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少数民族服饰虫类纹样研究

何采奕，刘灿明

（东华大学 服装与艺术设计学院，上海 200051）

0 引言

贵州多姿多彩的民族服饰是各族人民生活、审美与文化的反映。贵州地形以山地丘陵为主，多森林树木、花鸟鱼虫，装点民族服饰的纹样主要是动物纹、植物纹与几何纹。动物纹早在原始社会就已出现，较为常见的题材是陆生动物或者鱼类鸟类。虫类纹样作为动物类题材之一，在贵州各民族的服饰中有大量呈现，形成独树一帜的风格。这些虫类纹样取材于生活，或源于传说，拥有特殊的寓意，其中最通用的纹样是蝴蝶纹，贵州侗族的蜘蛛纹以及苗族的蜈蚣纹也是虫类纹样的典型。这些纹样通过刺绣、蜡染等工艺以及各种配饰，体现出贵州少数民族服饰的独特之美。

本文着重对虫类纹样的蝴蝶纹、蜘蛛纹与蜈蚣纹分类介绍，归纳贵州少数民族服饰虫类纹样的表现形式与造型特点，从地理环境与神话传说分析其成因，探索其文化内涵，亦能为此类题材的设计提供参考素材。

1 贵州少数民族虫类纹样类型

现今贵州少数民族服饰中虫类纹样使用最广泛的是蝴蝶纹，其次是蜘蛛纹与蜈蚣纹，虽然蜘蛛与蜈蚣属于节肢动物，但在广义上也被称为虫。这些虫类纹样天然纯粹，反映出西南地区少数民族的生活环境与文化内涵。

1.1 蝴蝶纹样

蝴蝶纹样自古以来被赋予吉祥之意，这种美丽的昆虫在贵州各民族服饰中出现频率很高，一般装饰在服装、银饰、背扇、童帽等物品中。贵州各民族服饰中的蝴蝶纹样易于判断，纹样均清晰地表现出蝴蝶的轮廓。其中黔东南的苗族与黔南的水族，都以蝴蝶作为图腾崇拜。在黔东南苗族古歌中，讲述了蝴蝶妈妈的传说，蝴蝶诞下十二个蛋，孵出了十二兄弟，其中一人类为姜央，是苗族的祖先，苗族先民把“蝴蝶”称为“妈妈”，表示蝴蝶与先民们的亲属关系[1]。在该地区的苗族蜡染以及刺绣作品中有大量蝴蝶纹样，图1 为“蝴蝶妈妈”刺绣绣片的局部，该纹样翅膀舒展，神态自然，风格质朴率真，与其他纹样组合，共同叙述蝴蝶妈妈的故事。

图1 蝴蝶妈妈刺绣绣片（局部）

黔南三都地区水族的传说中，巨大的蝴蝶遮挡了炙烤的阳光，拯救了用背扇背着孩子干活的水族妇女，这位母亲认为蝴蝶是先祖来保护水族子民的，她将蝴蝶绣背扇上，蝴蝶成为孩子成长的保护神，于是该纹样在水族流传开来[2]。因此水族的背扇以及儿童口水兜等物品中，通常会绣上一只极大的蝴蝶，以保佑儿童平安吉祥。如图2 所示，是水族马尾绣背扇局部，背扇正中间，有一只巨大的蝴蝶纹，蝴蝶翅膀如同双臂产生保护的力量。

图2 水族马尾绣背扇（局部）

除此之外，贵州其他少数民族也将源于生活的蝴蝶转化为纹样应用于服饰中，通常与花卉纹或者其他动物纹样搭配使用。仡佬族的蝴蝶银钗极具线条的美感，布依族围腰的刺绣边饰，蝴蝶与花鸟搭配使用，纹样造型明快，具有剪纸的效果。

1.2 蜘蛛纹样

贵州侗族、仡佬族以及瑶族都流传有与蜘蛛相关的传说或故事，蜘蛛被赋予许多寓意，服饰中由此多出现蜘蛛纹样。蜘蛛纹是生活在贵州、广西和湖南交界处的侗族服饰中典型纹样之一，侗族人信仰“萨”，是族群共同崇拜的对象，是最大的神，“隋俄”侗语意为蜘蛛，“萨巴隋俄”在天上象征日月，在地上为金斑大蜘蛛，侗族人出门见到蜘蛛，认为是平安喜庆的吉兆[3]。如图3 所示，侗族的刺绣蜘蛛纹较为抽象写意，蜘蛛呈现饱满的团状，主要通过不同颜色的绣线突出表现蜘蛛的触肢以及步足。并且侗族其他纹样，例如螃蟹纹、豌豆花纹、蜘蛛花纹都与蜘蛛纹的团状轮廓结构相似。

图3 侗族刺绣蜘蛛纹

贵州六枝的仡佬族服饰中也常用蜘蛛纹，是较为写实的平面化蜘蛛纹。仡佬族先民发现蜘蛛能够织网来保护自己，先民便观察学习蜘蛛织网的方法，学会了纺织。这种制衣的技巧，使仡佬族人对蜘蛛产生崇拜之情，因此在服饰中刺绣出蜘蛛的形态，以表示对蜘蛛的崇拜[4]。荔波地区的白裤瑶也有与蜘蛛相关的两个故事，一个讲述了蜘蛛教会瑶族人纺纱织布，另一个讲述了瑶族人为躲避战乱与追兵，走投无路时躲进了一个山洞，大量蜘蛛结网封住洞口，从而躲过了追兵，化险为夷，瑶族服饰的蜘蛛纹表示了瑶族人对蜘蛛的感恩[5]。如图4 所示，荔波地区各年龄段的瑶族服饰中都绣有三到九个“米”字形的图形，代表蜘蛛网，米字中间绣一圆点表示蜘蛛，其纹样呈现抽象的几何形式。

图4 瑶族刺绣蜘蛛纹

1.3 蜈蚣纹样

蜈蚣纹样主要出现于黔东南地区的苗侗服饰中。根据黔东南苗族古歌描述，蝴蝶妈妈诞下的十二个蛋，其中一个孵出蜈蚣。在苗族的刺绣与蜡染纹样中，既有单独的蜈蚣纹，也有蜈蚣与龙结合而成的蜈蚣龙纹。如图5 所示，是绣有蜈蚣纹样的苗族围腰，蜈蚣纹的整体造型夸张，头部眼睛极大，尾部细长，身体部分线条柔和，轮廓线内有序排列着三角形，表现了蜈蚣一节节的身体，蜈蚣身体两侧有层层排列的五彩牙爪。刺绣整体色彩明快，搭配和谐统一。蜈蚣纹也时常与龙纹结合使用，黔东南苗族服饰中有大量的结合体龙纹，例如蜈蚣龙、蛇龙、水牛龙、飞龙、人头龙、蚕龙、鱼龙、虾身龙、花尾龙、叶身龙等[6]。这些与龙结合的形象中，一部分是蝴蝶妈妈所诞下的，另一部分则是生活中实际所见的。

图5 苗族蜈蚣纹

在黎平侗族男子当代服装中，亦有蜈蚣纹的使用。男子背心的正面左右两侧均会绣上一条占据整个裁片的蜈蚣纹，蜈蚣约呈8 字形弯曲，细长的蜈蚣身体两侧绣有密集的牙爪，色彩明亮，造型有力，视觉冲击力强。每到夏季，该地多毒虫，亦有驱虫的习俗，将蜈蚣绣于服装上，通常有驱虫辟邪之意，而且黎平侗族与黔东南苗族比邻而居，因此推断侗族蜈蚣纹是民族文化交流与互相影响而形成的。

2 虫类纹样的造型特征

2.1 轮廓结构清晰

蝴蝶、蜘蛛、蜈蚣等动物本身的形态十分独特，易于识别，贵州部分民族服饰中将其平面化处理后，通过刺绣与蜡染的工艺以及各种银制配饰来表现。虫类纹样通常保持正面形态，在抽象的过程中，纹样会保留这些动物的外轮廓形。在提炼后的轮廓上，再用不同的色块或者线条进行分区来表现虫的身体中最显著的结构。或是只保留最基础的结构，将虫转化为几何纹。虫类纹样在各类服饰品中都有出现，一般纹样面积较大，清晰可辨，总体而言，刺绣的虫类纹样占比最多。由于各民族服饰通常以纯粹的深色作为服装基本底色，这些配色丰富、装饰繁复的刺绣纹样与深色的底布形成繁与简、疏与密、亮与暗的对比，视觉效果和谐统一，虫类纹样也清晰地展现出来。

2.2 纹样相辅相成

虫类纹样主要有两种，单独纹样与组合纹样。单独纹样自成一体，而组合纹样更注重纹样之间的相互搭配。在组合纹样中，虽然虫的轮廓也很清晰，但有主次之分，主要可以分为三种情况。第一种是昆虫纹样作为主体，虫纹会较大，处于纹样中心，有清晰的结构线，虫纹的空缺部分填充有其他细而密的装饰纹。例如在一些蝴蝶纹背扇中，蝴蝶由明显的粗线条构成，呈现一个清晰的轮廓，然后再用细密的花卉植物类纹样，顺着蝴蝶的结构刺绣填满空缺。第二种情况是将虫纹作为辅助，去衬托其他纹样。在许多刺绣背带盖、背扇或是围腰中，中心纹样通常是植物花卉纹，在这种结构中，蜘蛛纹、蝴蝶纹等会作为角隅纹样去衬托中心的花卉。最后一种是虫纹与其他纹样均衡分布，一般出现在蜡染中，虫纹和鱼纹、鸟纹一样大，这种情况更讲究纹样的线条弧度与方向排列。

2.3 风格纯真天然

贵州的自然环境多花鸟鱼虫，南方的虫也由于气候环境的影响，本身体型较大。贵州各族人民通过对生活中的细心观察，将蝴蝶、蜘蛛、蜈蚣等动物，通过艺术的方式提炼与表达，设计出精美的纹样。虫纹刺绣色彩丰富，用色大胆；蜡染线条交织，优雅神秘。总体而言，虫类纹样将各种虫的神态与形态鲜活地展现在服饰中，通过艺术的处理，使它们的形态更加美观，更加亲切近人，体现出一种自然淳朴、天然纯真的特点。

3 贵州虫类纹样的文化内涵

贵州少数民族服饰中虫类纹样与民族文化和自然环境相关。根据上文对纹样来源与寓意的分析，在贵州的一些民族的神话传说中，蜘蛛、蜈蚣或蝴蝶等动物被赋予重要的含义。黔东南蝴蝶妈妈的故事体现了蝴蝶与苗族的亲属关系，而苗族与水族的蝴蝶纹样都有祖先的寓意，侗族传说中的蜘蛛是神的化身，这些虫类纹样也分别体现了图腾崇拜中的亲属观念、祖先观念以及神观念。图腾能够赋予族群成员共同的意识，有利于巩固集体，维护族群成员内部的团结以及社会秩序的稳定[7]。同时这些图腾又具有保佑子民、吉祥安康等寓意，因此时常作为服饰中的装饰纹样，体现了各族人民的美好期许。

此外，虫类纹样也与民间故事有关。据故事中描述，上述荔波瑶族和六枝仡佬族服饰的蜘蛛纹，蜘蛛拯救了瑶族先民，帮助他们免去了灾难；蜘蛛教会了仡佬族人与瑶族人纺织的技能，使他们掌握了制衣的方法。人们为了感谢蜘蛛，因此将蜘蛛纹样装饰在服装上，以求蜘蛛的保佑，这些民间故事体现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理念。而根据田野调查，贵州的布依族、仡佬族服饰中的蝴蝶纹样则是源于生活，通过观察自然而得到的。

4 结语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贵州多山水，生活中多见的虫类成为贵州少数民族青睐的表现对象。蝴蝶、蜘蛛、蜈蚣等造型奇特的动物，经过艺术的加工，变成了服饰中绚烂美丽、纯真质朴的纹样。这些纹样准确地抓住了虫类的形态与结构，既可单独应用又可组合使用。同时，这些虫类纹样被赋予了许多美好的寓意，是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体现。天人合一，和而不同，虫类纹样作为贵州地区少数民族纹样的一种特色，是当地人民热爱生活、热爱自然，善于观察自然的体现，是贵州少数民族人民智慧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