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全：内心的风景

JEROME

水之光影

在龙全最近创作的系列中，他采用了一种新颖的观看方式来凝视风景。如今，智能手机的拍照、图像编辑功能超乎寻常的强大，技术改变着人们对风景的观察角度。龙全将日常拍摄的风景照片里某个局部截取出来，不断放大，从而摆脱对场景的整体写生。由远及近，风景的局部经过考究的加工处理凝练成一类形式对象。这类对象提供着光影关系的参照，撑起大尺幅的画面。龙全痴迷于局部的质感。在他所描绘的水之光影里，水体清澈且深邃，水波与光嬉戏、随风轻舞。涟漪和波光闪耀着，看似重复的图形存在着细节上的差异。龙全精准地捕捉到那种自然制造出的韵律，被描摹下的瞬间绝不会再出现一次。这些时间的切片、与自然共情的切片没有沾染传统风格里那股循规蹈矩的过时和老气，它们富有节奏和秩序感。笔触和肌理张弛有度，引导着我们的一呼一吸，使我们沉浸其中，调用直觉和感官。

人生闪回

龙全出生于艺术世家。20世纪70年代末，他进入四川美术学院。那代学子对不同学科的知识都如饥似渴，他们在图书馆里“读万卷书”，前往全国各地看展交流“行万里路”。龙全走得更远，20世纪80年代末已经成家的他选择自费前往英国游学。从外面的世界归来后，他无意混迹彼时悄然兴起的当代艺术市场。他把根扎入学校里的一方讲台，不辞辛劳地为学生付出。2002年，他毅然决然地举家迁至北京，创立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新媒体艺术与设计学院。这是一次艰辛的“创业”，担任院长职务的龙全“白手起家”，教学、行政甚至招生都要亲力亲为。身在重庆和北京，他各奉献了18年的人生。繁重公务暂歇的闲暇中，拿起画笔创作对龙全而言是一种放松和享受。现在，他才终于有时间和精力来专心聚焦于他真正的兴趣所在了。那些宁静的风景里拒绝世俗的喧闹，时代沉浮的印迹归于恒常的自然。回望人生的风景时，龙全的“画法”举重若轻。

重识风景

龙全的风景不是以写实、再现为目标的写生。它们是一种抽象的形式，是用他的语言位移到画布上的自然。这自然和人类社会的现实平行。所以风景里从未有人现身，甚至人给风景的命名都隐匿掉了。寻常的风景取消了辨识度。龙全极力追求简明、纯净的效果，最终抵达纯粹的抽象。有意味的抽象散发着静谧而疏离的神韵，这更为契合中文里风景的同义词——山水。东方山水里的自谦透露着温和的力量与美感。人隐逸于自然，化作追踪它的一道目光。这目光捕获着空间里的光线。“显明”（come to light）将不再是个隐喻。光凭它自身的特性显现，亮部和阴影部分的对比交织成一曲交响。光的乐声贯穿于风景内，让自然的轮廓和色彩，即它的形体成为可见。

龙全的女儿——同样身为艺术家的龙荻曾如此评价她的父亲：“我父亲是一个浪漫的人，但并非一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他性格里的克制和实事求是平衡了浪漫主义，更准确一点的话，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审慎的浪漫主义者。”当这位“审慎的浪漫主义者”被问及艺术创作最核心的要素有哪些时，他答道：“首先是品质，再者是个性，也要具備时代性。”品质，即绘画本身成立的条件。坚守品质，亦是坚持自我。而个性正是自我的自然流露，是“我就是我”宣示的效果。品质及个性落实于画中的物象，它们记录着真实的时间和情感。我们现今目之所及的河流、山峦、树木皆蕴藏着消解不确定感的浪漫与平安。

风景的意义由此彰显。它将自然的虚实悬置起来，令我们注意到那些平常被忽视的内在特质和景物的隐含意义。风景，记录着关于自然的基本感知，它使我们看向精神的深处、生命的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