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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低物欲的攀岩人正在白河寻找归宿

2023-11-28文森

户外探险 2023年6期
关键词:农家院白河机长

虽然百度上可以搜到很多个白河,但对于岩友来说,白河是一个以攀岩定义的地名。

北京白河沿岸的张家坟村,在过去的几十年甚至几百年中,大概都过着相对平静与稳定的农村生活,与攀岩的唯一交集是“爬剌(lá)子”——人拴着绳子,在几乎垂直的岩壁上采集崖柏。不过近些年,在这座位于河谷的村庄中,出现了一些陌生的居民,他们背着登山包和绳子,穿着与朴实村庄有些格格不入的运动品牌,从房屋的缝隙中钻出来,又消失在街头巷尾通向山上的小路中。我们姑且称他们为:白河的新居民。

事情的开端,是王滨和他的朋友们走进了德来农家院的大门。

王滨可能不是最早在白河租院子的人,但他是最早在白河租住的攀岩者。

2000年,王滨不到30岁,是一名自由职业者,每到周末,就和康华、王茁、伍鹏这几个攀岩的朋友一起住到德来的农家院,白天攀岩,晚上喝酒吹牛。德来家是村子里最早的攀岩者聚集地,说是聚集地,实际上在二三十年前,会定期来到白河攀岩的人就只有王滨和他的那些朋友,每次来白河,他们都住在德来家。不过大部分周末一同来攀岩的朋友还要在周末的晚上赶回城里,好开启新一轮的工作和对白河的期盼,时间自由的王滨则不紧不慢地在白河多住上一两天。时间长了,村民便与他熟络起来,他已记不得是谁提了建议。“你在这里住的时间这么多,为什么不自己弄个院子住呢?”王滨想了想,自己租不起城里的房子,总和父母住一起又不太舒服,在白河弄个院子还能把攀岩的装备存放在这里,岂不美哉?

2002年,德来的弟弟闲置了一套小院,王滨和家里人一商量,凑了些钱签了为期10年的租约。在那个乡土气息很重的村庄里,王滨将自己的小院设计得更加时尚,为房间设计了落地玻璃窗,还砌了一道吧台,一棵树从王滨的房屋中间穿过,颇有艺术感。院子落成后,王滨从一开始每周去住三四天,到几乎全年常住在白河,这间院子承载的不仅是王滨的大部分生活,也承载着他对远方的向往。在城里的室内攀岩的时候,他想:这是为了去白河训练;在白河的时候,他想:这是为了登山训练。

那是一种颇为嬉皮的生活风格,自由职业的收入不稳定,王滨就兼做数职,摄影、写稿、设计,挣钱有一搭没一搭,但时间和空间上,王滨有大把的自由。“那是一段挺幸福的日子。”王滨和朋友们并没有想得很多,新世纪的开端,世界似乎还在向着更好的方向发展,似乎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租下房子后的第六年,王濱有了自己的孩子,朋友拉着他一起创业后,工作也忙了起来,在白河居住的时间也逐渐缩短,租约到期前的最后两年,王滨已经很少有时间到白河居住。10年租约到期,王滨原本想续租院子,可房东没来由地不想将院子继续出租,王滨也没有再坚持,房屋就这样被房东收了回去。再后来,王滨煞费心机设计的院子被拆得一干二净,空置了很久。

不过他倒不担心来白河会没有地方住,王滨租下院子后,朋友小东和小明也在白河租下了一套院子,王滨的白河一号院是私人住宅,小东、小明的白河二号院则更像是私人俱乐部,偶尔来开个party喝喝酒,举办活动,后来从这里诞生了户外品牌旗云。王滨退租之后,这里也有一个他的固定房间。再往后,在白河长租院子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2008年,何川在张家坟村上游8公里的四合堂村租下了一个小院,直接签了50年租约;几年后,周鹏也在白河租下了一套小院。

不过想在白河长住,整院承租,并不是唯一的形式。

机长并不是真的机长,但他确实在首都机场工作,所以大家都叫他机长。

2020年初,疫情的突然来袭让机场陷入了少有的沉寂,不仅客运航空公司几乎失去了经济来源,货运航司也同样生意冷淡。而机长也在这段时间得到了少有的空闲,这也是他来白河攀岩最频繁的一段时间。每次来到白河,机长总住在德来家的农家院里,随着疫情最严峻的时间逐渐过去,去白河的岩友逐渐多了起来,德来家也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一个周末,机长又到德来家,却发现院子里已经没有房间能住,德来便带着机长来到了一间小院。小院离德来的农家院200来米,说是小院,实际上院子的面积也许还没有房子的占地面积大,一东一西两间客厅,客厅连接着8间屋子,房间不大,但条件不错。机长和夫人Tina在这里住了几次,觉得这间院子还不错,便问起德来能否长租。于是,机长便成了第一户入住德来小院的长租租客,紧接着,另外几位岩友瓜分了剩余的房间。2021年,文森和搭档Singing一起租下了德来小院的最后一间房,德来小院,满员。

事实上,这种分租小院的模式并不是第一次在白河出现,距离德来小院儿200米的路边,虚度禅院里也同样住着一群分租的岩友,一名60岁的岩友从2017年开始租下了这套院子,并分租给了一群常在白河攀岩的“老岩棍”。相比虚度禅院,德来小院也许能给这里的租客更高度的连结,两间客厅为这里的住户提供了公共空间,白天大家各自攀岩,晚上便聚在一起聊聊白天的攀岩线路,打打桌游,甚至偶尔聚在一起露天烧烤。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间屋子,一年的租金仅相当于北京城区内一个月的合租租金。这也是为什么,即便租房时只剩一间没有窗户的房间,文森也坚持租了下来。文森与父母一起住在北京城区,男生毕业后总是追求更独立的生活,但自由撰稿的收入又无法承担北京市区高昂的房租,德来小院朴实无华的租金和攀岩便利性都成为了文森租房的动力。

这些分租在白河的岩友也成为了这里最活跃的攀岩者之一。

机长家住顺义,休息的日子也不是十分固定,只要一有时间,他便开着车来到白河攀岩,攀岩的装备就放在客厅的柜子里,从家到白河无需携带任何东西,到了白河拿上装备便直奔岩场,爬够了,再开一个多小时回机场上班。文森的时间则更自由,喜欢独处的他几乎每周都带着自己的大提琴在白河住上三五天,有心情时,和院子里的朋友一起去攀岩,没心情攀岩,就自己在屋里写稿、练琴。偶尔机长工作日休息,一条消息发过去,便能约上一起去岩场爬一天。对门的女生长时间住在院里,几乎每天都早出晚归去攀岩,为了维持在这里的日常生活,还从家里带来了电磁炉、咖啡机、电饭煲,锅碗瓢盆油盐酱醋也一应俱全。这里成为了攀岩主义者生活的地方。

这种生活,如今有了扩大的趋势。

白河有很多空余的院子和房屋,但它的地理位置似乎显得有些尴尬。

它离北京很远,足足80公里,开车需要大约2小时,前提是在北京0.0325%的中签率下,你能拥有一辆私家车。这样看来,在白河租下一间房,只要能住回成本,非常值得;它离北京又不太远,区区80公里,开车才2小时,早点起床一天就能开一个来回,还能爬上四五个小时。这样看来,为了省下这点时间花大价钱租下一间房,似乎又不太值。这样高不成低不就的尴尬境地,让大家在白河找房都本着佛系的心态——如果有便宜舒适的房间就租,没有合适的就先等等。

今年4月,文森的好友硕硕也萌生了在白河租房的念头,作为岩龄五六年的资深岩友,野攀是硕硕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活动,为了有更多的时间在白河攀岩,她干脆辞了工作,准备在家休息半年。每次来到白河,农家院简陋的条件都让她难以入睡。为了更方便攀岩,也为了布置出一个安心入睡的空间,硕硕决定在白河租房。但租房的人越来越多,白河的房源愈发紧俏。硕硕每次来白河,都会在村子里这走走那转转,寻找适合的房间。奔波为她带来了回报,今年4月,她拉着另外几名岩友一起,在与德来小院仅一街之隔的乡村吧租下了4间房,租期半年。

租下房间的第二周,硕硕就从网上购买了很多日常用品,拎着大包小包来到了白河,床垫、地毯、简易沙发,区区几百块钱的淘宝货就将房间打造成了白河最精致的房间。常年放在家里吃灰的投影仪也搬了过来,硕硕准备把自己热衷的露天电影也带到白河。于是,五邻六舍租住的攀岩者又有了一项新的晚间活动——聚集到乡村吧看攀岩电影。第一次露天观影,有同伴提供了最新上线的《REELROCK17》,从巴基斯坦的川口塔峰,到法国的新晋世界最难运动攀线路。大家都从自己的住处拿了零食和啤酒,一边看,一边讨论着影片中的内容,一部影片看完,大家手舞足蹈地沉浸在对世界最难线路的讨论中,此前只有挪威产生过一条同级别的攀岩线路,于是又找出相应的影片一起复习。

看着看着,黑暗之中走进一个扎着一头辫子的身影。和大家简单打了个招呼,搬了个凳子静静坐在一边看电影。来者叫噗通,近两年一直过着旅居生活,回到北京之前,在厦门定居了一年,靠做攀岩教练的收入维生,说白了,是一名自由职业者。今年春节,噗通回到在北京城区的家。原本没想过要在北京久留,毕竟过去两年,他去过阳朔、黎明、沙溪古镇等许多地方,一直处于在外漂泊的状态。然而这次回到北京,噗通突然对旅居产生了一种疲惫感……于是决定留在北京。

经常攀岩的噗通当然也想在白河租住,他让德来和已经常驻在白河的朋友帮忙留意有没有空下的房子,一直也没等到消息,直到有一天,岩友芒果在群里喊了一句,“白河這边有间空房子。”

院子这种公共空间,几乎对于每一位想在白河租房的岩友都是一种执念。这里不仅为好友们讨论攀岩提供了场地,也能成为自己放空的一方净土。

至少芒果是这么想的。

芒果口中的房间,是2022年租下的,4月,疫情突然将芒果挡在了自家小区外,无处可去的芒果在农家院租下了一间客房,也算了却自己攀岩多年的一个心愿,一口气住了一个多月。某次攀岩回来,芒果拼桌吃饭的两位岩友谈起一会儿要去看房,芒果两眼放光,便和两人一起去看,当机立断租下了一间,其余房间也在几日内便很快有人认领,友佳农家院,满员。

友佳农家院已经空置了很久,院子10米见方,与乡村吧直线距离不过10米,与德来小院的直线距离也不过30米。4间房间坐北朝南对着院门,芒果十分满意。芒果在群里发布了旧房间将要退租的消息,噗通便接过来,租期一年。实际上,噗通也去看过芒果新租的院子,“房间没得实在太快了,我就晚去了两三天,房间秒没。”而芒果即将退租的房间已经能够满足噗通的需求,噗通也没再多想。

芒果一直想要在白河拥有一间小院,居家办公的生活中她还有很多其他的爱好,去年夏天,芒果迷上了柔术,同时进行攀岩和柔术,“那段时间累得我整个人都是恍惚的,太折腾了。”今年夏天,她又玩儿起了射箭。不过其他的爱好换了一个又一个,攀岩却始终稳定地存在于芒果的生活中。而且时下流行的岩馆攀岩并不是芒果的菜,她更喜欢自然岩壁,或者说,她更喜欢接触自然。所以即便在某个阴雨连绵无法攀岩的周末,芒果也会在周五的晚上,骑上自己的摩托车来到白河,呼吸一下山谷中的新鲜空气。

噗通的朋友大欣也有着同样的诉求。大欣接触攀岩近3年,目前同样是居家办公。疫情时期,她曾在朋友的邀请下前往阳朔短居,短居的一个月里,大欣白天在房间里工作,晚上与岩友一起吃喝谈笑,休息日便约上两三人一起去攀岩。虽然深秋阳朔的天气日渐寒凉,房间里也没有暖气,但大欣还是感觉找到了一种十分舒适的生活节奏。她感到在阳朔的生活拉近了她和自然之间的距离,在房间里工作的时候,她是一名训练有素的职场女性,而只要走出住所,道路上闲散的鸡鸭和务农的老人,都散发着田园生活的乡土气。

“在阳朔那段时间,让我觉得我的生活可以更靠近自然。”因此回到北京后,她便产生了将同样的生活复制到白河的想法。于是在噗通的带领下,大欣走进了德来小院,在踏进德来的院子之前,大欣已经看过了几家农家院,都不是十分满意,她希望寓所能有一张桌子,为自己办公提供空间。另外,她希望能有一个公共空间,大家能将各自的生活带到这个空间中分享。

交通是她与租房之间的一道隔阂,80公里的车程,如果没有私家车,无论选择哪种公共交通,通勤时间都要3小时起步。大欣和丈夫两人在北京城区租住,养了一只猫,丈夫的工作并不像大欣那样拥有很高的自由度,因此除了周末以外,大欣可能很少有机会一家三口一起到白河居住。“现在还只是个很初步的想法。因为目前也没有空房,我只要等到有人退租释放出一间空房,就可以了,并没有很着急。”

新开通的白河班车,也许能成为解决交通难题的最优方案。2023年6月10日早,一辆不以盈利为目的,专门为岩友提供往返白河服务的大巴车从九龙山出发,这是岩友雨湖特意为北京的岩友开发的福利。雨湖曾经也是自驾往返白河的司机,但单日四五个小时的舟车劳顿,让雨湖有了这个想法。他自己开发了订票小程序,又靠几位朋友在微信群里奔走相告,最终为这第一趟本以为受众人群很少的白河班车,拉来了31名乘客。甚至还有岩友为了庆祝班车的诞生,专门制作了横幅。如今,白河班车经过几个月的运营,已经基本上稳定在每周末确保发车一次,地点也扩展到了北京市最南端的龙安岩场,承载着更多岩友去攀岩的期盼。

分租的烦恼,是你很难确定租约到期后,房东还想不想继续出租房间。

芒果租下的小院房东似乎已经对出租表现出了后悔之意,硕硕租住的乡村吧似乎也将在半年租约到期后不再继续出租。至今,硕硕仍然会在空闲的时候,去村子里四处转转,看看哪里还有出租的院子。

文森和机长居住的德来小院则较为稳定,但也十分抢手,一旦某间房屋退租,立刻就会有新的岩友接手。至少,文森是不打算退租的,即便他的房间分不出白天黑夜。疫情过去,机长的工作忙了起来,偶尔借着假期,也会去其他的攀岩胜地打卡,但白河始终是他没事就去爬一爬的后花园。续租还是退房,完全不是机长需要考虑的问题。而对于刚租下房间的噗通来说,考虑这个问题似乎也为时尚早。

白河二号院如今依旧在租期内,但马上,也将要面临是否续租的问题。王滨对这个院子的未来另有打算,2000年,在几人合力組织的白河攀岩节上,王滨的好友丁祥华提出了创建攀岩基金的想法,白河攀岩基金在德来家里诞生了。说是基金,其实是几个朋友凑点钱去买开线用的设备和耗材,并不是法律意义上真正的基金会。初衷,是将白河建设为有规模的攀岩社区。如今尽管已经很少攀岩,王滨依旧参与着基金的运营。但攀岩基金运行了这么多年,想让它更好地服务北京的岩友,总得给它个实体。小东、小明和王滨商量着,把院子租下来,作为白河攀岩基金的办公室。

这样,也不枉费它承载了白河攀岩20多年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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