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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自主性与社会距离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来自行为与ERPs 的证据*

2023-12-13钟毅平牛娜娜任梦梦

心理学报 2023年12期
关键词:电击波幅自主性

钟毅平 牛娜娜 范 伟 任梦梦 李 梅

(湖南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心理系; 认知与人类行为湖南省重点实验室; 湖南师范大学交叉科学研究院, 长沙 410081)

1 引言

主动控制感(Sense of Agency)又称自主感、施动感, 是动作主体控制自己行为并通过行为控制外部事件的主观体验(Haggard, 2017; Sun et al., 2023;布宇博 等, 2022; 黄昕杰 等, 2023; 田昊月 等,2018; 张静, 陈巍, 2018; 赵科 等, 2021)。例如, 我是在“我”的意识流中产生特定思维的主体, 或“我”是引起某物运动的载体(张静, 陈巍, 2018)。主动控制感是个体对自身行为负责的核心要素, 当个体觉察行为由自身发起时, 会主动控制和协调行为以符合社会要求或达到既定目标(Haggard, 2017)。Milgram (1963)发现个体服从命令电击他人时, 出现了责任分散。随后研究者发现服从命令电击陌生人时, 主动控制感出现了降低(Caspar et al., 2016;Caspar et al., 2017; Milgram, 1963)。但是, 至今尚未有研究探究如何干预服从命令电击他人时主动控制感的降低及其认知神经机制。鉴于异常的主动控制感体验与严重的心理疾病相关, 如精神分裂症的被动症状和控制妄想, 探究主动控制感降低的心理机制对于恢复个体的心理健康和社会法律的制定等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Blakemore et al., 2000)。基于此, 本研究旨在考察自由选择或服从命令时主动控制感的变化规律, 这将有助于深入理解不同情境下个体控制自身行为及结果的具身心理机制。

近年来研究者认为主动控制感是一个多维结构, 包含内隐和外显两个方面(David et al., 2008;Sun et al., 2023)。现有研究通常采用时间估计法(Temporal Estimates)测量内隐主动控制感, 此方法要求个体估计按键动作与随后出现的感官事件(如按键动作与随后的音调)之间的时间间隔(Buehner& Humphreys, 2009; Humphreys & Buehner, 2010;Malik & Obhi, 2019; Suzuki et al., 2019; 布宇博 等,2022), 感知动作(通常是按键动作)与结果(通常是音调)的间隔缩短反映个体产生了时间捆绑效应(Barlas et al., 2017; Beck et al., 2017; Haggard et al.,2002; Suzuki et al., 2019; Wenke & Haggard, 2009;黄昕杰 等, 2023), 即将感官事件与动作“捆绑”起来, 使动作和结果似乎在更近的时间发生(Sun et al., 2023)。外显主动控制感一般要求被试回答对行为及结果的控制感(Barlas & Obhi, 2014; Caspar et al., 2016; Hoogeveen et al., 2018; Imaizumi &Tanno, 2019; Suzuki et al., 2019; Wenke et al., 2010),也有研究者测量被试对行为及结果的责任感(Caspar et al., 2016)。为了多维视角探究主动控制感的影响机制, 本研究从内隐和外显两个角度出发,分别测量内隐的时间间隔估计和外显的控制感和责任感。

主动控制感的产生在个体层面是基于意愿−动作−结果的联结。个体根据自身意愿做出动作, 由动作产生相应的结果, 意愿强度一般体现在动作的自主性程度上, 自主性程度越大主动控制感越强(布宇博 等, 2022)。反之, 无法控制行为及结果时,主动控制感倾向于降低(Beck et al., 2017)。例如, 有研究者采用传统的时钟范式操纵动作可选择的数量(1、3、7), 结果发现自主性水平越大, 时间捆绑效应越大, 内隐主动控制感越强(Barlas & Obhi,2013)。此外, 一系列研究均发现自由选择比服从命令产生了更强的内隐和外显主动控制感(Caspar et al., 2016; Caspar et al., 2017; Caspar et al., 2018)。总的来说, 自由选择时人类有能力反思自身行为和由此产生的结果, 以区分自己和他人, 并将行为结果归于适当的主体(van der Weiden et al., 2010)。然而,服从命令时个体产生了被动的加工机制, 倾向于否认对于伤害行为的责任感知(Caspar et al., 2016)。据此, 本研究认为动作自主性是主动控制感产生的重要影响因素, 个体对动作的自主性水平越大, 则会体验到更强的主动控制感。但是, 自主性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可能受到结果效价的影响, 因为结果效价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个体对行为结果的归因。

在动作−结果阶段, 动作结果的特性是影响主动控制感的重要因素。动作结果的特性包括结果效价、感官通道(如听觉通道)、动作与结果的一致性等(Bart et al., 2019; Gentsch et al., 2015; Moore et al., 2009; Zopf et al., 2018; 布宇博 等, 2022)。值得注意的是, 近年来研究者发现主动控制感的产生受到了结果效价的情感维度影响。例如, 有研究者首次发现结果效价对内隐主动控制感的影响, 作者发现相较于积极音调, 消极音调反馈时被试产生的时间捆绑效应更小, 内隐主动控制感更低(Yoshie& Haggard, 2013)。此外, 有研究者采用时间估计法,要求被试在自由选择情境、服从命令情境、主动情境和被动情境下完成时间间隔估计及控制感和责任感评级任务, 并记录中性音调下诱发的神经活动。结果发现服从命令时, 内隐和外显主动控制感均在不同程度上出现了减弱, 且与被动情境下主动控制感体验相近, 而是否电击他人以及电击次数的差异并未影响个体在不同情境下的主动控制感(Caspar et al., 2016; 布宇博 等, 2022)。总的来说,消极结果下个体可能受到了自我服务偏向的影响(Campbell & Sedikides, 1999; Hoogeveen et al.,2018), 否认自身行为与负性结果的因果联系, 主动控制感出现了降低(Beyer et al., 2017; 布宇博 等,2022)。因此, 在预测性线索的影响下(如执行命令伤害他人的情境线索), 个体的主动控制感体验更低(布宇博 等, 2022)。但是, 结果效价为消极属性时, 主动控制感一定会降低吗?Moretto 等(2011)操纵了不道德事件的严重程度, 结果发现即使在不可预测的条件下, 不道德结果越严重, 内隐主动控制感越强。作者认为这可能是因为愧疚感回顾性地增强了动作与随后结果的因果联结(Moretto et al.,2011; 布宇博 等, 2022)。基于以上研究, 我们推断主动控制感可能受到了预测性线索和回顾性推理的混合作用影响, 然而目前尚缺乏足够的研究以得出确切的结论, 尤其是其背后的认知神经机制。

此外, 主动控制感的产生也会受到群体因素的影响。近年来, 越来越多的研究者发现人际互动情境会影响主动控制感。例如, 感知被他人拒绝, 主动控制感出现了降低(Malik & Obhi, 2019; Sun et al., 2023)。他人的存在削弱了个体对自身行为的责任感(Chekroun & Brauer, 2002; Darley & Latané,1968), 特别是当决策涉及负面结果时(Mynatt &Sherman, 1975)。此外, 现有研究发现, 被试在不同的人际互动情境下(如朋友和陌生人)可能会采取不同的认知方式(Yin et al., 2011)。考虑到服从命令电击陌生人时主动控制感出现了降低(Caspar et al.,2016; Caspar et al., 2018), 电击朋友是否会出现与电击陌生人一致的主动控制感减弱?值得注意的是, 中国文化背景下个体更注重圈子文化, 容易受到互动他人关系的影响。当被试与互动他人的社会距离更近时, 自我与他人的融合程度更高, 边界感更小(钟毅平 等, 2015)。在社会距离更近的道德决策下诱发了更负的与认知冲突和负性情绪体验相关的 N2 波幅(Chen et al., 2009; Christensen &Gomila, 2012; Greene et al., 2008; Sarlo et al., 2012),且在晚期诱发了更正的与认知资源投入相关的P3波幅(程家萍 等, 2017)。由此可知, 在道德两难情境下, 决策者与伤害对象的社会距离远近会产生不同的道德冲突。重要的是, 有研究者采用道德两难困境探究消极结果的严重程度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 结果发现严重的不道德情境比适中的不道德情境主动控制感更强(Moretto et al., 2011)。这表明社会距离可能会调节动作自主性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然而, 鲜少有研究探讨“电击−获利”任务下决策者与被电击者之间的社会距离远近是否会影响服从命令电击他人时主动控制感的降低。据此, 本研究旨在探讨涉及自我利益与伤害他人的两难权衡时, 动作自主性与社会距离如何交互影响主动控制感, 以更深入地厘清道德两难情境下主动控制感的变化规律及其内在的心理机制。

利用高时间分辨率的ERP 技术可以很好地揭示主动控制感在时间进程上的变化规律(Caspar et al., 2016)。研究表明, 当个体认为行为由自己控制时诱发了与早期注意相关的 ERP 成分(Ciardo et al., 2020)。N1 成分在音调出现后约100 ms 达到峰值, 并被认为反映了行为和相应结果的因果关系(Caspar et al., 2016)。近年来, 研究者开始利用ERPs 优势探索动作自主性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例如, 有研究者采用道德两难困境考察动作自主性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 结果发现自由选择电击他人时, 动作(如按下键或移动鼠标)与音调的间隔估计值更小, 且音调反馈时诱发了更负的 N1 波幅(Caspar et al., 2016)。这表明自由选择时, 个体无法忽视自己是电击行为的主体, 主动控制感更强。然而, 作者并未考察被试在电击决策时诱发的 ERP成分, 且未深入考察被试与电击对象的社会距离远近是否会影响主动控制感。因此, 本研究拟继续采用涉及电击伤害与金钱收益的实验范式, 动态考察动作自主性与社会距离交互作用下是如何影响主动控制感的。

综上, 本研究从个体和群体因素出发, 分别在行为和电生理层面上探究动作自主性与社会距离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实验1 在行为层面上考察个体在道德两难的决策下, 动作自主性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 以及社会距离的调节作用。实验2 采用ERPs 技术在时间进程上进一步探究动作自主性与社会距离交互影响主动控制感的认知神经机制, 考察不同情境下决策诱发的ERP 成分(N1、N2、P3成分)以及音调诱发的ERP 成分(听觉N1 成分), 并提出以下假设: (1)内隐主动控制感在前反思的、内隐的、非概念水平上对行为及结果进行因果绑定,服从命令电击朋友比电击陌生人经历更强的道德冲突, 内隐主动控制感可能不会降低; (2)外显主动控制感在意识层面上对行为及结果进行因果判断和道德责任归因, 可能仅在自由选择时更高。

2 实验1: 动作自主性与社会距离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

2.1 目的与假设

研究目的是采用时间估计法, 结合“电击−获利”道德两难冲突任务, 考察动作自主性与社会距离如何交互影响主动控制感。研究假设是在内隐主动控制感上, 服从命令情境下, 相较于电击陌生人,电击朋友时内隐主动控制感更强; 在外显主动控制感上, 服从命令时个体容易产生道德推脱, 即外显主动控制感更低。

2.2 方法

2.2.1 被试

利用G*Power 3.1 对样本量进行估计, 保证中等效应量(f= 0.30), 计算后发现至少需要18 名被试(Faul et al., 2007)。考虑到本实验采用的是虚假电击刺激, 被试可能存在怀疑电击情境真实性以及不遵从指导语等现象, 因此共招募某师范大学38 名学生, 要求带同性别朋友一同参与实验。鉴于2 名被试中途退出实验, 1 个数据因操作原因遗失, 最后纳入分析的是35 名被试数据。其中女生17 人, 平均年龄19.69 ± 1.60 岁。被试皆为右利手, 视力正常或矫正后正常, 无精神病史。实验前获得知情同意权, 告知并强调被试有自由退出实验的权力。实验后告知被试正式实验的电刺激为虚假刺激, 确保没有对被试造成伤害。实验获得了湖南师范大学科学研究伦理委员会的批准同意。

2.2.2 实验设计

采用2 (自主性:自由/服从) × 2 (社会距离:朋友/陌生人)的两因素被试内实验设计, 因变量为内隐主动控制感(动作与结果的间隔估计值)和外显主动控制感(控制感和责任感评分)。

2.2.3 材料与仪器

(1)社会距离的操作

使用自我中包含他人量表(Inclusion of Others in the Self, 简称IOS)筛选朋友和陌生人(陌生人由同性别的实验助手扮演), 要求被试评估自己与不同对象的亲密程度(Aron et al., 1992; Yin et al.,2011; 钟毅平 等, 2015), 范围从1 到7。得分越高表示自我与他人的重叠程度越高, 社会距离越亲近。

(2)动作自主性的操作

根据前人关于动作自主性的操作方法(Caspar et al., 2016; Caspar et al., 2017), 本实验通过被试自由选择或服从命令以操纵动作自主性程度。在高自主性的自由选择条件下, 被试被告知自行选择是否电击他人; 在低自主性的服从命令条件下, 电脑随机呈现红色框架(30/60 次), 被试被告知红色框架出现时必须遵从电击命令向他人施加电刺激, 否则实验将终止。

(3)电刺激的操作

根据前人的研究, 本实验采用改编的“电击−获利困境”任务(Caspar et al., 2016; Caspar et al., 2017;Christensen et al., 2019; Crockett et al., 2014; Fang et al., 2019; Zhan et al., 2020; 占友龙 等, 2022), 利用多通道电刺激仪发射不同伏特值和频率的电流刺激, 让被试身处难以忍受的道德两难情境。具体来说, 实验开始前招募30 名被试, 以1 mA 幅度递增电刺激强度, 要求被试对电刺激的疼痛水平进行主观评级(0 代表完全不痛, 10 代表难以忍受的疼痛)。对电刺激的疼痛评级进行单样本t检验, 结果发现, 与主观疼痛评级中位数5 相比, 刺激强度在5 mA 时无显著差异,t(29) = 1.71,p= 0.098; 然而,6 mA 时差异显著,t(29) = 4.34,p< 0.001, Cohen’sd= 3.42。为增加实验的两难性和冲突性, 正式实验选择的是高于疼痛评级中位数的电刺激, 即选择6~9 mA 的电刺激, 平均电刺激强度为7.5 mA。

(4)音调

声音材料选自440 Hz 中性音调, 持续时间为1 s (Garaizar et al., 2016)。

2.2.4 程序

实验1 共包括3 个阶段。首先, 完成IOS 量表和疼痛阈值测量。为测量个体对不同对象的社会距离感知, 要求被试选择最适合自己与朋友或与陌生人的重叠程度选项。接着进行疼痛阈值的测量, 以1 mA 递增的幅度让被试真实感受到电刺激的疼痛程度, 同时告知被试自己的疼痛阈值及正式实验时电击他人的电刺激强度, 目的使被试在正式实验时真实地处于道德两难困境。

随后, 对时间间隔感知进行练习, 使被试对动作与结果的时间间隔有清晰的感知。此程序要求被试在决策界面按键; 200 ms、500 ms 或800 ms 的时间延迟后出现中性音调; 随后要求被试输入按键后到音调出现的时间间隔; 最后, 电脑呈现按键动作与音调之间的真实间隔。此流程共计20 个试次, 如果被试仍无法感知时间间隔则需重复练习。

最后是实验环节, 包含练习和正式实验两个部分。实验前告知被试在自由选择或服从命令的情境下电击不同的对象, 每施加一次电击刺激将获得0.5 元报酬, 累计获得金额为最终的被试费, 从而创设自我经济利益与电击他人的两难权衡。练习任务同正式实验, 共计12 个trial, 目的是让被试熟悉实验流程, 相关数据不纳入分析。正式实验时, 首先电脑呈现电击对象的名字(朋友或陌生人), 使被试明确现阶段电击行为的接受者; 其次, 电脑呈现一个注视点; 接着, 出现决策界面, 被试被要求按“F”键(触发电刺激)或“J”键(不会触发电刺激); 随后, 电脑随机在按键动作发起的200 ms、500 ms 或800 ms 时间延迟后呈现中性音调, 3 种延迟时间在各实验条件下均随机呈现20 次; 最后, 进入时间估计输入界面, 被试的任务是在1~1000 ms 的范围内输入估计的按键行为与音调呈现的时间间隔(见图1)。

图1 时间间隔估计任务中单个试次的实验流程图

鉴于自由选择和服从命令电击朋友或陌生人分别设置在不同的组块, 因此共计4 种条件(服从−朋友、服从−陌生人、自由−朋友、自由−陌生人), 即4 个block。每个block 有60 个试次, 正式实验共计240 个试次。在每个block 下, 被试需要对以下两个问题进行7 点李克特评定, (1)您对产生的行为结果有多大的控制感?(2)您认为需要对行为结果负责的程度是多少?

2.3 结果

2.3.1 社会距离操作性检验

对IOS 量表得分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 结果发现社会距离主效应显著,t(34) = 22.33,p< 0.001,Cohen’sd= 5.86, 与陌生人的IOS 得分(M±SD=1.54 ± 0.51)相比, 朋友的IOS 得分(5.37 ± 0.77)显著更高, 表明社会距离的操作是有效的。

2.3.2 电击次数

对电击次数进行2 (自主性:自由、服从) × 2(社会距离:朋友、陌生人)重复测量方差分析, 结果发现自主性主效应显著,F(1, 34) = 30.98,p< 0.001,, 相较于自由选择(26.44 ± 18.66), 服从命令时电击次数(37.98 ± 8.01)更多, 表明个体的默认选择是不愿意伤害别人, 仅在服从命令时被迫做出了更多的电击行为; 社会距离主效应显著,F(1, 34) =5.47,p= 0.025,, 相较于电击朋友(30.42 ±13.13), 电击陌生人的次数(34.00 ± 14.35)更多; 自主性与社会距离交互作用不显著,F(1, 34) = 1.05,p= 0.314 (见图2:左)。

图2 各实验条件下的电击次数(左侧)和间隔估计值(右侧)

2.3.3 内隐主动控制感

自主性主效应不显著,F(1, 34) < 1,p= 0.983;社会距离主效应不显著,F(1, 34) = 2.86,p= 0.100;自主性与社会距离交互作用显著,F(1, 34) = 6.41,p= 0.016, η2p= 0.16; 简单效应分析发现, 服从命令时, 相较于电击陌生人(427.11 ± 156.34 ), 电击朋友时间隔估计值(394.50 ± 139.89)更小,t(34) =3.29,p= 0.002, Cohen’sd= 0.22, 产生了更大的时间捆绑效应, 内隐主动控制感更强; 但自由选择时,电击朋友(413.48 ± 161.41 )与电击陌生人(407.80 ±155.74)的间隔估计值差异不显著,t(34) = 0.48,p=0.638 (见图2:右)。

2.3.4 外显主动控制感

(1)控制感评分

自主性主效应显著,F(1, 34) = 25.56,p< 0.001,, 相较于自由选择(5.57 ± 1.22), 服从命令(4.01 ± 1.58)时被试对电击行为的控制感评分更低;社会距离主效应不显著,F(1, 34) = 0.06,p= 0.806,电击朋友(4.77 ± 1.30)与电击陌生人(4.81 ± 1.08)的控制感评分差异不显著; 自主性与社会距离交互作用不显著,F(1, 34) = 0.47,p= 0.498 (见图3:左)。

图3 各实验条件下的控制感评分(左侧)和责任感评分(右侧)

(2)责任感评分

自主性主效应显著,F(1, 34) = 9.81,p= 0.004,, 相较于自由选择(5.53 ± 1.04), 被试在服从命令(4.87 ± 1.30)时对电击事件的责任感评分更低; 社会距离主效应不显著,F(1, 34) = 0.21,p=0.652, 电击朋友(5.24 ± 1.23)与电击陌生人(5.16 ±1.05)的责任感评分差异不显著; 自主性与社会距离交互作用不显著,F(1, 34) = 0.43,p= 0.516 (见图3:右)。

2.3.5 内隐和外显主动控制感相关性分析

进一步将4 种条件下(服从−朋友, 服从−陌生人, 自由−朋友, 自由−陌生人)内隐和外显主动控制感进行皮尔逊积差相关分析。结果发现, 间隔估计值−控制感评分在各个条件下的相关性均未达到显著性水平(服从−朋友:r= 0.21,p= 0.233; 服从−陌生人:r= −0.18,p= 0.305; 自由−朋友:r= −0.07,p= 0.708; 自由−陌生人:r= −0.14,p= 0.428); 此外,间隔估计值和责任感评分在各个条件下均不存在显著的相关,ps > 0.05。

2.4 讨论

在内隐主动控制感上, 实验1 发现服从命令电击朋友比电击陌生人的间隔估计值更小, 产生了时间捆绑效应, 内隐主动控制感更强, 支持了本研究假设1。此外, 在外显主动控制感上, 实验1 发现自由选择时控制感和责任感评分比服从命令时更高,支持了本研究假设2。这一研究发现得到了前人研究结果的支持。例如, 有研究者操纵自由选择和服从命令情境, 考察电击陌生人时主动控制感的变化规律, 结果发现服从命令时被试对行为与结果的间隔估计值更大, 且主观报告更低的控制感和责任感(Caspar et al., 2016; Caspar et al., 2018)。实验1 在一定程度上对以往的研究进行了拓展和推进。一方面, 实验1 发现社会距离调节了动作自主性对内隐主动控制感的影响, 即服从命令电击朋友比电击陌生人间隔估计值更小, 内隐主动控制感更强。这一结果表明个体并不是冷漠的机器, 仅仅因为权威者的命令主动丧失了对电击事件的主动控制感。另一方面, 实验1 结果同样说明个体在意识层面上产生了道德推脱, 倾向于在服从命令时推卸自己是施加电击行为的主体。

但是, 考虑到实验 1 控制感和责任感的测量次数较少, 尽管测量方式一致且复制了前人的研究结果(Caspar et al., 2016; Caspar et al., 2018), 外显主动控制感上仍可能存在报告误差。此外, 实验1 无法在大脑加工的时间进程上证明社会距离调节了动作自主性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基于此, 实验2 拟继续采用ERPs 技术, 在内隐层面上考察被试电击他人时大脑加工的时间进程, 并将外显主动控制感与决策诱发的脑电活动进行关联分析,试图为内隐和外显主动控制感结果提供 ERPs 证据, 并且再次检验实验1 外显主动控制感的结果稳健性。

3 实验2: 动作自主性与社会距离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来自ERPs的证据

3.1 目的与假设

研究目的是采用ERPs 技术, 在大脑加工的时间进程上探究动作自主性与社会距离如何交互影响主动控制感。假设是在内隐的间隔估计值上, 服从命令电击朋友比电击陌生人的间隔估计值更小;在外显的主观评级上, 自由选择比服从命令的控制感和责任感评分更高; 在ERPs 结果上, 决策时服从命令电击朋友比电击陌生人诱发了更大的P3 波幅, 且音调反馈时诱发的听觉N1 波幅更负。

3.2 方法

3.2.1 被试

利用G*Power 3.1 对样本量进行估计, 保证中等效应量(f= 0.30), 计算后发现至少需要18 名被试(Faul et al., 2007), 因此实验2 招募某师范大学28 名学生, 要求带同性别朋友一同参与实验。因操作原因遗失2 个脑电数据, 3 人中途退出实验, 最终纳入分析的是23 名被试数据。其中女生12 名, 平均年龄20.04 ± 2.36 岁。被试皆为右利手, 视力正常或矫正后正常, 无精神病史。实验前获得知情同意权, 告知并强调被试有自由退出实验的权力。实验后向被试及朋友解释正式实验采用的是虚假电刺激, 并给付一定报酬。实验获得了湖南师范大学伦理委员会批准同意。

3.2.2 实验设计

采用2 (自主性:自由/服从) × 2 (社会距离:朋友/陌生人)的被试内实验设计, 因变量为内隐主动控制感(间隔估计值)和外显主动控制感(控制感和责任感评分), 脑电成分为道德两难决策诱发的N1、N2、P3 成分和音调诱发的N1 成分。

3.2.3 材料与仪器

同实验1。

3.2.4 程序

基本同实验1, 唯一的差别在于实验2 将电击决策与音调反馈的时间延迟调整为500 ms、700 ms和900 ms, 以避免电击决策诱发的ERP 成分影响到音调反馈诱发的ERP 成分。

3.2.5 数据记录与分析

按国际10−20 系统扩展的64 导电极帽记录EEG (ANT Neuro, Enschede, Netherlands)。在线记录时将参考电极安置于CPz 位置。滤波带通 0.05~70 Hz, 采样频率为500 Hz/导, 头皮阻抗< 10 kΩ。完成连续记录EEG 后, 离线(off-line)处理数据, 并充分剔除其他伪迹。分析每个离线数据时, 以双侧乳突作为参考电极点, 滤波参数为0.1~30 Hz, 并采用ICA (Independent component analysis)分析剔除眨眼和动作伪迹(Delorme & Makeig, 2004; Plöchl et al., 2012; 占友龙 等, 2022)。极端值的剔除标准为±80 μV (程家萍 等, 2017)。在剔除伪迹之后, 每个实验条件的平均试次均保留98%以上。分析时程(epoch)为刺激后 800 ms, 基线为刺激呈现前200 ms, 并对−200 ms 到 0 ms 的数据进行基线矫正。

在ERP 数据上, 分别对电击决策和音调反馈界面两个时间点诱发的ERP 成分进行分析。根据以往的研究(Caspar et al., 2016; Cui et al., 2017; Hu et al., 2013; Peng et al., 2012; Peng et al., 2019;Timm et al., 2014; Wang et al., 2016)和本实验脑地形图与波形图, 在电击决策界面上, 我们考察了N1、N2 和P3 成分。其中N1 成分(100~150 ms)和N2 成分(250~350 ms)主要分布在额叶部、额中部和中部, 因此采用该3 个脑区的9 个电极点(F3、Fz、F4、FC3、FCz、FC4、C3、Cz、C4); 此外, 结合前人的研究(Thiruchselvam et al., 2011; Wang et al.,2016; 田录梅 等, 2018)和脑地形图, 我们发现P3成分(350~450 ms)在额叶部、额中部、中部和中顶部最正, 因此采用该4 个脑区的12 个电极点(F3、Fz、F4、FC3、FCz、FC4、C3、Cz、C4、CP3、CPz、CP4)。在音调反馈界面上, N1 成分(70~200 ms)在顶部及顶枕部脑区被显著地观测到, 因此采用该两个脑区的6 个电极点(P3、Pz、P4、PO3、POz、PO4)。各ERP 成分在各自的时间窗口被测量, 并以各个脑区的平均值作为观测值进行分析, 随后分别对ERP 成分的平均波幅进行重复测量方差分析。

此外, 采用皮尔逊积差相关分析以考察内隐和外显主动控制感的相关关系、且进一步地排除不同情境下电击次数差异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 以及检验外显主动控制感与决策诱发的神经反应的内在关联。所有数据的统计和分析均采用 SPSS 23.0(IBM Corp., Armonk, NY, USA)软件进行分析, 统计结果在非球形时采用Greenhouse-Geisser 法矫正p值, 多重比较采用Bonferroni 法校正。

3.3 结果

3.3.1 行为结果

(1)社会距离操作检验结果

对IOS 量表得分进行配对样本t检验, 结果发现社会距离主效应显著,t(22) = 17.61,p< 0.001,Cohen’sd= 3.67, 与陌生人的 IOS 得分(1.61 ±0.50)相比, 朋友的IOS 得分(5.09 ± 0.95)显著更高,表明社会距离的操作是有效的。

(2)电击次数

对电击次数进行2 (自主性:自由、服从) × 2 (社会距离:朋友、陌生人)的重复测量方差分析, 结果发现自主性主效应显著,F(1, 22) = 42.12,p< 0.001,, 相较于自由选择(15.33 ± 18.65), 服从命令时(33.25 ± 8.54)电击次数更多; 其他主效应和交互效应均不显著,p> 0.05。这一结果表明服从条件的操作(30/60)是成功的(见图4: 左)。

图4 各实验条件下的电击次数(右侧)和间隔估计值(右侧)

(3)内隐主动控制感

自主性主效应显著,F(1, 22) = 6.14,p= 0.021,, 相较于服从命令(594.88 ± 68.72), 自由选择(579.08 ± 65.85)情境下间隔估计值更小; 社会距离主效应不显著,F(1, 22) = 1.08,p= 0.311; 电击朋友(582.85 ± 72.50)与电击陌生人(591.10 ± 63.73)的间隔估计值差异不显著; 自主性与社会距离交互作用不显著,F(1, 22) = 1.27,p= 0.273 (见图4: 右)。

(4)外显主动控制感

控制感评分。自主性主效应显著,F(1, 22) =38.77,p< 0.001,, 相较于服从命令(3.65 ±1.77), 自由选择时(5.89 ± 0.94)控制感评分更高;社会距离主效应不显著,F(1, 22) = 0.39,p= 0.540,电击朋友(4.70 ± 1.28)与电击陌生人(4.85 ± 1.27)的控制感评分差异不显著; 此外, 自主性与社会距离交互作用不显著,F(1, 22) = 3.61,p= 0.070 (见图5: 左)。

图5 各实验条件下的控制感评分(左侧)和责任感评分(右侧)

责任感评分。自主性主效应显著,F(1, 22) =15.16,p= 0.001,, 相较于服从命令(4.83 ±1.71), 自由选择时责任感评分更高(6.11 ± 0.87); 社会距离主效应不显著,F(1, 22) = 0.02,p= 0.900, 电击朋友(5.48 ± 1.25)与电击陌生人(5.46 ± 1.10)的责任感评分差异不显著;自主性与社会距离交互作用不显著,F(1, 22) = 0.48,p= 0.494 (见图5: 右)。

(5)内隐和外显主动控制感相关性分析

进一步将4 种条件下(服从−朋友, 服从−陌生人, 自由−朋友, 自由−陌生人)内隐和外显主动控制感的结果进行皮尔逊积差相关分析, 结果发现,间隔估计值与控制感评分在各个条件下的相关性均不显著,ps > 0.05, 且间隔估计值和责任感评分在各个条件下均不存在显著的相关,ps > 0.05。

3.3.2 ERP 结果

(1)决策诱发的ERP 波幅

N1 (100~150 ms)。社会距离主效应显著,F(1,22) = 4.64,p= 0.042,, 电击陌生人(−0.49 ±2.12 µV)时诱发的 N1 波幅比电击朋友(0.20 ±2.56 µV)更负; 自主性主效应不显著,F(1, 22) =0.01,p= 0.908, 自由选择(−0.13 ± 2.32 µV)时诱发的N1 波幅与服从命令(−0.16 ± 2.24 µV)时差异不显著。

重要的是, 如图7 所示, 服从命令电击陌生人的情境下诱发了更负的N1 波幅, 我们进一步地进行了配对样本t检验。结果发现服从命令时, 电击陌生人(−0.61 ± 2.03 µV)比电击朋友(0.29 ± 2.65 µV)诱发了更负的N1 波幅,t(22) = 2.97,p= 0.007,Cohen’sd= 0.38, 自由选择时, 电击朋友与电击陌生人诱发的N1 波幅差异不显著,t(22) = 1.00,p=0.326; 其他主效应和交互效应均不显著,ps > 0.05。

图6 各实验条件下电击决策时在FCz 与Cz 点诱发的N1、N2 和P3 成分的脑波形图(左侧)与脑地形图(右侧)

图7 各实验条件下电击决策诱发的N1、N2 和P3 成分平均波幅

N2 (250~350 ms)。自主性主效应显著,F(1,22) = 11.92,p= 0.002,, 相较于服从命令(1.92 ± 3.60 µV), 自由选择时(0.3 ± 2.91 µV)诱发的N2 波幅更负, 个体遭受的认知冲突更大; 社会距离主效应不显著,F(1, 22) = 2.00,p= 0.171, 电击朋友(1.52 ± 3.65 µV)与电击陌生人(0.69 ± 3.09 µV)诱发的N2 波幅差异不显著; 自主性与社会距离交互作用不显著,F(1, 22) = 0.75,p= 0.397; 脑区与自主性交互作用显著,F(1, 44) = 7.01,p= 0.002,, 简单效应分析发现, 在额叶部、额中部和中部, 自主性主效应均显著, 即自由选择时诱发了更负的N2 波幅(额叶部:t(22) = 2.81,p= 0.010,Cohen’sd=0.36; 额中部:t(22) = 3.45,p= 0.002,Cohen’sd= 0.50; 中部:t(22) = 3.91,p= 0.001,Cohen’sd= 0.67); 其他主效应和交互效应均不显著,ps > 0.05 (见图7)。

P3 (350~450 ms)。自主性主效应显著,F(1,22) = 30.57,p< 0.001,, 相较于自由选择(1.89 ± 3.00 µV), 服从命令时(4.36 ± 2.89 µV)诱发的P3 波幅更大, 投入更多的认知资源; 社会距离主效应不显著,F(1, 22) = 3.23,p= 0.086, 电击陌生人(2.46 ± 3.59 µV)与电击朋友诱发的P3 波幅(3.79 ±2.91 µV)差异不显著; 自主性与社会距离交互作用不显著,F(1, 22) = 0.25,p= 0.621。

如图7 所示, 我们进一步分析了各个条件间的差异, 结果发现服从命令时, 相较于电击陌生人(3.60 ± 3.81 µV), 电击朋友时诱发的P3 波幅更大(5.12 ± 2.85 µV),t(22) = 2.12,p= 0.045, Cohen’sd=0.45; 自由选择时, 电击朋友与电击陌生人诱发的P3 波幅差异不显著,t(22) = 1.23,p= 0.231; 其他主效应和交互效应均不显著ps > 0.05。

(2)音调诱发的ERP 波幅

N1 (70~200 ms)。自主性主效应不显著,F(1,22) = 0.08,p= 0.779, 自由选择(−1.41 ± 2.03 µV)与服从命令(−1.51 ± 1.93 µV)诱发的N1 波幅差异不显著; 社会距离主效应显著,F(1, 22) = 4.66,p=0.042, η2p= 0.18, 相较于电击陌生人(−1.10 ± 1.73 µV),电击朋友(−1.82 ± 2.16 µV)诱发的N1 波幅更小。自主性、社会距离与脑区三因素交互作用显著,F(1,22) = 5.68,p= 0.026,, 简单效应分析发现,在顶叶区, 社会距离主效应边缘显著,F(1, 22)=3.50,p= 0.075,, 电击朋友诱发的N1 波幅(−1.72 ± 2.21 µV)比电击陌生人(−1.03 ± 1.99 µV)更负, 社会距离与自主性交互作用边缘显著,F(1,22) = 3.98,p= 0.059,, 简单简单效应分析发现, 服从命令时, 相较于电击陌生人(−0.86 ±2.08 µV), 电击朋友(−2.01 ± 2.49 µV)诱发的N1 波幅更负,t(22) = 2.77,p= 0.011, Cohen’sd= 0.50,自由选择时, 电击不同对象诱发的N1 波幅差异不显著,t(22) = 0.49,p= 0.631。

在顶枕区, 社会距离主效应显著,F(1, 22) =5.95,p= 0.023,, 电击朋友诱发的N1 波幅(−1.93 ± 2.15 µV)比电击陌生人(−1.16 ± 1.52 µV)更负, 自主性与社会距离交互作用不显著,F(1, 22) =1.22,p= 0.282。但进一步地分析发现, 服从命令时,相较于电击陌生人(−1.09 ± 1.69 µV), 电击朋友时(−2.08 ± 2.34 µV)诱发了更负的N1 波幅,t(22) =2.67,p= 0.014, Cohen'sd= 0.49; 自由条件下两者差异不显著,t(22) = 1.45,p= 0.160; 其他主效应和交互效应均不显著,ps > 0.05 (见图8)

图8 各实验条件下音调反馈时在Pz 和POz 上诱发的N1 成分脑波形图(A)与脑地形图(B)以及平均波幅(C)

3.3.3 其他分析结果

考虑到电击次数的差异可能会影响主动控制感, 实验2 进行了皮尔逊积差相关分析, 以进一步地排除潜在因素的干扰。结果发现电击次数与内隐和外显主动控制感相关性都不显著,ps > 0.05。

另外, 结合多层模型(Multilevel Model), 控制感与责任感反映了个体意识层面的加工, 决策时诱发的脑电活动与个体在意识层面上对电击行为进行因果判断两者之间可能存在相关的关系。为进一步检验外显主动控制感的结果稳健性, 我们分别将控制感评分和责任感评分与决策诱发的N1、N2 和P3 波幅进行皮尔逊积差相关分析。结果仅发现控制感评分与N2 波幅的相关性达到了显著性水平,r=−0.33,p= 0.025, 即控制感评分越高, 决策时诱发的N2 波幅越负(见图9), 其他的相关性均不显著(r< 0.09,p> 0.05)。

图9 决策诱发的N2 波幅与控制感评分的相关散点图

3.4 讨论

在外显主动控制感上, 实验2 发现相较于自由选择, 控制感评分和责任感评分在服从命令时更低,复制了实验1 外显主动控制感的结果, 并且发现了控制感评分与决策诱发的N2 波幅存在负相关关系。这在一定程度上证实了外显主动控制感的结果稳健性, 进一步地支持了本研究假设2。在内隐的时间间隔估计上, 自由选择比服从命令产生了更大的时间捆绑效应, 内隐主动控制感更强, 但是服从命令电击朋友与电击陌生人的间隔估计值差异不显著, 并没有复制实验1 的结果。我们猜测这可能是因为:第一, 实验2 分别考察了决策和音调界面的脑电活动, 为消退决策时诱发的脑电活动可能对音调界面脑电活动的潜在影响, 实验2 将电击决策和音调反馈的时间间隔设置为500 ms、700 ms 和900 ms, 而实验1 的时间间隔为200 ms、500 ms 和800 ms。实验操作的不同可能是结果存在差异的潜在原因。第二, 实验2 被试量较低可能是结果阴性的原因。但是Caspar 等(2016)采用同样的方法招募18 名被试, 结果发现了条件间的显著差异, 故被试量较小的原因可能性不大。重要的是, 我们进一步地分析了结果加工的脑电成分, 以提供支持本研究假设1 的电生理证据。结果发现服从命令条件下,相较于电击陌生人, 电击朋友时诱发的听觉N1 波幅更负, 在ERP 层面上支持了实验1 内隐的间隔估计值结果。本研究的发现获得了以往研究结果的支持。有研究者采用间隔估计任务, 要求被试在自由选择或服从命令情境下电击陌生人, 结果发现服从命令时中性音调诱发的N1 波幅更正, 说明个体在内隐层面上对行为和结果的因果关联更弱, 内隐主动控制感更低(Caspar et al., 2016)。总的来说, 本研究揭示了动作自主性与社会距离交互影响主动控制感的行为特点及大脑加工的时程特点, 提供了相应的电生理依据。

4 总讨论

实验1 和实验2 采用“电击−获利困境”任务和时间估计法, 在行为和ERP 层面上探究了动作自主性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以及社会距离的调节作用。结果发现服从命令电击朋友时个体投入了更多的认知资源和认知努力, P3 波幅更大, 且音调反馈时诱发的听觉N1 波幅更负, 内隐主动控制感更强;在外显主动控制感上, 自由选择时控制感和责任感评分更高, 且不受被电击对象的社会距离远近影响。结果表明社会距离调节了动作自主性对内隐主动控制感的影响, 服从命令电击朋友时内隐主动控制感没有降低; 但控制感和责任感未受到社会距离的影响, 服从命令时个体有意识地产生了道德推脱。

4.1 动作自主性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

在内隐主动控制感上, 我们发现相较于服从命令, 自由选择条件下间隔估计值更小, 产生了时间捆绑效应, 内隐主动控制感更强。这一研究发现得到了以往研究结果的支持。例如, 有研究者设置自由选择(8 种选择)和服从命令(仅一种选择)两种情境以探究动作自主性与结果效价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 结果发现自由选择时主动控制感更强(Tanaka& Kawabata, 2021)。自主性水平越大, 内隐主动控制感越强(Beck et al., 2017; Tanaka & Kawabata,2021)。在外显主动控制感上, 实验1 和实验2 均发现相较于服从命令, 自由选择时控制感和责任感评分更高。这一研究发现同样获得了前人研究结果的支持。例如, 有研究者考察了动作自主性对主动控制感的影响, 结果发现自由选择时, 控制感和责任感评分比服从命令时更高(Caspar et al., 2016;Caspar et al., 2017; Caspar et al., 2018)。这一研究结果在大脑加工的时间进程上获得了一定的电生理证据。

在ERPs 结果上, 自主性影响了个体电击决策时诱发的N2 波幅。本研究在额叶部、额中部和中部均发现自由选择比服从命令诱发了更负的N2 波幅, 认知冲突更大。N2 成分的研究发现获得了以往研究结果的支持。例如, 有研究者发现相较于低认知冲突情境, 高认知冲突情境下诱发了更负的N2波幅(Folstein & van Petten, 2008)。总的来说, 自由选择时个体为了自我利益电击他人, 会损失自我形象, 违背了社会公认的价值取向, 因此认知冲突更大; 然而, 服从命令时个体的认知冲突相对来说更小(Caspar et al., 2016; Gui et al., 2016; Sarlo et al.,2012; Yoder & Decety, 2014), 倾向于在意识层面上否认对自身行为与相应结果的因果联系, 主动控制感更弱。

4.2 社会距离调节动作自主性对内隐主动控制感的影响

实验1 发现个体服从命令时, 相较于电击陌生人, 电击朋友的间隔估计值更小, 产生了更大的时间捆绑效应, 内隐主动控制感并不会降低。这一研究发现对现有的研究结果进行了一定的补充和扩展。道德决策前个体基于不同的自主性水平, 预测性地将行为结果进行因果联结, 服从命令时主动控制感出现了降低(Caspar et al., 2016)。但是, 服从命令电击朋友时, 个体遭受了更加严重的道德冲突,在回顾性推理的作用下内隐主动控制感并没有降低(Moretto et al., 2011)。重要的是, 实验2 在大脑加工的时间进程上再次证实了实验1 服从命令电击朋友比电击陌生人内隐主动控制感更强的结果。

具体来说, 在道德决策诱发的ERP 指标上, 结果发现在早期直觉反应阶段上, 电击陌生人诱发的N1 波幅比电击朋友更负。这一结果获得了前人研究的支持(Wang et al., 2016)。N1 成分普遍被认为反映一种快速而自动的道德直觉过程, 代表个体对道德情境中效价信息的初级加工和注意偏向(Gui et al., 2016; Scheele et al., 2014; 占友龙 等, 2022)。例如, 相较于陌生人, 朋友与自我的重叠程度更高(Fan & Han, 2008; Ortigue et al., 2010), 在道德两难冲突下, 个体对朋友的疼痛加工更快。在中期的情绪反应阶段上, 结果发现相较于服从命令, 自由选择时诱发了更负的N2 波幅。N2 成分反映了个体感知到的认知冲突程度。例如, 大量的研究发现相较于低认知冲突情境, 高认知冲突情境诱发了更负的N2 波幅(Folstein & van Petten, 2008)。这表明自由选择电击他人时, 行为是由自由意志发起的, 自我利益驱动的电击行为损害了自我形象, 因此诱发的认知冲突更大。值得注意的是, 在晚期成分P3 上,服从命令情境下, 相较于电击陌生人, 电击朋友时诱发的P3 波幅更大, 表明涉及朋友的电击决策个体投入了更多的认知资源和认知努力以解决道德冲突。这一研究发现得到了前人研究结果的支持。例如, 有研究者操纵图片启动朋友或陌生人概念,随后观看疼痛或非疼痛图片, 结果发现观看疼痛图片时, 启动朋友概念诱发的P3 和LPP 波幅比启动陌生人概念更正, 投入了更多的认知资源(Wang et al., 2016)。由此我们推测, 服从命令电击朋友的情境诱发了更正的P3 波幅可能反映了个体基于愧疚感, 回顾性推理的作用下并没有产生被动的加工机制(布宇博 等, 2022), 进而影响了内隐主动控制感的产生过程。

在音调诱发的ERP 指标上, 实验2 发现服从命令条件下, 电击朋友时音调诱发的听觉N1 波幅比电击陌生人更负, 表明个体对自身行为及相应结果的因果联系更强, 在内隐的生理指标上再次验证了服从命令电击朋友并不会削弱个体的主动控制感体验。这一研究发现得到了部分研究结果的支持。例如, 服从命令电击陌生人诱发的听觉N1 波幅比自由选择时更小, 内隐主动控制感出现了减弱(Caspar et al., 2016)。此外, 有研究者操纵了不道德事件的严重程度, 结果发现即使在结果不可预测条件下, 不道德结果越严重, 内隐主动控制感越强(Moretto et al., 2011), 作者认为可能是愧疚感回顾性地增强了动作和随后结果的因果联结(Moretto et al., 2011; 布宇博 等, 2022)。基于以往的发现,本研究认为服从命令时, 个体基于预测性线索, 主动控制感出现了降低(Caspar et al., 2016);然而, 当电击伤害的对象是朋友时, 尽管在服从命令条件下,个体投入了更多的认知资源以解决道德冲突, 在回顾性推理的作用下对按键动作和音调结果的间隔估计值更小(实验1), 音调诱发的听觉N1 波幅更负(实验2), 内隐主动控制感并没有降低。因此, 本研究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主动控制感的产生受到了预测性线索和回顾性推理的混合影响, 在不同情境下两者的作用不同。

4.3 内隐和外显主动控制感的分离

在内隐主动控制感上, 实验1 发现社会距离调节了动作自主性对内隐主动控制感的影响, 即服从命令电击朋友比电击陌生人的间隔估计值更小, 内隐主动控制感更强。实验2 在ERPs 层面同样发现了服从命令电击朋友比电击陌生人诱发的听觉N1波幅更负,内隐主动控制感更强。然而, 在外显主动控制感上, 实验1 和实验2 仅发现动作自主性对外显主动控制感的影响, 即服从命令时控制感和责任感评分比自由选择时更低, 产生了稳定的责任分散。这表明内隐主动控制感和外显主动控制感的结果出现了分离。这一研究发现得到了部分研究结果的支持。例如, 有学者发现内隐和外显主动控制感的相关性并不显著, 作者认为两者的加工机制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不同的(Zopf et al., 2018)。跨文化研究同样发现, 东西方被试在相同的负性结果下内隐和外显主动控制感出现了不一致的结果。具体表现为东方被试自我服务动机低于西方被试, 负性结果下内隐主动控制感并没有降低, 而外显主动控制感与西方被试一致, 揭示了内隐和外显主动控制感的分离(Barlas & Obhi, 2014)。

多层模型(Multilevel Model)认为主动控制感由三个部分组成, 即自主性体验(Feeling of Agency)、自主性判断(Judgement of Agency)和自主性元表征(Meta-representation of Agency) (Synofzik et al.,2008b)。自主性体验产生于动作的知觉表征, 是一种前反思的、内隐的、非概念水平的主动控制感(Synofzik et al., 2008a)。自主性判断源于个体对动作与结果的因果关系觉察和推理(Kawabe et al.,2013; Scholl & Tremoulet, 2000; 布宇博 等, 2022)。自主性元表征源于道德责任层面的判断, 即对动作进行道德责任归因(Synofzik et al., 2008a)。根据多层模型, 外显主动控制感(自主性判断和道德责任归因)在意识层面上对行为和结果的因果关系进行主观评级, 其行为受到外显的、反思的、有意识的自上而下加工的影响, 个体可能会因为社会赞许性,倾向于在意识层面上否认对电击行为的因果联系(布宇博 等, 2022), 外显主动控制感出现了降低(Christensen et al., 2016; Moreton et al., 2017; Tanaka& Kawabata, 2021)。相反, 内隐主动控制感在内隐的、无意识的层面上进行加工(Synofzik et al.,2008a), 更多地受到了自下而上加工的影响(Synofzik et al., 2008a)。因此, 主动控制感很明显地受到了内隐, 前反思的自下而上加工和外显、反思、有意识的自上而下加工的影响(布宇博 等,2022)。正是主动控制感的不同成分加工机制不同,进而产生了分离的结果。本研究的发现丰富了主动控制感的研究结果以及拓宽了不同成分的加工机制。

本研究发现控制感评分与电击决策时诱发的N2 波幅存在负相关关系, 这一结果可能是因为自由选择时个体没有逃避的借口, 为了自我利益电击他人, 被试遭受的认知冲突更大, 进而出现了道德冲突更大时控制感评分更高的结果; 相反, 服从命令时, 个体有意识地认为行为是由于他人的命令引发的, 尽管电击次数更多, 但认知冲突更小, 降低了对伤害行为的控制感。此外, 本研究发现责任感评分与决策诱发的N2 波幅相关性未达到显著水平。梳理以往的文献发现, 所有的研究均采用控制感评分以测量外显主动控制感(Barlas et al., 2018;Barlas & Obhi, 2014; Caspar et al., 2016; Hoogeveen et al., 2018; Imaizumi & Tanno, 2019; Suzuki et al.,2019; Wenke et al., 2010), 仅有一篇文章采用责任感和控制感评分共同测量外显主动控制感(Caspar et al., 2016)。据此, 本研究猜测控制感评分可能是更加有效的测量方法。未来仍需进一步检验外显的自主性判断和道德责任归因的不同加工机制。

综上, 实验2 在实验1 的基础上发现服从命令电击朋友时, 相较于电击陌生人, 决策时诱发的P3波幅更大, 且音调反馈时诱发了更负的听觉N1 波幅, 内隐主动控制感没有降低。这表明助推个体对行为及结果的控制感, 可以给予个体更多的自由空间, 或适当地拉近决策者与互动对象的心理距离,以缓解主动控制感的削弱。本研究为异常主动控制感的个体恢复正常体验提供了研究思路, 未来的研究可以从这些方面进行深入的探讨。

本研究仍存在一些不足。例如, 缺少对责任感和控制感等人格特质的测量。尽管本研究为被试内实验设计, 已尽量避免特质差异的影响, 但特质差异仍可能是一个潜在的干扰变量进而影响主动控制感。此外, 本研究的对象为同质的大学生群体,研究结果推广至其他的群体时需要更加谨慎。

5 结论

本研究得到了以下的结论: (1)决策者的主动控制感受到了决策对象社会距离远近的影响, 服从命令伤害朋友时可能在回顾性推理的作用下削弱了个体的自我服务偏向, 内隐主动控制感未降低; (2)服从命令时, 个体在意识层面上产生了道德推脱, 外显主动控制感更低; (3)内隐和外显主动控制感存在不同的加工机制, 当结果属性消极时, 主动控制感的不同成分可能会出现分离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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