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菜园
2023-12-12郑玉超
□郑玉超
老家屋后有片地,靠着河边,方方正正,葱葱茏茏,那是母亲的菜园。母亲会按着时节,在园子里栽种青菜、青椒、西红柿、茄子、葱蒜等各式各样的蔬菜。茄子有青色的,也有紫色的,南梁诗人沈约《行园诗》中提的“紫茄纷烂漫,绿芋郁参差”,显然便是后者了。
河沿边长着两株小桑树,夏秋两季,丝瓜藤、吊瓜藤争先恐后,缘树而上,不约而同结出长长短短的瓜来,悬在枝下。冬瓜藤像拉上夏夜的梦境,顺着河沿将瓜蔓拖曳很长,几只大肚皮的冬瓜欲藏其间,半遮面孔,欲说还羞地向人显摆着自己肚量的博大。
菜园的边上并没有插上篱笆,夏天起,母亲会种上十几棵玉米。秋天一到,它们就吐出紫红色的缨子。像蓄势待发,接下来在它们窈窕的腰际,就会孕出结实的棒子来。似熟未熟,手掐冒浆时,母亲就会每天摘三两个,或煮着吃,或掰下玉米粒下到稀饭里,要是在粥里放点青苋菜,要不就是新鲜的红薯叶,加一点盐,做成菜粥,那样喝起来有味多了。
秋风里,七星瓢虫用小脚紧紧扒着菜叶的边缘,小心翼翼,吃着绿叶,饮着晨露。饱餐过后,张开振翅,伸个懒腰,慢悠悠地飞走了。明天饿了的时候,是否还会再来,没人知道。小时候,我们顺着大人的说法,叫它“花大姐”,无意中竟盗用了《红楼梦》中袭人的名字,想想真是有趣,那很可能和它穿着的花衣裳有关吧。
几棵小苘零落其间,高的高出蔬菜很多,像个巨人,便是矮的也超出蔬菜好几个头。它们的枝头结着毛茸茸的青馒馒,有的看起来已经圆鼓鼓的,也许要不了几个秋日,便会成熟。小时候,贫瘠的乡村哪里有零食,我们将苘馒馒当作零食。顺着馒馒边缘,轻轻撕开,里面有洁白的种子,吃到嘴里,甜丝丝的。
如今,母亲年纪大了,庄上的人家也越来越少,他们大多搬到集镇上住了。她和少言寡语的父亲在一起,不知会不会感到老村的孤老?有了菜园子,操劳一辈、闲不住的母亲便有了依托,她会时不时地到园里拔草、刨地、松土、浇水、施肥,忙得不亦乐乎。有时回老家,我会陪着母亲到园子里一起干干活,摘摘辣椒,套套瓜花,种种蔬菜。早些年,年幼的女儿还在蹒跚学步呢,竟学着她的奶奶栽种南瓜,有模有样,就像范成大笔下的“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可惜我不会画,文字有时难以描绘出孩童心里的情趣。
菜园里的蔬菜静静地出芽、开花、吐蕊、结果,以一年一度的生命姿态,陪着我的父母在岁月里静静行走,经历风雨,经历悲欢,渐渐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