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来的方向，叫楼兰

雷燕梅

1

风吹来的方向，叫楼兰，

只是一座小城。

横竖几条街道交错，汽车绕行一圈，就把几条主干道走遍了。

沿街房屋，是典型的新疆民居。平顶，方形，泥土夯筑。木制的门，或油漆彩饰，或原木雕花，颇有特色。

昼不闭户，从门口看，家家都是当厅一大炕，老人、孩子，在炕上纳凉、谈笑。

我们走进一户人家。年老的维吾尔族女主人在家，面容慈祥，听不懂汉语。我们比比划划，年迈的奶奶大致明白了我们想要参观的意思，领我们看院里的核桃树、看羊圈，也愿意让我们拍照，一直在温和地笑。

随后，男主人回家了，小白帽、花白的胡子，是我们想象中维吾尔族老爷爷的模样，依然听不懂我们的话，可是一进来，他就挑了一个最大的哈密瓜，要切瓜给我们吃。

瓜熟透了，甜腻，我们吃不下这么多，老人一径要我们吃完。两个老人，言语手势间是不加任何修饰的质朴与热情，他们待我们——一群素不相识的不速之客，慈爱真诚，一如自家的爷爷奶奶。

这里是鄯善。简静质朴，岁月安详。

而2000多年前，它的名字，叫做楼兰。

“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扜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户千五百七十，口万四千一百，胜兵二千九百十二人……地沙卤，少田，寄田仰谷旁国。国出玉，多葭苇、柽柳、胡桐、白草。民随畜牧逐水草，有驴马，多橐驼，能作兵，与婼羌同。”

“双双掉鞭行，游猎向楼兰。”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正是那驼铃悠悠、异域风情的西域古国，正是那兵家必争、金戈铁马的丝绸要塞，正是那处于汉匈之间“不两属，无以自安”、后终被灭的古楼兰。

2

好大一片沙漠。

我的脚下，一片黄沙，无尽延绵，漫无边际。高大沙山，横陈其间。风静的时候，沙山沉寂，曲线温柔。风过的时候，沙山呜咽，被割出锋利的棱角。风沙缠绵，如影随形，在苍黄的大地上，唱出一曲亘古不变的恋曲。

这里是库木塔格沙漠。位于新疆东部、鄯善县以南，是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一部分。库木塔格沙漠主要组成元素不是沙丘，而是沙山，库木塔格在维吾尔语中就是“沙山”之意。

庫木塔格的沙是金色的，沙粒微小，沙质极其光滑细腻，赤脚踩上去，触感妙不可言。我们去的时候是阴天，不是很热，偶尔还飘过几滴雨。沙漠里竟然下雨，同伴们都慨叹：老天爷太眷顾我们了。

于是，爬沙山、坐沙漠越野车、滑沙、骑骆驼、拍照，坐区间车深入到沙漠腹地，见到神奇的沙漠稻田，在沙地里撒欢。我们沉醉在这一片黄沙中，玩得不亦乐乎。

沙地里行走，却不是想象中容易。沙性松弛，难以承力，踩上去，便会下陷，得使劲拔出脚来，再往上爬，所以每走一步，都很费力，不消片刻，便气喘吁吁。我和朋友咬着牙，艰难攀爬，奋力往上冲，终至山顶。站到山顶远望，依然是无际的黄沙，依然是绵延的沙山。远处的地方，偶见几个人影，在这样广袤的天地里，也渺小如一粒黄沙。正如此刻的我，就算登上山顶，在天地的眼里，我亦卑渺如沙粒吧。

“绵延一千三百六十里。常流沙，行人多迷途。有泉井，咸苦，无草。行者负水担粮，履绕沙石，往来困弊。”

天地玄黄，莽莽苍苍。曾有多少人，在这里艰难跋涉；曾有多少生命，在这里荣辱浮沉；曾有多少战争，在这里发生结束；又有多少兴衰，在黄沙间悄然湮灭……

3

绕过这片广袤的沙漠，往南前行，那里，就是楼兰古城的遗址。

岁月风霜，千年不减，时间烟尘，万载不休。当朔风和黄沙，铺天盖地，掩埋一切，车马不见，人潮不见，纷争不见。楼兰，不见。

“公元4世纪之后，北魏灭鄯善国，约600年鄯善国（楼兰国）至此灭亡。”

起风了，挟裹细沙，打在脸上，有轻微刺疼。

我知道，风来的地方，叫做楼兰。

作者为湖南省湘潭市湘钢第二中学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