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里草原(外二篇)
2023-11-27卢国强
卢国强
这是一个极不寻常的早晨,霍林河玲珑东去,特金罕山仿佛刚从粽叶里剥出来,香气四溢。不经意间,晨岚已浸湿了草地,淹没了羊群,挤弯了公路。雾气越来越重,峰峦消失,草场混沌,空气黏稠,汽车喇叭灌满了水。阳光被稀释了,热度已经穿不透浓雾,空气产生化学反应,有种甜甜的味道伴随着琥珀色的光线均匀细致地涂抹在波澜起伏的草原上。波澜起伏!多么恰当的描述!继续前行,汽车仿佛钻进大海深处,车窗变成潜水艇的舷窗,海浪在头顶堆积,汹涌,翻腾,却悄无声息。一些明暗相间的彩色线条轻柔地掠过山、岭、沟、壑,惊飞几只体格硕大的墨色蝴蝶,像鳐鱼一样游走在水草与珊瑚之间。百灵的嗓子被洇湿了,蚂蚱腿上的绒毛里孕育出一颗巨大的珍珠,被暗流推搡着的草原林蛙奋不顾身地向海面泅渡,它赭红色的胎记一次次在水草的羁绊下暴露无遗。此时此刻,我也成了一条鱼,从远古的洪荒中游来,向未来和无限泅渡。我不用考虑那些有关生命的终极追问,也不再处心积虑地研究如何出人头地。我张开双臂仰躺在草地上,仔细品咂即刻的幸福,任由壮丽的风景在我视野里无限生长。
草原的四季是非常分明的,界限却在一个个相似的日子中消失棱角。一天的时间平淡无奇,一年的时光叠加起来则跌宕起伏。我也曾在早春的凛冽中踏入草原的晨曦,用纵马狂奔的快感换取缥缈如纱的草色和对唐诗宋词的解读。春天这首朦胧诗,只有在淡烟如缕,若有若无的意境中生长才不辜负文人骚客的期盼。而对于牧民来说,春天是给牛羊预备的,饿了一个冬天,谁都想疾走几步,把春色吃饱。
我曾无数次用镜头记录草原的夏天,这是一幅幅绚丽多彩的油画,天蓝得彻底,云白得心醉,雷声是天神擂响的战鼓,闪电掀开宇宙的秘密,七彩霓虹传递着腾格里的福音。雨丝一会儿疾,一会儿疏,是乌云与大地的亲切呢喃和悲情的诉说。对于牧民,草原之夏痛快淋漓,如一碗烈酒,从咽喉一直烧到脚后跟。
我也曾体验草原之秋的热烈与高蹈,这是伴随着归鸿的一声声嘶鸣的渐行渐远的风景画。每当我想起那一片片摇曳的芦花,那一棵棵明黄的向日葵,那一行行南飞的雁阵和那一垛垛被机器卷起来的草梱,我的耳边立刻会荡起沉重哀怨的马头琴声。这声音与苍老的时光叠加成农牧民心底永远的乡愁。
我也见证过冬季草原的浩大与冷酷,以及令人绝望的银白和令人恐惧的雪盲。这情景容易让人怀想马背民族的一次次雄起与没落。苍茫大地,血红雪白,嘶鸣的战马总会穿越历史尘埃,一次次惊扰儒家文化的千年遗梦。肃杀冷酷的冬季草原是马背民族遗忘在大自然里的民族史詩。
相比之下,唯有雾里草原给我以全新的生命体验。那种琥珀色的华光被无以计数的水分子均匀细致地涂抹在脑海深处,黏稠的草香、花香被一只只潮湿的羽翅拍打成湍急的涡流,不停地撞击我的心房,这一切如此刻骨铭心。以致后来每次经过这片草地,无论是否有雾,我总要停下车仔细找寻,可是,那种游弋于大海之中的梦幻般感觉却再也找不到了。
人生犹如四季,雾里草原游离于四季之外,它的瑰丽奇幻属于大自然的额外馈赠,不是每个人都能偶遇吧!
雾里草原,曾经魔幻般地出现在我人生的必经之路,成为我文学的育婴室、灵感的孳生地、心灵的盥洗处。您看,薄雾在草尖缓慢凝结,万物也在悄然孕育,当晶莹的露珠在一阵仙风中灿然滴落,整个宇宙的花朵便在滴答滴答的梵音中次第开放。
脱离俗世的羁縻,雾里的草原,超然物外,混沌如初。混沌如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世界,草原上的生命在时光里不朽,在季节里永恒。
待你千年圆梦,我已泪眼婆娑
“额济纳固然美丽,但因写的人太多,尤其难以下笔。”
采风结束,躺在返程的卧铺车厢,你仍在回味当地作家与你握别时发出的感慨。
是啊,醉美的胡杨、厚重的黑城以及波涛潋滟的居延海,既使你震惊感叹亦使你心旷神怡。唯一遗憾的是,东风航天城执行任务期间,不许游客参观,未能与那个承载中国人飞天梦想的巨大铁塔亲密接触是你此行最大的遗憾。
餐桌上睡一枚金黄色的树叶,娇艳、柔韧、脉络清晰。它从哨兵身边的胡杨树上翩跹飘落,像一只蝴蝶,歇在你的肩头。拾起它的刹那,你仿佛触摸到那一棵棵泛着碱硝的英雄树从血管里流淌的忠诚和火一样的热情。它们张扬的个性与倔强的身姿和酒泉卫星发射基地刺破苍穹的铁塔遥相呼应,构成了祖国边陲最美的风景。
是啊,额济纳,究竟该怎样书写你呢?
正在闭目沉思,你耳边隐隐约约传来倒计时的声音:
——5——4——3——2——1,点火!
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一条巨大的火龙从发射架基座导热槽喷涌而出,盘旋向上,直抵鲜红苍劲的两个大字:“神箭”。火箭被什么东西触动了一样,微微一震,接着迅速提升、飞翔,像一只补捉猎物的鹰隼,钻进蔚蓝色的天空。
一百二十秒,你感觉到逃逸塔与火箭分离时轻微的震动,像火车头拽动车体引起的共振。更像妈妈的手轻轻拍打熟睡中的悠车(满族的一种摇篮)。二百秒后,整流罩脱落,你终于摆脱火箭上升带来巨大的压力,把头探到舷窗前,回望蔚蓝色的地球。你看见与飞船分离后的火箭残骸像跳水运动员一样翻着跟头扎向地面。这时候的基地还在颤抖,发射场和问天阁已经沉浸在欢腾喜悦的气氛中。火箭推进器喷射出的热浪潮水一样漫延到戈壁深处,一根根跫劲有力的筋脉从戈壁滩里舒展开来,转眼间,整个弱水河边的胡杨都红了,像一簇簇火炬,为这期盼千年的盛况激情燃烧。
太空的景色真美,你一边欣赏马上要被地球淹没的太阳,一边遥望孤零零悬在天空的月亮。当然是满月,环形山明亮得有些耀眼,其他地方极其荒凉,像巴丹吉林沙漠和额济纳浩瀚的戈壁。你们未来所要征服的虹湾在纯净的太空背景里竟然通透得像个盆景。一时间,你仿佛又回到地球,回到海市蜃楼的沙漠,回到苍天秘境额济纳。
额济纳的灯火已经完全没进地球的暗影里,兴奋一天的人们开始打盹,你打开红外线望远镜,在茫茫的沙海里寻找黑城。
上学时,课本上说美国的宇航员在太空能看见我们的长城,你现在才知道,那是在高倍望远镜下。就像你,即使在黑暗中,也能分辨出黑水城蓝黝黝的轮廓。是的,通过远红外望远镜,你不但能看见蓝色的城墙,还能看清支撑墙体的铁管,以及如蚁的行人。游客虽然已经走光了,但是他们温热的脚步却在断壁残垣间留下一行行粉红色的足迹。你知道,这些足迹不只代表匆匆的游客。跨越历史的景深,在这片饱经战火摧残又被风沙掩埋的西夏重镇,应该叠加了成千上万仁人志士和富商豪旅的脚印。晚风绕过耸立在城头的古塔,你依然能听见大漠孤烟的绝唱和李陵与五千将士的哀鸣。好在历史被风干的同时也窖藏了一份真诚,千载后的居延海用五千枚汉简还原了这段尘封的往事。
然而,和莫高窟的命运一样,黑城里的西夏文明同样惨遭斯坦因的盗掘。加上之前俄国探险家科兹洛夫的两次盗宝,黑水城共有数以万计的文物卷帙流失海外。这沉重的一页,每个中国人都翻不过去。思想起这些,更觉得国家强盛的重要,只是,只有坚固的国防,远不能树立民族的自觉,一个对自身文化不感兴趣,对祖宗遗留的文明更懒得管理的民族是没有希望的民族!
一行急匆匆的脚步穿过城北角的墙洞。难道真像导游介绍的,是黑水将军杀妻弃子率军突围留下的遗痕?还是当年土尔扈特部躲避沙俄追剿的出口?抑或是斯坦因盗掘文物偷偷逃跑的路线?也许是三者兼而有之。反正城外的怪树林可以作证,他们狰狞恐怖的遗容,应该是守城将士蒙难前的定格。
风沙吹不走历史的沉积,古城却谙熟时代的沧桑。而络绎的人流之中,有几人能破解那些埋藏在废墟里的秘密?又有几人能读懂那些篆刻在秦砖汉瓦上的传奇?
按照指挥中心的指令完成各项任务,你长舒一口气,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人类的文明进程与发展规律从早期的争夺土地到现在的争夺海洋,将来必是天空和宇宙。你所驾驭的宇宙飞船在提振国民经济和提高国防工业方面取得的成就让你十分自豪。同样是抵御外族侵略维护民族团结,你的行为注定会与建功大漠的李广、霍去病等历代英豪一起被彪炳史册。而黑城与太空毕竟留不下一个凡人,你按动变轨的按钮,太阳能翻板缓慢旋转,从弧形的地平线下射出的阳光把回家的路照得一片通明。
你盯住仪表上跳动的数据,仔细聆听指挥中心的一道道指令。飞船外风声霍霍,舷窗开始变红,舱内温度陡然上升,你的脸也开始发烧,心脏怦怦乱跳。耳机里传来基地的安慰:别怕,一切正常,预定地点再见!接着一片忙音,信号中断。作为自由落体与大地亲密接触是演练了千百遍的程序,事到临头你仍然十分慌乱。飞船返回舱穿过短暂的电离层,信号回复,你眼里出现了一片瀚海,直升机在远处盘旋,车队卷起的沙尘像一枚路标,指示三股力量射向同一个地区。
突然,被烈火燒灼得一片焦糊的玻璃舷窗闪进一抹蓝色。与多云的天空明显不同,是清澈的,水淋淋的、湿漉漉的蓝。你干裂的嘴唇仿佛尝到一汩海水的滋味。梦幻般的,一只只海鸥扑打着洁白的羽翼飞进你的视野。啊!这是居延海的海鸥!你把头贴近舷窗,看见连天的芦苇浪涛般扑向湖岸。一团红云飘过,高高的沙陀爆炸般绽开一片紫红色的花海。你似乎感受到来自地球深处的岩浆瞬间冲破这些坚毅的柳枝,与自己奔涌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啊!--亲爱的祖国,我回来啦!你大喊了一声,两行热泪已从心底涌出,模糊了视线。
“喂!醒醒,到站了。”
你睁开眼睛,看见有人背起行囊准备下车,窗外没有飞船,也没有居延海,只有印着呼和浩特名字的水泥站牌在梳理游客。原来,刚刚做了一个梦,摸摸自己的脸颊,泪花点点,仍滞留着居延海的微咸……
与洪水有关的日子
连续四天五夜的大雨,屋檐下的三只雏燕不再张嘴乞食,母燕子奄奄一息,它悲愤地注视着湿漉漉的灰蒙蒙的天空,用尽全身力气飞进雨中。可是,燕子的举动注定是徒劳无益的,此时,所有的昆虫都藏进玉米地里,上了一半浆的玉米全部趴在垄沟里,稻田地则跟滚子压过一样平,有人光着脊背在水稻地里撒旋网,有人打着伞站在远处围观,白鲢鱼在稻田地里划出人字形的鳍线,与田埂相撞的瞬间飞出水面,引起岸上的人一片惊呼。
晾衣杆上的水珠齐刷刷跌落下来,每一粒水珠里都反射着湿漉漉的时光记忆,这些小水滴可是当年那场大洪水里的一分子?我再也无法入睡,记忆的洪流一次次漫过时间的堤坝,顽固地冲刷我脆弱的神经,往事如同潮湿的孢子,在雨水中次第绽放。
1989年7月中旬,我以准女婿的身份来岳父家串门。这是上营林业局附近的一个小山村,名曰通沟。顾名思义,村子紧傍一条山沟。远处傍山,近处聚水,平日潺潺淙淙,娉娉袅袅,颇有几分诗情画意,但连日骤雨,山水滂沱,小溪终于露出狰狞面目。记得头两天,在村中闲逛,还能看见蛇和老鼠慌不择路被雨水冲走的狼狈相,后来的人们则开始把自己的家什和农具往高一点的岗子上搬。远古遗传的生存技能让动物们未卜先知,鸡上了树,狗对着夜空汪汪汪叫了好几天,老牛走几步回头看一眼主人,它为主人着急,洪水马上就要来了,还管那些锅碗瓢盆有甚用?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呢?
应该说,整个通沟村,只有我岳父心态平稳,不急不躁,他甚至都没有出门看一眼步步紧逼的溪水,一直稳稳地躺在炕头上,看那本已经翻烂的《三国演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塌有矬子顶着。你们爱咋折腾咋折腾,我是哪也不去。
水越来越猛也越来越浑,就流量和气势而言显然已经完全超脱了小溪的概念,这他妈的就是一条大河啊,而且是一条异常凶猛的大河!河水紧傍村路,眨眼之间就冲跑了岳父家的柴火垛!河水不但猖獗,还非常贪婪,它的目标不只是柴火垛那么简单,它打着滚轻松越过村路,水头直打邻居家的篱笆墙。被阻挡的水流转个弯钻进岳父家院子里,把旮旯胡同里的破鞋烂袜子卷起来,原地转三圈,从仓房东侧的白菜地一头扎回洪流里。
快去看看你二舅家咋样了,这水头奔他家去了。岳父终于下地了。
路已经被洪水冲毁,我只能翻越木头帐子,穿过倒伏的玉米地、泥泞的辣椒地和柿子地,钻过一间塌了后墙的牲口棚来到二舅家的院子里。二舅家后窗户已被洪水撕开,水头直接撞击后墙,脚下的水泥地面有轻微的震动,屋子下边已被掏空了,房屋随时可能坍塌。好在炕柜和行李已经搬走,屋里没有太值钱的东西,这时候又来了许多邻居,大家七手八脚抢东西。我背起一袋粮食往外就跑,刚迈进菜园,我的一条大腿便整个陷进泥地里。这种感觉非常恐怖,因为,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成了无底深渊。如果没有另一条腿阻挡,我的整个人还有一袋大米就掉进地底下去了!
大家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从泥土与碎石中拔出来,可是,靴子彻底留在泥水之中了。前几天,我的脚面不知道被什么动物咬了一口,伤口四周水肿化脓,现在,那层外皮也不见了!眼前的脚面血淋淋脓糊糊,极其恶心。
再走几步,有邻居和我一样陷进泥坑里。原来,在雨水的浸泡下,松软的大地已经无法承受我们的体重了。
记得,当我在最后时刻,一下把墙上的电表箱(30年前,这也是一笔财产)拽下来,二舅家的两间小草房便化成了一股烟尘,消失在洪水里了。
那是个伤感而又悲怆的情景,天空淫雨飘忽,地面污水横流,房场上什么都不见了,只剩下二舅一家人在雨幕中哭泣。
也别说什么也没留下,第二天去二舅家房场,那已经成了河道,河道边缘的水流中,挺立着一根红色的铁管,这是二舅家几十年汲水用的井管。井头和井把怎么也找不见了,连同附着在洋井表面那些咸滋滋的汗水,以及琐碎生活沉积在岁月深处的浓厚包浆,都被汹涌的洪流席卷而去。
洪水在通过洋桥(铁路桥)的时候遇到前所未有的阻力,村长知道铁路的重要性,他喊来村民灌沙袋搬石头誓死保卫,他们的壮举换来了铁道部的嘉奖,当然,那是洪水退却之后的事了。
并不是所有铁路桥都有人捍卫,也不是所有村庄都有一个高岗可供搬迁。姥爷岭的沟沟岔岔太多,每一条沟岔都会形成一条小溪,大雨连天,这些山水汇聚在一起,冲破堤坝,卷走农田,掏空铁路,让铁轨像过山车的轨道一样在空中瑟瑟发抖。
铁路以东是更加悲惨的世界,那条温柔细腻的细鳞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汪洋的黄色的洪流。这条洪流从铁路路基开始,一直延伸到张广才岭根部。中间的庄稼、民房、行道树、细麟河上的所有石桥,全都不见了。一排电线杆,救世主一样露出十字架头颅,拦截了顺流而下的各种树枝、衣物以及牛羊鼓胀的尸体。
岸边站了许多农民,胆子大的用镰刀和二齿钩搭拽激流中的原木,他们说,上游的木材厂几万立方米的红松被洪水冲跑了。那圆滚滚的木头从村子前排的窗户插进去,扑哧一下子就从后窗户蹿出来。然后,整个村子就消失了。有人贪恋财物,已经跑出来了,又回家取钱,瞬间就被倒塌的房子压在水里面。
在洪水退后很长一段日子里,牛头村被水铲平的种种传闻一直让人耿耿于怀。不管怎么说,有很多人在洪水中打捞出许多木材、家具还有现金(一只顺水漂来的靴子里发现一千多元现金),但是更多人在这场大洪水中失去了财产和自己的亲人。
洪水终于退去,工人在抢修铁路,农民在泥水里收拾那些并未成熟的庄稼。公路两边全是丢弃的衣物、发霉的粮食、动物的死尸,腥臭味四处弥漫,睡着了都会把你熏吐。几天后,我踏上临时开通的闷罐车返回自己的家。上营已经暴发传染病,腹泻和痢疾折磨着劫后余生的人民。我也未能幸免,但是离开灾区,没用吃药我的腹泻便自愈了。奇怪的是,脚面开放的伤口开始结痂,不久后痂面脱落,露出新鲜的皮肤。或许,洪水中有一种细菌与我脚上的毒素发生了化学反应,歪打正着把我的脚伤给治好了,这也是因祸得福吧。
2020年9月10日,久違的太阳终于露出灼热的面容,“海神”和“巴威”已经消遁,30年前可怕的一幕并没有出现。
30年来,人们对自然有了更加清醒和理智的认知。河道拓宽了,木桥换成水泥桥,河岸铺上护坡石,大堤种上梧桐树,村里每年雇铲车维修河道,人们也纷纷给自己的房屋和土地购买了自然灾害险。无论从精神和物质上,我们对自然灾害都做足了准备。
和许多农民一样,我已经不种地了,但是我们仍然关心着地里的庄稼与收成。农民骨子里对粮食的依赖和爱不会随时间和环境的变化而改变。相反,离开土地越久远,这种情愫越发浓郁,而且不可收拾。写下这篇文字的时候,我们正开车行驶在去往舒兰的公路上,我们要去看一场电影,我们去回味一场更加久远的灾难,车窗外不时闪过玉米和水稻倒伏的画面,而我们的汽车就在一场场灾难中砥砺前进,勇往直前。
——选自《西部散文选刊》微信公众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