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蝉高歌萦我怀
2023-11-27
在伊金霍洛郡王现代城的某家酒店里,我拜读着《西部散文选刊》上高洪波先生的专辑文章,一是为排遣等待飞机启航时无聊的时光,也是为下一步向文学领域进发激发一点点或许能迸射出来的灵感。
高先生的文章我读得不多,我喜欢他的文章多半是因为他的军旅散文很有力度,很有生活。我无福消受军营生活,但对军人的敬畏、对军旅生活的向往多半通过军旅散文、小说以及影视剧填补我多年来的某种渴求。但高先生这一组文章虽说大都与军旅生活有关,但没有一篇是描写部队生活的刀光剑戟、金戈铁马,而是源于20世纪军队、农村、城镇生活着的所有人的共同记忆,特别是《电影往事》《哑巴豆》两篇更是勾起我对童年生活的美好记忆,那朴实的文字,那真实的情感,把我的思乡之情撞击得支离破碎,就像窗外散满一地的片片树叶的影子,清晰却又黯然。
我望着窗外的一切,回想着这几日在伊金霍洛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心潮澎湃,思绪翻滚,特别是偶遇刘成章、刘志成、高凯明、杨文丰等散文大家及众多的文坛英才,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动与欣慰。我伫立窗前,远处辽远空旷的内蒙古大草原,在明媚的阳光里尽情展示它的多情与豁达,近处错落有致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街道上车水马龙,道路两旁高大的树木绿意盎然,树边的花草姹紫嫣红,尽显草原特有的风采,尽散草原特有的气息。忽然,一声高亢而优雅的叫声传入耳膜,我聆听这熟悉而又有点陌生的鸣音,断定这是蝉声。对,是秋蝉的声音!这样的光景,真的是“高天澄远色,秋气入蝉声”。
连日来,穿梭在伊金霍洛的城镇农村、文化遗迹、田野草原,感受着中国西部特有的地域风光与民族风情,品读着蒙古高原远古的雄风与现代的文明,享受着游牧民族高亢的琴音与文学的气息,总有一种特殊的情结积聚心头,萦绕耳边,挥之不去。刚刚读过高先生的文章,又觉得这里的一切与故乡的情景又有许多相似之处,究竟哪些地方相似,哪些地方不同,又一时找不出明确的答案。而此时倏地传入耳际的这一缕蝉声似乎是在向我提示着什么。于是,我干脆走出户外,来到秋蝉鸣叫的树下,循声问蝉。
在一棵不是很高的杨树上,一粗一细两根树枝的交错处,一只不算很大但很肥硕的秋蝉正在静静地仰望着天空,尽情地歌唱。那歌声高低交织,急舒错落,它按照自己特有的节奏,毫无顾忌地演唱,淡泊而寡欲,怡樂而长吟,声皦皦而弥厉,似贞士之介心。在淡泊的秋风里,在辽阔的草原上,散漫开来,传播出去。此时,我终于懂得了虞世南的名句“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并非美丽的想象,而是真实的境况;而柳永的“寒蝉凄切”与孟浩然的“日夕凉风至,闻蝉但益悲”纯粹是自我悲伤情绪强加给秋蝉的个人行为。试想,一只蝉的卵,从它被母体产到树枝上,经过风吹雨淋落到地下,沉入泥土慢慢生长,一直长到可以钻出地面,经历过怎样的漫长人生?据法布尔的研究,它来到地面以前,地下生活所经过的时间大概是四年,而在阳光中的歌唱只有五星期。况且,能够逃离了那些喜欢吃它的人们傍晚的围剿与抓捕、白天的箭镞射杀而蜕变为蝉,享受一个月阳光下的歌唱,怎会“凄切”而令人闻之“益悲”呢?
小时候,每到傍晚,我也会跟着姐姐在门前的枣林里或田野里的地界边去寻找金蝉(蝉的幼虫),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眼睛笨拙,一晚上我总是找不到几个,甚至一个都找不到,而姐姐总能找好几个。为了弥补这一缺憾,每个周末我便带弟弟们到田野里抓蝉,或制作面筋粘,或自制箭镞射,或用马尾巴上的长毛套,每次也能抓一大串。回家后,奶奶就把它们放到腌制咸菜大缸里,经过一段时间,大概二十天或是更长的时间,就把它们放到蒸干粮的锅里蒸熟,然后分类分给我们这些孩子们。在那个相对饥饿的年代,除了中秋和春节可以吃到肥美的猪肉之外,其他日子基本上都是红薯配咸菜。在这样的日子里,有蝉肉吃那就是最大的享受。蒸蝉也往往是在特殊的日子,比如村里来了放电影的时候,谁家的儿女结婚雇人说书唱戏的时候,每当此时,一家人汇入全村人幸福地奔走相告的流里,心花怒放地准备晚上看电影时可以享受的次生幸福,其中就包括蒸金蝉、炸金蝉等。
五十年过去了,金蝉虽仍是不少人餐盘里的美味佳肴,可于我,不再是必不可少的美食了。尽管学校门口年年夏秋之际拥有全县乃至全市最大的金蝉交易市场,可我却很少眷顾,更不必说花大价钱购买了。对于蝉声,也似乎不再关注,故而也少有品鉴。如今,远在异地他乡,独处千里之遥,欣赏着名家力作,却偶遇并关注起这里难以听到的蝉声,真个有“凉风绕曲房,寒蝉鸣高柳”的惬意,些无“野色将欲秋,蝉声迥萧条”的忧伤。
伴着高亢的蝉音,我登上了回家的路。客机在祖国辽阔的天空中飞翔,隆隆的声音里夹杂着悠扬的蝉鸣,似乎是陪伴我满载而归。下意识中,心头涌动着一股诗意:
一路风尘诵诗书,半生烟雨立杏台。
夏虫低吟随君意,秋蝉高歌萦我怀。