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婚羽或朱

骆 家

布莱希特六月的一个夜晚—给黄灿然

上横岗、下横岗

过孖岗，到坪山仔

到七娘山下

再到欧书元村口

我们牵着黑仔来来回回地走

不肯加快脚步

仿佛一九五〇年

你写下“很早便跌入虚空，再从

虚空里出来，我又充实了”

所有山村的那一钩新月

也来来回回地跟着我们走

那么安静、羞涩，像快要熟的黄皮

还是海口的夜—赠蒋浩

你有无数双猫头鹰的眼睛

不

深一脚浅一脚

水一样无敌

披挂波光鳞甲的黑夜

你是一只游隼

不知道海

抑或黑夜

谁率先老去

高处的视线

不舍眷顾，却又追逐

辋川的王—访王维手植银杏树

幸蓝田贵人相助

让意外之旅变成理所当然

那么多由衷的冠名

绝不止二十首一闪而过的诗句

你种下的白果树缀满青涩之果

它们跟别处的银杏不同

诗和时光的加持

白果因此一律圆润

有人自觉地围着你绕走三匝

元气满满的光斑在树枝间闪烁

我们不由得在石凳安静半坐

鹿苑寺碑的黑底白字似金晖暗涌

芒果树的七夕—给铌子

不等季节结束，人或鸟类

摘走和啄食了树上大部分果实

余下的，你给了泥土

还有大地上那些卑微的生命

昆虫、蚂蚁、蚰蜒

或水里的虾、蟹等甲壳纲小动物

这还不够

因为，你仍需要保持一身青翠

用尽浑身力气

甚至比上一轮更不计代价

只为再次回馈

你积攒和欠下的爱

灰色婚羽或朱

如果不是为了什么美的事情

谁愿意反复练习飞行，枯燥乏味

世间唯有白色朱鹭的爱特殊

那片灰色颈项羽宣示定情与主权

绿色有机水田里，以肥美的黄鳝为食

红朱鹭没有雕鸮的凶狠名声。羽毛

生而柔软。红尾蓝鹊长大后却变成

一位不受欢迎的邻居，除了徒劳制造

喧嚣。透过一扇扇林窗，同一片

天空，属于秦岭洋县，朱鹮找到故乡

很难说她终究喜欢飞翔，抑或厮守寂静

被枝头仰望，还是：独自优雅

朱鹭是朱鹮，红朱鹭是朱鹮，朱鹮的孩子

还是朱鹮。家族都没有名字，只有朱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