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T SHANGHAI”亮相:外滩源壹号变身全球文化会客厅
2023-12-07阙政
全世界只有一个外滩。她是上海的文化名片,也代表上海的精神品格;是这座城市近现代的起源,也将启发她的未来。若论外滩现存最早的历史建筑,非中山东一路33号的“外滩源壹号”莫属——始建于1849年,当年是英国驻沪总领事馆,3000平方米的独栋二层主楼,呈英式文艺复兴风格,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她所在的“外滩源”地区,也正是上海开埠历史的起点,举世闻名的万国建筑博览群源头。
两年前,汉唐文化成为“外滩源壹号”全新的主理人,花时间与这栋百年历史建筑“精神契合”后,近日,汉唐文化揭幕了“ART SHANGHAI欧洲国家珍藏展”计划——以20年为规划周期,以百年为时间跨度,以展览的形式呈现人文艺术经典。未来,“外滩源壹号”将承载世界文化之源,成为联结全球经典文化的会客厅。
今年11月17日至明年2月29日,作为“ART SHANGHAI”计划的首展,意大利时尚大展“梦想的着装:时尚的诞生、嬗变与述说”会在外滩源壹号面向公众开放。1900年至今,100多年的跨度,时尚之都意大利的服饰文化经历过哪些历史时刻?又如何在一个世纪的时间里,伴随着媒介和传播方式的转变,继续充满活力地嬗变?12处展示空间、100多件国宝级展品,来到这里,就像打开了一部意大利简约时尚史。
作为一项应用艺术,衣装是所有创造物中,与人类自我的关系最为紧密的物质。它既私密,又公开:作为“我”的延伸,调解着一个人与外部世界的关系;同时又暗含着自身与世界之间的联结及冲撞。
从一层前厅“传奇启幕”,步入“纯真年代”“金色黎明”“咏叹女神”“律动的身体”等章节,至“戏梦霓裳”收官。在这里,每一个空间段落都是一次“诞生”,每一件衣服都好像有一个人在“述说”。
总策展人汪汝徽说,服饰是有叙事能力的:“在这个展览中你能感受到意大利文艺复兴时代的一个遗存,就是‘人’。文艺复兴的核心是人,从神学到人学,我觉得这是一直流淌在意大利人血液中的东西,在但丁的《神曲》里能看到,在卡尔维诺的文学作品中能看到,在这个展览中同样也能看到。”
的确,12处展厅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就像是一部女性成长编年史。第一站“纯真年代”展厅内一片纯白,走近细看才会发现白色棉麻质地的裙子上被密密缝缝绣满了花边纹饰。20世纪初,意大利一位名叫罗莎·吉诺尼的女裁缝说:“家饰和衣装是属于女性的领地,无有阻碍也不容置疑,因为衣装即是我们的栖居之所。”吉诺尼后来被认为是意大利时尚的第一位“教母”,她将衣装的织造与女性的自由与解放连接在一起。“纯真年代”里的白色衣装阵列也在向这位教母致敬:当时的女性,在有限的条件下,将在家饰中的缝纫与刺绣才华延伸到衣装的织造,在一片纯白中进行小心翼翼又充满热望的探求。
“那个时代女性的社会地位和生活境遇完全是跟家庭捆绑的,没有什么机会去发挥她们的野心和创造力,所以我们能看到这些服饰上的刺绣工艺和当时的家纺、桌布、床单很像,女性只能在闺房里进行这样一种创造。”汪汝徽说。
而到了30年代,受到大萧条和战事影响,廓形宽大、用料繁复的半身裙不再流行;风格简约、用料更少的流线型剪裁、轮廓分明的肩线设计,及膝半身裙,则占据了主导地位。法国设计师玛德琳·薇欧奈于20年代初首创的“斜裁法”,充分利用面料本身的伸缩性和柔韧性,借助地心引力,令裁片自然悬垂。以此制作的衣装,将女性从紧身衣中解放出来,又恰如其分地包裹身体,勾勒出新古典主义雕塑般的身体轮廓。到30年代,意大利设计师也承袭了“斜裁法”,并将服装视为“可穿戴的艺术”。
当我们在缔造一件服装的时候,其实是在缔造一个人,这个人上面有我们无数的想象投射。
到了六七十年代,时尚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了年轻人。青年亚文化运动成为了彼时推动生活方式和时尚蜕变背后的源动力。这成为一个狂欢与自由的年代:嬉皮士所穿着的带有多元民族风格的卡夫坦长衫和喇叭裤,被高级时装重新演绎;蓝色牛仔裤和迷你裙超越了年龄的限制,不仅仅是年轻人的专属;顺滑的织物、连体服和小礼服裙,令上流社会的女性也能摆脱拘束,跻身于音乐现场畅快地舞蹈……这个时期也是第二波女性主义思潮风起云涌的时代。着装,从身体入手,赋予了女性更多的自由。
在名为“自由!色彩!欢愉!”的展厅里,第一次出现了裤装。有趣的是,这还是“宫廷睡衣”的代表。1960年,俄裔意大利设计师艾琳·加利岑在佛罗伦萨皮蒂宫发布了色彩明艳的上衣及裤装套装。這一设计被当时主导时尚话语的编辑戴安娜·弗里兰命名为“宫廷睡衣”,其宽大的领口装饰珠片与闪闪发光的绸缎面料呈现对比撞色,华丽、富于戏剧性,考究中不失松弛感,成为充满革新意义的女士晚装,并风靡一时。索菲亚·罗兰、温莎公爵夫人沃利斯·辛普森等时尚引领者,都对睡衣时尚青睐有加。
外滩源壹号。摄影/王哲
意大利时尚大展“梦想的着装:时尚的诞生、嬗变与述说”海报。
等到80年代,伴随着大部分女性走进职场,带有厚厚垫肩的职业套装开始彰显着权力欲望,受到女性的青睐——这些“权力着装”代表着典型的1980年代意式风格,诠释着女性如何自在地显耀自身的权利、财富与欲望:在白天,是硬朗洒脱,彰显力量的垫肩套装;在晚上,则是光芒耀眼,彰显朋克精神的盛装礼服。汪汝徽说:“她们通过这样的穿着直接告诉你:我就是想要成功,我有跟男人一样的野性。和1900年代初小心翼翼在白色上作刺绣的女性不同,这个时代的女性可以公开讲述她的欲望。这个展览看到最后,你可能会有这样的感觉:见到一件衣服,会想:穿它的女人是谁?她有什么样的故事?而这也是展览希望呈现的效果:当我们在缔造一件服装的时候,其实是在缔造一个人,这个人上面有我们无数的想象投射。”
值得一提的是,是次展览的展品并非来自品牌方,相比商业价值,展览更重视艺术价值:所有的展品都来自收藏服饰的工坊与艺术机构,也包括艺术家和设计师的收藏,比如瓦伦蒂诺·加拉瓦尼本人。
“服装是消费品没错,但我们的展览会把服装更加作为一个艺术的原点去看待。”汪汝徽说。
在展厅入口处,先声夺人的是一件采用天鹅绒及印度绸制作的绚丽“雕塑礼服”,这是意大利最伟大的高级时装缔造者罗贝托·卡普奇的代表性创作之一,也是他为纪念首场意大利高级时装秀50周年并致敬“意大利时尚之父”乔瓦尼·巴蒂斯塔·乔吉尼先生而创作。
罗贝托·卡普奇的手稿。
丰塔纳姐妹为赫本设计的婚纱。摄影/ 阙政
罗贝托·卡普奇为纪念首场意大利高级时装秀50周年的创作。
1951年2月12日,这个日子通常被视作“意大利制造(Made in Italy)”高级定制时尚的诞生。盖因是日,意大利企业家乔瓦尼·巴蒂斯塔·乔吉尼在位于佛罗伦萨的私宅内,聚集了10家他认为摆脱了法国时尚影响而呈现出自身风格表达的意大利时装屋,举办了历史上第一场“意大利高级时装秀”。
当时,巴黎早已是世界时尚之都,但乔吉尼敏锐地感知到意大利时尚已然显露的风格与潜力。这一天,虽然仅有五位美国买家出席,结果却令他们大为震动。同年7月,时装秀在佛罗伦萨大酒店再次举办;至1952年迁至佛罗伦萨皮蒂宫时,时装秀上已有500位座上宾和200名媒体记者。“意大利制造”的概念焕然新生,“意大利时尚”背后的设计师群星,也在国际舞台上确立了个人与“意大利风格”独一无二的身份与地位。放眼百年意大利时尚史,1951年的首场意大利高级时装秀,堪称是衔接了精湛工艺传统、数个世纪的艺术底蕴与未来发展方向的决定性瞬间。
乔吉尼也是罗贝托·卡普奇的伯乐——这位年轻的设计师在他的帮助下被推上国际时尚舞台。卡普奇原本想成为一名雕塑家,因此他的许多作品也带着雕塑般的体积感、浓烈绚烂的色彩、层层迭起的褶皱,像一曲起伏的音乐,充满戏剧张力。他的创作被伦敦维多利亚和阿爾伯特博物馆、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等机构永久收藏。90年代,他还曾受邀来到中国进行学术交流。
1951年皮蒂宫白色大厅时装秀。
1951年乔瓦尼·巴蒂斯塔·乔吉尼在佛罗伦萨。
意大利的高级时尚,它是怎么诞生的?这个展览能给出一个简约的答案。在这里,不仅有意大利时尚之父的珍贵影像片段,还有第一位奠定意大利风格的时尚先驱:玛利亚·莫纳奇·加伦加——展厅中的一件黑色丝绒棕铜印花外套,于黑色丝绒表面蜿蜒而下的细腻纹饰,展现了玛利亚·莫纳奇·加伦加发明的独树一帜的织物印花技术——她将金属粉末作为染料,以铜粉呈现金色,以铝粉呈现银色,将两种色彩混合套印后,创作出阴影渐变的艺术效果。这一复杂工艺过程融合了手工木雕、金属丝网印刷、手工绘制及精细的布料印染。这种独树一帜的制衣艺术,使她在欧洲及美国声名远播。自此,服装开始成为一种可穿戴的“装饰艺术品”。加伦加被认为是意大利时尚史上第一位现代设计师。之所以称之为“现代设计师”,因为她的成就并不止于在幕后工坊中对服装织造的研究,而是先觉地意识到了“服装”的“时尚”属性。
艺术是相通的,歌剧和电影也是意大利国宝级的艺术珍品,而早在50年代,当罗马成为国际电影制作的主要场所之一时,戏服就成为服饰时尚与戏剧艺术的联姻媒介,在舞台上大放异彩。
故事还是要从罗马开始讲起。1943年,继承了母亲裁缝天赋的丰塔纳家的三姐妹——佐伊、米科尔及乔万娜在罗马开设了自己的时装屋“丰塔纳姐妹”。米科尔曾回忆道:“当我们初到罗马搬进时装屋时,仍能听见海滩上炮火的声音。但是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因为拥有一座时装屋,是我们的梦想。”
1950年至1960年间,那是罗马被称为“台伯河畔的好莱坞”的时期,许多好莱坞明星在驻留罗马拍摄期间,都喜欢上了丰塔纳姐妹的设计:艾娃·加德纳、奥黛丽·赫本、格蕾丝·凯莉、伊丽莎白·泰勒等均在戏里戏外穿着丰塔纳姐妹制作的服饰。
1952年,奥黛丽·赫本正在罗马赶拍她日后的代表作《罗马假日》。彼时,她已经与自己的初恋、英国企业家詹姆斯·汉森订婚。拍摄间隙,赫本前往丰塔纳姐妹的时装屋,为自己的婚礼定制礼服。她本希望事业与爱情能够兼得,然而事与愿违,最终赫本决定取消婚约。她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这让我很难受,但我相信,这是唯一明智的决定。”婚没有结成,但赫本当时在丰塔纳姐妹时装屋试装的照片永远留了下来。照片上,赫本身着为她量身定制的奶油色刺绣长裙,这一幕也被制成了独版的赫本娃娃。
走进“戏梦霓裳”展厅,又宛如来到了万神殿,众多意大利歌剧与电影名篇中的服装,在此熠熠生辉。在这里,我们能看到多部费里尼电影里的服装,比如达尼洛·多纳蒂为费里尼电影《爱情神话》所作的戏服,在片中由“黑美人”多尼耶尔·露娜穿着——1964年,美国国会通过《民权法案》,宣布废除种族隔离和歧视政策。1966年,露娜成为第一位登上英国版《Vogue》杂志封面的非裔女性。而多纳蒂为费里尼电影《卡萨诺瓦》(1976 年)所创作的戏服,为他赢得了奥斯卡最佳服装设计奖。
汪汝徽说:“我们会看到非常多的高级定制大师,他们在创作生涯的后期都转向了戏服。戏服摆脱了消费环境与主流审美的禁锢,能够从更加久远与深邃的‘博物学’视角看待服装。”因此,这场展览也着力呈现了自1900年至今的意大利戏服创作。
俯瞰外滩源壹号主建筑的中庭,我们能见到一件宛如雕塑般庄重的女祭司戏服——1986年,在维罗纳圆形剧场举办的纪念“歌剧女王”玛丽亚·卡拉斯的音乐会上,伴随着贝利尼歌剧《诺玛》著名选段《圣洁女神》的录音,意大利首席芭蕾舞演员卡拉·弗拉奇以致敬卡拉斯的形象翩然舞至圆形舞台中央,12位饰演“维斯塔贞女女祭司”的舞者,身着罗贝托·卡普奇设计的这件戏装,徐徐步上圆形舞台,演绎着女神的咏叹。
瓦伦蒂诺·加拉瓦尼也借出了他本人亲自为索菲亚·科波拉执导的歌剧《茶花女》中的女主角“薇奥莱塔”所作的戏服。2016年,这部歌剧上演于罗马歌剧院,这一意大利传奇时装屋与意大利裔电影艺术世家的携手,在当时引起了轰动,15场演出几乎一售而空。这件戏服是女主角在歌剧中首次亮相,自巨型白色阶梯上拾级而下时所穿,为了烘托出她出场时的震撼感,这件戏服带有层叠的蓝色薄纱拖尾,伴随人物迤逦而行,于阶梯上如流水般自然倾泄,形成壮美诗意的效果。
整个展览看下来,让人赞叹的不仅是意大利百年时尚史中鲜活的人物与创作,更是欧洲百年时尚与上海百年歷史建筑的交相辉映。正如策展人所言,这个展览并不是呈现在“白盒子”美术馆中的展览,而是在一栋有将近180年历史的老建筑里,“设计展陈的时候我们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怎么让这个展览本身的故事,能够跟这个建筑的所有场景形成一种有趣的互文关系?”
最终,不同于传统的美术馆展陈,展览在呈现上舍弃与时序、进程、门类相关的线性秩序,复归和召回这座建筑本身的“故事性”和文脉。将建筑空间划分为数个独立场域,让意大利百年时尚史沿着房间和区域逐幕展开,在观看中组合出建筑、时尚与人的对话——一道阶梯、一个中庭,都能提供独特的视角与气质,延续创意艺术的无尽之旅。
咏叹女神。摄影/王哲
据悉,不久的未来,聚焦于法国百年装饰艺术、西班牙百年自然主义艺术等主题的大展,都将在外滩源壹号一一上演。作为国家级人文艺术项目,“ART SHANGHAI”是国内乃至全球首个以“世纪”为历史视野、以20年为项目周期的系列性典藏展,其展览谱系着眼于欧洲史上的文化翘楚。
“ART SHANGHAI欧洲国家珍藏展”主席郁为琦表示:“珍藏展秉持长期主义,打造美的体验,以20年为规划周期、‘百年’为时间跨度,以展览的形式呈现人文艺术经典——它们历经岁月洗礼,饱含诞生之初创作者注入其中的创意与热忱,感人至深。此外,扎根于上海,‘ART SHANGHAI’也希望成为文化艺术和生活美学的倡导者,将展览作为公共传播方式,围绕装饰艺术、女性时尚、都市文化和时代之镜四大线索,呈现百年欧洲文化经典,启迪公众在观展后继续探索、思考并创造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生活美学。这一切,都将始终贯彻在‘ART SHANGHAI’这一长期项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