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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创新生态中的企业创新韧性:空间关联、差异结构与政策组态

2023-12-03夏后学焦婧瑶

科技管理研究 2023年19期
关键词:组态韧性体系

夏后学,焦婧瑶

(1.南京工业大学经济与管理学院,江苏南京 211816;2.江苏省决策咨询研究基地,江苏南京 211816)

1 研究背景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二十大报告中指出我国发展进入战略机遇和风险挑战并存、不确定难预料因素增多的时期,各种“黑天鹅”“灰犀牛”事件随时可能发生;要着力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安全水平。在美“芯片法案”胁迫、俄乌冲突、新一轮科技革命等交织影响下,全球产业链供应链安全与稳定遭受严重冲击,企业创新发展环境发生深刻变化,部分领域中小企业面临严峻风险挑战。在此背景下,构建中国式自主可控创新生态,培育企业特别是民营中小企业创新韧性,塑造企业在复杂环境下的创新能力,已是亟待深入研究且十分重要的现实问题,这在加快形成新发展格局进程中尤为突出。其中,系统梳理我国创新生态发展历程、科学测度企业创新韧性是研究解决上述问题的基础性工作。

在物理学中,韧性一般指物体在形变或破裂过程中吸收能量的能力,韧性越强,发生脆性断裂的可能性越小。至今,不同领域研究学者对韧性的定义存在较大差异。根据刘晓星等[1]、Wang 等[2]的研究,韧性一般指经济系统抵御外部冲击的能力以及风险冲击之后的恢复力;Duan 等[3]、魏建漳等[4]认为,相对组织韧性而言,政策和制度、社会资本、经济结构等宏观环境是阐释韧性形成过程及影响因素的关注焦点;而在Rao 等[5]、Christensen 等[6]看来,韧性是主体或客体在危机、灾害等困难处境中的维持能力与应变能力,包括吸收、适应、恢复与变革等维度;根据Jaaron 等[7]、Ambulkar 等[8]、Herbane[9]研究观点,吸收通常指客体具有的环境变化感知力和抗干扰能力等,适应则是灾害发生后企业维持现有经营状况的能力,而恢复与变革一般指企业遭受外力冲击时的承压能力以及冲击结束后的修复能力;尽管韧性测度体系在不同学科领域尚未达成一致看法,但Merkle 等[10]、Bohnett 等[11]在韧性内涵界定与形成因素方面已有较成熟的研究结论,即一国或地区政策与制度环境、市场体系、资源禀赋、风俗文化等具有“生态”特征的因素对韧性生成具有重要影响,在较大程度上,组织赖以生存的生态体系是孕育组织韧性果实的土壤;梅亮等[12]、Barile 等[13]、曾赛星等[14]认为,如同生物系统一样,从要素的随机选择不断演变到结构化群落,创新生态系统是在企业、消费者、科研机构、要素、市场、政策等多重因素作用下形成的相互依赖和共生演进的复杂网络,具有生态位、生态势、生态圈等属性。特别是在重大突发事件等冲击影响下,体制机制、政策、市场体系、数字化基础设施等本土创新生态外围结构的完备与稳健,已成为企业等内核主体维持创新的基础性保障。然而,如何测度一国或地区创新生态孕育的企业韧性水平,进而倒逼具有本土特色的创新生态体系的完备与进阶,目前仍是有待研究的新兴话题。本文首先从外围结构与内核主体视角回顾我国特色创新生态演进轨迹,认为创新生态的形成与发展是催生企业创新韧性的必要条件,企业韧性的巩固与强化推动创新生态结构高水平演进。其次,从风险吸收、维持创新、形变恢复、柔性变革等“质”与“量”视域构建企业韧性测度体系,综合运用探索性空间数据分析、信息熵、泰尔指数等技术方法,分地区刻画中国式创新生态中的企业创新韧性,厘清区域企业创新韧性水平、差异结构与政策取向。

2 中国式创新生态跃迁历程

中国式创新生态的形成和发展,与国家经济基础、科技管理体制、市场体系建设、企业改革、互联网及数字技术应用等密不可分。经政府主导、政府推动、市场导向、有效市场与有为政府驱动等发展阶段,逐渐形成了“内核-外围”式体系结构,即以企业、客户、高校院所、科研机构、金融服务部门等为主体的“内核”体系,以及由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超大规模市场、新型基础设施、政策体系、发展战略等组成的“五位一体”式外围结构。

2.1 新中国成立之初的艰难探索阶段(1949—1977年)

这一时期,为推进我国工业化建设和国防事业发展,国家建立高度集中的中央计划管理科技体制。在行政力量推动与宏观调控作用下,科技资源整合机制逐步完善,战略科技力量不断强化,我国工业化建设和国防事业发展取得系列重大成就,为统筹发展和安全奠定坚实基础。创新生态体系中的内核主体由中国科学院、中央部委所属科研院所、高等院校及国防研究机构等单位组成,在国防科技攻关、技术装备研制过程中形成了密切合作,我国创新生态体系中的主体构成与合作模式初步建立,创新生态体系建设开启艰难探索。

彼时,不同创新主体之间的协调配合有赖于行政指令,科技创新投入和资源筹措主要依靠政府,加之企业等市场主体数量匮乏且技术创新能力有限,与科技创新相关的市场机制如要素市场、产品市场、金融市场建设步伐缓慢,在科技攻关与创新合作方面,高校院所与企业、技术开发与市场几乎脱离,创新链、创新生态圈等创新生态相关组织形态尚未萌芽。

2.2 改革开放以后的发展萌芽阶段(1978—1991 年)

尽管这一时期我国经济体制仍带有计划色彩,但改革开放引起的一系列重要变化深刻影响科学技术发展。科技体制改革、专利立法保护、科技发展战略、要素市场建设等为创新生态体系外围结构的形成提供了重要基础。党中央、国务院系列重要指示精神和会议决定,以及中共中央《关于科学技术体制改革的决定》等重要文件颁布实施,进一步清除了阻碍科学技术发展的体制机制障碍,市场导向的经济体制改革加快推进,我国经济体制亦由计划经济逐步向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过渡。

这时,企业特别是国有企业作为重要市场主体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科技创新发展更加重视企业技术吸收和开发、科研与市场的衔接等,科技发展计划覆盖基础研究、技术攻关、技术成果商品化等不同方面,推动创新生态体系中的技术链、市场链、价值链涌现,引导和强化企业、高校院所等创新主体合作。我国创新生态体系的内核主体雏形初现,体制机制、法律法规、规划计划等外围结构初步形成。

2.3 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下的生成阶段(1992—2011 年)

随着不同经济类型的企业数量迅速扩张,以及我国确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加入WTO、互联网应用等有利条件助推,以企业、高校院所、科研机构、客户等为主体的创新生态体系加速生成。1991 年12 月,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颁布科学技术发展十年规划和“八五”计划纲要,指出企业是国民经济的主体,并从工业与交通运输业中遴选250多家大中型骨干企业开展技术改造。1993 年11 月,党的十四届三中全会作出《中共中央关于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若干问题的决定》,提出发展生产要素市场、金融市场、技术市场和信息市场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逐步建立并不断完善。与此同时,乡镇企业异军突起,成为我国“三农”事业发展进程中的一个伟大创举,进一步丰富了市场主体类型。1997 年9 月,党的十五大提出,支持和鼓励企业从事科学研究和技术开发,使企业成为研发投入的主体,并要求有条件的科研机构和高校院所以不同形式同企业合作或进入企业,走产学研相结合道路。同时,继续鼓励和引导个体、私营等非公有制经济健康发展,建立实施知识产权保护制度,我国特色创新生态体系内核主体更加多元、合作更为紧密。

进入新世纪,互联网在全球范围内的迅速传播为创新生态体系建设提供了新颖工具,创新发展迎来新机遇。互联网的应用加快了社会分工和要素连接,创新主体可在更大范围利用要素资源,创新合作效率得到显著提升。国家“十五”科学技术发展规划提出,要形成以企业为主体,高校、科研院所、中介机构、政府部门相互联动的创新网络,建立服务中小企业技术创新的支持系统。党的十六大确立走新型工业化道路,实施科教兴国战略,推进国家创新体系建设。同时,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现代市场体系逐步建立,客户、消费者等主体开始深度参与创新,创新生态体系的主体构成发生新变化,创新活动的体系化、协同化、网络化特征凸显。

2.4 步入新时代后的全面建设阶段(2012 年至今)

2012 年11 月,党的十八大提出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坚持走中国特色自主创新道路,建立以企业为主体、市场为导向、产学研相结合的技术创新体系,我国特色创新生态体系进入全面建设新时代。随后,党中央、国务院印发《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纲要》,从战略目标、战略部署、战略任务等方面明确创新驱动发展“三步走”战略,要求培育世界一流的创新型企业、建设世界一流大学和一流学科、建设一流的科研院所、发展面向市场的新型研发机构、构建专业化的技术转移服务体系,新型研发机构、众创空间、孵化器、技术转移服务部门等成为创新生态体系建设的新载体、新主体。在新发展理念指引和全面深化改革激励之下,市场主体活力得到有效激发,为我国经济长期稳定发展提供了蓬勃动力。2017 年10 月,党的十九大提出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在我国经济由高速增长转向高质量发展的进程中,要将创新摆在更加突出的重要位置,通过立法的方式不断优化营商环境,促进市场主体活力迸发。同时,科技管理领域“放管服”改革进一步释放研发人员、科研单位创新活力。

罕见疫情暴发以来,全球创新发展环境剧烈变迁,从韧性视域塑造企业在不确定情境下的创新能力,是有效应对外部风险挑战的重要方面。中央和地方密集出台减税降费、援企稳岗等系列纾困政策,为我国创新生态体系持续发展提供了重要保障。2020 年3 月,党中央、国务院出台《关于构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的意见》,从促进传统要素与新兴要素发展等方面擘画要素市场化配置体制机制改革,为持续推进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市场体系建设奠定坚实基础。步入新发展阶段,面对复杂多变的外部环境及我国经济社会发展需要,党中央、国务院提出加快构建“双循环”新发展格局,印发《关于加快建设全国统一大市场的意见》,从市场基础制度规则、市场设施、要素和资源、商品和服务、市场监管等方面制定系列改革方案和保障举措,我国创新生态体系中以市场、要素、体制机制等为主要内容的外围结构进一步完善。

这一时期,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等数字技术的深入应用与迭代演进,以及新型基础设施建设的加快推进,深刻影响我国创新生态体系的内核主体构成与外围结构变迁,推动实现如下方面的进阶转变。一是聚焦企业创新能力和创新生态建设,注重系统性的风险应对。通过全面深化改革、建设统一大市场、优化科技评价体系、实施“双创”战略等,营造全社会参与的创新发展环境,以发展共同体、创新联合体等形式促进主体间协同合作。二是从创新体系分类建设向创新系统集成与体系融合转变,建设国家科技创新体系。发展国家重点实验室、高水平大学、新型研发机构、领军企业等科技力量,促进战略科技力量互联互通和科技基础设施共建共享。三是新一代信息技术推动传统创新范式向以商业模式创新、营销服务创新、创新生态圈等为主要内容的新业态转变,突出资本、劳动力等传统要素与数据等新兴要素在基础研究、原始创新、关键核心技术攻关中的深度融合。四是规划建设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国际科技创新中心,推动区域创新体系有效衔接,创新发展进入深度参与全球创新治理的新阶段。

发展至今,我国特色创新生态体系基本形成企业主导,高校院所、科研机构、消费者、金融服务部门等广泛参与,上下游衔接的内核主体架构,以及由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超大规模市场、新型基础设施、政策体系、发展战略等组成的“五位一体”式外围结构。外围结构是“内核”主体协同创新的基础保障,内核主体是推动完善外围结构体系的重要力量,内核主体与外围结构紧密结合共同构筑我国特色创新生态体系。其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包括市场经济体制、分配制度等,是发展特色创新生态的根本遵循;以要素市场、产品市场、金融市场等为主要内容的超大规模市场及其规则体系,为发展特色创新生态体系提供有效供给、需求激励和空间载体;以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工业互联网等为核心的数字技术及新型基础设施,是优化我国特色创新生态环境的有力支撑;企业创新政策、产业创新政策、科技园发展政策等是激发创新生态活力的有效工具;区域协同(一体化)创新、建设国际科技创新中心和综合性国家科学中心等发展战略为创新生态体系向上攀升注入强大动力。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世纪罕见疫情、新一轮科技革命等叠加共振,以及一些超预期因素等交织影响下,我国特色创新生态土壤孕育的企业创新韧性果实,为推动高质量发展奠定坚实基础。

3 企业创新韧性测度体系

3.1 指标体系

早期Holling[15]的研究将韧性定义为系统吸收变化和干扰的能力;Lhomme 等[16]将韧性定义为系统吸收扰动并在扰动后恢复其功能的能力。美国家海洋和大气管理局从基础设施、社区计划、社会系统等方面制定的海岸恢复力指数(coastal resilience index),以及Serre 等[17]从抵御能力、吸收能力、恢复能力和目标准则等维度构建的韧性空间决策支持系统(spatial decision support system),为本研究提供了有益参考。我们认为,企业创新韧性是企业在外部冲击、不确定性等复杂情境下的创新维持能力与恢复变革能力,包括吸收、维持、恢复、变革等维度,即企业的风险吸收能力、维持创新能力、形变恢复能力、柔性变革能力等,参考Serre 等[17]、单宇等[18]的研究形成创新韧性测度指标体系,如表1 所示。

表1 企业创新韧性测度指标

3.2 方法体系

(1)熵权TOPSIS 与泰尔指数。根据陈景华等[19]的研究,熵权TOPSIS 方法在原始指标标准化处理的基础上,首先基于信息熵相关思想客观赋予指标相应权重,获取观测指标信息熵的效用价值;其次,运用TOPSIS 检测评价对象与最优解、最劣解的距离并进行排序得到创新韧性水平。为削减不同区域可能存在的韧性水平差异,参考蔡永龙等[20]的研究,本文运用泰尔指数法识别区域企业创新韧性差异来源。该方法将总体差异分解为区域间和区域内差异,可直观地刻画企业创新韧性结构性差异。

(2)探索性空间数据分析(exploratory spatial data analysis,ESDA)。本文基于探索性空间数据分析思想,运用空间自相关、吉尔里指数(Geary'sC)、莫兰指数(Moran'sI)等方法,考察区域企业创新韧性的空间聚类与分布特征。

3.3 数据来源

当前,有关企业创新韧性的统计资料并不多见,已有研究多以调研数据为主。国家统计局在2016—2021 年出版发行的《全国企业创新调查年鉴》,为创新韧性研究提供了优良借鉴。该年鉴调查范围涉及制造业,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批发和零售业,交通运输,建筑业,租赁和商务服务业等国民经济行业,调查对象包括规模以上工业企业、限额以上批发和零售业企业,信息传输、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企业等,调查内容涵盖产品创新、工艺创新、组织创新、营销创新等,是较为全面反映我国企业创新情况的高质量调查资料。极个别指标的缺失值采用当年全国均值代替。因我国西藏和港澳台地区部分指标数据缺失,研究样本暂不包括上述地区。

4 企业创新韧性测度结果分析

4.1 企业创新韧性水平分布动态

图1 报告了大型企业、中型企业、小型企业创新韧性水平,其中小型企业为规模(限额)以上小型企业。整体上,不同规模企业韧性水平略有起伏,中型企业韧性水平波动相对明显,大型企业韧性水平波动较为平稳;近5 年大型企业、小型企业创新韧性均值分别为0.52 和0.40,较中型企业高67.7%、28.8%,具有“两头高、中间低”特征。特别地,疫情暴发前大中小企业韧性水平分别为0.52、0.31、0.42,疫情暴发后不同规模企业创新韧性分别增长2.7%、4.5%、7.1%,表明在突发事件冲击下企业仍有良好的维持创新能力。

图1 不同规模企业创新韧性水平

从图2 看,得益于我国特色创新生态、发展战略及多重政策组合形成的激励效应,地区企业创新韧性总体趋势平稳,发展水平从2016 年的0.21 逐年增至0.24,其中2020年创新韧性较2019年增长3.5%,在总体上反映出规模以上企业创新受疫情冲击后的形变恢复能力较强。分地区看,创新韧性水平5 年均值排名前10 位分别为广东(0.572)、江苏(0.566)、浙江(0.496)、山东(0.364)、上海(0.259)、安徽(0.258)、河南(0.246)、湖南(0.234)、湖北(0.219)、北京(0.214)。由图4 可知,企业创新韧性峰值主要集中在江浙沪、广东等地,韧性水平与地区经济水平存在一定关联。疫情暴发后,韧性水平增幅较明显的地区分布在山东(20.6%)、江西(14.0%)、北京(13.5%)、河南(12.0%)、安徽(11.5%)等。

图2 按地区分企业创新韧性分布

上述结果表明,我国地区企业创新韧性呈东高西低、南高北低分布,具有区域分异特征。表2 报告了四大经济带企业创新韧性水平。从京津冀、长三角、长江经济带、黄河流域视角看,虽然四大经济带企业创新韧性稍有起伏,但总体上具平稳增长特征,疫情后四大经济带企业创新韧性均有不同程度增长。

图3 为采用熵权法计算得到的地区企业创新韧性二级指标分值。整体上看,除2014 年外,其余年度地区企业创新韧性波动较小,2016—2020 年5 年均值得分排在前列的指标分别为市场开拓能力(1.408)、本土研发能力(1.029)、创新活动开工率(0.827)、创新战略前瞻性(0.689)、合作创新稳定性(0.595),这些方面亦构成了企业创新韧性的核心维度。具体来看,人才约束容忍度、创新链依赖性、资金约束容忍度等指标得分在部分超预期因素影响下逐年下降,而工艺流程创新、市场约束容忍度、创新活动开工率、市场开拓能力等指标得分在疫情暴发后分别增长23.0%、8.0%、7.8%、5.1%,反映出提高企业柔性和市场约束容忍度是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影响的重要方面。

图3 地区企业创新韧性二级指标水平

4.2 企业创新韧性空间关联与差异结构

表3 报告了采用z 统计量和单侧检验法得到的创新韧性空间自相关判定系数及其显著性水平。吉尔里指数(Geary'sC)和莫兰指数(Moran'sI)取值均在[0,1]范围,且全局空间自相关指标在5%或10%的显著性水平下拒绝“无空间自相关”的原假设,可认为企业创新韧性存在正空间自相关特征,即韧性水平高值与高值相邻、低值与低值聚集。参照郭芸等[21]的思路,我国企业创新韧性水平可分为以下4 种空间关联模式:(1)“高-高”集聚,本区域与周边区域的企业创新韧性均较高,呈显著正相关,空间关联表现为溢出效应。(2)“低-高”集聚,本区域企业创新韧性较低,但周边区域企业创新韧性相对较高,呈负空间自相关,空间关联表现为过渡区域。(3)“低-低”集聚,本区域与周边区域的企业创新韧性均相对较低,亦呈显著正相关,空间关联表现为低增长区域。(4)“高-低”集聚,本区域企业创新韧性较高,但周边区域企业创新韧性相对较低,空间关联表现为极化效应。

表3 企业创新韧性空间自相关检验

采用莫兰指数(Moran'sI)检验方法对企业创新韧性空间集聚与跃迁趋势进行空间相关性检验,结果表明:(1)我国企业创新韧性具有显著空间相关性,即本区域企业创新韧性与邻近区域存在空间关联,本区域与邻近区域企业创新韧性具有一定的变化相依特征。(2)企业创新韧性空间集聚趋势表现为东部地区“高-高”集聚,创新发展具有显著的空间溢出效应;大多数中西部地区呈“低-低”集聚,即本区域企业创新韧性低值与邻近区域企业创新韧性低值聚集,具有显著的正空间相关关系。(3)在研究期内,我国大多数地区及其企业创新韧性未出现显著的跃迁变化,仅个别地区向邻近象限跃迁,表明企业创新韧性空间集聚特征较为平稳。(4)相比2019 年,2020 年北京、福建、河南等地企业创新韧性空间分布向“高-高”集聚跃迁,表明上述地区企业创新韧性分布在疫情影响下发生跃迁的可能性较高。

4.3 创新韧性水平差异来源及结构分解

表4 报告了东部地区、中部地区、西部地区、东北地区四大区域1)企业创新韧性泰尔指数及结构分解,结果表明:(1)2016—2020 年区域企业创新韧性差异明显,泰尔指数总体差异从0.091 升至0.135,4 年增长48.4%,表明地区企业创新韧性水平距离进一步扩大。(2)平均而言,2016—2020年区域内创新韧性差异、区域间差异占总体差异的比重分别为52.3%、47.7%;区域内差异主要由东部地区贡献,其5 年贡献率分别为91.4%、92.5%、91.6%、92.7%、89.6%,即区域内差异是创新韧性水平总体差异的主要来源,而东部地区韧性水平差异则是形成区域内差异的重要因素,亦与上文结论相近。(3)东北地区、西部地区创新韧性水平差异占区域内差异的比重处于低位,表明该地区企业创新韧性水平相对均衡。

表4 四大区域创新韧性泰尔指数

5 进一步研究:政策组态

为提高企业在超预期因素冲击和多重风险挑战下的创新发展韧性,本文以党中央、国务院近年实施的大规模减税降费政策为研究视角,探讨怎样的创新政策组合有助于强化企业韧性。根据杜运周等[22]的研究,政策组合具有鲜明的组态特征,而传统的计量经济学方法多认为不同因素之间存在线性和单向因果关系,在揭示多变量交互对结果变量的影响方面存在局限。参照王腊银等[23]、赵会会等[24]的经验做法,基于组态思维构建政策组合联动匹配框架,选取企业研发费用加计扣除税收优惠、企业研发活动专用仪器设备加速折旧、高新技术企业所得税减免、科技创新进口税收优惠以及技术转让、技术开发收入免征增值税和技术转让减免所得税优惠等5 项主要政策,以在开展创新活动企业中认为以上政策效果明显的企业家占比衡量政策效力并将其作为条件变量,将上文测算的企业创新韧性视为结果变量,运用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法(fsQCA)考察创新政策组合并发协同效应。参照Greckhamer[25]的研究,将条件变量和结果变量校准为模糊集,以85%、50%、15%分位数作为完全隶属阈值、交叉点、完全不隶属阈值,变量校准如表5 所示;同时,为规避不具代表性的条件组合,将原始一致性阈值、PRI 值、案例频数阈值分别设为0.8、0.7、1,并通过对比中间解与简约解确定关键的政策组态路径。

表5 变量校准

从单个条件必要性检验结果看,任一条件的存在或缺失均不可作为高企业创新韧性的必要条件。从表6 创新政策组态路径看,产生高企业创新韧性的组态共有3条,总体解和单个解的一致性均高于0.8且总体解的覆盖度约0.77,表明识别出的政策组态可解释约77%的企业创新韧性案例。从组态1a 看,以研发费用加计扣除税收优惠政策、高新技术企业所得税减免政策为核心条件,互补非研发活动专用仪器设备折旧政策及非科技创新进口税收优惠政策为边缘条件,是提高企业创新韧性的有效政策组合。该组态一致性水平为0.88,原始覆盖度、唯一覆盖度分别为0.32、0.13,能够解释约32%的地区企业案例,且13%的地区企业案例仅可通过该组态路径解释,多见于北京、上海等地企业案例。据统计,在大规模减税降费政策等激励下,北京市2022 年1-11 月大中型重点企业研发费用同比增长10%,中关村示范区规上高新技术企业技术收入占总收入的比重达21.7%,同比提高2.1 个百分点,体现强劲的企业创新韧性。组态1b 指出,除技术转让、技术开发收入免征增值税和技术转让减免所得税优惠政策外,余下4 项政策作为核心条件有助于增强企业创新韧性,该组态原始覆盖度高达63%,在高企业创新韧性政策组态中居首位。该组态强调了多元政策的并发协同效应,广东、江苏、浙江、湖北、河南、江西、辽宁等地均出现由该组态解释的企业案例。

在组态1c 中,企业研发费用加计扣除税收优惠叠加研发活动专用仪器设备折旧政策、科技创新进口税收政策以及技术转让、技术开发收入免征增值税和技术转让减免所得税优惠可产生高企业创新韧性,原始覆盖度为61%,多见于山东、安徽、湖南、重庆等地企业案例。此外,非高新技术企业所得税减免政策、非技术开发收入免征增值税优惠以及非科技创新进口税收政策组合对非高企业创新韧性具有显著影响,该组态原始覆盖度和唯一覆盖度分别为70%、3%,在非高企业创新韧性组态中居首位。以上结论表明,企业研发费用加计扣除税收叠加高新技术企业所得税减免政策、企业研发费用加计扣除税收叠加专用仪器设备折旧与科技创新进口税收政策,是产生高企业创新韧性的两类核心政策体系,在后者主导的政策体系中,高新技术企业所得税与技术开发收入免征增值税和技术转让减免所得税政策或将存在替代效应。

为进一步提高上述结论的可靠性,参考孙建鑫等[26]的经验做法,对产生高企业创新韧性的前因组态开展稳健性检验。首先,将原始一致性从0.8 提高至0.85,产生的政策组态与上述结论基本一致。其次,考虑到校准锚点的选取可能影响组态结果,故将原15%、50%、85%分位数分别改为10%、50%、90%分位数,依次作为完全隶属、交叉点、完全不隶属的校准锚点,得到的政策组态路径亦未发生显著变化,佐证上述创新政策组态具有良好稳健性。限于篇幅,仅报告提高原始一致性阈值得到的稳健性检验结果,如表7 所示。

表7 创新政策组态稳健性检验

6 结论与启示

本文首先回顾了中国式创新生态发展历程,探讨孕育企业创新韧性果实的土壤结构及其演化变迁,随后以规模(限额)以上企业为主要研究对象,从风险吸收、维持创新、形变恢复、柔性变革四大维度构建企业韧性测度体系,运用探索性空间数据分析、模糊集定性比较分析等技术方法,系统梳理不同规模企业、不同区域企业创新韧性时序演化、差异结构与政策组态,得出以下结论。

(1)中国式创新生态体系历经艰难探索、萌芽初起、加速生成、全面建设等发展阶段,其主体结构可概括“内核-外围”式,即以企业、客户、消费者、高校院所、金融部门等为主体的内核,以及由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超大规模市场、新型基础设施、政策体系、发展战略等组成的“五位一体”式外围结构。

(2)从韧性水平看,受益于我国特色创新生态体系的基础性保障,企业创新韧性总体呈增长态势,基本呈东高西低、南高北低分布,具有区域分异特征。同时,企业创新韧性空间自相关显著,表现为东部地区“高-高”集聚,大多数中西部地区“低-低”集聚,空间集聚趋势平稳。

(3)从发展差异看,地区企业创新韧性水平差异具上升趋势,泰尔指数整体差异不断扩大,区域内创新差异是企业创新韧性总体差异的主要来源,而东部地区企业创新韧性差异则是形成区域内差异的重要因素。相比之下,东北地区、西部地区创新韧性差异占区域内差异的比重较低,表明地区企业创新韧性水平相对均衡。

根据研究结论,为有效应对超预期因素频发和多重风险挑战冲击影响,进一步推进企业研发费用加计扣除税收优惠与高新技术企业所得税减免政策联动匹配,释放研发费用加计扣除税收、专用仪器设备折旧与科技创新进口税收政策叠加效应。完善企业、客户、科研机构、金融部门等创新链主体构成,以创新链强链推动完善外围结构体系,促进内核主体与外围结构紧密结合,优化区域创新生态,夯实韧性培育土壤。

注释:

1)东部地区包括:北京、天津、河北、上海、江苏、浙江、福建、山东、广东和海南10 个省份;中部地区包括:山西、安徽、江西、河南、湖北和湖南6 个省份;西部地区包括:内蒙古、广西、重庆、四川、贵州、云南、陕西、甘肃、青海、宁夏和新疆11 个省份。东北地区包括:辽宁、吉林、黑龙江;因部分指标数据缺失,西藏和港澳台地区暂未列入研究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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