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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有记忆

2023-12-01南书堂

文学港 2023年11期
关键词:雨靴村人村子

南书堂

堂弟打来电话,让回村子一趟,我以为是谁家孩子办结婚喜事,电话里说:“比结婚更大的喜事。”

村里的事,马虎不得,尤其像我这样离老家不远在市里工作的人,若有怠慢,就会招来村人的怨怪甚或指责。谁家有婚丧之事,你不回去,他会认为你看不起他,好长时间都不理你的。我知道村人的脾性,所以一放下电话,便开车上路了。

村口的场面着实令我吃惊。长长的车队一字排开,小轿车、大货车、三轮车、摩托车缓缓向国道迈进,一齐鸣叫的喇叭声仿佛面向天地的一通发泄。男女老少相拥走在路上,熙熙攘攘像赶集,却多了赶集所难具有的庄严。人群中,我搜索到了八十岁老母亲的身影,她与平日病恹恹的情态判若两人,被人搀扶着,却走得如释重负,走得大步流星。

如此盛大的场面,村子前所未有过。土地到户时没有,村子从塬上搬迁到塬下时,也没有。而今天,一条村路的修通,竟让村子沸腾了。

老家的村子是丹江川道白杨店村的一个小组,在一个山塬上,与地处川道的其他组并不相连,人们习惯叫它后沟村,即使后来整体搬迁到了塬下,仍沿用了过去的叫法。习惯这个东西是强大的,村里许多事理,凭借它就能得到维系和推演。比如村人习惯了爬坡上山,走在平坦的街道上脚依然抬得老高。刚进城的几年里,村子赐予我的这种走姿基因,常常引来异样的眼光,以至于好长时间,我不得不把在家里跟着老婆学走路当作一门必修课。而在村人所有的习惯里,对雨靴的珍视和占有,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我少年时干得最多的家务是挑水。全村只有一口井,清早和傍晚的高峰期,挑一担水往往要排好长的队。父母一早急着下地挣工分,有时就把水桶放在井边,收工后再挑回,这给了我试着挑水的机会。扁担系绳太长,我个头矮,把系绳绾了又绾才能挑上大半桶水走的,但毕竟能挑水了,父母很高兴。当然,这只是晴天能做的事,雨天,父母不上工,就没了机会。可那时雨咋就那么多呀,一下雨,满世界泥泞,路上的泥泞更令人心烦,而我家吃的水,只有穿长筒雨靴的父亲才能挑回来。

因为贫穷,人们脸色原本就灰暗,天上的雨却要来再加重这底色。有一年,阴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几十天,父亲却病了。看着母亲用接来的檐水为我们做饭、给父亲煎药,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换上只有父亲能穿的家里唯一的长筒雨靴,我挑起水桶行船一样出了门。尽管我压制住一身少年豪气,步子迈得小心翼翼,尽管我反复告诫自己挑回这一担水多么重要,但那段斜坡路似乎并不理解,并不慈悲,它像是故意在我接近成功的时候让我和水桶摔了下去,又让荆棘擦伤我的肚皮。更令我心疼、更不可饶恕的是,它让尖刀一样的树茬,把雨靴割开了一个长长的裂口。人们常说的“屋漏偏逢连夜雨”“绳子总从细处断”,怎么偏偏让我撞上了。我垂头丧气、战战兢兢地回到家里,身上的血却和雨水交织一起,流淌得煞是兴高采烈。

父亲见状,一骨碌从炕上爬起,一边安慰我,一边喊母亲赶紧烧棉花灰给我止血。但他的疼爱之心迅速转化为暴怒之情——他看见了那只裂开大嘴的雨靴。几声啪啪的耳光落在脸上,我感到了一种比肚皮的火辣还难忍的疼痛。虽然那是自记事起被父亲抽得最凶狠的耳光,可我没流一滴泪,没有半点委屈,占据我头脑的,只有自责。

视雨靴如命根,并非唯独我家,一个村子都这样。那个年代,村人什么都能互借,锄头镰刀可借,一勺盐半碗面粉可借,出门的衣服可借,犁地的牛可借,一双雨靴却借不来。在其他地方,雨天穿雨靴,在我们村,天晴好多天,还得穿。泥土深厚乃老天给的福分,然而特殊地质饱含的浸水,把福分像和泥一样和成了村子多出来的灾难。我深知村子这一痛点,日后每每逢年过节回去,都要为家人、亲戚多准备一份礼物:雨靴。有一年中秋节,我在一个商店买大包小包的月饼时,发现有各种款式的雨靴,立即退掉大部分月饼,一口气买下十几双雨靴,让售货员既惊又喜。她惊的是雨靴也能当节日礼物,喜的是早已被列入滞销货的雨靴竟一次售出这么多。

村人过上好日子的愿望里,为首的便是能走上一条好路。一代代人为之努力过、付出过,却劳而无功,皆因在出钱出物上达不成共识,他们宁愿把那条连接外界的羊肠小道修修补补,也不乐意出笔大钱一劳永逸。日子紧巴的人们,出钱就像割身上的肉;后来日子稍好点了,出钱却像要挖祖坟,谁都把自己的饭碗看得很紧,谁都认为老祖先能走的路自己也能将就着走。愿望与现实之间似乎永远存在一堵悬崖,看得见,却跨不过去。有人就把这一切归结为命,一个村子的命。

倒有一条路修成了。那是一处七八户人家通往水井的路,路基大石料坐底,路面小石子铺垫,晴通雨畅,没了泥泞之苦,与其他几条泥土路形成强烈反差。那是兄弟三个都在外地当干部的一家出资雇人修的,也算善举,它却打破了村子固有的平衡——路与路的平衡,人心与人心的平衡。走这路挑水的人,心里总喜滋滋的,几个女人又故意显摆:“我家的长筒雨靴都放得发霉了”“穿雨靴都不会挑水了”。听到这样的话,有人便忍不住骂上几句,更多人则一声不吭,挑起水匆匆离开,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的羡慕嫉妒恨。

那年秋天,这家的小儿子回来举行婚礼,恰好同天村中另一家也娶亲,双喜临门的好日子,却成了引爆村人心中不平的导火索。一家酒席丰盛,无人问津;一家以水当酒,门庭若市。这家的脸面实在挂不住了,硬着头皮恳请几位老者出面,勉强匀了一两桌人过来。村人的情绪表达就这么直截了当,大家都走泥路,谁打破这个平衡,就理应受到惩罚;人们都穷,谁打破穷的平衡,就要付出被孤立的代价。

日子就这样在各种明暗交错的矛盾中一天天过着。当有一天人们忽然发现,拥有一条好路的梦想已被塬下砖瓦厂挖掘机的大臂所斩断,村子几近孤岛,人们陷入一片绝望中。绝望的村人去找镇政府讨个说法、要个活法,镇长却哈哈笑了:“你们那条路不修了,但将有条更好的路。”人们一时懵了。镇长说:“搬迁。”人们这才想起,镇上县上几年里是做过几次调查的,问同不同意搬,家家都在调查表上签过字画过押,但没有谁当回事,以为那只是纸上谈兵、说说而已,看来这回是真的了。镇长说:“根据调查,你们百分之九十的户愿意搬迁,县上已把你们村列入首批搬迁计划,马上就要实施,赶紧回去准备吧。”

人们纳闷,村里无论啥事都难有统一意见,咋在搬迁上就统一了呢?

新村矗立在塬下的空旷地带,背靠老村子的山塬,面临丹江,与镇街相连。远远望去,山水相拥,一派祥瑞。房屋一律砖混结构,一律白瓷墙面,齐整而漂亮。村人感受着新居生活的新鲜,竭力呵护着这份新鲜。一排排房子之间的水泥路街道一样宽敞,路面稍有泥土灰尘,就会被清扫一遍又一遍,若是车辆经过,主人便会猫起腰仔细查看,唯恐碾压出裂纹来。

虽然只是从塬上搬到塬下,但人们的变化从多方面逐渐显现出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尊严油然而生,人们跟街道人说话也不再低声下气。女人们总是抢眼,一早一晚的小广场,成了她们评头论足、一展身姿的舞台。大多数人还像原来一样看重土地、耕种土地,但一些人开始种上了比粮食作物价值高的蔬菜或药材,一些人搞起运输,一些人选择打工。打工在别的地方已很普遍,在村人眼里还算新鲜事。打工有去大城市的,有在小县城的,也有选择家门口的。家门口就是砖瓦厂,既能挣钱,又能种地,两不耽误。

似乎一切都在变,连下雨天脚上的一双雨鞋,也不一定非得塬上时必须穿的长筒靴了。

人们常有感慨:“塬上的一年那么长,到了塬下,咋就变短了?”是啊,时间的长度和时光的宽度投射到不同的生活界面上,折射出的,是人们不同的感受、不同的心境。

如果不是镇街路面硬化,如果丹江两岸其他村落的人们出入还走着土路,搬迁下来已三年的人们,将会持续着他们因生存环境的平等而树立起的尊严,以及因拥有比别的村子漂亮的房屋而产生的优越感。但事与愿违,村人的心态又一次失衡了。

村子离国道仅有一里路,修一条水泥路并非什么难事,总不会被落下吧?村人等待着,却迟迟不见动静。村干部解释道:“你们组前面有砖瓦窑挡着,暂时没法修路,待明年砖瓦厂新窑建起、这些旧窑拆了就修。修路钱是国家出的,放心吧,黄不了。”砖瓦厂黄老板也在一旁频频拱手点头。黄老板是邻村人,都乡里乡亲的,应该不成问题,大家就相信了他和村干部。

砖瓦窑确实给人们出入带来不便,走路须贴着三座窑绕个大弯,窑前总堆满刚烧出来的砖瓦,人走影响不大,车行就很麻烦,而村里的车辆却越来越多,人们的怨气也多了起来。我父亲就以老者的身份数落年轻人:“这路总比塬上好多了吧?娃呀,人这一辈子不能把世上好事占全,身在福中可要知福哩。”父亲有时也会遭到年轻人反驳:“一码是一码,咱不能老跟在别人屁股后边,享人家享过的福啊。”

转眼到了村干部和黄老板兑现承诺的时间。村干部没来,出面的是黄老板。黄老板挨家挨户散烟、送米,烟是好烟,米是袋装大米,黄老板脸上恭谦的笑也是礼物,人们极为看重的礼物。黄老板请来我父亲跟着他,那样就不会有人拒绝。他只说看看大家,未提拆窑修路的事,但人们猜得出来意。

这一招果然奏效。黄老板委托我父亲做村人的工作时,人们表现出的通情达理一点也不出乎意料。与人为善、替人着想、不做绝情事,一直被人们视作处世原则和生存哲学。我至今记忆犹新的一件事,是实行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那年,父亲因云石叔挪了地畔界石多占了一犁沟地,曾跟他大打出手,像是结了怨,互不往来。可在云石叔家的一群牛吃了我家刚挂缨结穗的一片苞谷后,当他背着粮食上门赔偿时,父亲却像跟他没发生过过节一样,非常客气地坚决不要赔偿。父亲说:“牛吃了那是自然灾害,自然灾害就没有赔的道理。我收了,我的脸面朝哪儿搁,还咋在村里活人呀?”一推一让间,两人前嫌尽释,和好如初。我原来以为这只是个例,后来发现,放到谁,谁都会这样处理。多少年来,村子里林林总总的纷争,最终都在这一原则下得到了化解、平息。其实,村人心里还是很感激黄老板的——没有砖瓦厂多年连续削塬吃土,塬下就不会有一个能盖这么多房子的空阔之地,几十户人的搬迁也只是个奢望。村里又有不少人在砖瓦厂干活,挣着黄老板发的工资呢。既然现在黄老板有难处,拆窑建窑要花几百万的,况且人家上门求咱,那咱也不能强人所难,不讲情面,修路缓一缓就缓一缓吧。

村里年轻人一窝蜂地跑出去打工了,有的回来勤一些,有的只到过年才能见上人影。他们在外面见识多了,见村前的路面目依旧,就说村人太傻,尤其看到那几个大烟囱冒出的黑烟,便一边作捂嘴状,一边对人们说着它的危害。

黄老板一年一年地散烟、送米、赔笑,一年一年地许愿承诺,一年一年地损耗着、掏空着村人对他的信任。这分明是演苦情戏施缓兵计嘛,他是不是压根就没想拆窑?村人怀疑不断,议论纷纷。村人最看不起最接受不了最憎恨欺骗他们的人,一旦认定谁是个骗子,他们便会用自己的方式报复,到时候说不准砖瓦窑真的要被轰然推倒了。对父亲的议论也多起来,由背地里的窃窃私语到当着父亲面的风言风语,说父亲肯定吃了黄老板的黑食,不然那老腿咋跑得那么快,胳膊总是朝外拐。这让父亲背负了极大的压力。父亲之所以在村里有威望,是人们认可他的处事公道,这一点都遭质疑,父亲很是委屈。

父亲去找黄老板问个清楚。父亲说:“你实话告诉我,窑到底啥时候拆?”黄老板说:“恐怕保不住了,只好拖吧,拖一年是一年。”父亲说:“村人意见大着呢。”黄老板说:“那就多送几袋米嘛。”父亲说:“你把村人当啥了,这可不是几袋米能解决的问题。”黄老板说:“那就随便。”父亲气得两手发抖,见到村人,反复说着一句:“怪我老眼昏花,错认人了。”

父亲有生之年,终未看到路通。

砖瓦窑赖在那儿拆不掉,村上又管不了,村干部也失去耐心不等了,决定尽快动手,补齐全村只有我们这里不通水泥路的短板,好给群众和上面有个交代。为避免和黄老板发生冲突,道路设计绕开了砖瓦厂,像要通往邻村,却在一片乱坟之间弯弯扭扭转向了国道。

路修好了,村人不喜不恼,仿佛根本没有这条路,一抬脚,还是迈向了惯走的泥路上,虽然在砖瓦窑前走得磕磕绊绊。脚上的雨靴,仿佛盼着天一直下雨,一直被人们宠着,不甘从一个村子的历史中退去。舌尖有记忆,脚掌也有记忆;舌尖的记忆是味道,脚掌的记忆是印痕;似乎它们一起掌控着人们,造就了人们的倔强。在乡道上,我发现任何一条大路,只要它是弯曲的,就有一条小道将其取直,矫正它的弯曲。这一现象,让我看到了村人无视村干部为平衡各方利益而修的那条路的合理性,他们走直道的倔强像是对他们眼里所有弯曲的矫正。但那条形同虚设的路也不是没有存在的意义,它堵住了村人的嘴。

人们真的无话可说了。黄老板不再散烟、送米、赔笑,砖瓦窑的黑烟在村子上空像是替黄老板笑着,笑得肆无忌惮。但村子从不缺乏欢笑,过去在塬上不缺,现在在塬下也不缺。村子像是用欢笑在与砖瓦厂较劲。女人们把广场舞跳得更欢实了,男人们闲时也喜欢在健身器具上腾挪翻转。村子的房屋如同地里的庄稼拔节般向高里长,由一层变成两层三层,人们笑得合不拢嘴。还有更高兴的,村人在塬上建起了几个育种养殖场,有养猪养鸡的,养狐狸养蝎子的,还有育树苗种药材的,建木耳香菇大棚的。那些在外打工的人也眼红起来,不少人又返回了村里。整个塬上成了一个极为壮观的樱桃园,樱花烂漫的时节,山塬像用什么魔法把世间最漂亮、最灿烂的笑容全叫来了。而当一树树大樱桃变成人们手中一叠叠票子的时候,不知谁说了句“以前真没看出塬上有啥好,咱这是不是叫有眼不识泰山?”惹得人们又一阵开怀大笑。

与生活中这么多的忙碌、欢乐相比,村前的路带给人们的不悦与烦恼,似乎不值一提。大多时间里人们并不关心砖瓦窑的事,就连盖楼房用的砖宁肯跑远路去别处买,也不买家门口的,只是偶尔横在村路上的砖坯被谁掀倒,或者黄老板手下人对着村子大吼开了,才有人站在门口观望一阵。若吼声带了咒骂,从村里会传来回应声:活该,瞎狗都不挡路哩。这些小口角、小摩擦,仿佛一种试剂,测试着人们曾经无比强盛的争斗爱好和能力的存活状态。

大事件还是发生了。一夜间,砖瓦厂一茬未进窑的生砖坯全倒了,变成一地烂泥块,损失惨重的黄老板这次没差人来吼骂,直接报了警。警察排除了垒砖技术缺陷、地基松软,甚至刮大风、野猪骚扰等因素所致的可能性,确定为人为事件,就在村里逐户进行走访调查,包括我母亲也被调查了,问昨晚儿子回来过没有,还特意看了看她两只手臂伸出去能使出多大的力气。在村子什么也没调查出来,事情不了了之。砖瓦厂只好按照警察的建议,加强了夜间巡逻。类似的事再未发生过,警察不来了,别的部门的人却一拨接一拨来,今儿是评估地质灾害隐患的,明儿是检查环境污染的,搞得黄老板狼狈不堪。黄老板还想再拖一拖,但一纸限期拆除令无声地宣告了砖瓦厂的末日。

砖瓦窑拆了,砖瓦厂停办了,村人迫不及待要修村前的路了。村干部说:“国家给的钱已经用来修你们不愿走的那条路了。要不再向上面打个报告申请申请,看能不能批,批了就不愁没钱了。”我堂弟是小组长,他站出来说:“既然国家给过了,咱又要,那不就是多吃多占了,也让别的地方人瞧不起咱。国家给咱的钱够多的了,搬迁给过,修小广场公园给过,建塬上樱桃产业园给过,不能再要了。”村干部有点犯难,修建公共基础设施总不能让群众掏自个腰包。“对,这次我们掏自个腰包。”大家异口同声。我回村里听说了这些,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还是我曾经熟知的一群人吗?他们变化之大,超出了我的想象。

修路每户出五百元,村里在外工作的人遵循自愿原则,可以出,也可不出。堂弟问我愿意出不,我说咋能不出呢,我也是村里人呀。我为村子没做过多少事,想多出些钱,借此弥补弥补心里的愧疚。堂弟说不行,不能破村里的老规矩,大家一律平等。

看来,村子还是我熟知的村子,不该变的东西始终未变。

一条水泥路很快出现在村子前面,宽阔、结实、笔直。这是一条多么来之不易的路啊!人们把开通典礼搞得如此喜庆、热烈、隆重,非我们村走出的人,是难以理解的;人群中我母亲既像代表她又像代表父亲的如释重负的神情,非她的儿子,也是难以理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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