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往的鼓乐队

【日】森瑶子

对小学五年级的我们来说，加入学校的鼓乐队就是身份的象征。鼓乐队每年五月开始选拔，大约会有20人通过选拔，成为鼓乐队队员。每周一的早典礼过后，鼓乐队都会在典礼台旁整齐列队，咚咚锵、咚咚锵地演奏着乐曲，同学们踩着鼓点的节拍，步伐整齐地进入校舍。

我早就暗下决心：等我上五年级时一定要加入鼓乐队。想象着大家跟随我敲击的鼓点声稳步行进的画面，心情简直美得不得了。尤其是开运动会的时候，鼓乐队队员穿一身雪白的队服，按照乐队指挥手里系着红缨的金色指挥棒的指示，一边演奏，一边这里看看、那里瞧瞧，那该有多么神气呀。

鼓乐队不光看着气派，选拔队员时淘汰率也特别高。通过选拔之后，别人都会用特别的眼光看着你，好像在说：“真了不起！”我是顶级的音乐学童，这是一级级考下来的，因此在音乐方面我很有自信。但我比较胖，体育课百米跑22秒，是班级倒数三名纪录保持者。好在我音乐成绩好，体育课上总是蔑视我的同学到了音乐课上也要对我另眼相看。

盼望已久的鼓乐队选拔通知刚刚在校园里张贴出来，五年级的同学们就激动起来。选拔通知张贴三天后，选拔会場几乎被五年级的同学挤爆了，挤不进去的同学甚至把队伍排到了楼梯下面，大家都担心自己到底能不能参加考试。

说是选拔，其实并没有一排评委坐在那里，只有一位教音乐课的老师负责。鼓乐队选拔新人的方式是模仿音乐老师敲小鼓。这没什么难的，开始是二拍、三拍的基本节奏，随后逐渐复杂起来，加入了三连谱和切分音，每个人敲两三分钟就结束了。

排队时我心里悄悄评论这个哪一点不对，那个三连谱有点乱。等了一个多小时之后终于轮到我。

我的演奏非常完美。

“好的，不错。”老师也如此赞扬我。

在大家羡慕的目光中，我高挺胸膛走出音乐室。

回家的路上，两个同班男同学走在我前面。一个是阿保，经常欺负同年级同学，他也参加了这次选拔，但没什么音乐才能。另外一个是阿哲，他的体育课和文化课都无突出之处。

见我走过来，阿保就喊：“喂，你站住！你不是参加了鼓乐队的选拔吗？”

我“嗯”了一声。

“你觉得会选上吗？”

“不知道，要等老师决定。”我尽量不让他们看出我信心满满。

“说谎。你一定能选上，我知道的。”

“怎、怎么可能！”

阿保嘿嘿笑着说：“你也知道自己音乐很拿手吧，那为什么不敢承认？”

我生气了，怒目扫视一下他们俩，只见阿哲怯怯地说：“别误会，别误会，是这样，阿保肯定是想说你好厉害。对吧，阿保，对吧？”

阿哲努力打着马虎眼，阿保却默不作声迈着步子走远了。

“太田，你别往心里去。”阿哲说罢，喊了声“等等我”，就急忙追阿保去了。

在我前面都快跑出50米了，阿保猛然转过头来，大喊道：“你根本不适合参加鼓乐队。你自以为穿鼓乐队的白裙子很搭，可是又粗又胖的大腿人家都看得一清二楚。 ”

突然被触及最伤心的地方，我毫无还击之力，握拳的两手不停颤抖，只能徒然挥舞。

“住口，你不能这样说，你要道歉！”阿哲两手抓住阿保的肩头摇动，用一脸对不起的表情看着我。阿保甩开他的手，跑开了。

我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儿回家。

家里没有人，幸好没有人。我从壁柜里拉出一条白色床单，把它折成五十厘米左右宽的带状，一圈一圈缠在身上，站在妈妈的梳妆台前端详。妈妈答应过，如果真能加入鼓乐队，就给我买一条白裙子。就今天选拔考试的完美表现，通过考核应该没有问题，问题就剩下我适不适合穿白裙子。

“有点儿不够长。”我把缠在腰上的床单向上抬高。这样一来，我的双腿从膝盖到大腿就完全暴露出来，丑陋的样子连我自己都想蒙上眼睛呢。

“你不觉得白裙子不搭吗？”这话时而浮现在脑海里，我的手不觉发起抖来。

“不行……”白裙子显然不合适，我把手里的白床单“啪”地摔在地上，大声喊叫着，狠狠地用手搓着两条大腿。

“啊，要是这些赘肉都消失就好了……”看着大腿上能轻易抓起来的赘肉，我叹息起来。好在距离运动会的召开还有四个月，只要在运动会召开之前，想办法让大腿别粗得说不过去就好了。

第二天，我被宣布录取为光荣的鼓乐队队员。终于实现了夙愿，我高兴极了。

然后，一场我与大腿上的赘肉之间的秘密战争打响了，这事绝不能让爸爸妈妈发觉。一回家，我就从急救包里取出绷带把大腿紧紧缠住。但是，我的大腿就像被风筝线捆住的烤猪，难受得自己都缠不下去了。于是，我也顾不得穿白裙子搭不搭了，只一心沉醉于成为大家羡慕的对象——鼓乐队的一员的喜悦中了。

新选拔到鼓乐队的孩子被召集到音乐室。我们班一共选上三个，阿保当然没入选，但当我看到另外两个人时，忽然失望起来，百米短跑倒数的三名竟然悉数入选。倒数第一名的植木是个大胖子，倒数第二名是中胖子和泉，接下来就是小胖子我本人了。就是说班里大、中、小三个胖子一股脑儿都成为鼓乐队队员了。

此后，我们每周两次放学后进行鼓乐练习。老师分配给我的乐器是小鼓，植木是大鼓，和泉敲的是不大不小的中鼓。我在乐器店买来鼓槌，从工作间领回胶合板，在家里拼命练习。

“太田，好帅气呀！”阿哲在我们的鼓乐队第一次在早典礼晨练的那天对我说。

“哦？”

“嗯！好帅。”阿哲怯怯地笑着。

这时，我听到一个压低了的声音说：“我可能不太适合穿白裙子呢。”

我生气地循声望去，只见阿保正身子一扭一扭地演独角戏：“真糟糕，我白裙子穿不了，愁死个人，可怎么办啊？”

我说：“你到底要干什么？”

班里的同学不清楚我们在说什么，只是嘻嘻笑着，而我内心像刀绞一般难受。

运动会一天天临近，我端详着一点儿也没有变细的两条大胖腿叹息。

阿保来到我身边，模仿着我的语气笑道：“哟，还要穿白裙子？我穿白裙子会显得更肥更胖，真糟糕。”

“讨厌鬼！”我真想揍他一顿。

“你这个小胖子。”阿保抛下这句话，迅速跑开。

阿哲像往常一样赶来，在我的身后犹豫着，我丢下独自担忧的阿哲一个人回家了。白色百褶裙已經买好了，为了迁就粗腰，裙摆做得很长，妈妈催促我说：“快试穿一下，看来必须把裙摆再缝起来一些。”

改过尺寸的裙子乍一看和改前没多大区别，改不改都不太适合我的身材。

为什么鼓乐队的服装偏要选用白裙子呢？

都说总有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孩子。运动会上鼓乐队里的女队员们都那么漂亮，而我与整体的形象相去甚远，令人悲哀。

运动会那天，天空晴得一片瓦蓝。我是既骄傲，又感觉悲哀。我穿着白裙子，感觉大家都在注视着我的腿。虽说和泉穿着裙子也不怎么样，我比她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在同学们的注视下，鼓乐队在指挥的带领下开始演奏，然后大家“哗”地给我们鼓起掌来。

经过我们班时，在小鼓咚咚咚的鼓点中，我听到有人喊：“快来看呀，胖猪崽在敲鼓呢。”

我瞥见阿保在指着我笑，心中喊着，走着瞧。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鼓乐队的第一要务就是要紧紧跟着指挥演奏。我心想千万不要从他面前再走一遍。可悲的是，我们必须掉过头来，再一次从他面前经过。

“快看呀，看小肥猪的大肚兜兜……”

声音从咚咚咚的鼓点声里传过来，大家跟着哈哈大笑。斜眼瞪过去，在大笑的男孩子中间，我看见阿哲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他拼命地拍着几乎没有什么力量的巴掌，软弱无力的鼓掌还不如没有。

但是，哪怕阿保他们再怎么捣乱，我都不能服输。我一边回忆着乐谱紧跟着队伍行进，一边击着鼓。但是他们的攻击让我分心，我差点儿做错了动作！

他们一定是在嫉妒我，我这样想着，调整着自己的心态。这时嘲笑声越来越大了，我有些后悔，为什么不事先多做做瘦腿按摩呢？

你们去笑吧，我不会服输的。我紧闭双唇，用粗壮的双脚有力地踩踏在大地上，昂首挺胸向前走。

（王世全摘自《儿童文学》2022年第6期，安然绘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