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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棉朵的诗 [组诗]

2023-12-01刘棉朵

诗潮 2023年11期
关键词:白鹭克拉蜜蜂

刘棉朵

岁 月

我想起了我们一起穿过广场

在海边的一个潮湿的晚上

七月。到八月的时间还有好久

九月。我们曾经坐在一张长椅上

伞遮住了我们的头颈和肩膀

雨水打湿我们的鞋子和双脚

十二月。我们在黑夜里驱车

寻找一条新修的高速公路

在拐弯的隘口看见了消失的灯光

我坐在你的身旁快睡着了

你说有一只松鼠迅速过路

从车灯前一晃而过

你用手指着,让我看它。十月

我想起一个男子赤裸着上身,站在远处

翻耕着温顺的田野

大地那么辽阔,而他的工作那么快乐

白 鹭

一条河,几乎不动

三只白鸟从水里起飞

带着它们的光和影子

划开凝滞的空气

这一定是白鹭

一定是我知道的那种名字

或者是我希望的——白鹭

此时只有白鹭的意象

才能让这条河流

显得孤独、荒芜和沉寂

显示事物并引出它们的本质

白鹭向空间的高处

和时间的深处

延伸,扩展

并让河流具有其他的可能和意味

天 鹅

对于天鹅的记忆

是它的脖子和背

一种弯曲的事物,在下垂之后

露出大理石一样柔软的心

还有它的叫声

幽黑发亮的眼睛

以及一群姐妹中

那相爱的两只

它们相互把喙伸进对方的

羽翅

相互探寻

并念出那些隐秘的声音

对于它们的飞行

人们不一定能从自家的窗户里看到

但到了它们的故乡

人们会记住那上升的、干净的冥思

用一只天鹅的宁静来唤回

那失去的灵魂

隐秘的蜂巢

守着冬日的炉火

养蜂人哈蒂兹坐在家里

一无所有

不知该怎么办

她的蜜蜂一个个都死了

生病的妈妈

不久前也死了

但愿她去了天堂

活着太苦了,一直到死

她才算把这一辈子的罪受完

养蜂人哈蒂兹

只剩下一点盐和黑面包

她现在只盼着春天早点到来

她知道还有一个隐秘的蜂巢

在一个遥远的崖壁上

那里人迹罕至

还能给她安慰和希望

那是她活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点甜

取蜂蜜时,她从来不忘

只取一半,另一半要留给蜜蜂

现在她坐在冬日的炉火旁打盹儿

似乎已经听到了

成百上千金色的蜜蜂

在她周围嗡嗡飞着盘旋,给她这个甜蜜的梦

我在我的外面

报纸上的克拉丽丝

有种说不出的神秘、冷漠和孤傲

仿如来自另一个星球

百度上关于克拉丽丝的介绍

有1510条之多

有价值的不超过零头

不是动漫魔剑克拉丽丝

不是联邦调查局见习特工克拉丽丝

不是巴黎的克拉麗丝

是一只下蛋母鸡的克拉丽丝

是一个去国者克拉丽丝

是每天给自己换一个名字

仍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的克拉丽丝

生于1920年的乌克兰

犹太人

幼年随父母移居巴西

1977年去世前

写的最后一部小说《星辰时刻》

即将被上海某出版社出版

不知道她结没结婚,有没有孩子和情人

不知道她有什么癖好

穿几码的高跟鞋

读什么书

抽什么牌子的香烟

一个黑暗中的苹果

也有狂野的心

我就像一个窥视癖的蜜蜂

妄想从词语的缝隙里找到

那些没有说出的秘密

我看着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裙子

站在一间商店的橱窗前

注视着

橱窗里没穿衣服的石膏模特

仿如盯着

镜子里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她后退几步,又摇了摇头

不知是因为丑陋还是沮丧

安息日她没去教堂

她去见了一位占卜师

她想知道她的身体里住着谁

她的名字、命运和身份

为什么我在我的外面

为什么我会听见那些只有我一个人

才能听见的声音

她把这些都写进了她的小说

她的小说就是她的塔罗牌她每天的呼吸

她内心的另一面镜子

我没读过她的小说

对她的了解也不多

我只是想象着揣测她

一个孤独的镜像里的姐姐

我想象着她去了一个深夜的剧场

那里正在上演一幕

只有一个悲伤女主角的话剧

观众席里能看清的

也只有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其他的都是蓝色的烟雾

当台上的女主角倒下时

她也在台下摇晃,整个剧场也在烟雾中摇晃

烟雾模糊了一切界限

进入与抽离、扮演与旁观、真实与虚幻

就像一辆开往深夜的灵车

不知会被带往何处

一切仿佛都只是一个隐喻、幻觉

只是她嘴边漫不经心吐出的一个烟圈

然后镜像消失

打开的瓶子被盖上了塞子

结束就是开始,不,从未开始

历史上最无聊的一天

历史上最无聊的一天

据说是1954年4月11日

在那天

比利时举行了大选

一个土耳其人出生

长大后变成学者

一个足球队员去世

不知是英国哪支球队的

除了这些

几乎什么都没发生

不过也许发生了

却没有记入史册

这是一个科学家威廉

通过一个电脑程序

输入“关于人物、地点、时间和事件”

三亿条历史事件,计算出来的

但他没有去想到底什么

才是历史的真实

也许这一天

有人推倒了一间屋子

要把家搬到月球上

她在屋子里

漫不经心地嗑着瓜子织毛衣

飞机从来没有飞过屋顶

心已经飞向太阳系

也许她骑着自行车

去了一片小树林

鲜花旋转着上升

四周静悄悄的,风中

只有年轻的心跳和婉转的鸟鸣

也许她只是打开一个简单的衣橱

把棉衣拿出来

简单地晒晒太阳

屋子里的开水壶发出尖锐的叫声

他正在排队买煤油

准备在灯下

写一首没有悲伤的诗

也许在买一把刀

他恨透了这个世界

关于这一切

现在都只是推测

正如我们推测春天

尾随一只蜜蜂来到偏远的苜蓿地

一个充满忧伤的小孩儿

拿着粉笔

在地上种树、种花

树上结满了苹果、桃子和棉花糖

这些每天在身边发生的事

尘埃一样被忽略

但改变了星的轨道,大气的压力

每一朵花都可以开到世界末日

到了世界末日那天

我看到并不是世界上什么都没有了

而是万物依旧

只是多了一艘大船

大船上多了

茂盛的草木

牛马和鸽子

在世界末日的空地

和墓区里

它们在安详地吃草、耕耘

盘旋

山坡上

依旧开满了过去的鲜花

一直延伸到了潮湿的地平线

世界末日这天和往常的日子

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所有曾经开过

又凋谢的花

又重新开了

开在它们开过的地方

田野上开满了花

河谷里开满了花

庭院中開满了花

牛槽上开满了花

人的眼睛和手上

也开满了花

好像世界末日就是

那些死去的花儿

重新开放的一日

在世界末日的阳光下到处走走

会看到每一朵曾经

开过的花儿

都开到了世界末日

曾经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人

也活到了世界末日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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