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也属于我的土地
2023-12-10◎崔立
◎ 崔 立
爷爷过世的时候,因为要办葬礼,屋子前的那一大块菜地,菜都被拔掉了,平整过后,又铺上了又长又厚的油布。那三天的葬礼上,油布上摆了若干的桌子和椅子,又坐着或走过若干个亲戚朋友。
葬礼后,油布被掀掉了,那被盖住的菜地已经被踩得像石板。父亲在上面翻地,钉耙伸出去,一下跟着一下。土地是真的硬,还不习惯干农活的父亲手艺差点火候,钉耙要么只翻起一点点表层的土,要么索性被直接弹了起来。父亲翻了好大一会儿,脸红又汗如雨下,才翻松一小部分。我问父亲,这地上,还能种菜吗?父亲说,当然能了。父亲又把钉耙伸出去,翻起了一小块的土。
这一大块菜地,我记忆中一直是爷爷在打理。父亲母亲常年在外工作,每次都是休息日匆匆地回家,又匆匆地离开。菜地里一年四季种满了各种蔬菜,每次要炒菜,只需要去采摘就是。从采摘到烹煮的时间只需要几十秒,新鲜,健康。因为这些蔬菜,是自己家人吃的,爷爷从不用农药。小时候,在我心存疑惑地问爷爷,为什么青菜上会有那么多的虫眼,甚至还能看到虫子时,爷爷会云淡风轻毫不介意地告诉我,这是健康,这样的蔬菜你吃了才不会生病,你不要以为那些漂漂亮亮的菜有多好,很可能都是打过许多农药的。那时候,我倒还真没理解健康的概念,直到后来我长大成人身在城市生活,菜场买回的那些光鲜亮丽如艺术品般的蔬菜,都要被我放在水里浸上半个小时再食用。因而每次回家,车上总塞满了爷爷种的蔬菜,我说,够了够了。爷爷说,够什么够,别看这些长得不咋样,绿色健康,咱吃一个放心,你多带点,我也放心。
要回城市了。父亲平整过的那一大块菜地,就光秃秃地在那里。我看了一眼,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我要和父亲母亲一起走。下次回来,是这么光秃秃的,还是会长满野草呢?被踩实的土地,还能种蔬菜吗?我怀疑着。
因为工作的关系,我没有和父亲母亲住一起。他们在城市的一端,我在城市的另一端,中间隔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工作繁忙,连周末也常常需要加班,这也让我很长时间看不到他们。
那一天,父亲给我打电话,说,这个周末回家一趟吧,爷爷的“五七”到了。我说,好的。我推掉了原本安排给我的活儿。周六一早,我准备去接父亲母亲一起回乡下,他们说,不用,我们已经回家了。
车子停在屋子前,那一大块的菜地,让我怀疑自己的眼睛,这是真的吗?那一大块菜地上,整整齐齐地种上了许多的蔬菜,青椒、黄瓜、茄子、番茄,怕鸟儿啄食,番茄还被罩在了网内。似乎这和爷爷那时候种的没什么不一样,几乎让我怀疑爷爷还在,但在另一边,爷爷每年搭起的丝瓜棚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垄小西瓜,碧绿的西瓜洋溢着青春与活力。
父亲母亲走了出来。父亲说,我和你妈每周都会回来,这次刚好蔬菜也都可以采摘了,你带点回去。父亲还开玩笑说,我们马上要退休了,也要为将来的田园生活做准备了,这地是真肥沃,长势竟这么好。说着一脚踩进菜地,娴熟地拔除青椒根部处的几株野草,以前从来看不到他有这样的动作。
我不知该说什么了。我能隐约看到父亲母亲鬓角间冒出的斑白,从他们身上,也看到了若干年后的自己,我也完全可以侍弄这片也属于我的土地吧。土地翻一翻,又可以种蔬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