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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父亲讲那过去的事情

2023-11-27郝二香

西部散文选刊 2023年10期
关键词:童养媳土匪小姨

郝二香

我出生在20世纪50年代末,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从来不言苦累,说起共产党毛主席总有一种表达不完的感激之情。父亲经常说:没有毛主席就没有穷人当家做主人的世道,勞苦大众就不得翻身解放,人民就难以过上太平安定的日子。是毛主席领导的共产党了推翻了压在中国人民头上的三座大山,领导人民艰苦奋斗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才有现在安居乐业的好生活。

父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少年时没念过书,只在二十来岁时为了躲避国民党捉兵,念了一个冬天的书,也就是两三个月的时间。父亲记性特别好,可以说过目不忘,他能背诵《百家姓》《三字经》《弟子规》还会讲许多故事,古今大事也知道得不少。父亲的正直善良、吃苦耐劳,不计较个人得失、淡泊名利、明白事理的品德和热爱共产党、热爱毛主席、热爱新中国的情怀让我永远没齿难忘。父亲本来在解放后是有能力参加工作的,可我娘娘(奶奶)不让参加工作,生怕父亲有了工作离开家,天天见不上面。父亲是个大孝子,不论奶奶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每天早晚都要去奶奶的家里问候看望,忙时就说几句话,有时间就坐一会儿唠唠家常,从不间断。

小时候常听父亲讲他童年的事,父亲在六岁以前可以说衣食无忧,家里有粮食,有牛羊,生活比较殷实。就在父亲六岁的那一年,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寒冷的夜里,突然神不知鬼不觉来了一伙土匪,把一家老小十几口人堵在家里,把家里所有的东西抢劫一空还不行,土匪们说老爷爷有元宝和银圆藏着,土匪把老爷爷和爷爷分别吊在两个屋子的房梁上拷打逼问,因为家里确实没有元宝无法交出,土匪就用烧红的铁钳铁铲在老爷爷和爷爷身上烙,他俩几次昏死过去,那情景惨不忍睹。最后在二爷爷的恳求下,交出在地里窖的两窖粮食,土匪们看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了,就把所有的粮食、被子、衣物统统装上马车,整整装了两马车,最后把牛羊赶上,就连鸡犬也一个不剩都抢走。土匪走后,家人把老爷爷从房梁上放下来,解开捆绑的绳索,老爷爷当场气绝身亡。爷爷被解下来还出着一口微弱的气,他已是体无完肤。肋骨胳膊几处骨折。那时爷爷正值年轻力壮,战胜了死神,终于活了过来,在炕上躺了大半年才能下地走路。从此家里一贫如洗。有人看清了那伙人的真面目,说那不是土匪,是独立队,从那时起那里的老百姓穷困潦倒,永无宁日。

那时父亲和爷爷居住在耳自豪乡老龙庙塔村,他们不仅要躲避土匪的烧杀抢夺,还要躲避独立队的抢夺。所谓的独立队就是从国民党的部队中逃跑出来的少数人组成的队伍,他们祸害老百姓,也是烧杀抢夺,奸淫妇女,无恶不作,有时比土匪还坏。老百姓为了不被土匪和独立队捉住,晚上从不敢脱下衣服睡觉,总是提心吊胆不敢安心入睡,不管是半夜还是鸡叫,只要听到狗叫,全家人立马起来,跑到最近的山沟先躲起来,然后再听动静,打探消息,确认不是土匪独立队才敢回家。有时候不管从哪里听到消息,土匪或者是独立队又要来了,所有的人都要躲藏到离家很远的深山沟里去,若是遇上寒冬腊月,几天不敢回家,没吃没喝,到了晚上寒冷刺骨。尤其是小孩又冻又饿难以忍受,大人又不敢让小孩哭出声,只能把孩子嘴捂着,有些小孩就此结束了幼小的生命。

父亲经常对我们讲:旧社会是最黑暗,最没有人权,人吃人的社会。尤其是妇女,没有一点点地位。妇女就像物品一样,任人买卖蹂躏、摧残。谁家有好闺女和漂亮的年轻媳妇从不敢见外人,闺女要么就早早地许给人家嫁出去,倘若被独立队或者是土匪知道,就会抢走,过上几个月,这些女子最好的结果是被放回家,有的被卖到窑子里,也有卖给一些老光棍的,还有被丢弃的,性格刚烈的女子常常会折磨死。

父亲对我们说:他有一个小姨,比他大五六岁,特别勤快善良,从小她父亲就听信媒人之言许了人家,十三四岁就出嫁了,等过门才知道女婿是个大傻子。旧社会只有男子休妻,而没有女子嫌弃丈夫的理,女子不管嫁个怎样不中用的丈夫也只能死守一辈子。他小姨由于丈夫不干活养家,日子过得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住的个破土窑洞,不按门窗,到了冬天就捆上两捆柴草分别堵在门窗上,生下小孩没有包裹的布,就在墙上挖个小洞,里面放上较细绵的沙土,把小孩搁在里边,上边盖一小块山羊毛织的硬毯子,到了冬天就把沙土在锅里炒温热一点给孩子铺上,身上盖一块破羊皮。两三个稍微大一点的孩子因为没有衣服穿,就在炕上坐着,身上披着破羊皮,一个羊皮皮袄谁出外边拉屎送尿谁穿。有一位亲戚眼看他小姨一家在那个穷山沟里无法生存下去了,就领着她们一家去了后套,从此没了消息。直到解放后好几年,才打听到他小姨在后套生活过好了,几个孩子都成了家,还有一两个参加了工作上班。

父亲还讲过一件让人非常痛心的事,他有一个远方舅舅,他的媳妇是童养媳妇,舅舅的母亲非常恶毒,经常毒打童养媳妇,不给她饭吃。那孩子大概十来岁到他家当童养媳妇,十三岁就盘起头,圆了房,成了舅舅的老婆。一家七八口人的吃喝都要童养媳妇一个人来制作。每天东方不亮就起来挑水做饭,然后给婆婆公公倒尿盆叠铺盖。伺候一家人吃喝完毕,干完杂活,再去有莎蒿的地方捡一背干柴回来,接着再干活,捣兑子、推磨子。吃饭经常他们吃稠的,让媳妇吃稀的,他们吃米,让媳妇吃糠野菜。那个可怜的童养媳随时随地遭受恶婆婆的毒打,那媳妇被折磨骨瘦如柴,穿得破破烂烂,全身永远是青一块紫一块没个人模样。那可恶老太婆每天晚上让媳妇坐在炕上围小磨子,她睡在跟前,每当看到媳妇打瞌睡,她就用纳鞋底的粗针在媳妇身上狠狠地扎几针,媳妇疼得直发抖掉眼泪,就是不敢出声哭喊,她心里明白越是哭叫黑心的婆婆越是扎得狠,她衣服上不知有多少鲜红的血斑。几乎是每天晚上她都要把一笸箩糜麻五谷磨成面,第二天蒸、煮着吃。若是遇上年景不好就煮上野菜刷进些面吃。有一年遭了旱灾,她婆婆就让她吃野菜,不给她吃一点带米面的饭,还让她干繁重的体力活,她饿得实在不行了,就偷吃两口生杂粮面,被恶婆婆看见了,当时打了个半死,只出一口悠悠气被扔在墙角,过了一天就死了。那媳妇死时还不到十五岁,还是个孩子。我一生再没见过那么黑心残忍的女人。那女人不是本地人,是叔伯老爷去外地谋生带回来的一个长相凶恶的老婆。先后折磨死两个媳妇。父亲还说“我没有亲舅舅,我的两个亲舅舅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都死了,究其根源是,我的大舅去沿滩地区给人家当长工,那时还小记不清是哪一年,那里传人。过去老年人所说的传人可能就是瘟疫,我的大舅为了挣点钱,给人家背死人,传染上了病,糊里糊涂跑回了梁外地区的家里,过了两天就死了。没过几天我的姥爷,姥姥都死了。周围的人知道我大舅惹回来传染病,就把我姥爷家其余的几个人都圈到一个熏羊的窑洞里,有我的二舅,大舅的老婆和两个孩子。我二舅的大姐离老爷家隔两道沟,她每天从熏羊窑子顶部的出烟口往下吊些吃喝。过了几天,里面没了动静,估计都死了。人们封了出烟孔。好在梁外是山区,人家稀疏,户与户之间隔几道沟与梁。其他人都没染上病。”

父亲讲过许多旧社会的苦难经历,有很多事现在只记得一言半语,只后悔当初没把那些真实的故事记录下来,现在想弄个明白,可惜父亲已经去世将近十来年了,很少有人知道那些事了。

——选自西部散文学会微信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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