赵东岳 别胡来!我是军事主官,战场上必须听我指挥,大家谁也不要动!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这片沼泽最危险的地方只有方圆百米左右,其余地方都很安全。徐工,徐工来了没有?

[徐工冲上前去。

徐 工 营长,我在这里!

赵东岳 徐工,你记住:从你那个位置向左十米最为危险,施工的时候务必注意……记住没有?

徐 工 记住了。

赵东岳 我为了稳住你,也是为了拴住你,把那份撤销处分的决定压了那么久……我是担心你不听指挥,故意瞒你的。就像如来佛套在孙悟空头上的如意紧箍咒!说实话,你不会因此忌恨我吧?

徐 工 我怎么会忌恨你呢?你这么做,不是为了个人,而是为了咱们的施工进度……

赵东岳 这是我的私心,差一点耽误了你女儿高考。

徐 工 没耽误,她已经顺利参加高考了,报的是长沙铁道学院!

赵东岳 好啊!这样,我们可就后继有人了!他们这一代,就可以沿着我们的铁道线,继续向前延伸,延伸……段奕明!

段奕明 (跨前一步)营长,我在这里!

赵东岳 小段,对不起,是我耽误了你。

段奕明 营长,不能这么说。

赵东岳 小段,你的那份商调函,我已经签完字,就放在我的办公桌上。

段奕明 营长!小胡已经把它交给了我,喏,就在我的手上。

赵东岳 你明天就可以去报到了。那边都办明白了吗?

段奕明 是的。

赵东岳 当我们都脱下军装,你还仍然站在解放军序列当中,我们大家都会祝贺你,都会为你而光荣!

段奕明 不,不!(说罢,将请调报告撕碎,向空中一抛)

赵东岳 段奕明,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奕明 营长!我想好了!当初,你骂得对!我是逃兵,我不配做你的手下,不配做铁道兵!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机械营!

赵东岳 这么做,你会后悔的。

段奕明 离开了铁道兵,我才会真正后悔!我要永远留在这个战斗集体里,继续战斗!

赵东岳 小段,好样的!当初我没看错!哎,女朋友那里你怎么交代?还有你那位当师长的岳父大人?

段奕明 营长,你放心!他们全家都支持我这样做!

赵东岳 天亮了,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永别了,同志们!下辈子,我还要当铁道兵!

[战士们潸然泪下,有的泣不成声。

赵东岳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再让我看一看咱们的工地,看一看咱们的推土机、铲运机和挖掘机……还有你们每一个人的脸。等我们把路基修好,施工连队就该铺轨了,一边铺轨一边架桥,接着就是举行通车典礼,我提前向你们祝贺,祝贺你们收获喜悦和胜利!

[赵东岳艰难地举起右手,向大家致军礼,战士们郑重还礼。

[灯骤暗,众人喊:“营长——”

[灯亮。

[赵东岳化作一座雕塑,矗立在崭新的铁道线旁。

尾声

[陈树站在高坡上,面向观众。

陈 树 赵营长就这样走了。他身后,竖起一座丰碑!就在军委下达撤销铁道兵命令之后一个月,我的书终于出版了。

徐 工 老营长,我的女儿终于如愿以偿,被长沙铁道学院录取了!

段奕明 老营长,你走后不到百日,通霍铁路终于全线通车了!现在,我们虽然脱下了军装,但还是筑路大军的一员。

张凤武 老战友,老搭档!你在那个世界好好等着我。到时候,我们把牺牲的战友们全部集结起来,重新组建起一支筑路大军。

[赵东岳从人群中走出来。

[《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的旋律缓缓响起,赵东岳领唱,大家随唱:

背上了那个行装扛起那个枪,

雄壮的那个队伍浩浩荡荡!

同志呀,你要问我哪里去呀,

我们要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离别了天山千里雪,

但见那东海万顷浪。

才听塞外牛羊叫,又闻江南稻花儿香……

同志啊,迈开大步朝前走呀,

铁道兵战士志在四方……

[音乐把全剧推向高潮,幕缓缓落下,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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