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渔村飞出的印度火箭

文/李嵩

2023年，对于印度来说，绝对是本国航天史上值得大书特书的一年——“月船3号”月球探测器的着陆器成功降落于月球南极周围，使印度成为第四个实现月球软着陆的国家，不仅弥补了“月船2号”功亏一篑的遗憾，也足以告慰印度“航天之父”——维克拉姆·萨拉巴伊的在天之灵。

博士挂帅

维克拉姆·萨拉巴伊1919年生于当时英属印度的古吉拉特邦，与现在的印度总理莫迪是同乡。萨拉巴伊家族在当地颇具实力与名望，维克拉姆从小便接受了良好的教育。1940年，获得剑桥大学自然科学学位的维克拉姆投入到了印度诺贝尔奖获得者钱德拉塞卡拉·拉曼门下，开始专注于对宇宙射线的研究工作。印度建国以后，博士毕业的维克拉姆回到祖国创立了物理研究实验室，在家族信托基金的支持下，从事热带宇宙射线、高海拔气象、地球磁场方面的研究。

1957年10月4日，苏联成功发射了世界首颗人造地球卫星，给印度科学界以很大震动，维克拉姆通过家族的关系与时任印度总理尼赫鲁取得了联系，力陈了“太空科学博大精深，越发展越造福人类”的重要意义，并建议尽快组建印度本国的航天研究部门。

1962年，在印度原子能部之下，以维克拉姆的物理研究实验室为基干，印度空间研究委员会正式成立。在委员会的成立大会上，维克拉姆发出了印度的太空宣言：“有人质疑发展中国家开展空间探索的必要性，对我们而言……我们并没有幻想与有实力进行月球探索和载人航天飞行的经济强国开展竞争，但如果我们想在国计民生和国际社会发挥有显著意义的作用，就必须在着眼于解决人类和社会实际问题的应用技术领域扮演独一无二的角色。” 这种脚踏实地的作风非常适合刚刚蹒跚起步的印度航天业，维克拉姆把印度航天的第一个目标瞄准了探空火箭，这既是世界各国发展太空运力的第一步，也可以和他一直从事的宇宙射线、高海拔气象、地球磁场方面的研究相衔接。

▲ 维克拉姆·萨拉巴伊

▲ 印度派出的赴美学习的5位博士（左起：阿拉瓦穆丹、卡拉姆、穆尔蒂、拉玛钱德拉、依斯瓦拉德）

培养人才

要发展本国的探空火箭，首先要面对的两个问题就是航天人才和航天基地。对于印度来说，有能力的年轻人和土地都不稀缺，稀缺的是熟悉航天技术的年轻人以及征地的款项。

在印度空间研究委员会成立之后，维克拉姆即着手遴选发射基地和航天人才。在印度南部喀拉拉邦有一个叫做顿巴的小渔村，南面大海，正好位于地磁轨道上，是发射探空火箭研究低纬度高层大气和电离层的理想之处。这里的所有土地都由教会所有，村里除了茅草屋和棕榈树，唯一像样点的建筑就是一幢天主教堂。之后的半年多时间里，维克拉姆的时间都花在了与当地教会关于征地补偿的锱铢计较和东奔西走的筹措款项上面，惟一的好消息就是美国宇航局接收了印度派出的第一批5位航天留学生。他们都是维克拉姆挑选的博士，在为期半年的培训中，不仅系统学习了火箭制造与应用领域的系统知识，还在归国时带回来了从美国引进“耐基-阿帕奇”探空火箭实物的技术援助协议。这5人后来都成为了印度航天工业的中坚力量，被称为“维克拉姆62班”，其中名气最大的是后来成为印度总统的阿卜杜勒·卡拉姆。

因陋就简

由于研究经费基本都花到了征地补偿上，所以在本国探空火箭研制上就只能因陋就简，好在“维克拉姆62班”的主要任务就是研制探空火箭的科学载荷，火箭箭体和发动机直接用美国人的二级火箭即可。他们几个加上本国的研究和技术人员把天主教堂的主教住所改成办公室，教堂开辟为工作间，牛棚则作为储藏间和实验室。他们用自行车搬运火箭零件，把火箭发动机绑在海边的椰子树上进行试验，找来一切可用的零件来“拼凑”他们的科学载荷，无线电高度表则是从苏联米-14直升机上拆来的，用来验证发射成功的钠蒸汽载荷是法国货……又经过了半年的时间，印度的首枚运载火箭终于具备了发射的条件。为了能够让更多人见证这次印度航天史上的首次发射，维克拉姆邀请了很多政要来观看发射，既有原子能部的领导，也有喀拉拉邦的地方领导，甚至还有那位被迫迁到100千米外的天主教堂的主教。

▲ 竖立在印度顿巴发射场上的美国“耐基-阿帕奇”探空火箭

▲ 在教堂内开辟的工作间里，卡拉姆（右）与同事阿拉瓦穆丹（左）在装配火箭

▲ 用自行车转运一枚探空火箭的整流罩

好事多磨

1963年11月21日，在闷热的海风吹拂下，印度版的“耐基-阿帕奇”火箭被运抵顿巴海边的简易发射场。也许是好事多磨，在现场多位大人物的注目下，先是液压机发生了故障，没法把火箭竖起来，好不容易修好以后，用来发射火箭的远程控制系统又没法工作了。等到所有问题解决，已经是傍晚时分。

点火按钮按下，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印度的第一枚火箭在烟尘中腾空而起。几分钟后，一团钠蒸汽云出现在空中，在夕阳照耀下格外鲜艳，标志着印度首枚探空火箭发射圆满成功，印度由此打开了飞向太空之门。在这之后，印度又分别引进了法国的“半人马”探空火箭和苏联的“M-100”探空火箭，并在法国火箭基础上开发了印度本土的RH系列探空火箭，开始对印度南部的高空大气气象以及地球磁场等进行全面的科学测量，一方面积累发射场高空气象条件，一方面积累运载火箭的研制经验。

▲ 在发射场调试RH-75型探空火箭

1969年，印度空间研究委员会从原子能部旗下分立出来，更名为印度空间研究组织（ISRO），并在1972年归入新成立的太空部，由印度总理直接管理，由此奠定了印度航天业在政府层面的独立与重要地位。

▲ “月船2号”月球探测器的“维克拉姆”着陆器

1971年12月30日，维克拉姆突然去世。关于他的死因至今也没有官方明确的说法，坊间传闻有的说是乘坐直升机遇难，有的说是被谋害，但更多人觉得是因为长期劳累引发的猝死。

为了铭记维克拉姆对印度航天业做出的杰出贡献，印度空间研究组织把后来在顿巴发射场建立的航天研究中心以他的名字命名。在2019年，开展月球探测的印度“月船2号”探测器的着陆器，也是用“维克拉姆”来命名的。印度空间研究组织大概也想用“印度航天之父”的名字来给这次登月活动带来好运，但遗憾的是，“维克拉姆”着陆器最后却在距离着陆地点仅剩几千米时失控坠毁。这一次“月船3号”的成功着陆，标志着印度已经能在月球探索领域与经济强国开展竞争，维克拉姆年轻时的梦想正在逐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