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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反贫困思想及其对后脱贫时代贫困治理的现实启示

2023-12-10张晓燕牛旭亮

山西高等学校社会科学学报 2023年10期
关键词:资本主义马克思发展

张晓燕,牛旭亮

(陕西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119)

党的二十大擘画了全面建成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以中国式现代化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宏伟蓝图。其中,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坚持农业农村优先发展的战略方针为后脱贫时代的贫困治理指明了方向。马克思反贫困思想作为中国特色反贫困理论的主要思想来源,不仅对消除绝对贫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对后脱贫时代的贫困治理实践具有十分深远的现实启示。

一、马克思反贫困思想的历史演进

正如资本主义条件下财富的增长和贫困的增加是相伴共生的状态,马克思对贫困问题的思考也贯穿于其考察研究资本主义社会各种现象和规律的历史过程,因而马克思反贫困思想的形成过程有其自身的阶段性特征。在不同的历史阶段,由于社会生产实践和个人思想发展水平等因素的制约,马克思对贫困问题的思考角度、深入程度各有不同,由此可以将马克思反贫困思想的发展划分为孕育萌芽、初步形成、发展成熟三个阶段。

(一)马克思对人民贫苦的现实关注与反贫困思想的孕育萌芽

马克思对贫困问题的关注最早可追溯到《莱茵报》时期。在《关于林木盗窃法的辩论》一文中,马克思站在穷苦农民大众的立场,尖锐地批判了当时莱茵省议会与贵族阶层相勾结对农民野蛮执法、无理欺压的行为,要求坚决保障普通农民与上层贵族同样作为国家公民所享有的平等合法权利。针对省议会选择性地承认捡拾枯树、违反林木管理条例和盗窃林木三者之间差别的行为,马克思指出,贵族阶层已经不能满足于制定法而是经常将自己的利益诉诸习惯法,“这些习惯法按其内容来说是同法律的形式即通用性和必然性的形式相矛盾的,这也就证明,它们是习惯的不法行为”[1]249,对于这些实质上的不法行为不仅不能给予认可,而且应当坚决制止并施加惩罚。在此基础上,他针对当时德国腐朽没落的普鲁士专制制度,阐明人类社会发展到封建社会已经产生了分裂,封建制度成为精神的动物王国,法律丧失了其现实性,戴上了虚假的动物面具。虽然,马克思此时主要是从国家、法律等抽象的法哲学角度思考和批判这种不合理现象,但并不能否认马克思对当时农民的冒险举动以及其面临的贫困处境背后的真实原因的分析已经触及现实社会人民的切身物质利益和底层群众贫困问题。

在《摩泽尔记者的辩护》一文中,马克思从国家行政管理的角度说明了摩泽尔河沿岸地区人民贫困的内在原因。普鲁士地方政府否认摩泽尔河沿岸居民存在普遍贫困的状况,指责该地区葡萄种植者肆意挥霍、盲目经营以致损失惨重而陷入贫困,摩泽尔河沿岸地区的贫困状况十分严重。可实际情况并不是如此,骄奢淫逸挥霍成风的不是葡萄种植者,而正是对民众疾苦置若罔闻的特权官僚阶层。这些政府官员通过采取掩耳盗铃式的调查统计方法掩盖自己的腐朽无能,把劳动者对增加生产,提升产品质量的热情污蔑成谋取政府的照顾和优待,把群众求助的呐喊诋毁成无理取闹。马克思对此深刻指出:“摩泽尔河沿岸地区的贫困状况同时也就是管理工作的贫困状况,但是管理机构由于自己的官僚本质,不可能在管理工作范围内,而只能在处于管理工作范围之外的自然的和市民私人的范围内发现造成贫困的各种原因。”[1]376这个时期,尽管马克思批判的出发点主要是出于维护黑格尔理性主义的国家和法律,维护人的所谓自由本性,但正是在为贫穷农民的辩护中,马克思认识到客观的社会经济关系对国家生活的制约作用,从而为其最后转向唯物主义,关注无产阶级贫困问题奠定了基础。

(二)马克思“人的解放何以可能”与反贫困思想的初步形成

在1843年《〈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马克思指出,德国人民正处在一个错乱的时代,思想和现实之间存在巨大的落差,德国解放的现实可能性并不在于资产阶级而在于无产阶级。无产阶级的经济地位和阶级状况决定了它是一个真正能够代表社会整体利益的阶级,它本身是资本主义大工业的产物,是“人为制造的贫民”。由此可见,“人的解放”蕴含着无产阶级贫困问题的解决路径。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通过批判国民经济学家在分析贫困问题时预设的“经济人”前提,揭露了国民经济学把工人看作“劳动的动物”,维护雇佣劳动制度的反动立场。国民经济学从狭隘的私人利益出发,认为只要实现了工资平等就意味着社会贫困的消除,对于工人阶级在生产资料方面的贫困却装聋作哑。马克思在此基础上揭示了雇佣劳动工资的实质,从而阐明了工人阶级在生产资料所有制领域的绝对贫困状态。他批判了国民经济学认为工人为资本家提供劳动力而资本家为其支付工资,资本家和工人互为手段并由此臆断两者之间不存在根本利益冲突,从而掩盖资本和劳动对立的本质。马克思指出,社会财富的增加不一定可以改善工人阶级的生存状况,相反,由于资本主义生产资料私有制的存在,社会产品的增加与工人阶级贫困的恶化程度成反比。马克思驳斥了国民经济学认为个体懒惰、愚昧无知因而致贫的肤浅认识,揭露了国民经济学家通过夸大个体因素对社会发展的影响,企图从理论上遮蔽工人劳动异化本质,为资本主义制度作辩护的险恶用心。马克思通过异化劳动的四重规定论证了从物的异化到人的异化的动态过程,揭示了资本主义制度造成的无产阶级贫困与非人化境地,深刻阐述了人的本质及其发展规律,主张扬弃这种异化的途径是打破私有制,实行共产主义,实现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由此达到人性的复归与人的自由解放。

(三)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深入与反贫困思想的发展成熟

自1845年马克思被逐出法国到1849年流亡英国伦敦再到1867年《资本论》第1卷的出版,在这期间马克思深入民主运动和革命实践之中,在资本主义世界的腹地目睹底层群众的贫困,在大英博物馆深入学习政治经济学理论,与形形色色的学说派别不断进行理论交锋,思想视域从哲学批判为主转向政治经济学批判为主,为《资本论》系统论述反贫困思想进一步夯实了基础。

1847年,在与小资产阶级经济学家蒲鲁东的论战性著作《哲学的贫困》当中,马克思针对蒲鲁东在《什么是所有权》中将解决民众贫困问题诉诸天然永恒的抽象权利,在《贫困的哲学》中进一步将贫困的消除寄希望于所谓经济范畴自身矛盾的调和进行了集中的批驳。蒲鲁东提出“所有权就是盗窃”[2]38-39,从所有权的问题出发进而鼓吹“特权的消灭、奴隶制的废止、权利的平等和法律主宰一切”固然令人振奋[2]41,甚至得到了马克思的高度评价,但由于他不懂得“历史运动”本身,和国民经济学家一样把资产阶级生产关系看作预先就存在的、不变的范畴,简单地把分工、竞争等各种经济范畴一分为二地区分为好的方面和坏的方面,认为只要保存其好的方面,消除坏的方面就能达到所谓的“平等”。马克思鲜明指出:“蒲鲁东先生自以为他既批判了政治经济学,也批判了共产主义,其实他远在这两者之下。”[3]236通过这次理论交锋,马克思指明了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消灭贫困只能是一种妄想,绝不能满足争取工资的增长,必须用政治斗争取代经济斗争,推翻资本主义制度,由此极大地消除了弥漫在国际工人运动中的小资产阶级改良主义和无政府主义的恶劣影响,为广大受压迫阶级指明了摆脱贫困处境的方向。

1847年,马克思在《新莱茵报》上发表了《雇佣劳动与资本》一文。在这篇著作中,马克思明确阐发了资本的增长、分工的细化、机器的使用同工人阶级工资日益减少,生存状况日益恶化之间的密切关系。马克思通过工人在雇佣劳动条件下所得工资的实质指明了工人出卖给资本家的不是劳动而是劳动力,劳动力作为商品同资本家进行交换,在这个过程中,劳动力自身价值小于劳动力所创造的价值,从而资本及其生产关系的再生产得以继续扩大。随着资本的快速增长,工人的实际工资可能有所增长,但由于资本逐利的本性,为了追求更大的利润,工人阶级的相对工资却大幅减少。随着分工的细化和先进机器的出现,工人劳动呈现日益简单化的趋势,工人之间面临异常激烈的竞争。不仅如此,在这种残酷竞争下,破产的小产业家不断被抛弃到无产阶级队伍中,造成了工人工资的进一步减少。在自由竞争的条件下,资本主义社会的矛盾和冲突以经济危机的形式周期性地爆发出来,反过来进一步加剧了无产阶级的贫困程度。马克思深刻指出:“资本不仅在活着的时候要依靠劳动。这位尊贵而又野蛮的主人在葬入坟墓时,也要把他的奴隶们的尸体,即在危机中丧生而成为牺牲品的大批工人一起陪葬。”[3]359雇佣劳动与资本互相依存、互为前提,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一方面是资本家巨额财富的增长和生产过剩;另一方面是民众日益无产阶级化以致于无力支付所需的生活产品变得愈发贫困。

1867年《资本论》第1卷一经问世,就引起极大震动。在这部被称为“工人阶级的圣经”的伟大著作当中,马克思在极其丰富详实的调查研究基础之上对资本主义社会贫困问题产生的历史前提、制度根源、形成规律、解决途径等作了完备的论证。首先,马克思论述了在资本主义原始积累过程中,农民被迫迁离属于自己的土地,流浪到城市工厂以出卖劳动力为生,从前依附于封建家臣的人如今要么沦为依附于资本的劳动贫民,要么沦为乞丐、盗贼、流浪者,资本主义私有制与农民的无产阶级化是贫困问题产生的历史前提。其次,马克思揭示了无产阶级贫困的根源在于资本主义私有制与雇佣劳动制度。资本主义私有制造成劳动者和生产资料所有权相分离,资本主义工资制度掩盖了资本剥削的秘密,劳动力所创造的剩余价值被资本家无偿占有。资本的增加,同时也意味着无产阶级数量的增长和对雇佣劳动制的进一步依赖。再次,马克思通过剩余价值规律和资本积累规律阐明了无产阶级贫困的形成规律。资产阶级通过绝对剩余价值和相对剩余价值的形式不断扩大资本积累和增殖,剩余价值规律是资本主义生产和财富增长的秘密武器。随着资本的积累和规模的不断扩大,资本家的投入越来越多,资本有机构成不断提高的同时,科学技术的进步和先进机器的应用对工人的排挤越发严重,造成大量的过剩人口并使其陷入贫困。同时,由于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存在,周期性的经济危机更加剧了这种贫困。最后,马克思指出,无产阶级贫困是以资本逻辑为主导的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必然结果。无产阶级唯有进行社会革命,推翻资本主义所有制,在资本主义高度发展的生产力基础上建立社会主义公有制,最终实现共产主义,才能摆脱无产阶级的贫困命运。

《资本论》第1卷是经马克思亲自校订出版的一部鸿篇巨著,马克思多年来对反贫困问题的深邃思考在这部著作中得到充分的体现,它是马克思反贫困思想形成和完善的重要标志。

二、马克思反贫困思想的基本内容

马克思从为无产阶级劳苦大众谋幸福求解放的根本立场出发,批判了资本主义社会制度下劳动人民贫苦不堪的社会现实,揭示了产生贫困问题的社会根源,阐发了科学的反贫困思想,为人类贫困治理事业指明了方向。

(一)无产阶级贫困的实质——资本主义悖论性贫困

对于资本主义社会存在的普遍严重的无产阶级贫困问题,通常人们习惯将其分为绝对贫困和相对贫困。的确,马克思曾详细分析并区分了这两个概念,但就无产阶级贫困实质的维度来看,无论是绝对贫困还是相对贫困都无法体现无产阶级贫困的本质特征,都未能体现出马克思的思想高度。

在马克思的语境中,无产阶级因为丧失了劳动实现条件的所有权从而陷入绝对贫困,而这种所有权的丧失正是资本关系得以延续和扩大的前提和基础。绝对贫困在现实层面表现为无产阶级的工资愈加低微,大规模失业、身心健康受损等生存性贫困。但马克思所理解的绝对贫困并非泛指这种由于生活资料缺乏导致的贫困,而是特指由于生产资料的丧失导致的贫困状态。工人作为自身劳动能力的人格化,仅仅以一种被迫将自己被剥夺了劳动资料的劳动能力作为商品出售的劳动者的姿态出现,并与这种代表商品和货币所有者的对象化劳动相对立。“它所揭示的,与其说是工人阶级缺乏一定数量的生活资料,毋宁说是缺乏获取生活资料的持久性和必然性,因为,它随时都会跌入没有生活资料,从而无法满足需要的深渊。”[4]但需要指出的是,生活资料的丧失有可能是由于自然灾害、战争等的侵袭,而生产资料的丧失在资本主义以外的社会形态同样存在,因此,绝对贫困无法体现无产阶级贫困的本质特征。

相对贫困被人们更多地理解为一种制度型贫困,因为它并非只存在于某一种社会形态,而是在各种社会制度下都存在,并具有各自不同的历史特征。例如,在封建社会,农民阶级相对于地主阶级不仅在物质财富的占有上处于劣势,而且在政治权利、文化教育等方面都处于极度贫乏状态。在资本主义社会,无产阶级相对于资产阶级虽然在法律层面上具有同等的人权保障,但是在财富占有、资源分配等领域却呈现出极端的不平衡态势。在社会主义社会,由于历史、地理、民族等因素制约而导致的生产力发展水平不平衡也会造成人民群众内部不同程度的相对贫困问题。无产阶级贫困特指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及其社会制度相互作用所导致的贫困问题,因此,相对贫困也无法体现无产阶级贫困的本质特征。

此外,笔者还利用中国知网(CNKI)的检索发现,截至2014年4月,以“生态文明”为篇名的检索结果有23556篇,以“中国共产党生态文明”为篇名的文献检索结果有182篇。通过文献数量可以发现,研究生态文明的文献资料十分丰富,但针对中国共产党生态文明思想的研究成果相对较少。

无产阶级贫困的实质是一种资本主义制度下特有的“悖论性贫困”。劳动本来是财富的源泉,但由于资本和劳动的对立,工人阶级劳动时间越长、劳动强度越大,生产出来的商品越多,生产力越发展,工人却贫困,这就是“悖论性贫困”。

(二)无产阶级贫困的根源——资本与劳动的对立

关于无产阶级“悖论性贫困”的根源,马克思对此有深刻论述。“劳动和劳动产品所有权的分离,劳动和财富的分离,已经包含在这种交换行为本身之中。作为悖论的结果出现的东西,已经存在于前提本身之中。”[5]这个前提就是资本主义雇佣劳动制,在背后隐藏的是资本与劳动关系的根本性对立。在马克思看来,资本和劳动是同一经济关系上对立的两极,是同一矛盾相互依存的两个对立面。同时,马克思从生产关系的意义上阐明了作为财富的资本和作为绝对贫困的劳动之间的两极性对立,资本作为资本主义社会总财富的代表而存在,这种财富同时又是能够增殖的资本,是一种经济关系,也是一种特殊的社会形式。资本和劳动对立的两极性充分体现于马克思所揭示的资本的积累过程。在规模日益扩大的生产中,“劳动生产着劳动的作为资本的生产条件,资本生产着把自己作为资本来实现的手段,作为雇佣劳动的劳动”[6]。无产阶级的贫困化作为与资本的增长相对应的一极,和资产阶级财富的愈加丰饶齐头并进,正是资本与劳动这一对立矛盾运动的必然趋势。马克思从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出发,科学揭示了不仅无产阶级在资本主义制度条件下的贫困不可避免,而且资本主义必然被社会主义代替的命运也不可避免。

(三)消除贫困的根本途径——通过革命建立社会主义制度、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

问题的提出本身已经包含了解决问题的可能性。作为结果出现的无产阶级“悖论性贫困”本身存在于作为前提的资本主义生产之中。资本主义日益发展的庞大生产力在竭力维护所有旧的生产关系的同时,也生产了终将埋葬自身的掘墓人。马克思透过资本主义社会周期性经济危机的表象,深刻指出资本主义社会严重的生产过剩是其基本矛盾发展的必然结果,生产力如果不愿被资本“窒息”就必须摆脱资本统治的一切束缚。无产阶级只有通过彻底的社会革命,消灭资本主义私有制和雇佣劳动制,才能打开禁锢在工人身上的枷锁;只有建立社会主义公有制和无产阶级政权,人民群众才能充分释放自己的潜能,施展自己的才华,到那时,劳动将成为人们的必需品,人类才能得到真正的解放,而这一切美好愿景的必要前提是推翻现存的资本主义制度。无产阶级必须同传统的所有制关系实行最彻底的决裂,“工人革命的第一步就是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争得民主”[3]421。

随着旧的阻碍生产力发展的桎梏被解除,摆在无产阶级政党及广大人民群众面前的迫切任务是利用一切可能的积极的因素促进生产力水平的提高。工人阶级必须“一步一步地夺取资产阶级的全部资本,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在国家即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手里,并且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3]421。如果不这样做,不仅人民生活水平得不到提高,新生的革命政权也将无法巩固,其结果仍然是极端贫困的普遍化。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出发,马克思鲜明地提出了“两个决不会”理论,即“无论哪一个社会形态,在它所能容纳的全部生产力发挥出来以前,是决不会灭亡的,而新的更高的生产关系,在它的物质存在条件在旧社会的胎胞里成熟以前,是决不会出现的”[7]。换言之,即便社会主义政权已经建立,但是相应的生产力水平还极端落后,这个政权就还有倒退回资本主义的风险,就算不上实现真正的社会主义。20世纪苏联因经济体制改革失败和帝国主义“和平演变”战略而亡党亡国的历史悲剧就是明证。因此,生产力的发展无论何时都是社会得以前进、人类追求美好生活的根本途径。

(四)解决贫困问题的最终目标——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马克思在《共产党宣言》中明确指出,“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的,将是这样一个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8]。摆脱贫困一方面作为摆在无产阶级面前事关生死存亡的现实任务必须加以解决,另一方面也构成建成共产主义社会进而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这一最终目标的必要前提,其作为解决贫困问题的最终目标不是人为的设定,而是贫困问题从产生到发展再到最后被消灭的历史生成的逻辑必然。现实的人既是历史的前提,又是历史的结果,因而也是贫困问题历史发展的最终归宿。这里的人不是旧唯物主义中纯粹的自然物甚至机器,也不是唯心主义那里抽象的纯粹思维、意识,而是现实的人。

所谓现实的人,就其自然属性而言,为了保证人类生存与种族延续的基本需要,首先需要进行能够满足衣食住行等基本生活资料的生产。就其社会属性而言,在人的基本需要得以满足之后,由于人的劳动实践本质和人与人之间社会关系的存在,要求不断丰富和扩大这种物质生产活动,因而产生新的需要。上述两方面共同构成现实的人的现实的规定。广大工人阶级所受的阶级压迫最深,生存状况最恶劣,进行无产阶级革命以反抗资本主义统治的要求最强烈,最具有现实性和革命性。与此同时,马克思指出,无产阶级并不满足于消除生活资料匮乏导致的物质贫困状态,而是追求生产力高度发达条件下人们不同精神文化需求的满足,只有物质和精神双重富足的人才是摆脱贫困的人、实现自由的人、得到解放的人。

三、马克思反贫困思想对后脱贫时代我国贫困治理的深刻启示

在以马克思反贫困思想为主要思想理论来源的中国特色反贫困理论指导下,中国成功取得了脱贫攻坚战的胜利,贫困治理事业顺利推进到以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为重点的后脱贫时代。基于此,立足当代社会发展现实,回到经典作家的思想视域,从中汲取有利于后脱贫时代贫困治理实践的思想启迪十分必要。

(一)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根本价值立场

价值立场就是主体依据自身的需要是否得到满足作为自己认识、处理价值问题的立足点。马克思反贫困思想有着鲜明的价值立场,那就是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为无产阶级贫苦大众谋利益。一个政党或者集团持什么样的价值立场,说到底就是它站在哪个阶级的立场上代表和维护哪个阶级的利益。西方国家和社会制度普遍围绕以资本为中心的发展逻辑进行运转,固然在人类历史上较快地实现了现代化,特别是资本利润的驱动使科学技术为资本服务的同时极大程度促进了社会生产力和人类文明程度的提高,具有一定的历史进步意义,但其发展历程及其结果也充斥着巨大的不稳定性。例如,衍生出了全球性的经济与金融风暴、气候和生态危机、社会内部的贫富分化扩大趋势以及国家之间的剥削和压迫等,而这些问题都与以资本逐利逻辑为根本特征的社会发展制度有关。中国共产党是马克思主义的政党,人民性是马克思主义最根本的特质之一,理所应当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立场。面对不可逆转的经济全球化浪潮和人民群众摆脱贫困的现实期盼,中国共产党适时建立了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在正确处理政府与市场的关系中批判性利用现代资本的力量不断夯实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物质基础,这表明中国共产党对资本范畴的实质,对社会主义经济规律的认识达到了新的更高水平。党的二十大报告指出:“为民造福是立党为公、执政为民的本质要求。必须坚持在发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鼓励共同奋斗创造美好生活,不断实现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9]46党中央提出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对发展为了谁、发展依靠谁、发展成果由谁共享作出了深刻阐释,既是对马克思主义群众观的坚守,也是全党全国各族人民勠力同心、奋勇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根本价值遵循。

实现共同富裕视域下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发展思想的必然要求。马克思反贫困思想不仅为我们揭示了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人们面临的物质性贫困,同时从现实的人及其生存境遇出发,将反贫困理论的视域拓展到道德贫困、意识贫困等非物质性贫困的范围,阐明了无产阶级贫困的两重性,指明了实现人类解放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现实路径。绝对贫困规定了相对贫困的下线,而正是从这个意义上讲,实现全面小康只是我们贫困治理事业前进的一小步。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和物质财富的迅速增长,人民对于高质量精神文化生活的需求更加强烈。人的社会本质决定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不可能脱离社会经济发展的现实基础,人的发展和社会的发展同样是一个历史的过程。资本主义辩护者宣称资本主义制度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最高阶段,只有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才能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事实上,在资本主义生产制度之下,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只是独属于资产阶级的奢侈品。就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这一点而言,社会主义之于资本主义的制度优越性在于共同富裕的根本原则,因为它不仅体现在整个社会更高的生产效率上,还因为其更能保障整个社会发展的公平正义与合理分配。因此,只有物质和精神、城市和乡村、有产者和无产者,即全体人民全方位各领域的富裕才是真正的共同富裕。在这一点上,社会主义社会以消除人的物质性贫困为起点,以共同富裕视域下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终极目标,正是对“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的资本主义社会形态的积极扬弃,是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发展思想的必然要求。

(二)充分彰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制度优势以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相较于西方资本主义制度,在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方面具有突出的制度优越性。后脱贫时代,要在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基础上充分彰显其显著优势,厚植贫困治理的生产力基础。

首先,必须坚持和加强党的集中统一领导的根本领导制度。回顾历史,20世纪末苏联和东欧各国放弃共产党的执政权和领导地位,不仅没能解决当时国内千疮百孔的经济问题,反而导致资本主义势力趁虚而入,产生了亡党乃至亡国的历史悲剧,政治地震造成人民物质生活水平从富裕到贫穷的负增长。当今世界,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普遍施行的多党轮流执政,打着“自由”“民主”的幌子,无视自己国家内部社会分裂、部族冲突剧烈的阶级矛盾现实,仍然试图在全世界复制西方民主的现代化发展模式,其结果往往只是造成政权的频繁更迭和战争的恐怖灾难,在此种“药方”治疗下的一众发展中国家不仅国计民生得不到发展,反而在贫困的泥潭越陷越深。历史充分证明,共产党的领导越是被淡化、削弱甚至被取代,贫困治理事业的发展就越受限、停滞甚至发生倒退。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最本质特征和最大优势。中国特色反贫困实践把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根本原则一以贯之地体现于脱贫攻坚决策规划、政策实施、责任考核的全过程,从而在根本上确保了贫困治理的稳定发展和持续推进。

其次,必须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生产资料的私有制是其不可动摇的根基,自由化的市场经济长期以来被资产阶级经济学家奉为圭臬,被看作是永恒不变、完美无缺的经济运作方式。然而,数十年来资本主义减贫实践的发展实际并未呈现出与其经济理论观点相符合的现实效能。相反,理论与实践的异轨使世界开始重新反思以西方现代化模式为遵循的减贫理念及其实践的合理性。将反贫困的视野转换到中国,中国特色反贫困理论及其实践的发展印证了这样一个简单的事实,即不存在绝对一成不变和所谓最终形态的经济制度,一定历史时期的经济制度要适合于那个时期的生产力发展水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也走过了这样不断探索、发展和改革的历史。我国基本经济制度的发展变化大体可以以改革开放为界,改革开放前实行的是社会主义公有制的基本经济制度,在分配领域实行按劳分配,经济体制采用计划经济。改革开放后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理论得到不断丰富和完善,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明确了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基本经济制度新内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的合理性区别于西方经济制度以资本为中心的单一价值判断,而是以我国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生产力、社会主义国家的综合国力、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作为衡量标准,在此基础上开辟的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内涵式高质量发展之路,深刻体现了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夯实后脱贫时代贫困治理生产力基础的巨大优势。

最后,必须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的社会治理制度。贫困问题本身是一种社会现象,贫困治理也是社会治理的前提和基础。从逻辑上说,贫困人群不仅是贫困治理的客体和对象,更应当是贫困治理的主体性力量,需要被纳入贫困治理的过程中。然而,现实是资本主义国家的穷苦人民并不具备对其相关利益与政策的表达和决策能力,更无参与渠道。因此,西方社会的贫困治理投入与社会治理成效在一定程度上呈现出背离的趋势。中国特色的社会治理制度以共建共治共享的理念为指导,其中“共建是社会治理之基础准备,共治是社会治理之中心环节,共享是社会治理之最终归宿,并为共建共治提供动力支持”[10]。帮助人民群众摆脱贫困,并不是表征一种简单依靠外界力量暂时性消除贫困表象的状态,而是要在贫困治理中贯彻全过程人民民主的原则,深入发掘致贫本源,通过激发人民内生动力实现可持续发展的稳定脱贫。可预见的是,后脱贫时代的贫困治理,更加考验一个政党在社会治理中对于相对贫困群体意见表达的有效回应与利益诉求的合理满足。为此,必须不断坚持和完善中国特色的社会治理制度,真正做到问需于民、问计于民、问效于民。

(三)在全面推进中国式农业农村现代化建设中实现共同富裕

中国式农业农村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内容,是实现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重要举措。新发展阶段,中国式农业农村现代化在坚决打赢脱贫攻坚战、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与持续推进城乡融合发展的基础上,以乡村振兴为核心,坚持农业现代化和农村现代化一体设计、一并推进,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促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描绘了具体实践路径,是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同中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的重要成果,是中国共产党在“三农”工作领域的重大理论创新。党的二十大报告强调,“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最艰巨最繁重的任务仍然在农村”[9]30-31。当前,全面推进中国式农业农村现代化建设以实现共同富裕,必须坚决守住底线、筑牢根基、抓住重点、站稳立场。

一是要坚决守住防止规模性返贫的底线,实现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要发挥好防止返贫监测帮扶机制预警响应作用,做到快速识别、及时响应、灵活机动、处置有效。就业是最大的民生,也是真正落实巩固脱贫攻坚成果重大方针的根本措施。要加大组织脱贫人口多渠道就业的力度,为求职人员提供专业化培训,不断提高农村劳动者职业技能和水平,解决好进城务工人员的后顾之忧。积极搭建农村创新创业实践平台,吸引优秀青年人才返乡创业,提升农村经济发展活力,助力乡村振兴。

二是要深刻认识农业强国是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根基,加快推进农业现代化。“农业强,首要是粮食和重要农产品供给保障能力必须强。”[11]首先,要从我国人多地少的国情出发,抓住耕地和种子两个要害,坚决守住18亿亩耕地红线,大力建设高标准农田,深入实施种业振兴行动,提升粮食产能。同时要提倡节约粮食和健康饮食,推进全链条节约减损以减轻供给压力。其次,要紧盯世界农业科技前沿,开展关键核心技术自主攻关,强化农业科技与装备支撑,发展可持续无污染的绿色农业。最后,要深入推进农业经营体系现代化,“加快培育农民合作社、家庭农场等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健全农业专业化社会化服务体系,发展多种形式适度规模经营,实现小农户和现代农业有机衔接”[12]。

三是要以全面推进乡村振兴为重点,大力推进农村现代化建设。要大力提升农村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现代化水平,建设宜居宜业和美乡村。不断完善乡村道路养护、照明、安全管理,推进农村供水供电服务标准化智能化改造,加强乡村医疗卫生和医疗保障服务能力建设,推进县域内义务教育优质均衡发展,大力提升农村学校办学水平。要坚持以党建引领乡村治理,不断健全和完善党组织领导的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强化农村基层党组织政治功能和组织功能,提升乡村治理效能。要传承和发展中华民族优秀农耕文化,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引领推进新时代乡风民风建设,促进精神消费需求提质升级,保障优质精神产品供给,促进全体人民精神生活共同富裕。

四是要坚持站稳人民立场,把增加农民收入作为“三农”工作的中心任务,实现共同富裕。要不断拓展农民增收致富渠道,发展高质量乡村产业体系,重点培育和壮大县域富民产业,同时要鼓励创新,加大对乡村新产业新业态的支持力度,引导企业向农产品精深加工方向发展,多措并举促进农民工稳岗就业。在充分尊重群众意愿,保障农民群众知情权、参与权、监督权的基础上,发掘利用农村集体自身资源条件,探索资源发包、物业出租、资产参股等多样化途径发展新型农村集体经济。要继续加大对农民群体特别是种粮农户的补贴和保障力度,完善价格、补贴、保险“三位一体”的政策体系和农资保供稳价应对机制,绝不让种粮农民出力、出汗又吃亏。只有农民种粮有收成有收益,粮食安全和供给才有保障,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和共同富裕才有充足底气,才能牢牢把握战略主动。

从纵向的历史之维考察中国式农业农村现代化的演变逻辑,可以发现中国共产党始终高度重视“三农”工作的基础性地位,由农业现代化到农业农村现代化的转变,标志着中国共产党对人类社会现代化建设规律认识的深化,对共同富裕主体和实践路径的进一步明晰。从横向的空间之维比较中国式农业农村现代化与世界其他农业强国的发展之路,可以发现中国共产党立足于大国小农的现实国情,以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农业农村现代化的历史自觉,带领中国人民特别是占贫困人口大多数的农民群体摆脱贫困,进而走向共同富裕,开创了具有鲜明中国特色的农业农村现代化道路,实现了对西式文明以资为本和城市中心偏向的现代化模式的历史性超越,同时也为世界上其他尚处于贫困状态中的国家提供了有益经验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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